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東明頂著一張豬頭臉再去營裡,被營中兄弟們逮著機會好生取笑了一回。
各個都有新鮮的詞兒。
老郭頭取笑他:「東明啊,你家小媳婦兒瞧著瘦巴巴的,怎的下起手來比你嫂子還狠?」郭嫂子之狠,他深有體會。
衛央贊道:「裴嫂子真豪傑,居然能將東明哥打成這般模樣。」——看來東明哥這冠軍有些名不副實啊。
燕檀端詳他半日,歎息一聲:「大哥你別是自己醉後磕的,誣賴嫂子吧?」怎麼看書香也不像是個悍妻的模樣。
賀黑子明知就裡,偏不肯站出來幫他證明,一徑在旁添火:「肯定是裴娘子最近跟郭大嫂子新學了幾手,下手沒輕沒重,在東明身上試練……就成這樣了……」
裴東明毫不客氣一人找補了一腳:「你們這些唯一恐天下不亂的傢伙們!」
衛央嗷嗷叫著跑了,老郭頭半含愧疚半是同情的挨了他一腳:「東明啊,我得說,你大嫂子她就是那樣一個人,膽氣特別壯,你媳婦兒跟著不學好……這事可真不賴我啊……」大腳狠狠踹過來,又還了裴東明一腳。
燕檀見他一腳掃過來,捂著胸口裝疼,「大哥啊,近來天氣不好,這胸口悶悶的有些疼。」
裴東明踹下去毫不客氣:「你又不是窖裡那瓷器,踹一腳就會碎……」
燕檀被踹了一腳,反手勾拳,正中裴東明的胸口,對方朝後踉蹌退了兩步,他笑的得意:「大哥你咋能對兄弟我下狠手呢?」
裴東明昨日在羅家混戰了一場,回營還沒半個時辰,又再度混戰了一場。
本來他以為這事兒就算完了,哪知道還未到晌午,左遷便傳他前去。
裴東明趕過去,正瞧見左遷案前站著個少年,慷慨激昂的演說。
「……昨日同裴校尉那一架痛快至極,在下昨晚輾轉反側,終於決定棄筆從戎,今日特意前來投軍,還望左將軍同意……」
左遷頭疼的坐在那裡,十分無奈:「羅小公子,你這句話已經講了八遍了……」抬頭瞧見裴東明,喜出望外:「東明快來快來,這事是你惹下來的,還是你自己來搞定吧。無論如何,我響水營中不能收羅五公子。」
羅毓一臉的委屈:「假如我如今不是羅家子,將軍是不是就肯收了?將軍你這叫成見!」
左遷非常的好脾氣:「好好!我就是成見,要是被羅世叔知道我將你收在了營裡,還不得扒了我的皮啊?」況且……龍椅上的那位元聽到這消息,會不會認為他們沆瀣一氣啊?
左遷連哄帶勸,將羅毓推給了裴東明。
裴東明回家的時候,身後跟著一條尾巴。
羅毓非常的不服氣,將左遷從頭到腳數落了一遍,最後竟然還扯到了羅桃依身上。
「真不知道我家小妹怎的這般不開眼,居然瞧中了這樣一根不開竅的木頭……治軍又腐朽古板……」
裴東明心道:虧得將軍是塊朽木,要是你全家當他如寶似玉……那也太難消受這盛情了。
羅大小姐的鞭子可不是那麼好消受的,老羅如今還在家躺著養傷呢。
書香看到裴東明身後跟著過來的羅毓,也是一臉的驚訝。
羅家兄妹的想法都異于常人,瞧著羅夫人也是溫婉高貴的,也不知道這兄妹倆是從哪裡遺傳了這些基因的。
她今日炒了個野豬鹹肉炒大白蔥,這會拉了拉麵,煮熟了,各炒了一盤炒拉麵,羅毓的那盤特意多加了點作料,羅小公子瞧著這炒拉麵油汪汪,紅蘿蔔片與青椒大蔥配著,顏色鮮豔,極有食欲的樣子,一口下去,鹹的差點把舌頭咬掉。
我的親娘啊!——就這廚藝還要桃依跟這位裴娘子學?
裴東明倒吃的極香,麵條呼嚕幾下,一盤子炒拉麵就沒了,伸著空盤子可憐巴巴的遞過去:「娘子,還有嗎?」
羅毓就著兩大碗麵湯,勉強將這一盤子鹹拉麵吃下肚去,肚子要撐爆了一般,死活坐不下去了,捧著肚子回了城守府。
裴東明見小媳婦兒捧著一小盤拉麵邊吃邊笑,揪了揪她的耳朵:「娘子你又作什麼怪呢?」
書香指著羅毓那盤子輕笑:「這位五少爺的味覺不知道是不是壞掉了,我都在他面裡多放了兩勺子鹽……他居然也吃下去了……」
裴東明捧著肚子大笑:「娘子你太機靈能幹了!」油乎乎的嘴就勢在她的小臉上狠狠親了兩下,被書香打開,「這下我就不用擦嘴了!」
「你拿我的臉當面巾子呢?」
書香半惱半嗔,想到羅毓那如咽黃蓮的模樣,又撐不住笑了。
羅夫人再提起羅桃依多跟裴娘子學著些之類的話,被羅毓聽到,他總是一臉古怪,欲言又止。
不過這些日子他天天往營裡跑,左遷打死了不肯鬆口,裴東明又是鐵板一塊,就算跟著他去裴家,十次有十次的飯都鹹的能將賣鹽的打死,現在導致他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只要跟著裴東明回家,看到裴娘子那張熱情洋溢的臉,殷勤的要留飯,他就跑的比兔子還快……有兩次裴娘子甚直追在他身後很是生氣:「羅公子這是嫌棄我們篷門小戶,沒有什麼可吃的東西,這才不肯留下來用個便飯吧?」
羅毓有苦說不出,深深為裴家兩夫妻遲鈍的味覺而煩惱——那麼重的鹹味,居然鹹不死這對夫妻!
羅家世代出文官,羅四海對這位幼子的期望也極深,沒過幾日就聽說了他天天往響水軍營跑,本來只是要叫他過來稍微點撥幾句,哪知道見到小兒子一臉的倔強,誓要棄筆從戎,他終於傻了眼。
「毓兒啊,我們羅家子孫都是以讀書傳承,你這會子非要去當什麼兵,你可知道這些當兵的都是拎著腦袋上戰場,若非家裡窮的實在揭不開鍋了,誰願意做這樣的事兒?」
羅毓輕笑一聲:「爹爹這話說的,分明是瞧不起當兵的。左家滿門將帥,左遷十幾歲就獨掌一方,也是窮的揭不開鍋嗎?」
羅四海對著小兒子這年輕激昂的臉,有無數的教導要說,可是羅毓站的筆直驕傲,雙目灼灼,官場上的那一套生存理論實在難以啟齒,最終只能粗暴的拍桌子:「我是你老子,我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說了不許當兵就不許當兵!」
羅毓毫不退縮:「爹爹,我若一時軟弱,聽從了您的話,就是愚孝!」
羅四海氣的砸碎了一個硯臺,當晚喝的大醉,等到醒來的時候,身邊睡著一具年輕妖嬈的身子。
身子的主人淚意楚楚,嬌滴滴叫一聲:「老爺……奴婢以後……就是您的人了……」
書香聽到這個與羅四海春風一度的丫環名叫絹兒的時候,十分複雜的倒了一杯茶給氣得哇哇亂叫的羅桃依。
羅桃依恨不得將羅毓暴打一頓,羅毓卻拿出兄長的架子一本正經的教訓她:「妹子,你這副模樣,雖然瞧著是替娘打抱不平,可是娘也不見得有你這般生氣。再說了,出了這事你應該責怪的不是我,而是爹。他喝了酒,又對丫環來者不拒,這難道是我的錯嗎?」
羅毓是個愛恨分明是非清楚的好少年。
羅桃依也沒別的地兒可去,大街上人來人往,瞧著倒更是煩悶,裴娘子雖然說話不中聽,但好歹她這裡安靜。
「我本來想一頓鞭子將那個賤人暴打一頓的,可是娘非要攔著我。娘還說,不過是個小玩意兒,三日兩後晌,爹就丟在腦脖子後頭了……她還命人給那賤人專門整理了一個房間出來,說好歹是爹的女人了,不能再放在她院子裡當粗使丫頭了……」
書香清楚記得,那日去羅府,懷香連羅夫人的房間都進不去,只在院子裡聽差,按說這樣的丫環根本近不了羅四海的身,這事透著股蹊蹺。
「那個丫環……怎的會爬上羅大人的床?」
小絮一臉的憤憤不平:「聽說是夫人命雀兒去給老爺送湯,但雀兒肚子疼,就把湯給院子裡一個小丫頭子去送,哪知道被絹兒瞧見了,哄了那小丫頭子把湯提走了……那個食盒是夫人專門給老爺送吃食特製的,書房門口守著的小廝瞧見了,就以為她是夫人派去的……」
書香心道:懷香這些年一直處心積慮想要當個姨娘,這下總算得償所願了。只是羅大人的三個兒子都比她大,年紀足足可以當她爹,她竟然也不肯計較。
「羅大人跟五公子比起來,五公子不是更年輕一點嗎?」她怎的不去爬五公子的床?
羅桃依瞪她一眼,終於找回了智商上的優越感:「也就是你這樣沒有想過往上爬的人才問這樣的蠢問題。府裡爹爹是頂樑柱,小哥不過是個公子,又不能作主,要是她爬了小哥的床,早被我娘一頓板子打死了……但我爹就不同,娘一向賢淑,凡是爹的女人,除了不讓生孩子,她都不會為難,全部送進大院子裡養起來,只是不能輕易出來罷了。」
「這個賤人,她事前一定打聽清楚了!」小絮狠狠磨牙,忽又想起一事來,拍拍羅桃依的肩:「大小姐別生氣了,你可記得原來的嫣紅,夫人房裡最漂亮那個丫環?」
羅桃依搖搖頭:「這名兒聽著很是熟啊。」
「小姐你這記性!」小絮忍不住抱怨:「三年前啊,嫣紅也是爬上了老爺的床……後來老爺有位故友前來,老爺便招了嫣紅陪客,走的時候又將她送給了那位鄭老爺……聽說那位鄭老爺不但長的極醜,而且還有狐臭……」她越說越高興,又歎息道:「也不知道老爺的故友幾時能多來幾個就好了,老爺一大方,將大院子裡那些狐媚子們全部送人才好呢。」
書香張著嘴,半天合不攏。
她忘了,這個時代的姬妾通房其實都不過是個玩意兒,林府或者未曾聽說過送出去的妾室通房……但卻有別人送來的妾室通房,或許,懷香也忘了有這回事吧?
或者,她以為,憑自己的姿容,可以得寵,避免這種命運?
當夜羅四海雖然有了幾分酒意,但他正值盛年,見送湯的是那個年輕俏美的丫環,又言語之間對他撩撥,自然心知肚明,當下拉上床去一頓胡天胡地。
懷香本來對這事多有陰影,不過是在硬著頭皮,但羅四海不同于燕檀,乃是色中老手,手段嫺熟,幾下逗弄,竟然教她的身子起了變化,全然不同于跟燕檀在一處之時的粗暴疼痛。
無論如何,懷香得償所願,一朝爬上了羅四海的床,第二日就被送進了羅四海的後院裡,得了一個單獨的房間。
羅夫人打理後院很有一套,凡是羅四海的女人們都被送進了一個專門的大院子裡,每人一間房,無論妾室通房,雖然名頭聽著不一樣,但衣食待遇都一樣。
一個大院子裡住著十幾個年輕女子,各個綾羅裹身,身邊配著個小丫頭服侍日常起居,但院門口卻輪班守著四個膀大腰圓的嬤嬤,將這些女人看的死緊,除非主母或者羅四海召見,是絕無機會出院門一步的。
院子裡另有兩個湯藥嬤嬤,日日板著張棺材臉。
懷香以前只是聽說過羅四海的女人們吃穿不愁,羅夫人將這些女人們都送進一個大院子裡作伴,從來不曾厲聲苛責過一句,心中不是不慶倖這樣寬厚的主母的。
林家的大少夫人性子悍戾,動不動將林大少爺身邊的女人拉出來一頓好打,或者發賣了,也還擋不住丫頭前赴後繼的爬床,碰上羅夫人這樣溫婉的性子,她心中早早盤算好了,憑著她的身子與美貌,只要勾得羅四海丟了魂兒,過個一年半載,生下來一兒半女的,總有出頭之日。
她進了大院子,看到自己的房間陳設齊整,羅夫人又配了個叫小紅的小丫頭子侍候她,送進來的飲食衣物也很是極細,心中極是高興,關起門來興奮的在床上來回打了幾個滾。
一會小紅便來敲門,送了一碗湯藥來。
「夫人吩咐了,請姑娘趁熱喝了。」
懷香只當這是補身子的藥,感念的念一聲羅夫人的好,一口氣將這藥喝了,小紅端出一小碟蜜餞來,她拈一顆甘草杏來餵進口裡,一時酸酸甜甜的味道壓住了藥味兒。
小紅抿嘴一笑,收了碗出去不提。
懷香在房裡悶了半日,走出來看到廊下站著不少年輕女子,各個百無聊賴的樣子,其中一名身著淺粉裙子的女子瓜子臉兒,一臉的嬌怯怯,瞧著很是和善的模樣,正站在廊下餵一隻八哥,她上前去陪著笑:「姐姐好。」那女子送她一記冷眼,拎著八哥回房了。
旁邊一名身著翠綠衫子的鵝蛋臉的少女掩唇輕笑:「姑娘你可別姐姐妹妹的亂叫。人家那可是姨娘,銀姨娘,你不過還是通房呢,哪裡能胡亂叫姐姐」
懷香一顆爭強好勝的心頓時被激了起來,心道:你不過是早來了些日子,會裝柔弱罷了,我今兒才來,就暫且不跟你計較了……」
「我才來,不知道如何稱呼,讓您見笑了。」
那翠綠衫子的女子一臉的和善:「我叫翠婉,你叫我姐姐就好,我倒與姑娘一樣,都是個通房丫頭罷了,進了這個院子,哪裡還有什麼可拿喬的?」
懷香心中不明,做了城守大人的女人,這院子裡陳設瞧著很是富麗堂皇,她房裡的擺設也是極好的,吃穿都不差,又有丫環侍候著,怎的這翠婉聽起來倒很是惆悵失意的模樣?
是了,她定然是已經不得寵了。
不過當夜這想法就被事實打翻了。
天色將暗,羅四海就進了院子,一院子女人的目光都緊盯著他,但男人走的不急不緩,四平八穩,懷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裡,剛要站出去一步喚一聲羅四海,卻被小紅拉住了,小聲攔阻:「姑娘別亂說話。」
羅四海逕自進了翠婉的房間,房裡燭火大盛,一院子女人的心火更盛。
她一夜未睡,只想著如何爭寵,天色將曉便爬起身來,洗漱完畢,想著趕早起來,趁著羅四海未曾出這院子,也好上前去請個安賣個好之類的,出門卻瞧見廊下正有兩個嬤嬤守著個紅泥爐子熬藥,熬好了又盛了出來端到了翠婉房門口,自有小丫環接進去,不多時端了個空碗出來了。
懷香嗅著空氣裡隱隱的藥味,只覺很是熟悉,不由讚歎一聲:「夫人真是心善,服侍了老爺還有補藥喝。」
小紅正好收拾了她的床鋪,站在她身後冷笑半天,這才掩了冷笑,一臉關切道:「姑娘想多了,那不是補藥,是避子湯,哪一位姨娘或者姑娘服侍了老爺之後,夫人都會賞一碗避子湯下去的。」
林府從來沒這規矩,妾室通房各憑本事,就算大少奶奶壓制,也時不時有庶子女降生,懷香這是頭一遭聽聞此事。
「我昨日……昨日喝的就是?」懷香一臉的失控:「老爺……老爺都不阻攔的嗎?不是……妾室通房不就是替老爺開枝散葉的嗎?」
小紅見那兩位湯藥嬤嬤已經瞧過來了,連忙拉著懷香進屋:「姑娘進來聽我細細說。」
懷香恍恍惚惚被拉著進來了,心神早亂,只想到一點,就算她貌美如花,可是不能生個一兒半女……哪裡能一直栓住羅四海的心?
「姑娘還不知道吧?我們府上的規矩不同於別家,從老太太那一輩起,姨娘通房就不許生孩子,孩子必須是嫡妻所出。到了老爺這一輩兒,夫人也一直遵照老太太的吩咐,姨娘通房是不能生孩子的。更何況妾室通房無論多得寵,老爺從來不會在這裡留宿到天亮,都是……都是……完了就回去的。」
她還是個未婚的小丫環,雖然這些事情早知道了,但到底不好說的清楚明白。
這消息宛若噩耗一般,將懷香震的失去了主張。
「我……我要去求見夫人……求求夫人……」
「求夫人什麼?姑娘你莫不是還不知道?凡是進了這大院子裡的女人,除了侍候的小丫環之外,姨娘通房們未經夫人老爺同意,一概不許出院子的。」
「那……我向夫人……向老太太請安……」
「姑娘聽說是從夫人院子裡出來的,幾時見過姨娘通房向夫人請過安的?」
懷香的臉越來越白。
羅夫人管教甚嚴,就算那些丫頭嬤嬤們偶爾隱約提起大院子裡的妾室通房們,也是誇讚夫人賢淑,厚待老爺的身邊人,從來不曾苛刻她們,也從來不讓她們大清早趕過來立規矩……種種好處,當時讓她很是羡慕……如今瞧來,竟全然不是一回事。
「只要是老爺的女人,進了這院子裡的,除非……除非兩種情況之下才能離開,別的時候,幾年連這院門都走不出去,更何況見夫人一面呢。」
懷香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抓住了小紅的肩膀,「小紅你告訴我,什麼情況之下才能出這個院子?」
「一個是死了,另一個嘛,姑娘不知道也好。」
小紅拉下她緊握著自己肩膀的手,「姑娘在房裡好好靜一靜罷,這院子裡時光漫長,心靜了才好住下來呢。」
書香知道懷香成了羅四海的通房以後,好幾日只覺犯難,與裴東明商量了幾次,二人都覺得,這件事還是告訴燕檀的好。
懷香出走以後,燕檀曾經到處尋找過她,讓他知道下落,總比不知道的要好。
裴東明自覺這事自己實在張不了口,事關燕檀的尊嚴,他拍著小媳婦兒單薄的肩膀鼓勵她:「娘子,你一向口齒伶俐,這件事就交給你了。」說著自己先躲出去了,順便拐到老羅家看看受傷的老羅,明面上是安慰,心頭早不知道笑了多少回了。
燕檀得他在營裡知會,今日要回家來吃飯,從城樓上值守完畢,回家洗了把臉,換了件衣服,這才趕了過來。進門便見一桌子菜,全是往日他喜歡吃的。
書香還特意燉了一砂鍋花生排骨湯,又丟了幾顆紅棗,排骨還是年前醃制的鹽排,花生又燉的熟爛,咬在口裡很是清甜,湯濃料美,他端著書香盛的一大碗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真香啊!」
書香示意他快吃,他環顧左右,「怎的不見大哥?」
「他有事出去了,你先吃吧。」
燕檀喝了一大碗湯,將兩大大碗公米飯填下肚去,又將桌上菜吃了一半,這才滿足的坐在那裡,動也不想動了:「嫂子……每次來吃飯,回去之後好幾日我都不想吃營裡的飯了,再這樣下去,我在營裡會餓死的。」
往日他這般讚美書香的時候,她總會抿嘴微笑,今日卻一臉的愁苦。
燕檀只當她受了裴東明的氣,這樣一想,裴東明不回來吃飯,定然也與此有關,當下關切的問道:「東明哥欺負你了?我去找他評理?」
書香見他這副模樣,搖搖頭,咬了咬牙,這才道:「我前些日子看到懷香了。」
燕檀本來心情很好,聽到這話整個臉色都變了:「她……她……孩子……」
書香見他這副模樣,同情之心大起,索性全倒了出來:「孩子已經打掉了。她賣身進了城守府當丫環,改名叫絹兒,前兩日聽說爬上了羅老爺的床,做了通房……」
燕檀目光都直了,一時之間心中五味陳雜,半日才道:「她……她這下倒得償所願了。我本來就沒本事,不能給她好日子過。」
書香心中也替他難過,這個男子雖然一向不是個多話的,比不得賀黑子橫衝直撞,可是肯為兄弟送命的人,總是值得人尊敬的,更何況他肯捨命的那個人還是她的夫君,她心中不知道對燕檀有多感激敬重。
「你……你別難過了。強扭的瓜不甜,她不懂得珍惜,只當城守府的通房姨娘好當,放著自由的好日子不過,偏要往那條路上撞……等以後……等以後嫂子給你相個好姑娘,娶回來好好過日子。就算比不上她美貌,但知疼知熱,肯定會過好的。」
燕檀低下頭去,心中湧上來一種說不出的沮喪失望難過,仿佛有什麼渴望欲破胸而出。
他心道:這世上,最好的姑娘已經嫁人了,偏偏……嫁的不是我……書香見他這般難過,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想了想,拉開衣櫥,拿出兩件長衫兩件中衣,跟一雙鞋子來,找了個包袱皮兒,放到火炕上一件件疊好了,包進去紮好,塞進他懷裡,「前些日子給你大哥做衣服,也給你做了幾件,你先拿回去穿著,鞋子也是我去你院裡替你收拾房間量好的,我才學著做,也不知道合不合腳,你先拿回去試試吧……」
聽說失戀的人一定要用物質來填補,大概失婚的人也一樣吧?
眼下燕檀肚子吃的溜圓,再有了新衣服,不知道會不會好過一些?
裴東明回來,看到桌上剩菜與燕檀吃過的空碗,再聽了小媳婦兒的這番安慰理論,幾乎笑的肚子疼,末了,將她摟在懷裡,緩緩拍著她的背,語聲輕凝:「娘子啊,如果哪一日你不在我身邊兒了,就算別人做一百件衣服鞋子,再做了山珍海味來擺在我面前,也沒辦法彌補那種痛苦。」
書香的唇角忍不住翹了起來,想想燕檀的模樣,又沮喪道:「這麼說我這安慰的法子又笨又沒用?」
裴東明摸摸她的臉蛋,一本正經道:「不過沒準兒,你這法子對燕檀還真很有用呢。他那個娘子,休了比不休的要好,他想想就會明白了。」
第二日裴東明在校場見到燕檀,見他已經龍精虎猛,正跟十來個兵士打鬥操練,那些兵們被他操練的鼻青臉腫,看到裴東明,他一臉的笑意:「大哥,過來咱兄弟倆較量一番。」
裴東明毫不客氣的走了過來,他卻捂著胸口裝病:「大哥你手腳輕點啊,我胸口疼啊。」
隔著厚厚的軍服,在緊貼著他肌膚的那一層,他身上的中衣仿佛帶著暖意一般,意外的驅散了他心裡的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