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格這一走就消失了好幾天,關小珺每天都在紙上畫一道,寫完一個正字的時候他都沒回來。
他離開後尹桑倒是回來過一趟,第二天尹桑就回來帶她去做了全身檢查,確定身體裡沒有什麼殘存的藥劑之後才把她放了回來。
原格暫時取消了她學校的課程,把她扔在格爵這也不知是面壁思過還是怎樣,總之這陣子關小珺誰也沒見到,格爵的士兵們依舊每天早上操課,只不過在前面訓話指示的人不是翟雨臣了。
至於俞珂,由於關小珺最近比較宅,所以也沒有見到她,偶然一次跟換藥的護士問起來這事,卻得到對方同樣的答案。
他們所有人都好像失蹤了一樣,只有她一個人的時間在不斷向前,她生活的世界到底是不是真的?
其實是不是真的已經無所謂了,不管怎樣她都已經決定要和這個世界建立深厚的聯系,而不是躲在龜殼裡做砧板上的肉。
也許她還沒有能力反抗原格,但至少在他之外,她不想再向任何人屈服。
關小珺的活動范圍很廣,只要是格爵以內的地區她都可以去,甚至包括原格最後出現過的那間會議室。
她在一天傍晚路過那裡時忍不住看向了那盆擺在窗台上的君子蘭,她和負責這裡的士兵商量了一下後,成功地說服對方將君子蘭交給了她。
原格離開的第八天,關小珺穿著一條薄薄的吊帶裙子在客廳的窗邊站著,她踮著腳尖把窗簾拉上,然後才把放在牆角的君子蘭搬了過來,半蹲著給它澆水。
君子蘭喜潮濕,應該放在陰涼處養,之前放在會議室的窗戶上,每天強光照射對花很不好,而且當時原格似乎對這盆花挺感興趣,這麼一尋思她就問士兵把這花要來了,他應該不介意吧?
不過他介不介意又有什麼關系呢,反正他都這麼久不見人了,這屋子裡好幾天來都只有她一個人住,夜深的時候醒過來,床頭小燈的光暈照亮屋子一角,偌大的房間顯得恐怖而冷清。
關小珺澆完水,把水盆放到地上,搬起花盤朝牆角走,也就在這時,那扇已經好久沒有別人打開過的房門忽然開了,她詫異地望過去,原格挺拔的身影慢慢走進來,眼神在她和懷裡的花之間來回流轉,那雙總是死氣沉沉的眸子似乎多了幾分生機。
「你回來了?」關小珺很快反應過來,將花放回牆角,用解釋的語氣說,「這盆花在這裡是因為……」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原格抬起的手打斷了,他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側身轉向雜物室的方向,一邊走一邊扯下手上的白手套,那熟悉的身影讓人看著莫名感覺很暖和。
不記得是誰說過一句話,說是「絕望到極點的人什麼都敢信」。
當時原格出現在關小珺面前,恰好正是她最絕望的時候,而他後來又在倉庫裡救了她,也正巧是她最絕望的時候。他們之間建立起了一種匪夷所思卻又合情合理的畸形信任關系。
原格的制服與往日不同,他穿的不是格爵的制服,臂章上的雙頭鷹很明顯地體現了這一點。制服的顏色是中藍,右胸口掛著滿滿的勳章,各種各樣,她完全看不懂。
原格在雜物室轉了一圈,翻出一個澆花用的藍色水壺,關小珺站在門口看見這一幕有些微微發怔。
他是個很矛盾的人,有時候似乎有嚴重的潔癖,但有時似乎又並不在意這些。
就比如此刻,他拿著那水壺一點都不嫌髒,甚至用手指摩挲了一下上面的塵土。
他應該是早就知道關小珺在門口了,沒有情緒地背對著她說:「擱太久,都蒙塵了。」他拿著水壺轉身走出來,中藍軍裝打扮的他看起來更英俊了,身上那股冷酷無情的血腥氣少了幾分。
關小珺接過他交給她的水壺,生硬地說了句:「謝謝。」
原格越過她離開雜物室,身影消失在洗手間門口,關小珺拿著水壺到廚房洗了一下,出來時他已經站在窗邊盯著外面的景色不知在想些什麼了。
關小珺覺得他們之間的氣氛有點奇怪,於是她問:「上次的事解決了嗎?我記得你說他們想讓你犯罪,現在沒事了吧?」
原格沒有轉身,但他說:「我自己就是法律。」
……很好。
關小珺沉默地將水壺放到花盆邊,回頭看向他的時候發現他也在看她,他問她:「你想怎麼處置秋楠?」
「抓到了?」她的表情有些興奮。
原格點了點頭,狹長的眸子瞇了起來:「但是沒有人可以不勞而獲。」他雙手抄兜走向她,高大的身影將她包圍在牆角,連大部分燈光都被他擋住了,她看到他點了一根煙,白皙的指尖熟練地彈著煙灰,她目不轉睛地看著薄薄的煙霧從他唇間吐出來,忽然特別想接吻。
「你拿什麼跟我交換?」他的聲音柔和得有些詭異,昏暗中那雙動人的眸子每眨一下都讓她的心沉醉一分。
關小珺不清楚原格到底是什麼意思,但現在的處境讓她不得不想歪,她微微垂下眼,盯著他纖塵不染的黑色皮鞋,然後眼睛一閉豁出去般環住了他的腰。
原格的身體似乎僵了一下,很快將她拉開按在牆上,彎腰與她對視,在她頭上吐了一個煙圈,笑得非常諷刺:「這樣才更逼真,小天使。」
……
他在講冷笑話嗎?她現在看起來很像聖母瑪利亞嗎?
關小珺嘴角抽了一下,道:「天使頂的不是煙圈。」
原格毫不在意地扣住她的下巴,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意味深長地說:「你該不會是想用身體來跟我交換吧?」
關小珺被他一次一次故意引誘卻又直白回絕的把戲搞得心力交瘁,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反正他的目的達到了,她也不遮掩,乾脆地點頭承認了。
她並沒有多餘的話,主要是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很長一段時間都對這個人無話可說。
原格將她的臉掐得紅紅的,可見用的力氣不小,他克制地動了動嘴唇,鬆開手低沉地說:「我還真不知道有什麼東西是非要用身體來交換的。」他轉身,示意她跟上,邊走邊道,「我喜歡聰明人,因為他們不敢靠近我。」他用吩咐的語氣說,「你要做的事很簡單,按我的吩咐辦事,做得好我會賞你,做不好,就算你獻身也要死。」
關小珺腳步一頓,看著他的背影不再前進,他回頭看向她,發現她有點不太對勁。
她吸了口氣,低聲問:「您的吩咐我會照辦,但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原格不置可否,他即便隨意地往那一站都是一道風景。
關小珺低下頭不看他,語氣平板道:「你會因為我那個愚蠢的念頭而看不起我嗎?」
她知道就算他看不起她也不會要了她的命,她知道或許他本來就看不起她,她知道所有事情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淡,更可怕的事情她都經歷過,何況是這些不痛不癢的尷尬和丟臉?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那些曾經危及生命的經歷沒有殺死她,反而使她更堅強,但一想到原格可能會因為自己那個無恥又低俗的念頭而看不起她,她就覺得很想死。
他可以看不起她,但千萬不要是因為這件事。
原格被那雙忐忑期待的眼睛望著,感受到了非常濃烈的生的氣息。她讓他覺得他也活著的,他不是一個人。或許這就是他會用她,並且留到現在的原因。
也許,他在依賴她。
養花也會給他這樣的感覺,但照顧花草太費神費心,花草又太脆弱,相比它們,她顯然可以活更久。
原格將煙扔到一旁桌上的煙灰缸裡,淡淡地說:「能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的人都不簡單,我不會瞧不起任何人,因為沒人過得比別人容易。」
他的話讓關小珺有些驚訝,不過他似乎並不打算和她深入交流這個話題,說完就轉身離開,臨走之前跟她道別,他說:「生而為人的重點不是開心,是活下去。」
……
也就是說,以前的日子就全都過去吧,明天開始才是重點。
關小珺握了握拳,在原格這樣正常的表現下幾乎忘記了他身上那些可疑的地方,不過她很快就為自己的健忘付出了代價。
厲子安是上一任指揮官厲飛舟的後代,厲飛舟死的時候他還是個孩子,原格比他大十來歲,他是在厲飛舟死之後上任的,厲家走到今天只剩下了厲子安一個獨苗,著實有些淒慘。
關小珺是從同學那裡聽到這些事的,她已經回到學校有小一周的時間了,原格回到格爵之後周圍就讓人覺得安全了許多,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反正這感覺非常明顯。
關小珺對這個每天都給自己准時送午餐和下午茶的少年並不怎麼好奇,只是其他人一直圍在她耳邊念叨,她不得不聽,所以才知道了一些和他有關的事。
原來上一任指揮官叫厲飛舟,只是最後為什麼混得這麼慘?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原格究竟為什麼要殺了自己的妹妹?他和她妹妹到底有什麼天大的仇恨?
這些疑問困惑著關小珺,她忍不住在放學路上詢問了厲子安,她問得很謹慎,只是旁敲側擊了一下他的家庭,對方反應還好,除了臉色有些蒼白之外沒什麼異常。
不過,在她剛剛提到他父親這三個字的時候,他忽然很激動地拉住了她的手,兩人這時已經走到了校門口,他們走得慢,所以門口的學生已經不多了,被圍觀的情況倒是不嚴重,就是……就是停在不遠處那輛熟悉的軍車有些棘手。
即便隔著玻璃,關小珺也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原格冰冷的視線,更不要說她已經看見他下車了。
原格從車上下來,穿著黑色的格爵制服,制服的每一寸都體現了他身上那純粹而高貴的集團魅力,黑色比中藍更加適合他,那血腥俊朗冷傲自負的殘酷決斷氣息充滿了男人味,讓你明知道他很危險,還是忍不住在這危險之中沉淪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