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我不洗澡

  沒人會懷疑當世最有名、最精通音律的曲者許雲天的眼光,當許雲天要收花無多為入室弟子時,這個消息立刻傳遍了整個南書書院,很多人都以為花無多的確有天賦,恭賀聲不斷。

  許雲天收入室弟子,排場可不小,花無多當晚在眾位夫子和同學的見證下,當眾對許雲天行了三拜九叩的拜師大禮,奉上拜師茶,許雲天喝下了之後,送了她一把琴,名為錦瑟,花無多收下,拜師大禮才算完成,從今往後她就是許雲天的入室弟子了。不過,她真心實意的等著哪天許夫子嫌棄她,把她趕出門去也就罷了。

  日子照舊。

  文班,十天裡方有一堂武學課程。

  這是文班入學以來的第一場武學課。

  教習武學的午夫子課前要求大家各自顯露一手。因為這些公子自幼都學了些武功,所以教習武功的午夫子也必須按照各種層次,分組教習。

  公子翌因中毒原因,不能使用內力,只有慌稱自己沒武功,午夫子便派了他去扎馬步。

  公子語在花無多前面把一隻茶杯拍入了石桌而不碎,而之後的花無多卻從石桌下方把茶杯又拍了出來,亦是絲毫未損。

  午夫子看後私下勸導花無多道:「你骨骼清奇,不練武功可惜了,還是棄文從武吧。你要是學武,夫子願意傾囊相授。」

  花無多看了看一旁場地上頂著太陽扎馬步的公子翌,謝絕道:「謝夫子讚賞,無多更喜歡學文。」

  午夫子大嘆了一口氣,惋惜道:「實在是可惜了。」

  花無多笑而不語。

  第二日,公子修卻突然找上門來,要與她比試武功。

  第二日午飯後,大家都各自回屋正欲小憩一會兒。花無多與公子翌剛爬上床,門就突然被公子修一腳踹了開來。

  花無多下意識的嚴陣以待,卻見公子修背著黑白羽翎箭,身姿挺拔,逆著陽光站在花無多的門口,要求她與他比試武功,那一臉凍死人的冷漠,似乎完全不容拒絕。

  花無多看著門口的公子修,微微皺眉,忽而目光流轉,上前柔聲說道:「修,我今天有點不舒服,就算與你比試,你贏了,以你的性格也會不高興,不如改天,如何?」

  花無多的聲音溫柔婉轉,公子修聽後,微微一怔,卻仍然冷聲道:「你今日身體既然不適,我贏了你也是勝之不武,改天。」公子修言罷,轉身大步而去。

  這時,屋內公子翌笑道:「你這招美男計,修倒是很受用。」

  花無多卻感嘆道:「我最近是走了什麼霉運了!」接二連三的被人看中。

  公子翌笑道:「告訴你個秘密。」

  「什麼?你也會有秘密?」

  公子翌不滿的一翻白眼,道:「什麼叫我也會有秘密?不過,這次不是說我的秘密,我說的是琪的。」

  「怎麼?」

  「你知道他為什麼會選文班嗎?」

  「不是因為適合或者喜歡嗎?」

  「都不是,他選文班,是因為許夫子,琪很想當他的入室弟子,向他學習琴藝和各種音律。」

  「是麼……」

  「沒想到,卻被你誤打誤撞成了許父子的入室弟子,唉……最近琪心情很不好啊。」

  「是麼……」

  「是啊。」公子翌心情很好的點了點頭。

  良久,花無多忽道:「你知道自己扎馬步的樣子像什麼嗎?」

  公子翌不明白為什麼她會突然說到這個,直覺上知道她後面肯定沒好話,果然聽她一本正經的說道:「很像個癩蛤蟆在那裡蹲馬步。」

  公子翌驚訝得半響說不出話來,花無多正在那裡得意洋洋就聽公子翌附耳神秘兮兮地問道:「知道我自幼練的是什麼功夫嗎?」花無多疑惑的看向公子翌,就見公子翌一臉驕傲,一臉得意的說道:「蛤蟆功!」花無多聞言,仰面栽倒。

  難怪他每次上茅房都要那麼久……說不定就是邊蹲著邊練蛤蟆功。

  這時,公子翌伸過腦袋,從上俯瞰著花無多,道:「這你都相信?真夠笨的。」

  花無多推開他,從床上直起身子眨了眨眼,正經八百的道:「這也不能怪我,實在是你太像……那啥了。」

  下午,輪到楊夫子上藥理課。

  楊夫子為人十分隨和,才為大家上過兩堂課就已經和眾人打成了一片。這節課,楊夫子開場便很隨和的問道:「各位公子,大家今天想學些什麼呀?」

  公子翌首先舉手道:「楊夫子,教我們配春藥吧!」

  楊夫子聽後瞭然一笑,一點也不驚訝,很顯然不是第一次聽到學生這麼提議了。

  眾人哄堂大笑,卻仍紛紛贊同公子翌的提法。

  楊夫子道:「春藥可以教你們配製,但你們配置出來的藥有沒有效卻要試過才知道,如果你們每一個人都有以身試藥的決心,我就教你們。」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都不吭聲了。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整個南書書院只有夫人和她兩個丫鬟三個女人,如果自己配的春藥過分有效,自己該如何紓解呢?這實在是大問題啊。眾人開始退縮了,而花無多早就退縮了,當即帶頭說道:「夫子,我們學些別的吧,請問『無聲無息』這種毒夫子能配出解藥來嗎?」

  夫子聞言,目光有意無意的掃過公子翌,嘆息道:「夫子配不出『無聲無息』之毒的解藥,『無聲無息』之毒,無色無味,中者毫無症狀,自己也很難發現,唯有眼底有一抹淡淡的黃線,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這『無聲無息』之毒主要針對有武功的人所下,旦凡有武功者,只要中了此毒,一使用內力或者遇到外來內力激發就會立刻變得神志不清,發狂甚至變成瘋癲,至今為止,此毒根本沒有解藥。」

  有學生問:「中了這種毒不就等於武功全廢了?」

  夫子搖了搖頭道:「此毒也沒那麼可怕,只要能發現,在兩個月內避免使用武功,此毒自動可去。」

  公子琪道:「但能發現此毒又談何容易。」

  夫子接口道:「是啊,至今為止,江湖當中凡中此毒者幾乎全部死於非命。」

  花無多問道:「夫子,此毒就只有等兩個月了嗎?沒有其他方法可解嗎?」

  夫子笑道:「有,天下間有一人可解此毒。」

  「誰?」花無多、公子翌、公子琪同時問道。

  夫子道:「唐門四公子,唐夜。」

  「唐夜?是毒王公子夜?」公子琪問道。

  夫子點頭,道:「只有他能解此毒。」

  公子翌聞言低低嘆息了一聲,讓公子夜救他,他還是寧願再熬一個半月。

  花無多聞言,卻暗暗的發起呆來。

  唐夜,江湖人稱:毒王公子夜。正是她指腹為婚的丈夫。

  小時候,常聽爹爹說起他。公子夜,是唐門幾百年來最有資質的傳人,唐家長輩對他寄予厚望,將來唐門百年基業也要全部傳與他。知道這些後,她還曾經嚮往過快快長大嫁與唐夜。可沒想到,姐姐自外一番遊歷回來,卻偷偷告訴她,公子夜,人稱毒王,性格陰晴不定,全身是毒。擅使毒藥也擅長解毒,甚至還擅長治病,但此人決不是什麼大善人,凡求他解毒或醫病者,須挨到將死不死的最後一刻他方會出手解救。

  她聽後大為震驚,後來多方求證才知此言非虛。以前爹爹告訴她的都是公子夜好的一面,而公子夜真正的為人,爹爹從來都讓人瞞住她。

  自從那時起,她只要一想到公子夜,就會想到面目可憎的惡鬼,這麼殘忍而可怕的人,她不明白為什麼爹爹非要把她嫁給那個毒人,也不怕她哪天不小心被他毒死,難道真是因為那可笑的指腹為婚?

  所以前不久,當唐門突然派了人來上門送聘禮為她和唐夜定日子時,她才急急的逃了婚。

  也難怪,公子翌聽到只有唐夜能解此毒時,寧可不解了。

  這堂藥理課由於大家一個接著一個的問題,最終變成了江湖毒藥排行榜的講解課。

  楊夫子仔細的講了每一種毒藥的施毒方法和中毒症狀,及毒發之時的恐怖慘狀,排行榜上的十種劇毒,基本都無藥可解,而『無聲無息』這種毒藥,雖然因很難被察覺而死亡率較大,但因它使用範圍有限制:必須是有武功的人,又因為一經發現後可避免毒發,兩個月內又會自動消散,所以根本榜上無名。

  一堂課,眾人聽得津津有味,鐘聲敲響就要下課時,夫子突然補上了一句:「天下間最毒辣的十種劇毒,全都出自毒王『公子夜』之手,也只有他本人能解。」

  一句話,眾人嘩然。

  花無多聽後,心裡一片冰涼,只覺公子夜是個冷心無情的傢伙,竟然能製出那麼多種可怕的毒藥。越發覺得自己逃婚是正確的,也越發堅定決不能被爹爹抓回去被逼與唐夜成婚,如果跟這樣的人結婚,她非得瘋了不可。

  直到晚上就寢時,仍聽見有人在議論。大多數都在感嘆:公子夜是個用毒天才無愧毒王之類的話題,言詞中難免盲目崇拜。

  而花無多和公子翌很有默契的一口也不提公子夜。

  花無多是因為與他有婚約,而公子翌卻是因身中『無聲無息』之毒。他二人睡覺前也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就在花無多矇矇矓矓中突然聽到了公子翌突如其來的大喊聲,嚇得花無多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了起來,一下子跳到了公子翌的床上,頂著一臉的藥泥,鬼一樣四下防備著。

  花無多邊四下警惕邊低聲問道:「怎麼了?「

  身後公子翌回答:「鄧夫子要求抄寫的文章我忘記寫了……」

  花無多一下子洩了氣。向後伸出手道:「給我十兩銀子。」

  公子翌的功課一向是她幫忙做的,每次收十兩銀子。天價啊,天價,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誰管得著呢。

  燭光下,她低頭抄寫著文章,公子翌裹著被子在旁邊看著,她臨摹他的筆跡有八九分像,就連鄧夫子也分辨不出來,公子翌道:「花骨朵,你是不是很缺銀子?這麼努力的賺錢。」

  花無多嘆道:「是啊,我家窮著那,小時候我連褲子都打補丁的。」

  公子翌聞言,大大嘆息了一聲,「唉,花骨朵小時候過得這麼可憐啊。」

  花無多道:「是啊,我小時候為了一口在垃圾裡刨出來的又冷又硬又臭的餅,還和乞丐打過架呢。」

  公子翌吸著鼻子道:「你小時候那麼淒慘啊!」公子翌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花無多嘆了口氣道:「是啊,你以為人人都像你自幼衣著華貴,奴僕前呼後擁的呀。」

  公子翌道:「那你怎麼會武功,會寫字?」

  花無多道:「唉,此話就說來話長了,我十歲那年被一個江湖人收作童養媳,答應長大了要嫁給他的傻兒子,他教我讀書習字,還傳授了我武功,想讓我將來好好保護他的兒子,再給他生個孫子,可惜我長大了,那傻公子卻死了,江湖人說是我剋死了他的兒子,一怒之下,就把我趕了出來。你知道嗎?一個女人孤身在外可不容易了,更別提賺錢了,所以我一定要賺很多很多錢,今後可以買間房子,買畝地,自給自足。」

  公子翌聞言,感嘆道:「花骨朵的憧憬真美好啊。」公子翌神往了一會,道:「花骨朵,要不兩個月後,我幫你實現你的願望,好不好?」

  「不好。」花無多搖頭拒絕道:「我要用我自己的努力和雙手打拚到自己的天下!」花無多說得信誓旦旦。

  公子翌目光閃爍,當中閃過一抹奸詐笑意,心道:花骨朵,你定有事情隱瞞我,你以為你這番說詞,我會信嗎?你那身功夫,豈是平常人家教得出來的?還有你的言談舉止和天不怕地不怕的自信,見到公子琪和公子修也不動聲色的功夫,豈是一個自幼和乞丐打架穿破褲子的女人會擁有的?花骨朵,你肯定和我是同一種人。

  公子翌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當下急不可耐的問道:「花骨朵,你是怎麼洗澡的?」她整天守在自己身邊,其他的都可以同做,唯洗澡除外,所以他很好奇她是怎麼洗澡的。

  花無多聞言,十分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我沒洗過澡啊。」

  什麼!公子翌瞪大了眼睛,剛開始還不太相信的審視了半響,後來漸漸信了起來,她似乎真的從未離開過自己,難道……她這十幾天真的從來都沒洗過澡?此種想法剛在腦海裡成了形,立刻驚得他抱緊被子連連後退,用被子一角摀住了鼻子,一臉怪異的看著她。

  「你竟然十幾天都不洗澡,你還是不是個女人啊。」每天都洗澡的公子翌毫不留情的指責道。

  不料,花無多毫不介意的冷哼了一聲道:「這算什麼,我小時候一年不洗澡也很正常。」言下之意,公子翌根本是少見多怪。

  公子翌在床角顫慄不已,開始有點相信,她的確自幼貧困潦倒了。

  暗夜中,仍舊伏在案上奮筆疾書的花無多用眼角餘光瞥見公子翌的樣子,忍不住偷偷的笑了。

  天氣一天天熱了起來,有人吵著去游泳,來叫花無多和公子翌一同去,花無多勸公子翌不要去,如果他去游泳,她就不能就近守著他了。公子翌卻全然不在意,說在書院裡不用那麼小心,花無多無可奈何只得叫小喜去守著公子翌。

  花無多推說自己不會游泳,自沒跟去,可心下又有些擔心,就在山後的附近徘徊。

  正在閒逛,無意中,遇到了正在槐樹下讀書的公子琪。

  花無多信步走過去,見他正在看醫術,便坐在了他身邊。

  山風吹過,槐樹的葉子齊齊迎風飛舞,發出簌簌的聲音,像是在唱歌,花無多的心情忽然變得很好。

  花無多輕輕問道:「琪,你是不是想當許夫子的入室弟子?」

  「誰說的?」公子琪疑惑問道。

  「不是嗎?」

  「是翌說的吧?」公子琪放下了手中的書,懶散的靠在了槐樹上,笑著說道。

  花無多點頭。

  「別聽他亂講。」公子琪笑道。

  「你不是?」

  「當然不是,琴藝我自幼就學,雖然很有興趣,但我畢生的目標卻不是那個。」

  「你的目標,能和我說說嗎?」少女輕聲問道。

  山風吹過,吹起了少年鬢邊的發絲,少年沉默良久,淡淡道:「我想當神醫,超過毒王唐夜,可解天下所有毒藥,能治天下所有疾病的神醫!」

  那一年,春風拂面。老槐樹下,少女的心突然熱了起來。他要當一名神醫,一個超越毒王唐夜,解救天下間所有人痛苦的神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