飛廉的話說完了,很快發現站在他面前的幾個人都是一臉茫然。
他看著江徹,又看宋君行,最後目光落在唐墨身上。
飛廉頓了頓,換成英語重複了一遍方才的問話。
江徹轉頭問林尼:「艦長,不回答嗎?」
林尼一頭霧水:「回答什麼?我聽不懂他的話……有些語音好像能聽明白,可他說了什麼?」
江徹愣了片刻,猛然反應過來:這個名為飛廉的智能程序因為辨認出面前的不速之客中有三位都擁有亞洲人的長相,因而使用的是五百年前的地球語,也因此,他說的話林尼等人根本就聽不懂。
「我,我回答你的問題。」江徹連忙抬手,制止了飛廉的行動,「我們不是壞人。」
從牆壁接縫中探出的武器停止了移動,但黑魆魆的槍口仍然衝著江徹。
接下來的半個多小時裡,林尼等人百無聊賴,又無法穿過飛廉身旁的武器屏障進入駕駛艙,紛紛坐在走廊上。奧維德一臉好奇地看著江徹與飛廉交談。江徹使用了一種在他聽來十分奇特的語言,發音短促有力,一個個字、一個詞彷彿是砸出來的,落在他耳朵裡,似乎有著清晰的輪廓。雖然完全聽不懂,但他聽得很認真,很仔細。
江徹把這五百年間發生的事情,還有他們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告訴了飛廉。
由於有些關鍵點他並不特別清楚,還得轉頭去問林尼。
「他是我們的隊長。」江徹胡亂給林尼安了一個頭銜,「他也將成為鳳凰號的艦長。」
「不可能。」飛廉立刻否決,「我不允許他使用我,也不允許他踏入駕駛艙。」
江徹以為他的反對是因為不認識林尼,連忙繼續介紹:「實際上他是一個經驗豐富的駕駛員,不僅擁有很紮實的理論基礎,而且在馬賽艦隊裡也是一位值得信賴的年輕人……」
反正除了飛廉,誰都聽不懂他的話,江徹一通亂說,把西塞羅和皮耶爾的技能全都加到了林尼身上。
「我希望你擔任鳳凰號的艦長。」飛廉聽若不聞,「江徹先生,你可能沒有意識到一件事。在這艘先鋒艦上,能夠跟我交流的就只有你。」
飛廉在走廊上來回踱步。
「我怎麼跟馬賽人溝通?我可不會說馬賽語。他能講漢語、法語、日語、英語、阿拉伯語、西班牙語……」他一口氣說了幾十種語言,「……或者粵語和客家話嗎?他不能。不是我太任性,而是這根本不可能。」
江徹冷靜地聽完了他的語言選項,突然想到了一個點:「對了,你認識李斯賴特上校嗎?」
飛廉原本冷冰冰的神情一下就變得柔和了。
「我認識。他在我的通訊錄裡。」少年在虛空一點,一張照片瞬間出現在他身邊,「他是個很會講笑話的人,難道你也認識?」
江徹把林尼拉到飛廉面前,笑著說:「巧了,林尼的姓氏就是李斯賴特。他是李斯賴特上校的後代。」
林尼看著飛廉身邊冒出的照片。他的祖先正在照片上神情嚴肅地盯著他。
飛廉眯起眼睛,打量林尼。
數分鐘後,他做出了決定。
「好吧,江徹先生。請你教我馬賽語。」
「等等。那個飛廉不是讓江徹教他馬賽語嗎?為什麼變成了我來教?」宋君行拍拍江徹的肩膀,「這是你的工作。」
林尼厲聲說:「不,做飯才是江徹的工作。」
江徹:「我認為我值得擁有一個比做飯更高尚的工作。」
奧維德大吃一驚:「江,你認為做飯不高尚嗎?我喜歡看你做飯,也喜歡吃你的做的一切東西……」
唐墨插嘴道:「我也是!所以江徹,真的不打算嘗試一下掠奪者的腸子嗎?」
「不要把話題扯偏了!」宋君行大叫,「我在問!為什麼要讓我去教飛廉!」
原因其實也很簡單,因為目前黑海上的所有人之中,宋君行是最閒的。
他們已經離開了鳳凰號,把時間留給飛廉和鳳凰號做調整。一行人正趕回零號樓,爭取在被馬賽發現端倪或者被新的掠奪者入侵之前,離開黑海。
林尼一路走,一路完成了分工:唐墨和皮耶爾整理零號樓的食物庫存,江徹和自己則整理武器庫存。他們先將這些東西轉移到救生艦上,然後讓飛廉啟動鳳凰號,把救生艦和他們一起裝載,離開黑海。
奧維德由於右肩負傷,林尼並不把他看做勞動力,直接讓他到各個房間去幫忙收拾行李。宋君行則負責把他們從翼蛇巢穴裡找到的長揚艦黑匣子和零號樓所有存放的電子資料運到鳳凰號,然後留在鳳凰號上用這些東西教飛廉馬賽語。
宋君行提出抗議,他想跟林尼一起行動。
奧維德也提出抗議,他想跟江徹一起行動。
焦頭爛額的林尼艦長簡單粗暴地吼了一句:「全聽我的!不許反對!」
回到零號樓之後,唐墨率先跑上了樓。
「我的行李我自己收拾。」她說,「應該還有時間,我建議你們都洗個澡吧。我可不想帶著掠奪者的味道開始這一趟新的旅行。」
眾人面面相覷,並且迅速達成共識:唐墨說的有道理。
奧維德跟著江徹回房間,裝作思考的模樣謹慎地提問:「怎麼洗?」
「用水洗。」江徹說。
「我的手受傷了。」他動了動肩膀,強調自己的傷勢。
江徹低頭笑了一下,再抬起頭來又是一臉嚴肅正經的表情:「那沒辦法,只能我幫你了。」
奧維德忍不住似的,咧出一個笑,然後又迅速收斂起來:「嗯。」
酸臭味隨著時間改變,又被汗液混合發酵,兩人身上的戰鬥服都散發出了令人作嘔的惡臭。江徹先脫了自己的戰鬥服,穿著條褲衩站起身。奧維德單手脫衣服很不方便,蹭著牆扭了半天,氣喘吁吁地只脫了一側褲子。
江徹冷靜地問他:「我幫你脫?」
奧維德心裡一陣興奮,又一陣莫名其妙的不好意思:「也可以。」
江徹解開他褲子的鏈扣,發現他的腿上也有傷。
「……我現在是在非禮你嗎?」江徹忽然問。
奧維德想了兩秒鐘,鄭重其事地回答:「江,我允許你非禮我。」
江徹發現要忍住笑是一件十分艱難的事情。他們昨晚過得太刺激、太冗長了,現在在這不大的房間裡和奧維德相對,會令他對剛剛過去的一場極大危機產生懷疑:那是真的嗎?它確實發生了嗎?
「去浴室吧。」江徹說,「速戰速決。」
半小時後,奧維德先從浴室裡出來了。江徹拿了塊毛巾蓋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會兒,把他頭髮擦乾。
毛巾換到了自己頭上,他發現奧維德低著頭,臉上似乎還有點紅。
「你不穿衣服?」
奧維德找出自己的褲子:「現在穿。」
江徹舔舔嘴巴:「我幫你。」
奧維德嚇了一跳似的,連忙抬頭看他,擺手回絕:「不、不、不用了。」
看到江徹的笑之後他立刻又低下頭,紅著臉說了句江徹聽不懂的話,轉身蹭到一邊去自己穿衣服了。
江徹陷入了短暫的迷惑:他不知道到底是誰佔了誰的便宜。
不過感覺不壞。他一邊擦腦袋想,非禮的感覺確實不壞。
林尼的動作很快,他已經來到了一樓,卻發現除了自己之外,沒有任何一個人下樓。
唐墨就算了,他心想,姑娘家是要久一點。皮耶爾在自己之後才進去洗,所以也不會這麼快。
可是江徹和奧維德呢?
以及自己獨佔一個房間的宋君行呢?
他在廚房裡轉了一圈,偷吃了剩下的兩杯蜜茶,又在餐桌上趴了一會兒,才終於聽到有人下樓。
宋君行背著一個大書包,手裡拎著長揚艦的黑匣子,正準備往外走。
林尼滿心懷疑:「裝的什麼?」
宋君行沒發現他在廚房裡呆著,頓時被他嚇了一跳,下意識捂著自己背包:「資料。」
「零號樓這邊大部分都是電子資料,需要用這麼大的包來裝?」林尼見他躲躲閃閃,語焉不詳,更為好奇,「我看看。」
宋君行退了一步,把背包壓在牆上:「這是我的隱私,我建議你不要隨便看,林尼艦長。」
「艦長要求你放下背包,船員宋君行。」
林尼說著就伸手去抓。宋君行躲了一躲,不料背包的袋子承重已經不行,在這個不甚激烈的動作裡居然斷開了。
失去支撐的背包落在地上,砰地響了一聲。
林尼立刻矮身去抓,將背包拖到自己面前,並且以最快的速度拉開鏈子。
宋君行:「都說了讓你不要看。」
林尼:「……」
書包裡滿滿的都是書,最上面一本赫然寫著《寡婦傳奇》。
他又驚又怒,連忙翻找起來。
《寡婦傳奇》第二部 ,《我和三個她的故事》第三部,《如何馴服小綿羊》第七部……
林尼雙手顫抖,不敢置信:「你要用這種東西去教飛廉馬賽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