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封夏上車之後,便打了一個電話給穆熙,告訴他她會接那部戲。

  也就是那部由司空景作為製片人的戲。

  她給了自己一個可以信服的理由

  ——她總要讓自己真的去實踐,也總要讓自己先相信,她確確實實可以在面對這一切的時候,做到不為所動。

  無論這個人是否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她的軌跡都不會被改變。

  工作、生活、感情,都不會起任何變化。

  天色漸暗,車子平穩地駛上高架。

  她掛下電話,靜靜地看著夕陽漸下。

  蘊去的落日,如同剛剛分開前司空景眼底的沉暗。

  身邊正在開車的封易修這時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她才回過頭。

  「夏夏?」封易修望了她一眼。

  「嗯,」她笑了笑,「哥。」

  「晚上真的沒事?沒有附加的事情,通告全部結束了?」他溫柔地笑了笑,「已經提前好幾天和你約好時間,可是還是怕會有什麼變故。」

  「我身邊的人都知道我的工作信條。」她說,「與家人有關的一切,全部排在工作事宜之前。」

  「那就好。」他的手指輕輕扣了扣方向盤,「我晚上有個關於新書的會議一定要參加,你嫂子現在是懷孕後兩個月了,應該說是最要小心看護,她一個人在家我實在是不太放心。」

  她哥哥疼惜嫂子是出了名的,她二話不說便點了點頭,「放心好了,包在我身上。」

  「嗯,我最晚零點一定會到家。」封易修說,「等我回來,你開我車回公寓。」

  …

  封易修將她送到小區後便離開,她上樓按了門鈴,便聽到門裡一聲溫柔的應聲。

  「……咦?夏夏?」門裡葉天晴將門打開,連忙朝後讓了讓,「快進來吧。」

  「葉子姐。」她轉身關上門,挽住葉天晴的手臂,「你動作慢些,我哥今天晚上要去開個會,特意把我抓過來好好護著你。」

  「哎,他這個人就是麻煩……」葉天晴搖了搖頭,雖是責備丈夫多事,臉上卻也露著甜蜜,「你是不知道他平時每天在家,我根本被他管得連一點人生自由都沒有,連想起來倒杯水他都不允許。」

  封夏聽了忍俊不禁,「其實我哥,骨子裡還是很強權的。」

  「不過葉子姐,你要這樣想,」她俏皮地笑,「能被人捧在手心裡,誰願意自己去經受風浪?所以了,你就這樣心安理得地在他手心裡過一輩子,不好嗎?」

  葉天晴也笑,在沙發上坐下後看著她道,「夏夏你那麼忙,硬還讓你過來,真的不好意思。」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她將毯子蓋在葉天晴身上,「你坐著別動,想要做什麼儘管跟我說,我幫你去做。」

  「你晚飯吃了沒?」葉天晴想了想,「微波爐裡有中午留下的飯菜,熱一熱,我們兩個人一起吃好了。」

  吃過飯,兩個人便坐在沙發上聊天,封夏已是好一陣沒有來過哥哥嫂子家裡,邊說話邊朝四處看了看,目光落在牆壁上時,忽然發出驚嘆聲。

  牆上掛著一幅很大的畫像,色澤十分柔和,畫上是封易修葉天晴夫婦站在一起的樣子,臨摹得相當傳神。

  「這幅畫是你哥哥讓人畫好送來的。」葉天晴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神色溫柔,「前幾天家裡在大掃除,我和他一起挑了幾張照片,他就選了一張做成畫像。」

  「這張照片是不是在佛羅倫薩拍的?」她回過頭。

  「嗯,」葉天晴點了點頭,「度蜜月的時候,這張是在阿爾諾河旁拍的,當時我就很喜歡。」

  她沒有說話。

  葉天晴意識到氣氛突然有些沉暗,再看她臉上的神情,其實一下子已經聯想到了什麼,正在努力組織語句的時候,卻見她復又開口。

  「真的很美。」她語速緩慢,像是在回憶,「那時候看到夕陽倒映在河面上的時候,我整個人都被震撼了,你知道,世界上的自然景物在你面前呈現最美的感覺的時候,是不能用任何語言去形容的。」

  「我當時就在想,我一定會再去那裡,和我愛的人一起,就連遲暮、只要健康允許的情況下,我還是會去的。」

  那是她一生到此最幸福的時候。

  美景、人和、誓言。

  就像一場夢,她屢次夢起,多麼想要擺脫,卻也沒有如願以償。

  這一次,她能夠真正擺脫嗎?

  「……夏夏,他回來了,對嗎?」葉天晴這時看著她開口,「我看新聞看到你演唱會的時候,他做空降嘉賓和你一起合唱。」

  「嗯。」她拿起桌上的水杯。

  「希望你不會覺得我多嘴。」葉天晴想了想,「你是個很好的女孩子,沒有你,或許我現在就不能有足夠的勇氣陪在你哥哥身邊,所以,我真的很希望你也能幸福。」

  頓了頓,葉天晴又說,「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才是最幸福的。」

  她喝完水,將杯子放回茶几上,露出一個平和的笑容,「所以,如果不愛了,就不應該再在一起了,對不對?」

  葉天晴一怔。

  她卻沒有再說下去,這時從沙發上滑坐下來,輕輕靠近葉天晴的肚子,笑吟吟地說,「寶寶,你姑姑來看你啦。」

  葉天晴低頭看她,任由她自顧自地和肚子裡的寶寶說些什麼。

  這個時候,她不再是立於萬人舞台之上的天后,不再是在媒體大眾面前堅不可摧的藝人,更不是那個從20歲起,為了一個人,改變自己的封夏。

  她只是一個尋常的女孩子,調皮、活潑、溫柔,臉上也會露出像小孩子一樣的神情。

  是比誰都需要一個懂她的、愛她的,更能夠保護她的人來陪伴她的女孩子。

  葉天晴看了一會,心裡倍覺憐惜,輕輕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

  **

  新戲將要開拍的前兩天的一個晚上,是戴宗儒和單葉的小兒子戴二胖的生日,封夏原本那天晚上是有工作的,可仔細思慮了一會,還是趕了過去。

  生日宴沒有設在外面,而是戴家自己在家裡辦的私人小小聚會,請一些與主人極為親近的朋友來。

  封夏趕到的時候,晚餐已經進行了二分之一,她進屋之後跟所有人打招呼抱歉的時候,環顧了一下四周,並沒有看見那個本以為一定會在場的人。

  原本一早做好的心理建設,現在看來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樣。

  「戴二胖小朋友,生日快樂。」她這時將賽車模型的大盒子在茶几上放下,走到戴二胖身邊、在那張白嫩嫩的小臉上親了一口。

  「跟夏夏姨媽說謝謝。」戴宗儒溫柔地看著兒子。

  「謝謝夏夏姨媽~」戴二胖胖嘟嘟的小手揮了揮,咯咯地朝她笑。

  「夏夏,來,快坐,這些人消滅菜的速度實在是太快,幸好我給你早早留好了一盤。」單葉從廚房裡端了盤子和菜出來,招呼她坐下。

  她在椅子上坐下,一看菜色都是十分符合自己胃口的,忍不住開了一句玩笑,「這滿桌的菜估計不合二胖壽星的胃口,倒是都很合我的胃口,過幾天我慶生,再來這一桌好了。」

  在場的其他人這時臉上神色隱隱含著笑,戴宗儒不動聲色,和妻子單葉對視一眼後,側頭看向大兒子戴澤。

  「夏夏姨媽,你猜猜看,今天的菜是誰做的?」戴小胖歪頭說。

  「應該不是你媽媽。」她夾了菜,嘗了一口,開心地點點頭,「按照常理是你爸爸才有這樣的好手藝。」

  「答錯了。」戴小胖一本正經地指出,「夏夏姨媽,這些都是司空叔叔做的菜,爸爸今天有一個緊急手術,來不及回來做菜,所以是司空叔叔幫忙的。」

  她的神色微微一僵。

  「爸爸,」戴小胖這時側頭轉向戴宗儒,「司空叔叔好可憐,做了那麼多菜,一口都沒有吃就去書房繼續工作了。」

  戴宗儒神色平穩,「嗯,爸爸留了菜給司空叔叔,等會送進去給他就好。」

  「夏夏姨媽。」戴小胖又看向她,大眼睛一眨一眨的,「你可不可以送些菜進去給司空叔叔?」

  她垂了垂眸,半響放下筷子從椅子上起身,點了點頭。

  …

  輕輕扣了兩聲門,便聽到屋裡傳來一聲淡淡的應聲。

  她一手端著盤子,一手握住門把,打開了門。

  書房裡,司空景正坐在椅子上,面前擺著電腦和一堆文件文檔。

  他抬頭見她進來,只是神色淡淡地朝她點了點頭,伸手理了理,將桌上騰出一塊地方可以方便她擺放。

  她走到桌邊,在桌子上放下托盤,「剛熱過,是戴哥和葉葉讓我送進來的。」

  「謝謝。」他點了點頭。

  她微微一揚唇,禮貌而得體,轉身慢慢朝書房門口走去。

  剛走兩步,卻聽到身後的他突然開口,「後天進組,《聲色》的劇本你看了麼?」

  「看了,」她背對著他,公事公辦,「劇本不錯。」

  他身體朝後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不徐不緩,「如果對劇本有什麼異議,可以直接告訴我。」

  「這是我回國後第一部擔綱導演的電視劇,並且,同時擔任製片和導演,也必然會有不夠縝密之處。」

  原來這部劇的導演也是他。

  她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我倒是認為不會,你在好萊塢也擔綱過導演,回國後面對電視劇這樣的難度,應該不是問題。」

  「菜還合胃口嗎?」短暫的沉默後,他身體向前,伸手拿起筷子,「這幾年在國外,都是自己動手做菜,長時間下來,應該比以前的味道更好一些。」

  她依舊沒有回身,開口時聲音還略有冷淡,「還沒嘗過……不過我現在喜歡的菜色和以前不太一樣了,估計不會很愛吃。」

  他等她說完,不急也不躁,「嗯,以前喜歡吃辣的,或許以後就會愛吃甜的,所以,以前喜歡的不代表現在也喜歡,以前討厭的不代表現在也討厭,是這個道理吧?」

  「我或許以前喜歡的是小貓一樣輕巧靈氣的女孩子類型,有可能現在轉了口味,喜歡濃妝豔抹的重味女孩子類型。」

  他慢條斯理地吃了幾口菜,英俊的臉龐上薄唇微抿,「人都是會變的,自身在變,心境也在變,按照這個道理,就是這樣的,對麼。」

  她聽得臉色愈加冷淡,伸出手握住門把,就想要離開。

  他放下筷子,這時推開椅子,朝她走去。

  她因為一直背對著他沒有回頭,他便走到她的側面,看著她的側臉,淡聲問,「下午接你走的那個男人,是樓弈,對嗎?」

  「如果不是他,是誰?我這幾年不在國內,對國內的娛樂圈不是很瞭解,出了哪些新人,捧了哪些當紅的男藝人,都不是很清楚。」他長長的腿交疊,背靠在櫃子上,看著她,「也不知道你喜歡的類型有沒有變化,陽光型?美顏型?或是都有淺嘗輒止?」

  這麼長又帶有深意的一段話,在他清淡又磁性的嗓音裡聽起來更是格外意味不同,她這時側過身,看著他道,「我認為,其實這些和你沒有多大關係。」

  她的神色冷靜,目光波瀾不驚,「這些年,我與誰談過戀愛,喜歡過誰,圈中人或是圈外人,應該都與你沒有太大的關係。」

  「ex是ex,而不是now。」她說著說著,語調愈加沉穩,「就像你說的,我或許以前喜歡的類型是你這樣的,現在就不一定了,你在國外呆了那麼多年,聽取了許多西方人的思想,應該清楚在他們的觀念裡,如果是在成家之前,那麼對於感情上的自由度和彈性應該是很大的。」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看著她沉著而有條理地說話。

  「所以,也沒有必要為一個人守忠,糾纏一個人不放,對吧?」她說完,朝他莞爾一笑,剛要伸手打開門,門卻從外面打開了。

  戴澤這時從門外探進來半個頭,看著他們,「夏夏姨媽,司空叔叔,現在要給二胖切蛋糕唱生日歌了,爸爸讓我叫你們出來。」

  「好,稍等。」

  沒等封夏說話,司空景卻低聲開口、聲音微微帶有一絲蠱惑,「小胖,你現在可以轉過頭,或者關上門嗎?」

  戴澤二話不說,立刻將門重新合上。

  「你……」

  她身體未動,卻突然被他一下子扣住手臂,拉到身前。

  「你最好說實話……」他用力度適中卻又不能被輕易掙脫的力氣握住她的手臂,這時低下頭,在靠近她嘴唇極近處、炙熱地廝磨,「那天接你走的人,是誰?」

  她瞪大了眼睛,蹙著眉立刻想要退開。

  他控著她的手臂,也不等她回答,薄唇一張、便用力吻住了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