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白沭北在嘉賓首位落座,院長和主任都對他十分客氣。白沭北的目光卻若有似無地落在林晚秋身上,可惜那女人從進了會場之後就離得他遠遠的,再也沒有朝他這邊多看一眼。

  林晚秋坐在最靠邊的位置,白沭北只能看到她的側臉,而且隨著燈光暗轉越發地不清晰了,他心裡多少有些失望,原本以為這次來會離她近一些的——

  他從沒想過自己也會變得這般小心翼翼,這種對一個人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心情讓他異常暴躁。

  想他白沭北什麼時候這麼窩囊過?在對待敵人和任何事上都是果斷狠厲的,可是在愛情這件事兒上,他的確是個膽小鬼。

  或者說他一竅不通,不知道該怎麼對林晚秋,即使他做了一切自己能做的,可是林晚秋也不會相信了。

  台上的表演很精彩,身邊時不時爆發出一陣陣熱烈掌聲,白沭北一直興趣缺缺,思緒也有些亂,頻頻走神朝林晚秋看過去,看到她和身旁的男同事笑的太久,心情就會異常煩躁。

  坐臥不安,甚至有些怒氣衝衝。

  他的異樣連一旁的院長都發現了,院長以為白沭北是好奇林晚秋的事情,笑著介紹:「這是我們院裡新招來的小林,人很勤快,就是遭遇有些慘,聽說懷孕還和老公鬧翻了,大家都說她老公沒良心……」

  院長也只是聽說的,上了年紀的女人總歸是有些八卦,說了一半又識趣地閉嘴了。只是看白沭北一直眼神複雜地看著林晚秋,不免以為白沭北對林晚秋有意思,特意強調了「懷孕」、「老公」這些字眼兒。

  白沭北抿著唇,沉默地轉過頭,臉上更是陰晴不定的。院長看他不太想說話,於是也怏怏地閉了嘴。

  演出總算到了尾聲,福利院還要舉行感恩儀式,其實內容很簡單,就是孩子們做了感恩的卡片和禮物,向各位「好心人」贈送。

  白沭北個子特別高,站在一群人中格外顯眼,林晚秋帶著孩子們上台,巧合地站在了白沭北身邊。

  白沭北的目光似乎沒有落在她身上,可是肢體卻一點兒也不老實,他的手指總是會若有似無地觸碰她。冰涼的溫度一下下刮擦著自己的手背,林晚秋皺眉打量他,發現他臉上沒有任何異樣。

  好像只是她的錯覺似得。

  林晚秋將手挪開,接著他的胳膊又會狀似「無意」地碰到她,林晚秋瞪了他好幾眼,可是白沭北一點兒也不在意。

  後來林晚秋也不反抗了,白沭北心裡將將升起一絲喜悅,腳上卻狠狠挨了一下。

  林晚秋的平底鞋踩上去其實並沒有那麼疼,只是那力道顯然是用了十足的勁兒,白沭北濃眉一緊,只見她眉開眼笑地:「對不起,腳滑了。」

  「……」

  孩子們臉上掛著單純的笑,踮著腳給他們送花,白沭北僵在那裡卻沒有動彈,林晚秋壓低嗓音提醒:「孩子們的一片心意,白先生不會這麼沒風度吧?」

  白沭北臉色有些奇怪,最後還是沉默地接了過去。

  -

  院長在台上說了不少的感恩詞,儀式結束,又留大家用晚餐。林晚秋和一群孩子同桌,之前和她交談的男同事也一起落座。一桌子人正在說笑,忽然身旁多了一個人,白沭北往那一坐顯得特別突兀,孩子們立馬靜了下來,好奇地打量他。

  林晚秋也停了下來,口氣倒是十分客氣:「白先生,你應該和院長同桌。」

  白沭北並不看她,只是伸手把玩著桌上的白色骨瓷杯,聲音也低低沉沉地:「最近胃不好,不想喝酒。」

  那位男同事無聲地觀察他,表情微微有些異樣。

  林晚秋沉默著,身子只稍稍一動就被他按住了,他這才慢慢轉過頭,眼裡竟有些類似央求的神色:「只是吃飯,我不說話。」

  林晚秋這才發現他臉色不對,鼻尖還有些發紅,眼眶也似乎充血一樣,看起來有些詭異奇怪。

  「你——」林晚秋指了指他的眉眼,狐疑地皺起眉頭,「怎麼了?」

  白沭北後知後覺地摸了摸鼻子,隨即瞭然,臉上綻出一抹笑,口吻淡然:「我花粉過敏。」

  他雲淡風輕地說著,接著還應景地打了個噴嚏,白沭北這麼陰沉冷郁的男人,現在的模樣實在有些滑稽。

  白沭北看著她,緩慢地說:「以前給安寧送花時發現的,後來就再也不買花了,對不起,和你在一起這麼久,我都沒送過你一枝花。」

  林晚秋不知道白沭北現在說這個有什麼意思,她只知道自己聽進耳裡居然異常平靜。

  看著他不斷打噴嚏的樣子,她忍不住提醒一句:「白先生這副模樣不太雅觀,尤其吃飯一直打噴嚏……請為孩子們考慮一下,您還是換一桌吧。」

  白沭北微微一怔,臉上的表情徹底僵硬住,林晚秋話說得極為客套,可是話裡的意思就像一根鋼索勒住了他的喉嚨,連呼吸都有些不穩。

  院長適時地走了過來,看著白沭北和林晚秋這副樣子就更加糊塗了,支吾著開口:「白先生,咱們坐那桌吧?」

  白沭北還是固執地看著林晚秋,說的話卻讓人大跌眼鏡:「抱歉,我想和我太太一起,院長應該不介意吧?」

  院長和她身旁的主任驚得說不出話,眼神錯愕地在兩人間來回梭巡。

  院長心裡更是叫苦不迭,敢情自己剛才多嘴說了林晚秋的情況,口中那個沒良心的老公居然就是面前這男人!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在場的幾人都僵持著不知道說點什麼。

  院長訕笑著,忙不迭打圓場:「原來白先生和小林是……哎,是我們眼拙了。小林啊,白先生花粉過敏,趕緊帶他去吃點抗過敏藥啊。」

  白沭北畢竟是貴客,院長雖然有些小題大做了,可是林晚秋還是勉為其難答應著,等院長走遠,這才平靜地轉過頭:「你到底什麼意思?」

  白沭北靜靜看了她一會,面前的人眼底有些不耐,白淨的小臉上因為氣憤而暈染了幾分酡紅,小巧的唇瓣抿得很緊,那模樣實在有些誘-人。

  看了幾秒,他才勾起唇角輕笑:「沒什麼意思,只是不希望別人覬覦我老婆,分居了也是老婆,不會變。晚秋,我和萌萌一直在等你回家。」

  「……」

  -

  林晚秋對白沭北的話已經沒有多少感覺了,人的心有時候真的是個很可怕的東西,當你愛他時,無論他說多麼明顯的謊言你都願意相信,可是一旦心死,他說多少真話都會懷疑它的真實性。

  所以林晚秋對白沭北這句曖昧不明的話沒有任何反應,將他帶到了醫務室,找了抗過敏藥出來。

  白沭北端坐在原位,這時候終於可以毫無顧忌地看著她,等她轉過身也絲毫沒有收斂。眼神炙熱的好像恨不能馬上就將她抱進懷裡吻個夠,可是終究也沒敢有半點動作。

  白沭北心裡苦笑,當初林晚秋在他面前惶惑不安的,現在風水輪流轉,終於輪到他嘗嘗這求而不得的滋味了。

  「吃三粒。」林晚秋把藥盒扔到他懷裡,站在他幾步之外。

  白沭北低頭看了看藥盒,也沒說什麼,直接把藥丸拿出來幹吞了。

  林晚秋看他吃完藥馬上轉身往外走:「走吧,院長還等著你。」

  白沭北並沒動,只是出言喊住她:「你在怕我嗎?這麼急著避開。」

  林晚秋腳步微微滯住,眼神幽深地看了眼門外的夜景,繼而緩慢地回過身來,看他時嘴角有幾絲淺淺笑意:「白先生是有話對我說嗎,那麼我洗耳恭聽。」

  她說著在沙發上坐下,面帶微笑地看著他。

  白沭北眉頭皺的極深,說實話他對這樣的林晚秋真是一點兒招都沒有。如果她冷嘲熱諷,或者滿肚子怨氣,他至少知道她心裡還有他,可是眼下這樣……他忽然有些迷惑了。

  白沭北沉默片刻,低聲嘆了口氣:「晚秋,我們好好談談吧。冷靜了這麼久,我們都理智一些,你肚子裡還有孩子,至少也要為他考慮一下。」

  林晚秋表情平靜,聽了他的話贊同地點了點頭:「好。」

  白沭北看她這麼配合的姿態,臉上有些欣喜,連帶著語氣都變得異常柔和:「晚秋,過了這麼久,你緩過勁兒了嗎?以前是我不好,你想怎麼罰我都可以,回家吧,你在外面實在太苦了。」

  林晚秋有些意外,隨即失笑著搖頭:「你認為我還是在吃醋,和你鬧彆扭?」

  白沭北微怔,林晚秋無奈地低下頭:「我在外面過的很好,真的,我以前從沒這麼輕鬆過。和那些孩子在一起,我對未來充滿了希望。以前和你在一起,我會擔心你生氣,擔心自己做的不夠好,擔心自己不夠可愛。沭北,愛一個人的心,你還是不懂。和你在一起,我才是真的辛苦。」

  白沭北呆滯地看著她,她臉上的表情淡然極了,好像在說什麼美好的事情,他從沒在她臉上看到這麼輕鬆的神色,然而她在說的事情,卻讓他神經越發的緊繃起來。

  「沭北,離婚吧,你不愛我,而我,也越來越不愛你了。這樣的婚姻還能怎麼辦呢?注定是沒有幸福的。」

  林晚秋的音色緩慢而澄淨,一字字好像一股微風灌進了白沭北耳朵裡,可是卻帶著鑽心的寒意,漸漸地,讓他全身都冷了起來。

  白沭北喉嚨一陣乾澀,看著她眼底晶晶亮亮的光暈,許久才發出聲音:「我、沒有不愛你。」

  這話說的他自己都沒有底氣,林晚秋會信嗎?愛一個人怎麼會把她逼到這份兒上呢,愛一個人不是這樣的。

  連他自己都說不出口的話,要怎麼讓林晚秋相信?

  白沭北再次被絕望淹沒了,他的愛情來得太遲,而最可悲的,是他愛上了一個永遠都不會相信自己的女人。

  原來愛這件事,最難的居然是如何讓對方相信——自己已經在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