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北國的春季

  「亭亭白樺,悠悠碧空,微微南來風,木蘭花開山崗上,北國的春天,北國的春天已來臨……」一輛越野車上,江德正閉著眼睛一展歌喉,他都被自己的歌聲給陶醉了。

  葛宗終於受不了了,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別唱了!」

  「哼哼。」江德斜睨了他一眼,嫌棄他,「你懂啥,你有藝術細胞嗎,啊?」

  葛宗懶得理他,轉而問沈純:「這北京也快到了,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幾個月前,沈純和孫少彥來到西南基地,找到了吉祥小隊,告訴他們安逸之請求他們上京一趟。

  具體為什麼去北京,去北京為了幹什麼,沈純只是簡略地提了一句:「和田田的身世有關,安老師說她很危險,他們必須馬上離開京城,但是沒有信任的人可以委託,只能拜託我們。」

  就是為了這麼一句話,吉祥小隊千里迢迢趕赴京城,不可謂不是重情重義。

  當然,當初安逸之拜託她和孫少彥去,也有另外一個原因——孫少彥和沈純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他們在京城呆膩了,乾脆出來躲躲風頭,打算等事情風平浪靜了再回去結婚。

  車子經過了重重檢查,終於進入了京城基地,以前吉祥小隊的人時常來這皇城腳下談生意講買賣,但是末世之後,還是第一次來,只覺警衛森嚴,遠勝其他幾個基地,就連規模也大了許多。

  等他們經過幾個小時的隔離後,安逸之就已經在等著他們,江德等不及就嚷嚷:「到底是怎麼回事?」

  安逸之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不要多問,快和我走。」

  他是相信現在的他,馮崇是沒有太大精力來關注的,但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可不願意因為自己的疏忽讓葉田田再遇到任何危險。

  大家憋了一肚子疑問,等到葉田田歡快地像只小鳥一樣投奔過來的時候,江德不高興了:「你這是耍我們嗎?」他還以為葉田田被人綁架被人囚禁什麼,只有更慘沒有最慘,要他們闖五關斬六將去劫獄,誰知道居然那麼輕鬆就見了面。

  他有一種被欺騙了感情的感覺。

  「胖德!」葉田田看見他別提多高興了,都快蹦躂起來了,江德本來縱是有多少不滿,也即刻就煙消雲散了:「阿華田,我還以為你死了。」

  那一次墜崖,他們後悔萬分,不知多少天吃不下飯,餓掉了他幾斤膘。

  安逸之等所有人落座,也不廢話,直接就道:「我和田田需要儘早離開這裡,但是獨木難支,希望大家幫忙。」

  王老闆很謹慎:「到底是什麼事情那麼急?」

  安逸之看了看葉田田,她吐了吐舌頭,他只能嘆了口氣,從頭把事情講了一遍。大概是因為故事太科幻太飄渺,其他人聽得是津津有味,就是半天沒有反應過來女主角是誰。

  江德還在那裡很好奇地問:「不會吧,世界上真的有克隆人嗎?」

  葉田田幽怨地看著他,他尚且不自知,又追問:「那那個克隆人現在怎麼樣了?」

  葉田田繼續幽怨地看著他。

  倒是孫少彥聯繫一下安逸之的身世,嚇得差點跳了起來:「你說的是……馮將軍的女兒?」

  馮心甜的異能,安逸之在故事裡隱而不提,只是說有位千金小姐需要換心手術。

  安逸之微微頷首,孫少彥倒吸了口冷氣,看著葉田田:「那她是……」

  葉田田幽幽回答:「我就是那個從研究所裡逃出來的剛剛被人挖心剝皮的倒霉的克隆人……」

  「噗!」在場的人不約而同把茶給噴了,葉田田更不高興了:「我把我最大的秘密告訴你們了,你們怎麼一副見鬼的表情?」

  江德結結巴巴道:「這、這也太離奇了吧,我還以為只會出現在科幻小說裡呢。」

  葉田田嘟著嘴不高興:「我就知道你們只知道多利不知道我。」

  安逸之親了親她的額頭以示安撫。

  過了一會兒,他們平靜下來,安逸之問:「我認為再留在這裡實在不安全,所以最好儘早離開,越快越好,不必多久,這裡就要亂起來了。」

  孫少彥比較敏感:「什麼意思?」

  安逸之淡淡看著他:「現在矛盾是一觸即發,一旦戳破那層窗戶紙……必定血流成河。」

  葉田田喟嘆道:「縱觀人類歷史上,災難多數都是由人類自己引起的,真不知道是為什麼,難不成是天性注定有弒殺的因素?」

  江德不大滿意她的口吻:「說得你好像不是人似的……哎,我就說你以前怎麼老是有那麼多似是而非的感慨,搞了半天原來是這樣!」他還真有恍然大悟之感。

  可不是,從前葉田田單純得像是沒有見過花花世界的孩子,然而某些地方卻犀利地讓人招架不住,原因無他,旁觀者清。

  孫少彥卻在想安逸之的那幾句話,半晌嘆了口氣:「我要回家一趟。」

  「最好不要。」安逸之把他按回了座位,「你以為你和沈純離開基地,孫家不知道?他們現在也是自身難保,所以對你睜隻眼閉隻眼閉隻眼,盼望著如果這裡出了事,好歹保全你的安危。」

  孫少彥一怔,扭頭看了沈純一眼,沈純對末世的生存規則瞭解透徹,但是若是和她說起來這樣齷齪的搟麵,她就完全摸不著思路了,畢竟不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浸淫多年的人,嗅不出其中的血腥氣。

  她只是握住了孫少彥的手,給他無聲的安慰,又說:「安老師說得有道理。」

  孫少彥自然也知道,他對家中長輩的安排並不完全知曉:「也不知道到了什麼地步。」

  「不是不想明哲保身。」安逸之輕聲道,「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孫少彥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他們家就算是不想表態想搞中立,也要看人家願不願意讓你中立,京城局勢複雜,關係錯綜,有的時候牽一髮而動全身,根本沒辦法撇清。

  理智告訴他,安逸之做得對,但是情感上,他卻想和家人同甘共苦。

  彷彿看出了他的憂思,安逸之靜靜為他分析:「你放心,不管誰上台了,必定會是一場持久戰,沒有人會下狠手,性命是無憂的,就是前程莫測了而已。」

  有了他這句話,孫少彥稍稍放心:「我們什麼時候動身?」

  「要快。」安逸之道,「我已經打點好了,就在明天晚上。」他這些日子就忙著盤算怎麼脫身呢,好在他身份不同尋常,許多人都認得他,受過他的恩惠,更不必說從前安家故交不少,安逸之和他父親都是桃李滿天下,這個時候就顯出重要性來了。

  「但是他們只能送我們出基地,」這也是安逸之為什麼請吉祥小隊來的原因,「我也田田走不了那麼遠。」

  王老闆問:「你們要去哪裡?」

  「先回西南。」

  算一算時間,還有一天,吉祥小隊的人不休息,晚上吳萩過來,帶他們去黑市交易,滿載而歸,江德紅光滿面:「不愧是京城,什麼好東西都有。」

  財神肉痛:「花了不少錢。」

  王老闆說:「很值得,其他地方的東西不像京城那麼多,果然做生意還是要往京城跑哇!」

  財神就說:「言之有理,下次再來。」

  吳萩擦了擦汗,和安逸之說道:「真恐怖,這幾個人剛才大殺四方,精明得不能再精明。」

  安逸之微微笑:「你呢,走不走?」

  他搖搖頭:「我?你放心,我是不會有什麼影響的。」他對京城有感情,他的親朋好友,他的紅顏知己,全都在這裡,走,能走去哪兒呢?「我不比你。」吳萩還有心思挖苦安逸之,「這是打算流亡天涯了?」

  安逸之自己都笑了:「是啊,以後浪跡天涯。」

  「挺好的,找個活死人墓吧,神雕俠侶,絕跡江湖。」

  安逸之想了想,把他用過的所有筆記和書籍都打包:「還記得每個禮拜來上我課的那個孩子嗎,你如果看到他,就把我這些東西都給他吧。」

  「你看好他?」吳萩印象裡,那個男孩彷彿有一張圓圓的臉,很內向,不怎麼愛說話。

  「天分是其一,最重要的是他很刻苦,如果是從前我願意教他出師,但是現在沒辦法了,只能多關照一點是一點。」

  吳萩答應下來,好半天,突然問:「我們以後,是不是大概也沒有機會見面了?」

  「未必。」安逸之拍了拍他的肩膀,「人生還很長,你不死,我不死,我們總會再見面的。」

  「是嗎?」

  「是的。」

  吳萩覺得眼睛有些酸澀,他還記得第一次和安逸之見面的場景,他們都還很小,他好動,調皮搗蛋,安逸之就比較安靜,然後有一天,他們做了同桌,他用手肘撞了撞他:「喂,你在看什麼書?」

  安逸之把書遞過去,居然是一本《神雕俠侶》,他跟著看了幾章就入了迷:「借我回家去看行不行?」

  安逸之爽快地答應了,一來二去的,就這麼熟悉起來。

  少年時他們都愛楊過,瀟灑不羈,獨闖天涯,為愛神傷十六年。後來就愛喬峰,一代大俠,最後黯然墜崖,英雄豪氣滿胸襟。

  回想起來,竟然已經相識二十年。他們從小學到高中都是同學,兩個少年都是又高又帥,走過校園的時候女生們會發痴花痴的尖叫聲,那時少年白衣正翩翩,花開得正好,而月亮正圓。

  只是如今,花落水流,春去無蹤,青春一去,永不回頭,從今往後,他們海角天涯,各分西東。

  吳萩原本都已經要走了,但是走到門口又折返回來,一時心血來潮,竟然給了安逸之結結實實一個熊抱:「我明天不能來送你,你要保重。」

  「你也是。」安逸之拍著他的背,心中五味陳雜。

  只聽他這一輩子最好的朋友緩緩開口,一字一頓,全是珍重:

  「西出陽關,再無故人。千盼萬盼,盼君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