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芝麻糕

「誒喲,月黑風高夜喲……」

玉樹回頭,一男子搖扇走近,他身穿青衫,身後還跟著個丫鬟。

說話間人已到了跟前,正是沈君煜的二哥沈君義,此刻他正是一臉笑意,扇子扇得呼呼地。

沈君煜只當不見,淡淡說了句走。

她點頭,剛要走,沈家老二已然走了她們的面前,伸臂攔住了:「別走啊!誒喲我說三弟怎麼這麼不好意思啊,就是個丫鬟而已,成天猶猶豫豫地什麼時候能吃到口啊!」

他身後的丫鬟叫做桃紅的一直挑高了下巴看著她,這沈君義一扇子挑起了她的下頜,學著弟弟剛才的模樣,卻是吧嗒親了一口,隨即哈哈大笑:「學著點,哥教你。」

桃紅立刻嬌嗔著推開了他,這個沈君義平時就是一派風流,身邊的丫鬟們據說都嘗個遍。

他早年娶妻,夫妻恩愛,曾有一女名喚佳音,後來這二奶奶難產而死,竟未再娶,只是私下裡流連花叢,不曾正經。

他向來喜愛嬉笑玩鬧,又是拿著摺扇拍了弟弟的肩膀:「看來得趕緊叫娘給你重新說一門親事了,男人總是憋著該憋壞了。」

沈君煜一手拂開:「讓開。」

他仍笑:「要是不讓呢!」

沈君煜面無表情地看著:「一會兒見了母親必然要問李家小姐的事情,要不要告訴她你使了壞……」

沈二立即投降,跳了一邊去:「誒別別別,我可是你親哥!」

障礙物一邊去了,沈君煜瞥了眼玉樹,她忙收起看熱鬧的表情,扶著他移步。

剩下後面主僕二人是各懷心思。

到了前院,果然已經晚了,沈侯爺一妻兩妾,膝下共有四子三女,長子沈君如,妻子周氏,還有兩房小妾,二子沈君義,三子即是沈君煜,原本有一門親事,可他昏迷那麼久的時間已然退了婚事,四子君雁和大女兒都是妾室劉氏所出,大小姐閨名淑寧早已嫁人生子,二小姐妙語滿腹才華看上了一介書生,成親後吃住都在家裡,三小姐華容待嫁閨中,也是趕得巧,都在跟前了。

例行地從老大開始數落,沈夫人當家做主這麼多年了,對於這些個不省心的兒子可謂是氣得不輕。

尤其是竟然讓個小寡婦鬧了家裡來,他的妾侍裡面就沒有個像樣的,正妻周氏倒是大方,顧著臉面送了她的面前來,她這些年可不是吃素的,若不是看那孩子也是沈家的,當即就送走了去。

長子沈君如,一介武夫,從來粗心。

很是讓她頭疼。

周氏也沒說別個,她是大家小姐,自從生了大姐呱呱落地之後,更是一心向佛,萬事淡泊。

可兒媳婦不言語不等於這樣的事情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長子屋裡的那兩個妾沒有一個能拿上了檯面的,這個更氣人,竟然是個小寡婦。

還有了娃。

目光如刃立刻投向了長子。

玉樹也看著他,沈君如這個人不同於兩個弟弟,他是武將,身形魁梧,都說他安定京城之後一身精力都放在了外面的那些女人身上,可她卻不這麼想。

周氏坐在沈老夫人旁邊,他這個大男人卻站了嬌妻的身後。

不管老夫人說了什麼,他都低頭稱是。

她不時偷瞥著,還看見他不時的揮著袖子給周氏搧風。

其實多少次見了他,他都是這樣的,在周氏面前手足無措的。

倒是周氏不甚搭理他……

沈老夫人問了這小寡婦的事情,玉樹原本是站得有點煩了,忽然聽見了打掉兩個字。

猛然抬頭,沈君如毅然決然地對老太太說道:「她再鬧孩子就打掉,給點銀子打發就行了。」

只氣得老太太差點背過去,周氏掩口咳嗽了一聲,這老大連忙解釋了下:「孩子不是我的,她想訛我!」

這樣的事情他從不說謊,這人性子直不會那些彎彎道道的。

這下可熱鬧了。

也是細節不能在這麼多女眷面前說,這件事就先壓下來了。

老太太就又問起了太子大婚的事情。

玉樹這才知道,原來南宋北宋聯姻,那個泰華公主到了京城,那般盛況,可謂是百年難見。

七嘴八舌當中,能知三日後太子大婚,她就站了沈君煜身後,百般無聊地偷偷看著這麼一大家子人,卻是在心底盤算起了九九。

太子府在皇宮別院,一般人想進去也非易事,不過沈家早年承蒙聖恩,應該都會去……

剛聯繫了一點隻言片語,沈君煜卻是回頭對她說道:「讓捧雪過來伺候著,你下去吧。」

分明是要支開她。

她假意不知,扯了個笑臉應了一聲轉身就走。

醒過來以後,都知道她腦子摔壞了什麼都不記得,可她們七嘴八舌的,卻是一口咬定說她是北宋人,機緣巧合下救了出行的沈君煜。

有人說她可能是獵戶家的女兒,因為她穿著打扮都很粗鄙,還隨身攜帶了武器。

可一問是什麼武器又都支支吾吾的了……

問了原來穿的衣裳,還說都是破舊的,早扔了。

事實上,她半分都不相信。

她腦子裡面記得幾百種的菜色,很多都不是北宋常菜,只有南方才有。

偷偷都打聽過了,尤其那些糕點在章邊更是個稀罕物。

有一次趁跟著她的捧雪不注意跑去了一酒樓的灶房去,幾次出門都一一打聽過,據說還有的名菜是宮廷御菜,只聽說過而已。

尤其這次南北聯姻,京城裡面多了那麼多的南宋人,卻是禁足不許她出去。

怎不叫人起疑。

她十指纖纖,她細皮嫩肉,她開始胡思亂想。

說不定,她以前真的是南宋那邊大戶人家的丫鬟……

呸呸呸!

說不定還是個小姐呢!

正是腳步輕快,出了前院,忽聽後面有人叫她。

「玉樹!玉樹!」

「嗯?」

她回頭,只見少年跑了過來,沈君雁特意稟明了老夫人,先一步追出來說話了。

他才十六,長的白白淨淨,眉清目秀的。

玉樹站定:「小公子叫我?」

沈君雁站了她的面前,二人並肩而行:「嗯,有個事情找你打打下手。」

她向來都拿府裡的哥兒姐兒當好朋友的:「好啊!」

還沒問什麼事情就說好,少年看著她的笑臉,一陣恍惚,她養好傷以後,每天都變著法地給三哥張羅各種菜色,其實都是她想吃的,三哥睜一眼閉一眼從來慣著。

她就是愛笑,眉眼間總是帶著那麼點的笑意。

一咧嘴兩邊一邊一個梨渦,怎麼看怎麼舒服,他無事的時候原來是對她好奇的,也變著法地尋她事,她都是爽快地應下,但是後果常常是弄出一堆爛攤子。

候府裡面也有欺負她的丫頭,最後沒有一個不是哭笑不得。

號稱是什麼事情都找我,但其實是什麼也不會做。

就連這好廚藝,也只是會吃而已。

所以一聽她答應得爽快,沈君雁就忍不住笑了:「都沒說什麼事你就說好。」

其實就是太過於無聊,所以她巴不得有事情做,或者是有熱鬧看。

玉樹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神秘兮兮地靠了過去:「快說吧,什麼事?」

她向來不在意這種小動作,少年臉色微紅,強裝鎮定:「大奶奶的表妹叫做新竹的,你還記得吧?」

「記得啊,」玉樹笑笑,那小姑娘才十五,偶爾會來侯府小住,她也愛甜食,最愛跟著玉樹尋找各類好吃的:「她怎麼了?」

「嗯……我想學做點小糕點,你教教我親自做了送她,」少年仔細瞥著她的臉色,月色下她面色如常,顯然並不在意,他臉色稍暗,抿了唇吶吶道:「行吧?」

「行啊!原來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她豪氣萬千地又拍了他的肩膀,挑著眉笑道:「我動口你動手,到時候要是真成了,可別忘了我這個大恩人啊!」

沈君雁只是看著她的笑顏,勾起了雙唇:「好,那我明日去找你。」

嗯嗯!

玉樹點頭,簡直就是狂喜。

沈君雁是她在這候府裡面,見過最通情達理好說話的人了,如果新竹吃貨也來的話,那麼背著沈君煜去太子府的事情就大有希望了!

到時候,人人都忙著太子大婚的事情,也不會有人注意到她。

總有一種感覺,只要她去了,定有收穫!

二人告別,她小跑回去叫了捧雪過去,就立即回了大屋。

就在沈君煜的裡屋,有她臨時記錄下來的糕點譜子,必須得找點容易做的,才好教他。

翻了一氣,決定讓他做簡單一點的芝麻糕。

這個容易,只將芝麻炒熟以後,以水和了,再以生粉和水,糖下鍋出料,三者加油攪拌,最好白芝麻黑芝麻各做一份,再沾芝麻粉放鍋裡蒸一刻鐘的功夫,就好了。

這芝麻糕口味香濃光滑,品嚐起來香甜清爽,算是糕點當中的極品了。

北宋很少有做的,都用芝麻做油,還不知能做糕,所以她忽然想了起來,真要為自己拍手叫好了。

呆了一會兒,也不見沈君煜回來,就在他的大床上滾了幾個滾,舒舒服服的躺了一會兒。

約莫著也就半個時辰的功夫,他也快回來了,玉樹這才起身。

她和捧雪住在西角廂房,出了大屋也沒有幾步的距離。

輕輕掩上了房門,回頭一看,廂房竟有一男一女的影子,不由輕手輕腳了些。

院內無人,玉樹到了廂房門口,正聽見沈君煜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竟然沒回來歇著,大晚上的能去哪?」

捧雪的聲音更是小心翼翼:「姑娘貪玩,說不定去了別的院子。」

玉樹貼了屋簷下面不敢動,只聽沈又說道:「她又吃黃金餅了?」

捧雪嗯了一聲:「也不知道怎麼就這麼愛吃,天天吃也吃不夠。」

沈走動了幾步,不知翻看了什麼,捧雪又跟著說道:「今天姑娘被夢靨住了,好像還叫了一個人的名字。」

玉樹驀然抬眸,聽見沈君煜問了誰,捧雪就吐出了兩個字:「子青。」

彷彿是有一記響雷炸了她的頭頂,她默默念了兩遍,只覺得這兩個字熟悉無比,知道沈君煜不會在廂房多呆,裙角微動,她迅速後退將身形隱在了暗處,一步一步悄然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