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司空景說完這五個字,便沒有再說多餘的其他,只是低頭繼續對手頭的劇本進行修改。

  封夏看著他沉靜的神色,一時心裡那種自他回來後便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便又翻湧上來。所幸,如此幾句對話,也讓她剛剛的睏意隨之消失,便拿起筆繼續剛剛未完的修改。

  兩個人幾乎熬到半夜,才完成對劇本不合情理的地方意見統一,司空景用筆記本將修改意見用郵件發給編劇,讓編劇進行修改。

  離開休息室的時候,已是半夜兩點,微暗的路燈下,他走了幾步,停下來對她微微點了點頭,低聲開口,「生日快樂。」

  她側頭看他,目光落在他的臉頰上,靜靜的。

  零點已過,這新的一天,是她二十六歲生日的第一天。

  而他,她曾經的戀人、如今回來,在這一天,是第一個對她說生日快樂的人。

  「謝謝。」良久,她彎唇、朝他笑了笑。…第二天,《聲色》正式進行開拍。

  封夏這幾年在玩音樂圈的過程中,也同時接拍過幾部電視劇和電影,資歷與演技都已不在擔憂的範疇。她能夠做到對自己的部分完成得盡善盡美的同時,看起來,在這整個由司空景選角的劇組裡,她與其他人也都能夠合作得很愉快。除了這個被毫無理智的小女生瘋狂追捧、在她看來一無所長的男主角木禾。

  「卡。」

  只聽這時司空景坐在監視器後,低沉地喊了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場景裡的她和木禾聞聲都停了動作,她表情無奈,而木禾則是表情很難看。

  木禾從早上開拍到現在,幾乎都已經被NG了快三十次,全劇組的人其實心裡都再清楚不過他的演技有多糟糕,碰上司空景這樣嚴苛的人,更是不可能有好果子吃。

  「眼神不到位。」司空景走到他們身邊,看著木禾面無表情地道,「剛剛已經告訴過你,我要的不是一個殭屍的眼神,而是人的眼神。」

  劇組一片壓低的低笑,她朝旁邊側了一步,忍不住彎了彎唇。

  木禾聽得臉色鐵青,單手握拳,已經忍不住要發作。

  「一旦一個劇組成立,臨時調換演員的可能性就不會很高,所以我需要每個人都做到最好。」司空景比木禾要更高一些,目光微微垂落,「但是如果演員實在演不出我要的效果,無論多麻煩,我都會進行調換。」

  「不就是個過氣的藝人麼?曾經的天王?」木禾雙手抱胸,臉帶譏諷,這時開口道,「你有什麼資格當導演?又有什麼資格對我的表演指手畫腳?」

  全場鴉雀無聲,所有工作人員和其他演員的臉龐上都掛著不可置信的表情。封夏聽得微微簇起了眉,情不自禁地抬頭看面前的司空景,心裡隱隱地、有一絲擔心。誰知這個時候,他的目光也恰好看了過來。「封夏,麻煩了。」他什麼都沒有和木禾說,只是眉宇淡然地看向她。簡簡單單這一眼,她就已經心領神會。

  在全場所有人的注視下,她突然朝後退了幾步,繞開木禾,看著他,「你好,請問你是?」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他也繞開神情錯愕的木禾,走到她面前,臉上微微有了笑意,「上個星期在這裡,我因為碰撞到你,和你道歉,你還記得嗎?」

  她面露疑惑的表情,「……好像不是很記得了。」

  「沒有關係。」他英俊的臉龐上是悠然自得的神情,朝她伸出手,「從今天開始你就會記得了,我是你的上司。」

  四段台詞對白,一分不差。

  等他說完,全劇組的人都立刻鼓起了掌,臉上全部是振奮的神情。

  在場的人誰都沒想到可能有機會能看到司空景親身示範的表演。神情、對話……他沒有一部分是拿捏得不到位的。

  而且這兩個人之間超乎任何人的默契表演,更是讓人無比驚豔。

  「等你能夠表現出像我剛才這樣的效果,再說這句話也不遲,不過……估計這輩子也沒法看到。」司空景這時轉過身看了木禾一眼,便直直走向監視器。

  木禾的神情已是扭曲到了極致,咬著牙、嘴裡憋了半天還是沒有憋出一句話來。

  而她站在原地,腦中卻還是不斷地回放著剛剛他與自己對視時,臉龐上那抹溫柔淡雅的笑意。

  時隔多年,他竟再次與她在片場對戲。

  她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來否認,就算過了那麼長的時間都依然存在的,他們之間這份不需要任何提點的默契。

  一個眼神,一個手勢,一句話,她就能猜到下一步應該怎麼做。

  她知道,他剛剛的笑容於她而言其實已經不是表演。

  而是他真實情感的洩露。

  一天的拍攝結束,收工後,她沒有和劇組的人一起吃晚飯,而是直接回酒店準備換衣服、開助理的車去樓弈蔣宜他們定的酒店。

  一切準備妥當,她拿起包、反手關上門,迎面卻看到司空景正從電梯走出來。他看到她時頓了一步,繼而又神色如常地朝她走來。「謝謝。」走到她面前時,他忽然開口。她一怔,抬頭望向他的面容。「白天在片場時的對戲。」他微微勾了勾唇角,低頭時看了一眼她剛剛換上的裙子,沒有再多說什麼,便走過了她的身邊。電梯很快又打開,她聽到背後他房間門關上的聲音,半響,向前幾步走進了電梯。

  從片場開車到聚會的地方不是很遠,一路行駛出片場,她剛剛打了一個轉彎,就聽到手機鈴聲響了。

  接起電話,竟是老爸封卓倫的聲音。

  「夏夏啊。」曾經的妖孽聲線依舊華麗慵懶。

  「爸。」她伸手插上耳機。

  「這兩天有空嗎?」封卓倫慢悠悠的,「我記得你上次跟我說你最近在拍戲是吧?那晚上能不能回家一趟?」

  「嗯,好,應該能抽空回家一趟。」平時她工作的時候,家裡一般是不會來電話的,她想了想,還是多問了一句,「爸,是有什麼事情嗎?」

  那邊停頓了半拍,傳來了幾聲裝腔作勢的咳嗽聲,「喔……沒什麼沒什麼,就是你老爸這兩天有點感冒了,人不太舒服,想看看你。」

  這理由著實太牽強,傲嬌老爸撒嬌的樣子又實在是太可怕,她完全摸不著頭腦,想說什麼,最後還是作罷,「好吧,那我這兩天會抽空回來的,你自己多喝點熱水、還有別忘了吃藥。」

  「ok ok, 掛了,你媽叫我洗碗去了,拜~」那邊立刻格外歡快地掛了電話,完全聽不出任何身體不適的感覺。

  她對著嘟嘟掛掉的手機愣了幾秒,無奈地放在了一邊。

  一推開大門,就看見露天奠台上,黃美英正踩在一張桌子上,手裡握著酒杯跟著音樂扭得忘乎所以的樣子。

  「小賢。」金泰妍離門最近,這時看到她進來,立刻笑吟吟地道,「生日快樂!」

  「Happy Birthday!」其他娛樂圈裡的好友這時也都圍了上來,笑著祝福她。

  大廳的不遠處擺放著一個的蛋糕,整個場子佈置得十分漂亮,她剛剛走進大廳,那邊露台裡的黃美英也從桌子上跳了下來,直直朝她走來,「小賢,生日快樂!」

  「謝謝。」她也笑得開心,伸手拍了拍黃美英的肩膀,「就你最會玩,你看G哥他們,整個場子都徹底玩瘋了。」

  「哎喲,你生日,大家高興,玩瘋有什麼關係!」黃美英這時放下酒杯,雙手舉到頭頂,用力拍了拍,「來來來,來給壽星大人吹蠟燭唱生日歌!」

  那邊金泰妍伸手關了燈,漆黑的環境下,背面落地窗後是星空璀璨,她被黃美英和其他人推到的蛋糕前。

  所有人這時都齊聲笑著唱起了生日歌,黃美英搞怪,唱完了中文,還要所有人把英文的再唱一遍,兩遍過後,連徐賢都忍不住笑得東倒西歪。

  黃美英這時笑著看著她道,小賢,快,許願,心誠則靈喔。」

  她點點頭,雙手交叉,閉上眼。

  「這願望得好好許啊summer,應該許早日找到Mr.Right!」「說得對,那麼個如花似玉的姑娘,該別再那麼辛苦了,早日遇到良人,結婚生孩子隱退去才是真啊!」「鄭珍雲!鄭珍雲!」這時有人起鬨道。

  「別吵,噓。」黃美英伸手打斷他們。

  而她閉著眼睛,嘴角彎彎的,在周圍一片嘈雜裡,眼前卻忽然閃現過鄭容和那張沉靜的臉龐。

  「好了,許完了。」過了一會,她睜開眼睛,吹滅了所有蠟燭。

  所有人都歡呼了起來,她這時接過黃美英遞過來的刀,將蛋糕分割開。

  「哎?」大燈重新打開,其他人在分蛋糕,她這時忽然想到了什麼,「黃美英,鄭珍雲呢?」

  「他啊。」黃美英一怔,突然露出了略顯曖昧的笑容,「哎喲,我都差點忘了,他缺席生日歌,其實是在給你弄另外一個驚喜……走,我帶你過去。」

  黃美英帶著她,一路坐電梯到酒店的頂層。

  「好了,我先下去了,不然下面那幫人泰妍一個人肯定壓不住。」走到天台門口時,黃美英停了下來,「你自己進去吧。」

  她想說什麼,黃美英卻已經轉身走了。

  想了想,她伸手握住天台門的門把,打開了門。

  視線向前一掃,便看見偌大天台地上,擺滿了小小的蠟燭。

  數不清的黃色小點,在眼前輕輕搖晃,照應著漫天繁星。

  而黃色小點的盡頭,是鄭珍雲斜斜靠在扶手旁。

  「小賢,過來吧。」他遠遠地看著她,帶有回音的聲音裡有笑意。

  「怎麼過來?」她吐了吐舌頭,面露苦惱,「我去……我怕我一腳就踩上一個蠟燭。」

  「笨。」他揚聲說道,「仔細看,排列過程裡有縫隙的,沿著縫隙走過來就好。」

  她低頭看著地上的蠟燭,撇了撇嘴,只好小心地沿著蠟燭的縫隙,一步一步前進。

  好不容易才走到他面前,她重重吁了一口氣,挑眉看著他,「我說,你這驚喜,可真的是把我驚出一身汗了,我剛剛就怕自己腳一滑,直接給燒著了。」

  他朗聲笑了起來,臉龐在夜色裡更顯英俊,「來,不止這一個驚喜……看對面。」

  她跟著他的視線看去,便看到對面一幢同樣高的高樓頂端,的螢幕上,交替打著「生日快樂」和「summer」的字樣。

  「生日快樂,小賢。」她的目光還停留在對面的屏幕上時,他突然開口。

  他的聲音已是褪去了剛剛的玩笑,可在夜色與風聲中她聽得不是很清楚,轉過頭來時便笑道,「你是真的要感動死我啊。」

  「生日快樂,是我希望你在這個生日之後,能夠每一天都過得更幸福。」他看著她的臉頰,「夏夏,我說的幸福,是要你對自己更好。」

  「嗯?」她托著腮幫,「我對自己哪裡不好了?」

  他的眸色在夜色中看上去很淡,「別人只覺得你是順風順水的運氣好,但有誰知道你為之付出了多少努力,才名正言順地擔起天后這個名號?」

  「應該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他朝她走近一步,「這五年,你每一天,是怎麼樣為了一個人,而變得更好,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他的語氣應該說近乎是嚴肅的,她看著他,瞳孔微微顫了顫。

  「一個女孩子最好的五年,卻過得這樣辛苦,並且我想知道,在這樣辛苦的時候,那個被你如此深愛的人在哪裡?」他這時走到她面前,雙手向前,撐在她身體兩邊的欄杆上,「你屢次跌倒,遇到那麼多困難,一個人一次次把眼淚忍到後台,趁著那麼少的休息時間看他的照片和視頻的時候,他在哪裡?」

  「他任由你一個人去猜你們之間的所有,毫不留戀地走開,如今又若無其事地回來,他如何值得你這樣的對待?」「他對你不夠好,甚至連我的五分之一都做不到,他還有什麼理由和藉口再讓你回頭?」近在咫尺的距離,他專注的眼底倒映著星空和光。

  在你最艱難的時候,哭的時候,想念他的時候,他這樣狠心地一走了之,讓你的人生裡不再有他的足跡。

  這五年,他有沒有想過你走到今天,到底是用什麼換來的?這五年,他有沒有想過,每一天,他都是在你最需要他的時候、不在你身邊。

  那麼,現在,你也應該不需要他了。「夏夏,他做得不夠好,」他輕輕搖了搖頭,在她錯愕的目光裡,暮然伸手將她擁入懷中,「我來替他……好不好?」…

  酒店的南邊,是一片小樹林。

  司空景慢慢地走出了酒店,走到樹林旁的木椅上坐了下來。

  坐著靜靜地抽了會煙,他伸手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小盒子。

  盒子裡正躺著一枚鑽戒。

  是當初在佛羅倫薩,他向她訂婚時用的那枚鑽戒。

  他看著那枚鑽戒,伸手觸了觸脖頸裡那根項鏈,半響,輕輕閉上了眼睛。

  那時費埃索的小山頂上日光覆蓋在石上,投影出柔和的色彩。

  如此良辰,風景分外好。

  而她在他懷裡笑顏如花,由他牽住她的手,幫她戴上了鑽戒。

  「生日快樂,司空先生未來的太太。」

  如果我們曾深愛如此,還要分開。請你留給我這最後一個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