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坐在一丈開外,他狹長的雙眼盯著自己手中晃著的小印上面,似乎是漫不經心:「本王為何要幫你,想去太子府,拿著這小印直接去不就行了。」
顧子衿全身都裹在黑色的斗篷當中,看著他目光灼灼:「我也不知道王爺為什麼要幫我,從種種跡象上看,公主似有苦衷,太子府內侍或者她的近侍必有不便之處,難道王爺將小印送去候府,不是叫我過來一見麼?」
當然是這個意思。
如果她真的直接去了太子府,那般愚蠢的人,他也不屑見。
元燁才唇邊有意無意地笑:「本王喜歡聰明的人,那現在說說條件吧,我幫你,你能給我什麼好處呢?似乎沒有。」
子妗不急不忙地拂去帽兜,露出精緻的臉來:「我孤身一人,柔弱女子流落至此,說能給王爺什麼好處,王爺信麼。」
他斂起笑容:「不必試探本王,世人皆知本王厭惡女人,身邊也從不留無用之人,尤其像你這種別人屋裡的女人,更該退避三舍。」
她也不解釋,在沈君煜的身邊,彼時記憶缺失,下意識對他依賴。
如今以前種種都想了起來,也不猶豫:「我爹娘教過,任何時候都不能與虎謀皮,王爺三番五次提及用處這兩個字,又想要什麼東西?必當有利可圖,公主也定然是應了你什麼,正所謂無利不起早,子妗這點道理還是懂得。」
笑容從他的臉上一點點消失:「牙尖嘴利,說的當真直白,不過本王也不喜歡太聰明的女人自以為是,你走吧。」
這是在下逐客令麼,顧子妗笑。
她和子青是雙生子,出生在南宋的公主之家,母親太平公主常年輔佐幼帝,從不顧家。
父親是寒門學士,平日也忙。
她帶著記憶穿越而來,說是和顧子青一起長大,其實感覺就是看著她長大一樣。
那個比她早出生了那麼一點時間的姐姐,其實什麼都做不好。
單純得像一張紙一樣。
在侯府的時候,曾聽說過一星半點的消息,說是南宋出了點亂子,這才耽擱了些許時間聯姻。如今顧子青突然成了所謂的泰華公主,必有蹊蹺。
她自然不能給齊王托底。
顧子妗動也不動:「王爺從小便在爭權奪勢勾心鬥角當中長大,自然不肯輕易相信別人,公主這幫不幫也罷,不過子妗也提醒你一句,侯府雖然沒落,但沈家長子軍功猶在,三公子又立此大功,恢復聲望指日可待,他本來已經答應要帶我去太子府,只是早晚的問題,到時候公主所應之事,便是他的了。」
說著已然轉身。
齊王挑眉,臉色一點點沉了下來,卻只盯著她的背影越走越遠。
顧子妗腳步輕快,是的,她什麼都想了起來。
她本姓顧,當日因白玉書求娶泰華公主,氣得不輕,結果捲入了追殺沈君煜的事件當中去。
從小她就秉承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來是躲進了馬車的暗格當中去。
可後來她握著帶著小機關的匕首,沒忍住從裡面推門給了那黑衣人一下。
那人正是舉劍刺來,躲了開來。
他的目標原本就是裡面的沈君煜,也未給他們喘息的機會,又是舉劍。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顧子妗的匕首機關剛要彈出,沈已經將她扯了過來,她只覺得胸前一麻,低頭一看才反應過來是給他擋了一劍。
緊接著那黑衣人便倒了下去,原來沈君煜還藏著一支袖箭。
她緊緊抓著他的胳膊,疼得說不出話來。
他緊緊抱著她,冰涼的唇就印在自己的額頭:「若能大難不死,必然娶你為妻。」
馬車也不知跑了哪裡,她咬住他的手指,感覺好像整個車身都在下墜,然後被撞擊得脫離了他的懷抱,頭一痛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顧子妗回想那時也的確驚險,只也沒想到千里迢迢地來到了北宋。
齊王府院內乾乾淨淨全是石頭磊的土景,沒有半點的花草,她走到大門口,不同於院內不聞不問的侍衛,門口這兩尊卻是攔住了她。
她下意識一摸,突然想了起來,剛才那個小印送還給了齊王。
不管她怎麼說,可就是刀劍相待。
沒辦法,她只好折返回來,快步走回書房,路上果然仍是沒有人阻攔,推開房門,齊王元燁正靠了躺椅上面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她緩緩走近,無奈地對他躬身:「給殿下請安了,求殿下幫個忙吧。」
她這樣的低姿態到底是取悅了他,元燁揚著眉勾唇道:「你以為我這王府是誰都能進的麼?嗯?既然進了還能說走就走?」
子妗也不靠近,遠遠地站著。
他站起身來,低眸看著她:「過來。」
她疑惑地看著他,覺得這腔調有點熟悉,元燁卻是沉沉道:「本王從小還喜歡件事可能你不知道,那就是見不得別人好,我見著你在君煜那裡混得不錯,還挺受寵的,從今往後就伺候本王得了。」
伺候你?
她連沈君煜也沒真正才伺候過啊!
她輕輕地潑他冷水:「我已經是他屋裡的人了。」
齊王元燁不屑地瞥著她:「屋裡屋外與我何干。」
現在也弄不清他到底有什麼目的,她依言走了過去。
他走在前面,她就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到了院裡,立即有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過來了:「王爺要出門麼?」
元燁瞥了他一眼:「你和我一起去,給這姑娘置辦點新衣裳。」
府內的老內侍孫長英有點摸不著頭腦:「這姑娘看著有點眼熟啊!」
能不眼熟麼,他也跟著元燁去了侯府。
元燁淡淡道:「君煜屋裡的,我看著不錯,叫她日後伺候我。」
說得如此狂妄,人已經先一步走了出去,子妗汗顏,對著老頭笑著點了點頭。
三個人一起從王府走出來,路人行人紛紛側目,顧子妗身披斗篷,也是坦然,記起過往,猶如重生。
她現在只想快點弄清楚子青怎麼會變成了泰華公主,南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回想起那天晚上的對視,她的目光當中儘是不盡的哀傷,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元燁故意顯擺,也不坐車,一直走了中心街邊的成衣鋪子。
兩邊儘是珍珠首飾綾羅綢緞衣裙襬設的,子妗無心裝扮,可他卻非是扯了她的斗篷扔掉了,非得從裡到外給她換了一套,還買了一大堆首飾胭脂水粉之類的東西,原來他從不近女色,這會兒可倒好,大搖大擺地帶著她轉了一大圈。
東西先叫人送回了王府,又是帶著她去了一趟酒樓。
還是她常去買酒的,他就翹著他那兩條大長腿,坐了一邊,非是點了一桌子的菜,看著她吃。她哪裡吃得下,沈君煜再不對,也該是打聲招呼的。
現在可倒是好,他屋裡的這個名聲剛落實,一下就跳牆了。
她就在夥計疑惑的目光當中硬著頭皮吃了兩口,硬是挨過了晌午,這齊王元燁才叫了馬車來,直接給她帶了皇宮裡面去。
北宋的皇宮哪裡是隨便進的。
顧子妗一下反應過來,太子府不能相見,他這是帶著她進宮見子青來了。
泰華公主可當真是在皇宮裡面的,太子鳳時與她給王皇后請安,之後留她陪伴,又念了一會兒佛,留著吃了午膳,這個時候,正是坐了一處說話。
自然是有人進去通報,元燁始終讓她站在身後不遠處,不許太過靠近。
王皇后自然是叫人出來迎接,兩個人走進鳳殿內裡,泰華公主一抬頭見了後面的子妗,頓時咬緊了牙。
一番相見,王皇后對於兒子帶著個姑娘,自然是關切的。
過去這些年,他可是對女人厭煩得緊,當真是稀奇啊!
她叫了他坐下,打量著子妗:「你什麼時候開竅了,母后為你張羅張羅親事,那眼下未婚的姑娘……」
話還未說完,元燁已然皺眉:「母后。」
他脾氣暴烈,但向來對母親柔順,一皺眉已知不耐煩了。
王皇后想起這些年來,從長子到幼子,沒有一個不叫她操心的,這個中間的更是異類,難免心酸,只兒媳尚在不好說話。
誰知泰華卻是站了起來對她輕輕福身:「母后,孩兒突然有點頭暈,想去偏殿坐一坐。」
王皇后立即點頭:「去吧,要御醫過來看看。」
元燁卻是攔住了:「子妗還不去扶著公主?先去偏殿坐一坐,若不是不好再叫御醫。」
顧子妗連忙應了,過去扶住了泰華。
姐妹二人四目相對,儘是牽絆擔憂。
王皇后也是有話想對兒子說,自然是求之不得。
顧子妗二人進了偏殿,也是屏退了別個,關上了殿門,她剛一回身,她那個楊柳細腰的比她剛剛早了一點出生的姐姐,就撲向了她,直接將她撞在了門上。
其實,子青才是偏愛美食的那一個。
猶還記得,當初是個圓潤的小美人,如今卻是瘦了好大一圈……
「顧子妗你怎麼在這裡!」
「顧子青你怎麼在這裡!」
這種失而復得的感覺,尤其珍貴。
她忽然想通了一點,儘管她會製作各種各樣的機關火炮,儘管她會很多很多現代工藝製造,她認為自己已然足夠強大,可在命運的面前,仍然渺小得可以。
她和姐姐子青在這麼個地方重逢,可她卻永遠失去了其他的親人,例如爹娘。
顧子青說,她們都被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