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落子無悔

  葉靖軒皺眉,他從來不懂得掩飾,越看她眼神越直白。阮薇臉都燒起來,只能拖著那條又酸又疼的腿想要躲到廚房去,結果被葉靖軒直接拉住,摔在沙發上。

  遠處的樹蔭下有人,他一直看著阮薇走進住院部,直到她拐上樓梯,什麼都看不見了,他才離開。

  車就在醫院門外的街上等著,方晟看葉靖軒走出來,立刻迎過去。

  葉靖軒每隔兩週都要去照CT,但他今天特意選了這家學區裡的醫院,不准人送,是自己開車來的,方晟終究不放心,隨後帶人過來等。

  「三哥頭疼的情況越來越不穩定,自己開車出門太危險了。」明知道可能會惹他生氣,但方晟該說的話還是要說。

  葉靖軒好像有點累了,沒心思和他計較,他拉開門坐到後邊,司機立刻駛離醫院。

  方晟正在整理葉靖軒近期腦CT的片子,加上今天那一張,葉靖軒突然抬手拿過去,藉著光自己看。

  方晟拍拍前方座位的頭枕,司機立刻將隔板升起,後排只有他們兩人。

  方晟低聲說:「子彈位置本身並不危險,當年開顱風險太大只能放棄。可醫生看最近的片子,擔心它繼續移位,再這樣下去可能壓迫到神經……三哥就算生氣我也要說,我們必須要下決心了。」

  葉靖軒早知道他會說這些,連表情都沒變,無所謂地又把片子扔給他:「先收起來。」

  「三哥可以封鎖消息暗中進醫院,薇姐那邊也不用擔心,我親自帶人守著,沒人知道,不會出事。」

  葉靖軒盯著窗外不出聲,眼前還是日復一日毫無新意的街景。

  他從市裡回來時常路過這個路口,這麼久了,他發現賣氣球的老人連姿勢都沒變過,這座城有百年歷史,城和人一樣,歲月一長,全都熬出了現世安穩的資本。

  人活著庸庸碌碌是好事,不用去猜日光背後還有多少暗。

  葉靖軒難得心平氣和,盯著窗外搖頭說:「不行,現在太亂,陳嶼,小恩他哥……還有會裡這麼多人,全都虎視眈眈在等機會,一旦我有疏忽,他們非把阿阮碾死不可。」

  「三哥,她現在和嚴瑞在一起。」方晟表情恭敬,說的話卻像不要命,「三哥就算能守下去,也要看薇姐每天和別人過日子,而且三哥護她三年了,還能護多久?」

  葉靖軒的脾氣永遠無法預料,原本坐著心不在焉的模樣,瞬間就怒了,他一把揪住方晟:「輪不到你操心!」

  方晟沉默,葉靖軒鬆開他,口氣冷下來:「你最近膽子越來越大。」

  「我是替三哥難受,薇姐人就在眼前,還不如乾脆綁了帶回去,誰還敢報復?」

  葉靖軒彷彿根本沒聽見,方晟這句話說完就過了。

  車子停在路口等紅燈,過了很久葉靖軒才想起來,就像說給自己聽:「我不想再逼她,阿阮從小就沒過上好日子,阮叔走後,她只有我了,可我卻把她扔下不管……她這些年吃了太多苦。」

  他的阿阮怕太陽,可她喜歡花,喜歡動物,她過去也愛笑,愛和他鬧,最後為他付出一條腿的代價,她不能再被關起來受折磨。

  所以葉靖軒可以為她破例,他從小就無法無天,誰的話都不聽,家裡上上下下那麼多人沒有一個勸得住他,可他這樣的男人肯為阮薇忍下嚴重的頭疼,為她忍下越來越控制不住的脾氣,甚至為她躲在黑暗裡如影隨形。

  他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要做到,他說補償她的花也一定要送來。

  這輩子他不能再食言。

  一行人回到蘭坊,方晟隨著葉靖軒往院子裡走。摩爾的病都好了,又開始滿院子亂跑,一看到葉靖軒回來終於老實了,跟在他腳邊寸步不離。

  葉靖軒低下身摸摸它,忽然想起什麼,又問了一句:「夏瀟最近怎麼樣?」

  方晟還是一臉平淡的表情,回答他:「她上次嚇壞了,這幾天的通告都推了,在家不敢出去。」

  葉靖軒的手指還在摩爾背上,「嗯」了一聲算作是聽見了。

  方晟又問:「用叫人把她接來嗎?」

  「不用。」葉靖軒站起身,「今天沒心情,你去問問她最近想幹點什麼,給她投個片子吧……讓她試試拍個戲,再給她的公司帶兩句話,多照顧。」

  「三哥……」方晟大概也聽出話裡的意思了,忽然有點緊張,「她算最懂事的一個,底子又乾淨,留著她也沒事。」

  葉靖軒的口氣沒什麼波瀾,不過就是隨口一提:「給她點好處安慰一下而已,沒想處理她。」

  這其實和他逗逗摩爾沒有區別。

  方晟點頭答應了,轉身要去安排。葉靖軒忽然叫住他問:「當時是你去把她帶回來的吧?」

  他還是面無表情地點頭,這不過是一件普通事。

  葉靖軒看向方晟,這人和他年歲相仿,從少年時代起就一直站在他身後。

  方晟做事利落,一心一意,無論他說話還是做事永遠都只有一副表情,沒有人關心過他的生活,甚至永遠不會有人注意他。

  葉靖軒忽然笑了,問他:「要是沒有我的原因,你會不會救她?」

  他本來以為方晟會想一想,這問題架在刀尖上,進一步退一步都是錯。

  但方晟竟然一點猶豫都沒有,恭恭敬敬地看著葉靖軒的眼睛回答:「會。」

  他始終對他忠誠,哪怕是這種問題。

  葉靖軒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什麼話都沒再說,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方晟沒著急出去,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才離開。

  他清楚自己只是枚棋,落子無悔,每一步走完都沒退路,每個棋子的位置都不能輕易動搖。

  既然進退身不由己,他乾脆讓自己時刻清醒,做一枚盡職盡責的棋子。他這麼多年跟在葉靖軒身邊,是是非非看過來,他最清楚,很多事不去想就沒那麼難過,很多執念有時候用盡一生也未必能如願。

  所以做棋子有什麼不好?

  人心如水,再沸騰的頂點過去,早晚都有平息的時候。

  嚴瑞突然遇襲,這件事對各方而言顯然沒帶來什麼實際的影響。

  蘭坊裡人人保持緘默,會長這次出乎意料聰明一回,他費盡心機借嚴瑞的事栽贓嫁禍,阮薇不可能再服軟回到葉靖軒身邊,可即使這樣,葉靖軒仍舊不讓人動她,這要在平時會長肯定氣炸了,但如今他都忍下,讓手下的人對大堂主這邊客客氣氣,虛情假意,好像彼此還是一家人。

  方晟暗中派人去打聽,一層一層傳下來,連他都覺得這事好笑,回報給葉靖軒:「不是會長突然轉性了,而是這兩天要過端午,華夫人想大家了,剛回蘭坊見見過去的長輩,所以會長一直忙前忙後接待她呢,根本沒空生氣。」

  敬蘭會過去的主人是華先生,他和自己的夫人整整相差十一歲,華夫人原本是他認下的妹妹,蘭坊過去的三小姐,從小就在這條街上長大。華先生一輩子心狠手辣,唯一的弱點就是她,可惜情深不壽,他終究走得早。

  那個男人的可怕之處就在於,即使他人都已經不在了,可他說過的話,他留下的規矩,他愛過的女人,還能讓如今敬蘭會裡的每個人俯首帖耳。

  蘭坊這條街,藏了多少唏噓的故事,真要說起來,屬於華先生的那段故事也和他本人一樣,始終都是一段傳奇。

  葉靖軒聽到這事之後沒表態,蘭坊裡還住著不少老人,就連長輩都去朽院裡見華夫人了,偏偏只有他一直沒露面,最後才託人送來東西。

  「大堂主聽說華先生生前愛香,估計夫人也一樣,所以讓我們特意選了這份禮,南省靠海,這是大堂主過去費了不少心思才收來的一塊龍涎香。」

  華夫人雖然不太懂香,不過大概都明白,龍涎罕見,出於海中鯨腹,他送來的這一塊成色已近灰白,異常貴重,這算是大堂主的禮貌了。

  葉靖軒一貫狂妄,誰也不放在眼裡,這事如今早不是秘密。陳嶼看他連面都不露,心裡不忿,但華夫人似乎早就想到了,無所謂地攔下陳嶼,告訴他:「我這次回來主要就是帶來先生的話,希望會長能明白,家裡人多,難免各懷心思,要鬥也不是這個鬥法,還有……敬蘭會一直有原則,嚴瑞是無辜的外人,沒必要和他動手,會長要是再用這麼下三濫的辦法挑撥離間,小心壞了自己的規矩。」

  三言兩語,陳嶼有多少不甘心,也自知理虧。

  不管有多少混亂的心機城府,爛只爛在蘭坊,外邊的人一點不知情。

  嚴瑞已經出院了,在家又養了幾天,一個多月的時間轉眼就過去了,他繼續回學校,畢竟還有工作。

  阮薇這段時間沒有開店,在家安心陪著他養傷,這幾年她連覺都睡不好,沒心思下廚,但這次嚴瑞受傷,家裡的事都由她來做,她撿回過去的手藝,好歹她做飯還算不錯。

  她沒有時間再去胡思亂想,這一生的衝動都在芳苑那天耗盡了,剩下的不過是余灰,正好不溫不火過日子。

  早晨起來,阮薇一直在廚房,嚴瑞吃完早飯就要出門,臨走發現她還在忙,於是他過來看看她到底在做什麼東西。阮薇剛剛把酥餅烤好,還沒拿出來,但嚴瑞覺得樣樣都精緻,隨口問她:「是南邊的點心嗎?」

  阮薇笑著給他看:「以前在老宅都有專門的師傅準備,我去給他們幫過忙……笨手笨腳的,別的都沒學會,就做這個梅子酥餅還能吃。」

  那些剛剛從烤箱裡拿出來的點心透著香氣,嚴瑞伸手就掰了一塊,阮薇手上還戴著防燙手套,笑著搶過來說他:「喂,嚴老師,不許偷吃!」

  她不知道從哪裡買了一條圍裙,上邊的圖案很可笑,大朵大朵卡通造型的花。

  嚴瑞看她這樣也覺得有意思,抓了她的手,到底還是吃到嘴裡。這一拉扯兩人都離得近了,阮薇抬頭看見他眼睛裡透出笑意,眼看他俯身過來,她忽然往後退。

  廚房裡都是淡淡梅子香,可惜過去和她一起吃這點心的人,不是嚴瑞。

  只差那麼短短的一瞬,阮薇知道他想吻她,可她還是躲開了。

  嚴瑞從來不是勉強她的人,他只是站在那裡什麼都沒說。

  氣氛尷尬,阮薇低頭拿盤子過來一塊一塊裝酥餅,低聲和他說:「對不起,我……」

  她說不下去。

  嚴瑞伸手把她耳邊散落的頭髮理好,告訴她:「你沒欠我什麼,不用和我說對不起。」

  他鬆開她向外走,好像什麼都沒發生,只是關門的時候說了一句:「晚上回來一起吃。」

  房間裡就剩下阮薇一個人,她把酥餅都裝好,倒上一杯茶,靠著窗子向外看,忽然回廚房,又重新做了另外一份。

  她把單獨烤好的梅子酥餅放進盒子裡包好,等到下午的時候,拿著出門。

  嚴瑞家的報箱在單元門口,上邊放了一大捧薔薇花,日日如此,阮薇早就知道。

  她並不意外,但今天沒著急過去收,她向四周看了看,就站在門前等。小區裡每單元之前都有獨立的大門和台階,她一個人站在台階上等了將近半個小時,除了路過的人,什麼都沒有。

  阮薇沒辦法,把盒子放到一邊,她咬了牙,直直地站在台階上往下跳。

  那不過就是門到路面的一個過渡,只有四階跨度,根本不高,但對她這個腿有傷的人而言,跳下去就起不來。

  她跳到地上,一下震得左腿軟到動不了,刺痛的感覺讓她撐也沒撐住,直接摔在了水泥地上。

  這下她不光是腿疼,胳膊和手全都磕在地上,她怕疼怕得厲害,坐在地上倒抽氣,生生地往回忍。

  其實阮薇就是故意,那人衝過來的時候也知道她成心,可他就是坐不住。

  葉靖軒眼看阮薇紅著眼睛倒在地上,她起不來,又一點疼都受不了,這一下讓他什麼話都忍回去了。

  他先把她從地上扶起來,眼看她的手和胳膊都蹭出血,他又氣得想罵人。

  原來愛一個人,就好像給了她一把刀,傷人又傷己,不管過去多少年,唯一能掐准葉靖軒弱點的人,只有阮薇。

  「你成心是不是?想摔死?我給你個痛快!」他急了,把人送回門口,卻越想越氣,他一手拉著她就要往下推,阮薇害怕再掉下台階,本能地一把抱住他的脖子。

  葉靖軒順勢攬住她,俯下身,額頭幾乎抵在她肩骨之下,這麼久以來他天天守著阮薇,看她出門買東西,看她在院子裡種花,看她給嚴瑞做飯,看她送別人出門上班,她在過最最平淡的生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他給不了的安穩。

  可他哪捨得放手……

  葉靖軒按住阮薇不許她從自己懷裡掙出去,他越抱越緊,一句話都不能說,彷彿這一刻成了命運難得的施捨,再多一秒都奢侈。

  他拍著她的後背,問她:「疼不疼?」

  阮薇撐不住只能點頭,他心裡比她還難受,偏就到了鬆手的時候。

  葉靖軒被逼到無奈,看著她的樣子毫無辦法:「阿阮,我真不明白,你怎麼就能對自己這麼狠。」

  她為了能逼他出來什麼都幹得出來,葉靖軒知道,如果他堅持不見她,一會兒阮薇還能拿刀繼續割自己。

  葉靖軒忽然覺得方晟說得對,如果他也能狠一些,把阮薇帶走鎖起來,她要瘋就陪她瘋,她要死就陪她死,這才不遺憾。但他對她永遠狠不下心,過去父親說他太張狂,早晚遇見能制服他的人,那時候葉靖軒就想,哪用得著那麼麻煩,只要他的阿阮一哭,他就什麼都答應。

  阮薇的左腿動不了,歇了一會兒才有知覺,她靠著牆,勉強扯出一點笑容和葉靖軒解釋:「我今天必須見你,我答應要給小恩做梅子酥餅的,但後來出事……我不知道他葬在什麼地方,一直沒有機會給他送去,你肯定知道,能不能……幫我帶過去?」

  她把盒子遞給他,葉靖軒不接,冷淡地扔出一句:「你只心疼死人。」

  阮薇執意把東西塞給他,又不敢看他的眼睛,小聲說:「是我害了小恩,我知道沒人能原諒我,但這件事我答應過他,必須做到。」

  葉靖軒用力捏著紙盒,手裡這些溫溫熱熱的點心反而讓他不舒服,他眼看阮薇要往門裡走,一把拉住她問:「就這麼一盒東西,值得你往下跳?」

  彼此太過於瞭解,才傷人心。

  她背對他,翻湧上來的那些話全都忍回去,安安靜靜地回身又和他說:「別動嚴瑞,他是無辜的,你最清楚,我拖累了太多人,如果他再有事,我活不下去。」

  葉靖軒毫不意外:「我倒真想捅他兩刀……隨你怎麼想。」

  阮薇說完就要回去,葉靖軒先她一步擋住樓道的門,左右看看說:「就算是個朋友,我都到你家門口了,總要請我進去坐坐吧?」

  阮薇沒辦法,鬆開手讓葉靖軒和自己進去。

  阮薇磕了腿,走路都艱難,就這麼兩步路她也走得很慢,讓葉靖軒看著難受。他直接把她從背後抱起來,她嚇了一跳,可他只做了個噓的動作,突然把她抵在牆上。

  雖然是白天,但樓道里沒有窗,光線極暗。

  突然之間一整片天昏地暗,她什麼都感覺不到,只能聽見葉靖軒的呼吸聲,近在咫尺。

  這一下阮薇再也裝不下去,勾著他的胳膊不鬆手,整個人都往他懷裡躲:「三哥。」

  她見到他才委屈,那麼多的辛酸不能說,只能放縱這一秒。

  葉靖軒長長地嘆氣,吻在她眼角,讓阮薇閉著眼睛不能哭。他的手環住她的腰,知道她又瘦了不少,他輕輕地哄,故意問她:「你這麼沒出息……離開我不到兩個月,人都瘦成這樣,還想陪嚴瑞過日子?」

  他的手指明顯帶著挑逗的意味,阮薇慌了神,按下他的胳膊勉強維持理智,這裡畢竟是樓道,上下還住著鄰居,她拿出鑰匙總算把門推開,讓葉靖軒先進去。

  他一點都沒客氣,直接坐在廳裡的沙發上盯著她。阮薇手忙腳亂,說去給他泡杯紅茶。葉靖軒就懶散地靠在那裡,四處看了看,他似乎覺得有點熱,胡亂地扯開領口,口氣不耐煩地和她說了兩個字:「過來。」

  他分明和過去沒有半點分別,那眼神野得讓阮薇動也不敢動。

  葉靖軒皺眉,他從來不懂得掩飾,越看她眼神越直白。阮薇臉都燒起來,只能拖著那條又酸又疼的腿想要躲到廚房去,結果被葉靖軒直接拉住,摔在沙發上。

  阮薇急著要說什麼,他不許,她說不出話就被他堵住呼吸,推都沒力氣推。葉靖軒看見她矛盾的表情笑了,忽然翻身坐回沙發上,把她抱在腿上,讓她直直地對著自己。

  他捧著她的臉,心裡漫成一片,聲音都放軟了,成心勾她:「想不想我?」

  她摀住嘴搖頭,手指都在發抖。

  他的手就撫在她腰上,順著衣服的下襬往裡探,一路向上,沿著脊椎一點一點滑上去。阮薇倒抽一口氣,整個人都軟了,她被逼得趴在他肩頭,一抬眼正對廚房,裡邊還有剛才她沒來得及收拾的盤子……

  阮薇一下驚醒了,抓住他的手,好半天才說出一句:「不行!」

  葉靖軒的臉上全剩下嘲弄的表情,他還有什麼話要說,可誰也沒想到,門就在這時候開了。

  嚴瑞明顯是著急趕回來的,不知道忘了帶什麼東西,推開門習慣性地喊了一句:「阮薇,怎麼不鎖門……」

  沙發正對著大門,他後半句再也沒能說出來,看見阮薇坐在葉靖軒腿上,分明糾纏在一處。

  阮薇說什麼都晚了,要挪到一邊去,可葉靖軒不鬆手,擰著她的手腕。

  他把她的衣服都拉好,似笑非笑地坐著看嚴瑞,但嚴瑞一句話都不說,直接經過他們上樓,找他開會要用的材料,下來之後就要往外走,從頭到尾都沒再多看阮薇一眼。

  她掙紮著追過去,半天不知道要解釋什麼,嚴瑞停在門邊看她,總算開口說:「是我對你沒有底線,才讓你覺得做什麼我都能原諒你?阮薇,你要真的只想安慰我的話,完全沒這個必要。」

  「嚴瑞……」

  他的聲音連半點憤怒都沒有,反倒轉向了葉靖軒,看著他問:「你能帶她去哪兒?帶她一起離開沐城,然後這輩子讓她提心吊膽連覺都睡不著?你要是願意,隨時可以把她接走。」

  沙發上的人目光一下就暗了,葉靖軒突然站起身,向著嚴瑞走過來。

  阮薇伸手要攔,可葉靖軒根本不理,看著嚴瑞慢慢浮出冷淡的笑意,竟然沒有生氣,他開口和他說:「嚴老師,你有本事就一直裝下去。」

  「老師」這兩個字他加重了語氣,一字一句。

  嚴瑞依舊坦然,沒有接話。

  葉靖軒最後看了看阮薇,直接出門離開。

  隔著幾步的距離,嚴瑞看見阮薇不知道又摔在什麼地方了,胳膊蹭破皮還帶著血,他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告訴她:「記得先消毒,創口貼在櫃子第二層。」

  阮薇示意自己沒事,到這個時候她只能說實話:「我不該答應你,我試過……」

  嚴瑞原本還能控制語氣,一聽這話再也忍不住,他回身看著她說:「阮薇,如果你不自愛,沒人救得了你!全城都知道葉靖軒有情人,尤其是那個夏瀟,她最近突然有人在背後捧,報紙上全在傳她和葉靖軒的情史!」

  阮薇不再接話,嚴瑞也不多說了,趕時間回去開會,三言兩語告訴她:「我明天要去出差,一週的講座,家裡就你一個人,晚上注意門窗,早點睡覺。」

  她伸手拉住他。

  嚴瑞還是停下了,阮薇下定決心,她不能再誤人誤己,可他不讓她再說,示意他什麼都明白:「每天有人給你送花,花店對面有人在守著,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

  阮薇無法再解釋,只能告訴他:「我會找房子搬走,這幾天就收拾東西。」

  嚴瑞沒有再挽留。

  她關上門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整個廳裡還有梅子酥餅香甜的味道,是她有緣而不珍惜。

  那天晚上嚴瑞沒有回家。

  阮薇知道他這一次不可能再原諒自己,可她等到晚上十二點,開始擔心他出事,打電話過去,嚴瑞沒有接,只是發了條短信回覆她,說他晚上剛好有教師聚會,明早直接離開。

  阮薇當然很清楚,他傷剛好,學校裡的領導都知道他出院沒多久,這個時候不可能給他安排什麼講座。

  就連嚴瑞也需要時間冷靜。

  她開始收拾東西,把自己的衣服都裝好,又抽空上網去搜合適的房源,一耽誤就到了後半夜,她終於把自己折騰累了才總算睡著。

  阮薇決定了要搬走,不想再猶豫,她第二天就出去看房子。

  她約了一家還算合適的過去,一路坐公車去近郊。那位置距離嚴瑞現在的家有點遠,大概一個半小時的路程,雖然遠離市區,可對阮薇來說反而是件好事,何況房價相對於學區房要便宜不少。

  路上無聊,阮薇靜下心來把什麼都打算好,她要把花店也轉讓出去,反正她不可能繼續在「等待戈多」對面開店了,不如徹底搬走,如果將來有機會再隨便找個地方,繼續做點能養活自己的工作。

  這一切她其實只用了不到十分鐘就想好,決定之後才發現自己可悲到極致,這一生她注定要顛沛流離,不斷遷徙是她的長處,而最讓她難過的是,嚴瑞本來是她唯一可以告別的人,如今也已經對她失望。

  那天沐城是個陰天,從兩天前就開始預報有雨,可是遲遲沒有下,從早起就烏云一片,人人倦怠。

  天氣一不好,阮薇覺得腿也更疼了,她忍著慢慢走,順著路在那個小區裡找。

  她還是第一次來這裡,沐城近郊的住宅區很密集,四周都不認識,她給房東打電話,可對方正佔線,她猶豫了一會兒,站在路邊想找個人問問。

  剛好旁邊有個保安模樣的人正站在樹底下,他一副躲出來抽煙的模樣,一見阮薇四處張望,過來問了一句:「你是不是來看房的?這邊小區門牌號特別亂,你要去哪棟樓?我給你指吧。」

  阮薇長出了一口氣,告訴他號碼,感謝他好心,那人往遠處看了看就把煙踩了,示意她跟自己來:「要繞過去啊,走,我順路帶你去。」

  她幾乎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阮薇跟著那人離開的時候,葉靖軒剛剛從城南迴來,今天會裡有事,正好摩爾被送去打最後一次消炎針,他帶人去解決,又把摩爾接回來,前後不到兩個小時的工夫就往回趕。

  方晟坐在副駕駛位上,手下的人忽然打來電話,他立刻接起來,對方口氣匆忙地和他匯報:「許長柯派了不少人去堵薇姐的花店!我們正往那條街上趕,讓三哥放心……」

  方晟突然反應過來,連他都急了:「一群廢物!薇姐早就不去花店了!」

  車裡很安靜,摩爾正一臉聚精會神地盯著車窗外,葉靖軒坐在它旁邊,他原本正在看車載屏幕,這下停下來問方晟:「怎麼了?」

  「小恩他哥故意把咱們的人引開,具體的情況我馬上去查,估計是薇姐今天出門讓他知道了……」

  葉靖軒心裡一沉,他把屏幕推開,盯著前方的人又問:「阿阮呢?」

  方晟眼看他目光冷下去,不得不把話說完:「三哥,薇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