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去金沙關的前一夜,燕檀被裴東明叫回了家,看著書香整理出來的大包襖,幾乎失笑:「大哥,我好像是被調遷啊,瞧著這動靜怎麼好像是搬家一般。」
他這些年向來乏人操心瑣事,都餐風露宿的習慣了。
裴東明一臉的醋意:「你嫂子這兩天腳不沾地到處跑,這才準備了這些,我瞧著她對我都沒這麼周到過。」
書香橫了他一眼,「你又不出遠門,整理個大包袱,不如你搬到營裡去住?」
裴東明縮著脖子一副怕怕的表情,燕檀被他逗的樂了,心中卻極是豔羨。
書香說著攤開了炕上的大包袱給燕檀叮囑。
包袱裡面從中衣到外袍,外加鞋子,狐狸皮的坎肩兒,一應俱全。還有各種傷藥,她都拿羊毫寫了名字貼在藥瓶上,又專門寫了一張傷藥詳細用法,連裹傷的白帛都備了一卷。
中衣外袍這些是陸續做的,裴東明與他身量相仿,都可以穿。狐狸皮是年前的獵物,過了年她就將這些皮子拿去找了匠人鞣制的軟熟了,洗晾的乾乾淨淨。
聽到燕檀要遷調去金沙關,她特意央了郭大嫂子跟大妞子幫忙,連夜裁剪了出來,又順便做了兩雙兔兒皮的手套,手伸進去暖融融的,大夏天捂出一手心的熱汗。
除了這些,還有路上準備的各色吃食點心,怕天氣熱了不好放,準備的倒也不算多。
最後,又將他這幾個月以來寄存在這裡的銀兩全包了起來給他,燕檀卻推拒了。他這次也得了賞銀一百兩,他索性分做兩分,自己留了五十兩傍身,將餘下的五十兩推給了書香。
「還是嫂子替我保管起來吧。」
數千里路,也不知道幾年才能見到,裴東明夫婦推拒了幾次,奈何燕檀不肯拿著,她只得收起來。
書香如今拜了連存為父,可惜連存要隨左遷上任,像這些狐皮坎肩啊,兔兒皮的手套以及各種吃食,替連存也準備了一份,當晚便有裴東明陪著,親送進了營中。
父女二人依依話別,連存又叮囑了裴東明許多,無非要照顧好他家閨女,裴東明應的分外乾脆,父女兩皆大歡喜。晚上回來,書香好生獎勵了他一回,二人纏綿了半宿,才相擁眠去。
第二日上頭,左遷帶著燕檀衛央還有羅毓及一隊約兩萬人馬前往金沙關駐守,連存同行,春桃隨夫,留下來的裴東明等人直將他們送出了城門。響水城中百姓得知這一消息,也自告奮勇的前去送左遷,一時城門口都要堵起來了。
羅桃依一身紅衣,滿面蕭索跟在老爹身後相送,對著羅毓淚眼婆娑,羅五公子揉揉她的腦袋:「妹子,就算你捨不得左小將軍,也不能借著送哥哥的名兒哭情郎吧?」
羅桃依狠狠一腳踩在羅毓的腳面上,又狠狠踩了兩下,一頭紮進羅毓的懷裡哭的飛花濺玉:「五哥啊,我捨不得你……」
羅毓被自家親妹子這重色輕兄的行為給刺激的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這丫頭下腳又狠,腳趾都要被踩斷了,五官頓時扭曲的厲害,羅四海瞧著他們兄妹抱頭痛哭,心內忍不住感慨:這小子平日混帳,今日還算順眼。
他拍拍羅毓的肩膀,只道沒讓羅夫人來送行這決定十分正確,不然娘仨抱一起哭,那也太丟人了些。
城南臨街的酒家二樓,曾潛摟著懷裡柔若無骨的女子,目中帶著若有所思的笑意,大手卻在她胸前狠狠一捏,女子眸中頓時淚意朦朧,「將軍……求將軍憐惜奴家……」
這個被擰的差點慘叫出聲的女子正是懷香。今日這酒家被曾潛包了下來,連送茶水的小二都不敢輕易上來。
她跟了曾潛三日,第一個夜晚就猶如噩夢一般。這男人瞧著笑起來彌勒佛一般,但在床上卻極為殘虐,花樣又多,她當天晚上被玩的差點爬不起來。好不容易盼到了天亮,這男人卻丟下一句:「要是侍候不了本將軍,管家回頭就將你送個好地方去。聽說響水關營妓很是稀缺啊。」
懷香被嚇的面無人色,跪在他腳下苦苦哀求:「奴婢一定盡心盡力侍候將軍。」
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她哪裡還有退路。飛 天 中 文
白日曾潛去營中接手軍務,她便抓緊時間歇息,晚上回來,打起精神來侍候,婉轉應承,曾潛玩到興處,連連誇讚:「……要說還是經過人事的婦人玩起來有些意趣,那起子雛,一不小心就玩死了,太不經玩……」
聽到這話,懷香整顆心都涼了。
這個男人,如今在響水可算有權有勢,只是太也不懂憐香惜玉了。
送走了左遷一行人,裴東明等人便回營去了,羅桃依哭的眼睛都紅了,揪著書香的衣角跟著她回家討茶喝。
書香像撫摸流浪狗一般憐惜的摸了摸她的腦袋:「左將軍走了,這會就想起我來了」
羅桃依呲牙:「我可是你師傅,尊師重道懂不懂?」手卻依舊揪著書香的衣角不肯放開。
書香從善如流,不再摸她的腦袋,笑微微點頭:「嗯,念在師公走了的份上,徒兒就不說讓師傅傷心的話了。」
羅桃依狠狠磨牙:「你等著!明兒便來城守府練武。「
自上次一戰,裴東明受傷,她整日在家侍候裴東明,已經有兩個月沒跟羅桃依好生練過了。如今戰事已消,羅桃依估摸著,自己這個師傅也該把徒弟給收攏回來好生練練了。
書香見風駛舵的本領一流,想到明日的苦楚,立時乖覺了不少,「師傅,徒兒給你做好吃的?」麻煩你高抬貴手少整我兩回?
「想拿吃的來賄賂我?」
羅桃依一臉的輕蔑,換來書香一聲當街哀號。
二人打打鬧鬧一路從沿街的酒樓走回去,不防教樓上的曾潛瞧見了,他盯著下麵兩人,紅衣嬌豔,青衣秀美,容色迥異,心內不由發癢。
懷香順著曾潛的目光瞧過去,一眼就認出了書香跟羅桃依,雖然羅桃依方才哭過,但二人此刻臉上都掛著無憂的笑容。
「將軍——」
曾潛雙眼一眯,盯著漸行漸遠的兩女子,「想不到這邊城,除了絹兒這樣的美人兒,也還有可看的女子……」
他身邊方才從上樓一直呆站著如泥塑木雕般的長隨這會活了過來,眉眼綻笑,趨前來陪笑:「將軍,可要小的去打聽打聽這兩名女子的來歷?」
懷香往他懷裡靠了一下,嬌聲道:「將軍,奴家倒知道這兩名女子的來歷……」
她如今綾羅貼身,只是身上好些地方肉疼,穿著這綾羅也感覺不那麼順心。
傍晚時分,曾潛在將軍府設宴款待響水城中文武官員,並請諸官員家眷。
左遷在時,大多數時間在營中理事,如今不過是三日,往日空蕩蕩的將軍府竟然僕人穿梭如流,往來婢女嫋娜,桌上菜肴山珍海味皆有,好多菜響水城都尋不出原料。
曾潛此行,只帶著一名如夫人,姓風,年約三旬,風韻猶存。懷香進門這三日,她照料的甚是周到,粥水藥湯,綾羅首飾都不曾缺,還執著她的手語重心長的許諾:「夫人遠在京中,如今這府裡就你我姐妹二人,我如今跟著將軍來此,不過替將軍打理後宅事務,侍候將軍的事就要偏勞妹妹了……待他日回到京城,姐姐一定要向夫人稟報妹妹的辛勞,妹妹也少不得有個姨娘的位子坐坐。
今日宴會便是風夫人帶著懷香與一干丫環招待前來的女眷。
本來這種宴會非正室不能出面,但邊關不比京中,一方駐軍將領的家眷向來不能隨軍,自曾潛調令下來,夫婦二人從南方出發,曾夫人便帶著兒女前往京中居住。
前來參宴的文武官員在前廳,女眷們擺宴在花廳。
響水城中文武官員向來自成陣營,如今數來,羅夫人身份最高,文官家眷向來以她為首。武官家眷,除了書香與郭大嫂子,還有幾位與老郭頭品級相同的官眷。這些婦人瞧見懷香跟在風夫人身邊侍候,皆瞪大了眼睛,瞠目結舌。
——這一位不是燕家娘子嗎?
郭大嫂子是個藏不住話的,見到懷香,轉頭就扯著書香的袖子問:「她……她怎麼在這裡?」
書香窺著懷香臉色,見她笑的春風得意,與風夫人狀甚親密,大約求仁得仁,心願得償,當下不再顧忌,低聲將懷香自和離之後入了城守府,如今又被轉手曾潛府上之事粗粗講了一遍。
向來穩健的郭大嫂子轉頭瞧一眼懷香,又回頭瞧一眼書香,都有些失了主張,半天才憋出一句:「她這是半年換了三個男人了?」一臉的歎為觀止。
羅夫人就坐在書香旁邊,如今方知懷香原來還是被休離的軍眷,萬般慶倖竟然在無意之中脫手了,挾起一片玉白色的魚肉來餵進了口裡,咽下去方道:「照這個速度,她大約還得換下去吧。」
郭大嫂子很快接受這離奇的現實,連連點頭:「羅夫人說的有道理。」
書香被羅夫人這斷言嚇住了,「不……不會吧?」
羅夫人淡淡一笑:「你這孩子,這事也瞞著我。」見書香一臉歉意,她又淡淡道:「原也是一樁小事,不值一提。」
書香對羅夫人的鎮定功夫敬佩的五體投地。
懷香在風夫人背後侍酒,見得書香等等要交頭接耳,郭大嫂子還直眉愣眼的瞧了她幾眼,心頭暗惱,不過面上卻越發笑的甜蜜,身子站的筆挺,被風夫人指派了侍候酒水,往桌上婦人杯中添酒。
先替羅夫人斟酒,笑的儀態萬方:「絹兒能有今天,還要多謝夫人。」
羅夫人淺抿一口,淡淡回她:「萬事皆是你自己爭取過來的,可與我無關。」
爬床是你要爬,想要急著出羅家院子,也是自己爭取的,小紅這耳報神一向盡職,她如何會出現在曾家,羅夫人清楚的很。
懷香咬唇暗恨,差點將唇上胭脂全吞下去。
輪到書香之時,見這小丫頭毫無儀態的端起杯子來,如今聽說她都成了六品夫人,不知幾多氣惱,面上卻如春風拂面:「妹妹今日多喝些,這酒可是打江南運過來的,響水城中遍尋不到,妹妹恐怕都沒喝過吧?」
書香小抿了一口,老實點頭,「果然好喝。」酒味甘醇,帶著一股果味的清香。
羅夫人淡淡道:「絹兒,如今你卻不好同書香稱姐道妹了。她如今好歹六品官家夫人,你這是僭越了。」
懷香一怔,很快又笑了起來:「瞧我這記性,還要恭喜裴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