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自己從黑海資料中獲得的信息以及本身在「大撤退」裡收集的情報,飛廉推測,掠奪者在有意地模仿人類,並且搶奪人類的工具。
掠奪者艦艇上的玻璃「蛋殼」是直接從人類艦艇上剝下來的,包括它們之所以大量入侵其他星球,是由於掠奪者的星球上嚴重缺乏資源,他們根本無法製造自己想要的東西。
「『大撤退』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有艦艇出事,這些艦艇中的一部分被掠奪者捕獲了。掠奪者從這些艦艇身上獲得了非常重要的信息和工具,他們想要更多,想學習更多,所以開始了專門針對人類艦艇的攻擊。」飛廉說,「我認為,在『大撤退』中後段發生的所有針對艦隊的攻擊,全都是出於這個目的。」
宇宙中不同於人類的生物有很多很多,但它們之中的很大一部分並沒有獲得離開地面、進入太空的技術。人類只要不落地,一直在宇宙航行,會遇到的敵人便少很多。而會攻擊他們的敵人中,影響最大的無非就是掠奪者。
掠奪者沒有固定的組織,但它們之間顯然擁有一種人類尚未琢磨透的聯繫方式。雖然生活在不同的星球,但進化程度相同或者相似的生物,同樣擁有了掠奪資源的願望。
它們以人類尚未明了的方式連結在一起,遊蕩在宇宙中,伺機發動攻擊,搶奪資源和艦艇。
「大撤退」途中,掠奪者以這種方式獲得了不少人類製造的艦艇,並且開始了學習——它們之中出現了類人形,甚至出現了與人類極其相似、甚至試圖模仿人類的「首領」。
進化不會停止,因為進化的方向對掠奪者是有益的,以後非人形的掠奪者會越來越少,類人形的則越來越多。
「鳳凰號這次返回地球,也得注意這個情況。」飛廉不斷向江徹和奧維德展示各種已知的掠奪者的圖像,「掠奪者在很多星球上都有。我們只有一艘艦艇,雖然鳳凰號搭載了艦對艦武器,但是我認為,還是得儘量避免戰鬥。每一次戰鬥對我們來說都是非死即傷的損害,即便能夠逃脫,對方也一定會窮追不捨。」
飛廉說了幾個成語,奧維德聽不懂。
但他想起了自己殺死首領的觸感,忍不住抓抓手,覺得有些噁心。
「我和林尼都認為,如果想要避免馬賽被毀滅的未來,就得人為遏制掠奪者進化的速度。我們要減少他們的學習樣本,摧毀掠奪者的生存基地。」
飛廉極其詫異地看著江徹:「這是個玩笑,對嗎?」
「這當然不是玩笑。」
飛廉:「把它當做一個玩笑吧。」
江徹:「為什麼?」
飛廉:「鳳凰號無法靠近掠奪者的基地,它只是一艘先鋒艦,縱然系統和你們馬賽的軍事艦很相似,它也根本不具備軍事艦的功能。掠奪者的基地我們完全一無所知,與其打算在旅途中前往探查或者摧毀,不如先盡力保存自己,等到返回地球,和馬賽聯繫上,再由地球和馬賽方面共同派出艦隊去探查和摧毀。」
看到江徹和奧維德驚訝的神情,飛廉的語氣緩了一下。
「鳳凰號……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厲害。」他低聲說,「它已經很老了呀。當年陪著它的那些人……也早就不在了。」
江徹他們從沒問過飛廉,當年鳳凰號消失直至被掠奪者捕獲,中間發生了什麼事,那些原本在鳳凰號上的船員各自又有怎樣的結局。他們根本不敢問,那太殘酷了。
「一艘艦艇擁有再厲害的系統和武器,擁有再先進的AI,如果沒有船員,它和死了也沒什麼區別。」飛廉看著江徹和奧維德,「艦艇不是為AI而建造的,它是人類的艦艇,只有擁有船員,鳳凰號才算真正甦醒。」
他停頓片刻,緊接著說了下去。
「它已經醒了,我不會再貿然行事,讓它消失的。你們是鳳凰號的船員,也是我現在要保護的對象。」
江徹心裡再一次湧起了古怪的感覺。
說著這些話的飛廉,真的一點兒都不像一個製造出來的人工智能。
「我接觸過AI,當然不是艦艇上的,是研究中心裡的。」奧維德說,「我沒見過飛廉這樣的AI。」
此時江徹才剛將他送回房間。
奧維德肩上的傷口復原非常快,江徹簡直懷疑他說自己的基因產生了突變,可能帶來的作用就是機體修復功能的提升。
他問奧維德:「一般的AI是什麼樣的?」
廚房裡沒有藥物,江徹只簡單給他包紮了一下。脫去奧維德上衣之後,他開始小心幫他的傷口消毒和塗抹藥粉。
「AI不是那樣講話的。雖然現在的人工智能已經非常接近人類,但只要一開口說話,立刻就知道和人類不一樣。」奧維德忍著疼痛,皺起了眉頭,「AI始終只是一個工具,工具只要發揮正常的作用就可以了。讓工具的表達接近人類,是為了使我們更順暢地和它溝通。但工具的思維方式和人類是不可能一樣的。」
江徹用手指按按他的眉頭,把皺起來的部分抹平:「不要皺眉,會有皺紋。」
奧維德倒是不在意皺紋。他把江徹的手拿開,繼續說下去:「你發現了嗎?飛廉對鳳凰號的感情很深,這不是一個AI的正常表達。就算他是一直陪伴鳳凰號的AI,在提到鳳凰號的時候,他應該會採用更理性的語句,而不是……」
「而不是『老了』。」江徹接口道。
他完全理解奧維德的意思。
鳳凰號非常陳舊了,有些事情它做不了。這是他們面臨的實際問題。
普通的AI要說明這件事,會用數據分析,會跟他們談邏輯,或者用更能打動人的方法,告訴他們:鳳凰號歷史悠久,但由於500年沒有使用和更新過,功能已經很落後了。
但飛廉不是。他只說,鳳凰號老了。
也就是說,在飛廉看來,鳳凰號不是一艘艦艇,一個工具,而是擁有正常壽命的某種生物。
這實在太奇怪了。
江徹想起了飛廉的種種不必要的細節動作,想起他的笑,他將系統的提示聲音設置為自己的製造者——人工智能專家任意的聲音,還有他那份對人工智能來說完全不必要的驕傲和自矜。
奧維德坐在床上,抬頭看向江徹:「他不愧是最好的AI。」
江徹貼好防水的醫用膠布,摸了他下巴一把:「洗澡嗎?」
奧維德沒適應他改變話題的速度,愣了片刻才回答:「昨天不是洗過了嗎?」
「還想洗嗎?」
「……還是節約用水吧。」奧維德說。
他的手掌攀上江徹的肩膀,把江徹壓低,吻了上去。
親吻對他們來說已經不是一件很突兀的事情了。在濃密的、潮濕的水霧裡,他們總是渾身濕透,舔舐著對方的齒列與舌尖。水汽蒸騰,赤裸的皮膚沾染了熱氣與潮氣,像覆蓋了汗液,但又不會令人感到不適。奧維德很喜歡撫摸江徹的背,尤其在江徹親吻他脖子和前胸的時候。浴室寬大明亮,他能在朦朧的鏡子裡看到兩個人同樣模糊的身影。
而此時此刻,房間內室溫合適,奧維德卻覺得微微發熱,江徹在揉捏他的耳垂。
這是性的信號,是情慾和快感的節奏。
如果他們在浴室裡,江徹會將他溫柔地推到牆上,水霧從上而下將兩人覆蓋,防水膠布牢牢保護著他的傷口,江徹會親吻他,舔舐他的唇角,甚至開玩笑似的咬他的鼻尖。
但奧維德更喜歡江徹用牙齒造訪自己的乳頭。
那兩顆在熱氣中慢慢硬起來的器官彷彿集中了所有的神經,而在此之前奧維德從不知道它們可以這樣敏感。
江徹會一直舔下去,帶著奧維德不熟悉的壞笑,舌尖在他臍上輕輕一彈。
這樣的江徹有些陌生,但很有意思。奧維德對他的任何一個表情都很好奇。
他撫摸自己性器的時候,會露出饒有興味的表情:「很大嘛,嗯?」
江徹就是為了讓他感覺舒服才會這樣做的。奧維德知道,江徹也很喜歡自己羞惱時的神情。他會將奧維德身體的那部分含入口中,用靈活的舌頭和上顎舔舐、摩擦、抵蹭。快感從那裡竄出來,燒過全身,讓奧維德幾乎站立不住。他必須要略略彎腰,將手撐在江徹的肩膀上。
江徹一隻手撫弄他的陰囊,另一手則按在他的腹部,將他按在牆上,不能輕易移動分毫。
那時刻的江徹雖然蹲在奧維德面前,但卻讓奧維德深切的感受到,自己是被這個人控制著的,是無法逃脫的。
他不知道為什麼江徹會開始熱衷於親吻和撫摸自己,但這種舉動他絕對不討厭。
溫暖的人體,濕潤的吻,洶湧的快感和射精時刻的巨大興奮,會令他有一種自己正被更強大和更具壓迫感的力量撫慰甚至逼迫的錯覺。
這力量來自於江徹,他絲毫不反感。
江徹養了我。他救了我。奧維德知道江徹是特殊的,從一開始,江徹對他來說就是特殊的。在他的故鄉,如果有誰主動向流浪者贈予食物,那就說明,流浪者屬於他了。流浪之人會從一個自由身,變成那人永遠的奴隸和僕人,窮盡一生,都必須匍匐在那個人的腳下。
他的故鄉有許多克隆人。部分克隆人在被切割器官之後還保有部分勞動能力,他們會離開中心,開始去尋找工作或者棲身之地。
而在街頭流浪的許多人,都是這樣的克隆人。
他們除了成為某人的奴隸或者僕人之外,並沒有更好、更安全的方式去度過一生。
奧維德不敢跟江徹說這些事情。他也知道江徹並不是懷著那樣的想法給自己烹製食物的。
但有時候奧維德也會覺得很奇怪:他渴望碰觸江徹的皮膚,渴望撫摸他的身體。這種怪異的渴求,在他的理解中,只能是奴隸對主人的臣服與忠誠。
江徹張開口,舌尖探出,從他上唇輕輕舔過,掠過奧維德鼻尖。
奧維德閉了閉眼。這是親吻結束了的意思。他有些尷尬,不由得夾緊了腿,把脫下的上衣放在腿上,遮蓋住已經勃起的部位。
江徹壞心眼的按了按,奧維德被激得一抖:「喂!」
那地方被江徹這樣碰過了,非但沒有消下去,反而更硬了。
「休息吧。」江徹揉揉他的腦袋,金色頭髮打著不太利落的卷,纏在手指上,觸感很柔軟也很舒服,「林尼在製作星圖,等你醒了,我們就得開始討論如何經過第一階段沒有任何記錄的航線了。」
奧維德瞪著他:「我們為什麼不一起使用同一個房間?」
「留點兒私人空間。」江徹說。
他發現奧維德的眉毛顏色也帶著金色,抬頭時光線落在上面,看上去像是古老的畫報裡神情曖昧的青年。
江徹心想,不管這裡或那裡,他全身的毛髮果然都是這種顏色的,真是有趣。
奧維德完全不知道他心裡轉的是什麼想法,還在不停地問:「我現在不想休息,我們再討論討論飛廉啊?」
「休息吧休息吧。」江徹把他按到了床上,「這種藥會讓你的傷口發癢,刺痛,進入睡眠的話會比較輕鬆。」
最後給了他一個不太過分的吻,江徹離開了奧維德的房間。
飛廉袖手站在走廊上,表情雖然淡然,但暗紅色的眼睛裡還是竄出了一點兒八卦的探究意味:「經過這裡的時候,我無意發現奧維德先生的心跳急促,體溫升高,汗液分泌增多。發生了什麼事嗎?」
「希望你能做一個懂事的,尊重船員隱私的AI。」江徹說。
飛廉咧嘴一笑,與江徹並肩往前走去。
他一旦笑起來,就完全沒了研究員的冷淡氣質,完全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人。
「……為什麼要把你設定為這個年紀呢?」江徹忍不住問,「有什麼特殊原因嗎?」
飛廉:「沒有什麼特殊原因,因為我就是這個年紀。」
說了等於沒說。江徹正想換個方式再問一遍,頭頂咔的一聲輕響,隨即系統的提示聲傳出:【新的星圖已經載入,鳳凰號將在兩分鐘後完成航線調整,請各單位注意。】
這說明林尼已經完成了星圖。江徹很佩服:這人完全是將星圖裝進了自己的腦子,徒手畫出,再通過計算之後逐個輸入。
女性的聲音柔和平靜,這句話重複三遍之後,艦艇上再次陷入寂靜。
走廊上只有江徹自己的腳步聲。
「你的製造者是個厲害的人。」江徹感慨道,「能製造出你這樣的AI,太了不起了。」
「母親是中國人工智能團隊的負責人之一。」飛廉露出微笑,「我也認為她非常厲害。」
「你們感情一定很深。」江徹說,「所有人工智能都會稱呼自己的製造者為『母親』嗎?」
飛廉愣了片刻,停下腳步,皺眉露出思索的表情。
江徹覺得他的神態很有趣。當他露出這種表情,就意味著對方給飛廉拋出的問題超出了他的邊界,他在重新整理和思考答案。
「因為她確實是我的母親,所以我才這樣稱呼她。」飛廉慎重地回答,「任意,是我的生物學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