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週末的單行道依舊熙熙攘攘,沈騫晃著水蛇腰過來,「喲,稀客啊。」

  林凱把他拽過來低聲道,「大盤刷刷往下掉,你手裡的股票拋了沒?」

  沈騫淡淡一笑,「難得有人還惦記我,拋是拋了,可是也沒少賠,之前賺的那點錢,基本上全倒回去了。」

  「那你現在還欠多少?」

  「八十多萬吧,」沈騫拄著下巴說,「林凱,你有沒有過一種這輩子就這樣了的感覺?」

  林凱說你別瞎想,八十多萬放二十前那是徹底沒招兒,放現在還不至於還不起。

  「還得起又怎麼樣?」沈騫自嘲的笑笑,「我今年二十五了,沒上過高中,沒上過大學,手不能提,肩不能抗,除了一套伺候男人的功夫什麼都不會,就算錢還清了,不用作MB了,我能做什麼?」

  林凱喝了口酒說,「你現在這麼問我,我也答不出來,但我總覺得肯定會有你能做的事。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端個盤子上個菜你總行吧。你覺得什麼都做不了,是因為你看慣了這兒的燈紅酒綠,看不起出賣勞力的普通人。」

  沈騫跟Bartender打了個響指,「拿瓶啤酒。」

  Bartender跟沒聽見似的自顧自的忙著,沈騫切了一聲,「人老了果然不招待見。」

  林凱說沒聽見吧,稍微加大音量喊了他一聲,Bartender抬頭看了看沈騫一眼,「你今天還想抱著馬桶睡覺?」

  沈騫轉過頭,一臉無奈的跟林凱說,「你看見了吧,人老珠黃就這下場。對了,我前兩天聽說鄭旭要結婚了,好像證已經領了,明年五一辦事兒。」

  「你現在跟我提他幹嘛?」

  沈騫說「那哥們也算不錯,跟你分了之後,再也沒來過,估計結婚以後也不回來了,可惜了啊。」

  林凱說「走吧,我今天領你出場。」

  「啊?」沈騫瞪著大眼睛跟看外星人似的看著林凱。

  「出去好好吃頓飯。」林凱掏出錢包,「人老珠黃也得填飽肚子不是?」

  沈騫換了身兒衣服和林凱去吃火鍋,兩人叫了很多東西,擺了滿滿一桌子。

  「剛才吧檯那個叫什麼來著?」林凱把羊肉倒進鍋裡問道。

  「管他叫什麼。」沈騫喝了口茶水說,「媽的,以前看見我恨不得躲遠遠的,那眼神就跟瞧見什麼噁心東西似的,這陣子不知道犯了什麼邪,變得跟我老媽子似的,整個一有病。」

  林凱看著他樂,「沒準他喜歡你呢?」

  「哈?」沈騫搖搖頭,「喜歡我?那還不簡單,錢到位,我立馬脫光了在床上等他。」

  林凱說「你可是真是沒心。」

  沈騫夾了一筷子羊肉說「有心我早死了幾十個來回了。」

  我覺得我跟你越來越像了,林凱在心裡說道。

  凍豆腐放進鍋裡,濺出兩滴湯汁在手上,滾燙的感覺一閃而過,林凱看著燙紅的皮膚,莫名其妙的覺得悲哀。他能活蹦亂跳的迎接每一天,他可以繼續沒心沒肺的對人,卻始終裝不出一副幸福的樣子。

  一上班,陳宇航就扔給林凱一個新的蘋果本兒,林凱說「我有筆記本。」

  陳宇航說「給你你就拿著,我留好幾台在手裡又不能下崽兒。」

  林凱有了新本兒就把舊的給齊鳴楚用了,結果本兒給出去兩天才想起來,盤都沒格,別的倒無所謂,也不怕別人看,可那好幾十G的鈣片兒可怎麼辦?

  風風火火的拽開房門,把齊鳴楚拎到一邊,自己坐在電腦前,鼠標刷刷點,齊鳴楚納悶的問,「你這是找什麼呢?」

  林凱說「你別管。」

  「你是找那什麼片兒呢麼?」齊鳴楚探頭問他。

  林凱頓住,扭過頭看他,「你看了?」

  「看了啊。」

  林凱愣的嘴能塞下一個乒乓球,「靠,你TM又不是Gay,看什麼鈣片?」

  「好奇。」

  「我那文件夾是隱藏的。」

  「改一下就能看見啊。」

  「我那文件夾加密了。」

  「你忘了我好歹也是計算機專業的?」

  「我靠!」

  林凱落荒而逃,他不知道此時此刻還能跟齊鳴楚說些什麼,難道討論一下哪部鈣片更好看?逃出房間還不算,林凱在客廳如坐針氈,於是索性逃到外面去了。

  冷風一吹清醒了不少,招手打了輛車直奔楊彬家。

  楊彬倚在門框上看著林凱穿著毛衣竄了進來,「零下十幾度你就穿著這個在外面晃悠?」

  林凱拽過他啃了上去,楊彬按住他問怎麼了?

  林凱說「沒怎麼,我想做。」

  楊彬摸上林凱的大腿,「怎麼了,被誰勾起的火上我這兒來滅了?」

  林凱說「滾,要做脫衣服,不做拉倒。」

  楊彬低下頭咬他脖子,「你這張嘴啊。」

  不知道是被林凱的話刺激了還是怎麼了,楊彬一晚上都沒消停,天亮的時候,林凱累的連手指頭都抬不起來了。

  楊彬摟著他問怎麼了。

  林凱翻個身,「沒事兒,我困了。」

  楊彬摸摸他的頭髮,「那就睡吧。」

  林凱閉上眼睛,心裡亂糟糟一團。他沒法兒問齊鳴楚看鈣片兒的時候會不會有反應,如果真是出於好奇,那看兩眼也就完事兒了。不過聽齊鳴楚的語氣,一點也不像就看了兩眼。林凱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就像是一撮死灰忽然落了個火星在上面,想著還著不起來,不用別人自己就想抬腳給滅了。

  心裡有事兒,還不能說,林凱抑鬱的只能抽菸,齊鳴楚一開門,好傢伙,差點給熏出來,「你再抽兩根兒我估計我就能煉出雙火眼金睛。」

  「滾滾滾,」林凱叼著煙擺手道,「我這兒正想事兒呢,你別搗亂。」

  齊鳴楚說「什麼事兒愁成這樣?」

  「沒你事兒。」這話林凱說的格外心虛,他對齊鳴楚不是沒動過心思,可是那會兒剛動了點心思就畢業了,後來大一的時候,齊鳴楚就牽著女朋友的小手壓馬路了,林凱是個識相的人,一看人家正直無比就撇下那點心思奔赴更濃密廣袤的森林了。可是現如今那點心思似乎又有些活絡了,林凱琢磨什麼辦法能把它永永遠遠的掐死在搖籃裡。

  「讓人甩了?」齊鳴楚走過去打開氣窗通風。

  林凱心說這人今天怎麼還執拗上了,平時問兩句自己不說他早滾了,今天怎麼還打破沙鍋問到底了?掐滅了煙,定了定神,「誒,對了,我記得大一的時候,你不是有個女朋友麼?現在怎麼樣了?」

  齊鳴楚想了想說,「我們倆就處了仨月,你怎麼知道的?」

  林凱撓了撓頭髮說,「有一次我在腐敗一條街看見你們倆了,不過你沒看見我。」

  「看見了你怎麼不叫我一聲?」齊鳴楚站在窗邊,看著煙霧繚繞的屋子有些摸不著頭腦,「其實那女生人挺好的,可能是那時候都小,也不會替別人著想。她總說我對她不夠好,後來就問我一個特有病的問題,『如果我和你媽同時掉水裡你救哪個?』」

  「哈?」林凱心說這問題還真是經久不衰,「那你怎麼說的。」

  「她什麼蛙泳自由泳仰泳都會,那我當然是要救我媽了,然後她就生氣了。後來又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兒吵過幾回架,就分了。」

  「你個法盲!」林凱一盒中華煙過去,正中齊鳴楚面部。

  齊鳴楚說「這跟法不法盲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你對你媽有救助義務,對她沒有,你要是救她不管你媽,你就是故意殺人。」

  齊鳴楚捏了捏中華煙,無奈的笑笑,「沒招兒啊,我要是像你似的,我就不會那麼回答,她要是像你似的,就不會問這麼弱智的問題。」

  林凱嘀咕,你倆整個一對兒法盲。

  齊鳴楚抽出個煙點上,「林凱,你這樣挺好,真的。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乾乾脆脆的,一點都不拖泥帶水。你還記不記得咱倆剛認識那會兒總掐?」

  林凱心說我要是真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你老早就躲我遠遠的了,可嘴上還是說,「怎麼不記得,屁大點兒事兒都能掐起來。」

  「我還記得有一回咱倆在食堂打架,打的滿身都是飯粒兒被老師叫辦公室一頓訓。」

  「別提了別提了,忒丟人了。」

  「其實現在想想也沒什麼。」齊鳴楚吸了口煙,「不過都是戳中我短處的實話而已。」

  林凱不知道自己現在除了傻樂還能有什麼表情,這話說的他根本不知道怎麼接。他猜不出來齊鳴楚的中心思想,就跟高中時候作現代文閱讀一樣。面對著那些形散神也散的文章,他總是一頭霧水,每次問表達了作者怎樣的思想感情,他答的都跟正確答案相差甚遠。

  現在齊鳴楚對他來說也是這樣,他不明白這番話到底什麼意思,摸不清這人到底想說什麼,但還有點不甘心只是憶憶往昔崢嶸歲月。

  齊鳴楚把煙盒還給他說,「你傻笑什麼啊?」

  林凱也沒吱聲,低頭擺弄打火機,腦袋裡亂糟糟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