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封夏在房門口靜靜站了幾秒,便朝房間裡走去。

  室內安靜,她伸手開了大燈、神色平靜地在司空景對面的另一張沙發椅上坐下。

  「還好嗎。」他雙腿交疊,慢悠悠地開口。

  「嗯,不錯。」不同於演唱會上全然的錯愕,她此刻的聲色可以稱得上是平淡。

  他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這時伸手拿起桌上的水、自顧自地倒了一些在一個新杯子裡,放在唇邊喝水。

  房裡太安靜,她的視線無處可落,只能看著他喝水時的摸樣。

  他的手是長得極漂亮的,手指纖長,就這樣簡簡單單地握著玻璃杯子,便是讓人移不開眼。

  喝完水,他將杯子放回桌子上。

  因為水分的緣故,他薄薄的嘴唇上微有些濕潤,唇形顯露無疑。

  他原本就是這樣耀眼的五官,而那麼久未見,此刻看來他的所有舉動:聲音、姿態……一切,分分秒秒都是誘惑。

  封夏再看了一眼,臉已經不由自主地熱了,幾乎是有些急促地收回視線,讓自己的神情平靜下來。

  趁她側過臉的空隙,他幾不可見地揚了揚唇。

  「我這次回國,就並不打算再走了。」他這時開口道。

  她心裡「咯登」一聲,面上卻只是微微笑了笑,「看來娛樂圈又要翻天覆地地變化了。」

  「不會。」他的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桌面,「你現在這樣的存在,不會有人來撼動,也撼動不了。」

  他的語氣平靜,卻是在對她做著肯定。

  「而且,我的工作室從N市遷到了S市,」他似乎是十分不經意地提了一句,「回到最熟悉的地方,做什麼都會方便些。」

  這最後兩句話,細細去想,是真的頗有深意,她卻不願去深究,只是理解片面上的意思,一板一眼地回答,「嗯,人脈和機緣,應該都是在S市比較好。」

  兩人一時沉默下來,司空景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這時說道,「五年,別人的圈子終究是別人的圈子,長時間聽英語,也有些厭了。」

  「畢竟是最強大的國家,軟件硬件都是最好的,」她點了點頭,話語就這樣直接從口中冒出,「五年,也應該足夠你完成想法和心願了。」

  「嗯。」他只是應了一聲。

  如此對話,說到這裡,便好像無法再繼續下去了。

  她靜靜地坐著,看上去風輕雲淡,其實腦海裡,一瞬間已經掠過了很多很多。

  「很晚了,我先回去了。」他未再企圖多留,這時起身,「早點休息。」

  「好。」她也起身,跟在他身後一臂距離。

  「今天你的演唱會很成功,」他走到門口,背對著她,「祝賀你。」

  說完這句話,他便消失在了門外,門合上的這輕輕一聲,像是一記輕敲在她的額頭上。

  她站在原處,看著緊閉的門。

  五年。

  他漂洋過海、一走五年,不是五小時、也不是五天,這是整整五個春夏秋冬。

  他離開時,她才21歲,而現在她已經26歲,都過了女孩子最佳的黃金年齡25歲。

  五年,他今天陡然又重新出現在她的面前,出現在她的生活裡,沒有任何徵兆、沒有任何預知。

  她伸手揉了揉眉心,關上燈,重新躺回床上,睜著眼睛,腦中卻一片混亂。

  演唱會上奪目的閃耀、剛剛平靜的突訪……他這一天回歸的方式、確實讓她心跳不止,可之後他所說的所有的話,卻也不像是故人,不像是敘舊,更不是熱絡,也並不是有意願要重修舊好。

  或近或遠,她從他的字裡行間裡,還是根本看不透他的心思。

  其實這樣,才是最最可怕的。

  因為她根本不知道,現在自己要怎麼樣來定義這個人,她也不知道,他如此歸來,會給她的生活又重新帶來些什麼。

  有關或是無關,熟悉或是陌生。

  躺了一會,她才慢慢閉上眼睛。

  是,這個曾在她生命裡留下最重要痕跡的人回來了。

  可是封夏,你不能忘了,在他離開的這五年,生活教會你最大的禮物,是隨遇而安。

  闖進你生活的權利,是他人的。

  可讓他真正進入你的生命,還是讓他成為過客,卻始終,取決於你。

  …

  第二天,她坐飛機回了S市,一下飛機後,便先回公司報導。

  在飛機上的時候,sharon一直不好意思和她說話,直到坐到車上,才又向她道歉,「夏夏,真的抱歉,昨天讓你在演唱會上遇到完全沒有安排好的事。」

  「沒事的。」她搖了搖頭,伸手拍了拍sharon的肩膀,「昨天我就說了,真的沒事。」

  Sharon看她神色當真是淡然從容,心裡不禁有些唏噓。

  她這幾年靠自己的努力走到今天、或許心中也只是以那個人為信念,可現在那個人真的回來了,也不知道兩個人還有沒有緣分重歸於好。

  Sharon想了想,還是換了個話題,告訴了她這一週的日程安排,說完之後,立刻有些幸災樂禍地笑了笑,「事實上,好不容易這次巡演結束,穆熙還是沒有給你任何的休息時間。」

  她聽得也頗為無奈,只是撇了撇嘴,「他總是把我當牛馬使喚,不過我覺得我比起樓弈的待遇還好一些,樓弈這次被他折騰得,都連著一兩個月全部是通告……整個人快散架了。」

  「所以說,結了婚、當了爸爸的男人,其實比單身的時候還要可怕。」Sharon搖了搖頭。

  她打了個響指,「簡而言之,縱慾過度的男人比慾求不滿的男人更可怕。」

  Sharon聽得大笑不止,兩人就這麼一路吐槽穆熙,很快便到了公司,sharon去找手下帶的其他藝人,她則是直接去了穆熙的辦公室。

  讓秘書通報了一聲,她便進了辦公室,穆熙正背對著窗戶抽菸,聽到開門的聲音轉過頭來。

  她的反應當真是很敏銳,對上穆熙的視線後往下一側,便見穆熙那件白色襯衫的領口,有一個淺淺的口紅印。

  「韻之姐剛走吧?」她平靜地在椅子上坐下,托著腮幫對穆熙說。

  穆熙沒有回答,冷冷地掃了她一眼。

  「不是韻之姐?」她佯裝皺眉,「那我應該打個電話給她……」

  「是她。」穆熙被她這麼一調笑,俊臉微微有些發黑,可幾秒後,立刻恢復波瀾不驚,「你歌手的身份完成到這裡應該差不多了,按照我的安排,接下來可以重新開始接戲。」

  他伸手拿起了桌上幾份文件,看了看,這時將其中兩份文件轉了個方向,推到她面前。

  「知不知道最近新崛起的一個男藝人?」他雙手交叉、抵在下巴上,「是Top花大力氣捧紅出來的,目前正是盛勢,年輕又氣盛,現在跟樓弈有不相上下的趨勢,不過倒是真的很具備偶像素養,叫木禾,這兩部戲的男主角都是他。」

  「我知道他。」她拿起文件看了看,「聽說很會耍大牌,不太好相處。」

  「這兩部戲,都是現代劇,其中一部原計畫是Live和Top合資拍的,另外一部,是一位投資人自己獨立投資的。」他慢而淡地說,「我傾向於後面那部。」

  她聽了穆熙的話,視線往下一掃,一下子停住了。

  投資人那一欄。

  姓名竟然是司空景。

  「我不希望娛樂圈出現任何Live不再站在最頂端的趨勢,所以我最近在考慮取消和Top的這個合作案,因為那個劇預計不會很紅,結果應該是主推後面這個劇,」他看著封夏,「而且我想……故人合作,應該效果會更好吧?」

  穆熙這一槍,是果斷把剛剛她調笑他時的仇給報回來了,她握著那份資料,咬了咬唇,道,「必須只能在這兩部劇裡選?」

  「確切地來說,只有這一部劇可以給你選。」穆熙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你應該知道,藝人需要的是專業的態度,不談及任何私人的感情與情緒。」

  她握著那份文件,眸色閃爍了幾秒,放下文件後平靜地問,「導演是?」

  「還沒有確定。」穆熙說,「這取決於投資人和製片的態度。」

  「接嗎?」頓了頓,他問。

  「我再考慮一下。」她放下文件,「今晚之前給你答覆。」

  **

  下午的通告,是上一檔座談節目,主要是針對她這次演唱會的圓滿收官。

  主持人風格幽默,提出的話題也很具有可塑性,兩個人來來往往地交談,氣氛倒是很融洽。

  「Summer,其實我想,昨天你在香港的演唱會上,最讓所有人津津樂道的點,應該是在安可的時候吧,Uranus突然空降,真的是讓在場所有人都跌破眼鏡了。」

  她坐在椅子上,看著主持人,其實心裡也早料到,無論如何都逃不開這個話題。

  「我今天看了看微博,整個微博都被天王回歸的新聞給刷屏了,好多人都深表後悔,表示當時沒有搶到演唱會的門票是最大的遺憾。」主持人笑道,「其實不瞞你說,我也是Uranus的粉絲,看到你們同台演唱的那一刻,我當時在家裡,也真的是從椅子上跳起來了,真的太完美、太默契了。」

  她靜靜聽完主持人說的話,笑了笑,「謝謝。」

  「Summer,所有人其實都知道,Uranus對你始終是有特別照顧的,你們一起拍戲,他為你作詞作曲,他擔綱MV男主角的一首《不曾》更是紅遍全亞洲,那麼現在他回來,你所持的是什麼態度呢?」主持人說完,「Summer介意這個問題嗎?」

  「……不介意啊。」她調整了一個坐的姿勢,臉上帶著淡淡的笑,「Uranus是一位非常有才華的藝人,以前每次與他合作的時候,我總能學到很多,現在他回來,我想,對娛樂圈以及所有的粉絲來說,都是最大的福音吧。」

  「那麼Summer會不會與他再次進行合作呢?」

  她握著話筒的手指微微緊了緊,半響說道,「不是很清楚,這取決於公司的安排……不過他應該也很忙碌,不一定會有檔期。」

  「說得也是,況且目前Uranus回來,也沒有明確說明自己的定位,到底是繼續做藝人還是從事其他工作。」主持人若有所思,忽然又說,「Summer,很多女藝人都表示過,Uranus是她們理想伴侶的類型,那麼他到底是不是你的理想伴侶類型呢?」

  台下現場看節目的觀眾聽到這時已經忍不住發出了壓低的驚呼聲,各個臉上的神情都是躍躍欲試。

  這個問題,是所有人一直以來,尤其是昨天演唱會他們同台後,都最最想知道的問題。

  司空景和封夏,是唯一一對被所有人這麼多年一直YY的演藝圈最佳官配。

  所有人都認為他們曾經一定相愛過。

  所有人都希望他們一直是在一起的,為了不給他們帶來任何外界的干擾,所以,都只是放在心裡默默地想而已。

  相配到……根本不捨得去提起,應該就是這個意思吧。

  封夏看著主持人,眉角微微動了動,良久,微微一笑,「我心目中的理想伴侶,應該不會是在演藝圈裡的。」

  主持人的臉上出現了些許失望的神色,「嗯……那麼Summer,請問你現在愛情觀,是怎麼樣的呢?」

  「有可能還不懂事的時候,覺得只要是喜歡,什麼問題都不是問題,無論對方與週遭的一切,只要在彼此身邊就好,只做自己認為是對對方好的事情就好,是這樣的吧?」她的目光落在一點,像是很專注的樣子,「可是以後總會發現,相愛的人在一起相守是最困難的事情,不僅需要喜歡,還需要很多其他的附加條件。」

  「而且,有時候,過去的事情應該就只屬於過去,不同的時點,就會有不同的心境,一步之差……有可能就是一生錯過了。」她揚了揚唇。

  這五年的光陰,不是五天。

  你不在我的身邊,你做了什麼,你看到了什麼,你遇到了什麼樣的人,都是與我無關的事情,相對的,我之於你,也是這樣。

  五年能夠改變多少?

  可以改變一個人,可以改變一段感情,可以改變很多很多。

  我只是遺憾,這五年的空缺,是真實存在在我們彼此的生命裡的。

  …

  司空景坐在車裡,靜靜地看著屏幕上年輕女人說話。

  節目結束,他伸手關了屏幕,將車駛入了廣播大廈的另一側小門外。

  大約過了一會,她獨自一人從小門裡走了出來。

  他看著她走近,伸手亮了車前燈。

  她一抬頭看到了車燈,也看到了他,行走的腳步微微頓了頓,很快卻又恢復步伐,走到他的車邊。

  「你也在這裡。」她輕鬆地打了一個招呼。

  他一手握著方向盤,目光落在她的臉頰上,「晚上有沒有時間?」

  她一怔,看了看手錶,便抬頭朝他平靜地搖了搖頭,「我晚上有事情。」

  司空景始終看著她的神色,看著她說話波瀾不驚、甚至還微微帶上了些冷淡的樣子。

  「那我先走啦。」她似乎是趕時間,也沒有多看他,只是朝他揮了揮手,「再見。」

  她轉身離開。

  大門外這時駛進來了另外一輛車,他一動不動地坐在車裡,看著她快步朝那輛車走去,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彎腰很親熱地對車裡的人說了幾句,便坐進了車。

  他看不清駕駛座上坐的是誰,卻只能看清大概的輪廓,是一個男人。

  天色漸暗,他俊美的臉龐上,眼底的神色如同落日的暗角。

  暗沉、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