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你聽我解釋!

  曲喬看著眾人,心裡微微有些慌。她想起了什麼來,帶著歉意道:「啊,是了,我忘了告訴你們了,那山谷裡有許多妖類盤踞。」

  她這句話聽來甚是輕巧,引眾人嘩然。

  舒簧咬牙,怒道:「你這是承認了?!」

  「承認什麼?」曲喬不解。

  舒簧早已沒了說話的心,他一把抄起手邊的兵器,攻向了曲喬。曲喬大驚,慌忙往一旁閃避。舒簧見一擊失手,正要再攻,卻被人牢牢制住了手腕。他怒不可遏,一抬頭卻見那阻了他的人,竟是穆羽。

  「舒簧,事情未明,且別衝動。」穆羽道,「其中怕是有什麼誤會……」

  「能有什麼誤會,她自己都承認了!山谷裡有妖物,可不就是個陷阱麼?!」舒簧悲憤非常。

  穆羽無話,抬眸望向了曲喬。

  曲喬知道他是在等她解釋,她嘆了口氣,道:「我不知道什麼陷阱。『蕓脂甘露』的確能解魔毒,所以我才告訴你們去找的。但此物不僅對人有益,於妖類亦有滋養強身之效。每到甘露釋出之時,那香氣便會吸引妖類前去。如今是冬日,甘露釋出甚少,自然是要搶的。」

  「你……」舒簧一時應不上,轉而望向穆羽,「師兄!你聽聽,這都是什麼道理?!」

  穆羽有些為難,也不知如何相勸。

  正在這時,清商的聲音響起,令眾人道:「都站在這兒做什麼,還不趕緊療傷?」

  眾人聞言,豈敢拖延,忙抬著傷者往營地去。

  舒簧又氣又急,上前道:「清商師姐,這女人……」

  「不必說了。」清商擺手止了舒簧的話,走到了曲喬身旁。

  曲喬有些膽怯,正要再解釋時,卻聽清商道:「我這位師弟性子太急,曲姑娘切莫介意。甘露之事,想來是一場誤會。」

  「師姐!」舒簧聽了這話,不滿至極。

  清商嘆口氣,繼續對曲喬道:「如今只好麻煩姑娘隨我去那山谷走一趟,自然就有分辨了。」

  曲喬只是搖搖頭,道:「我去不了。」

  清商聞言,含笑道:「此事本不該勞動姑娘,但若姑娘不去,只怕我無法向同門交代。還請姑娘隨行,我定會護姑娘周全。」

  曲喬仍舊搖了搖頭。

  清商見她這般反應,更是疑惑,正要再申利害時,穆羽先開了口,對曲喬道:「一起去吧。到底該還自己一個清白。」

  曲喬聽他這麼說,不禁生出失落來:她不去自證,便不清白嗎?她望著他,帶著幾分惝然,道:「我……不能去那麼遠的地方。」

  穆羽當即領會,轉而對清商道:「師姐,即是這樣,我同你去也是一樣。」

  清商有些不解,正細細忖度,就聽一旁的舒簧嘟噥道:「推三阻四的,分明是心裡有鬼……」

  清商蹙眉,斥他一聲:「舒簧!」

  舒簧本就憤懣,又見清商和穆羽皆向著曲喬,更是傷心悲慟。如今聽得這句斥責,情緒登時失了控,他含了淚,喊道:「師姐,分明那甘露有詐,為何你們還信她?難道我們遇襲是假的?師兄他們的傷也都是假的嗎?」他說著,又想起什麼來,道,「她既然說自己不能去那麼遠的地方,又為何會對那山谷的情況如此瞭解,難道不奇怪嗎?」

  清商也有疑惑,被舒簧這般說出來,一時也定不下心,她復又望向了曲喬,似想探問。

  曲喬有些苦惱,只得誠實回答:「我的確沒去過,我只是知道……」她說到這兒,自行將話打住了。有些事,她也不知道該不該說,譬如:妖類修煉出神識之後,便有靈通,知悉天道,邃曉自然……

  但這說了一半的話,更添猜疑。舒簧冷冷笑了一聲,道:「還真敢說……我看你分明就跟妖魔是一夥兒的,說不定是殛天府的人!」

  話到這裡,忽聽一個沉穩女聲傳來,道:「誰是殛天府的人?」

  眾人循聲望去,就見一名女子領著數名火辰教弟子快步而來。此時天已大亮,四野一片皓淨清澄。那女子一身紅衣,如赤霞一片,翩然近前。

  見得此人,眾人皆是肅然,齊齊行禮道:「旋宮師姐。」

  那喚作旋宮的女子正要說話,卻一眼看見了穆羽。她驟生喜色,頷首笑道:「阿羽,你可算回來了。」

  穆羽抬頭,恭敬應道:「多謝師姐關心。」

  「沒事就好。」旋宮說罷,又問舒簧道,「你方才說什麼妖魔、殛天府?」

  舒簧聽她問話忙上前去,將先前之事一一告知。

  旋宮聽完,望向了曲喬。

  曲喬只覺她的目光冰冷似刀,刺得她脊背發涼。

  旋宮就這樣望著她,慢慢道:「我等奉上陽真君之命探查殛天府蹤跡,恰至附近。昨夜忽有魔障森濃,甚是不祥,故才循跡趕來。想來是你們遇上了殛天府的襲擊,卻不知還有甘露這一出。殛天府詭計多端,也有變化形容欺騙引誘的先例,豈能如此大意。」

  曲喬一聽,心中苦惱萬分。這時,穆羽走了過來,將她護在身後,隔開了旋宮的目光。

  「旋宮師姐,這位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絕非殛天府的妖魔。」穆羽道。

  「哦?既然能救你性命,必有些本領,卻不知這位姑娘從醫還是修仙?師承何派?」旋宮冷聲問道。

  這些問題,穆羽自然答不上來。旋宮見狀,道:「要驗證這位姑娘是不是妖魔倒也簡單。」

  聽得此話,穆羽頓生驚愕,道:「師姐且慢!」

  旋宮卻不加理會,她抬手扣訣,令道:「起壇!」

  霎時間,雪地上溝壑縱橫,繪出符文咒令。曲喬只覺身子一僵,竟不能舉動。

  道壇?——曲喬旋即明白了過來。傳聞仙家授法傳道,皆要立壇。世人學之,數代演化變遷,此法不僅有請神降真之能,更有降妖伏魔之效。如今她身在壇中,只怕……

  曲喬的疑慮剛起,腳下符文驟然綻光,鋪展四野。那光輝皎潔非常,恰如白紙一張。而後,一痕墨色現於紙上,蜿蜒勾勒。曲喬看清那圖案,驚愕不已。

  剛勁樹幹,曲折枝椏,其形盤虯臥龍,其勢拔地參天。這「紙」上畫著的巨樹,正是她的真身無疑。

  眾人見此情景,無不震駭。

  穆羽正惱恨自己未能阻止旋宮,卻聽旋宮冷聲,道了一句:「果然是妖物。」

  眼看旋宮又要舉動,穆羽上前一步,攔在了她身前,道:「師姐,其實……」

  他話未說完,已被旋宮推開。她無一絲猶豫,扣訣令道:「符火!」

  話音一落,道壇中燃起熊熊烈火,交纏升騰,轉眼將曲喬吞噬。

  「曲喬!」穆羽大驚失色,忙起咒念訣,意欲熄火。

  旋宮見狀,一把擒住他的手腕,斥道:「你敢!」

  穆羽心上焦急,哪裡能從,不免與旋宮爭持了起來。

  見如此情形,一旁的清商忙上前來,出言勸解。

  混亂之中,忽聽一聲驚呼。三人循聲望去,就見那赫赫火勢已然頹唐。不消多時,火焰全然熄滅,惟余淡淡灰煙飄過眾人眼前,又輕浮散去……

  但見道壇之內,曲喬毫髮無損。——這是當然的。想當年她道行不濟,險些喪命火中。得救之後,她首先苦學的就是御火之術。這麼些年來,她歷過天火、兵燹、焚風,乃至妖魔鬼火……如今這點火勢,還真算不上什麼。

  曲喬一臉無奈,清了清嗓子後,道:「咱們有話好說,別動手行不行?」

  眾人皆是怔愣,一時也沒人應話。

  旋宮緊緊蹙眉,沉默著解下了腰間的葫蘆。

  穆羽見她如此,伸手按住了她要拔開蓋子的手,道:「師姐!你當真不分青紅皂白,要動用『蜃焰』麼?」

  旋宮望著他,道:「除惡務盡。身為火辰弟子,豈能姑息妖魔。你若再阻攔,我便視你同妖魔一氣,少不得清理門戶!」

  穆羽卻不退卻,只一意勸道:「師姐,你聽我解釋!」

  眼看他二人僵持,曲喬心頭的無奈更深了一分。說起來,這「正邪不兩立」的場面倒也似曾相識。她還記得,自己不過是胡說了個「吸人陽氣」,穆羽便拿了兵器要「除魔衛道」。這麼一想,這份大義凜然也是一脈相傳啊……

  她想到此處,看看旋宮,又看看清商,更覺得有趣起來。不過,此刻可不是覺得有趣的時候。她想了想,朗聲道:「能先聽我說幾句嗎?」

  眾人聞言,暫緩了舉動。

  曲喬點點頭,繼續道:「呃……沒錯,我是妖,但我跟殛天府真的沒關係。『蕓脂甘露』的事是真的,我沒騙你們。因我植根山上,不能遠行,所以才不能隨你們去谷中取露。」她說到此處,嘆了口氣,「事情就是這樣,你們要是不信,我也無法……」

  話雖是真,但由妖物說出來,眾人自是將信將疑。這時,清商開了口,對旋宮道:「師姐,此事疑點甚多,還是查明真相再做決定吧。」

  旋宮依然皺著眉頭,似是不願妥協。

  穆羽見狀,略退了幾步,抱拳行禮道:「只要取回甘露,自可真相大白。還請師姐明鑑。」

  「若是陷阱又如何?」旋宮冷然問道,「豈可為這妖魔的清白,置同門於險境?」

  「師姐不必擔憂。」穆羽道,「且由我一人前去即可。」

  「這如何使得!」清商出言反對。

  穆羽轉頭,望向了曲喬,衝她笑了笑。這一笑,復了平素的溫柔,叫人心安。

  曲喬正想回以笑容,穆羽卻已轉回頭去,對清商和旋宮道:「我的命是她救的,豈有見她陷於危難,卻顧惜己身,袖手旁觀的道理?」他說到此處,又行一禮,「還請二位師姐允我前去,我定會帶回甘露,消解誤會。」

  旋宮沉默片刻,蹙眉道:「好。我就給你一天的時間。」

  穆羽自是感激,行禮稱謝。

  突然,曲喬開了口,插話道:「呃……這個,一天不夠啊。」

  此話一出,旋宮一臉殺氣地望向了曲喬。

  曲喬打了個寒顫,壯了壯膽子才繼續道:「那個,甘露只有晚上才會釋出……」

  旋宮聞言,拂袖氣道:「兩天行了罷!」

  曲喬忙點了頭,出口的回答沒有半分遲疑: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