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東明收下了呼延贊的重金,交到了趙老摳那裡入帳,派了老鐵帶著一隊鏢師前往依爾林大草原尋找呼延贊的小姑姑。
為此,呼延贊還給鏢隊配了一名北漠嚮導,都是草原上生存的好手,能夠辨識依爾林大草原的氣候地貌。
自北漠與大夏那一戰之後,北漠元氣大傷,有些部落裡的殘兵與盜賊勾結,或者本身便入了盜賊團夥,在草原上游走,兇殘的搶掠著過往商旅與當地牧民。
這也是呼延贊特別請求裴東明手下的鏢師們進草原去尋人的原因。
老鐵進了草原,小鐵便又被書香接了來,安排在客院住下,又將廚下的伍娘子撥去暫時侍候他。
小鐵每日裡依舊去上學,放學便早早歸來,丟下書本子便往書香房裡跑——小肉團子妹妹如今非常招人疼。
裴歡歡已經四個多月了,早就可以在炕上翻來翻去,努力爬行。
不過裴歡歡不走尋常路,剛開始學爬行,不是向前爬,而是蠕動著肉乎乎的小屁股朝後退,爬半天感覺到了阻力,便伸出小肉腳使勁的踹……小傢伙的好戰因數也實在太強了些,又是個急脾氣,一遇阻力便拿腳踹……
小鐵故意阻住了她的去路,挨了她幾下踹,兩手捉住了她的小肉腳樂的大笑,變聲期的少年嗓音就跟公鴨似的。
裴歡歡雙腳被困,聽到笑聲,困惑的扭頭朝後來瞧,見是小鐵在大笑,她頓時也樂的咯咯笑,露出沒牙的粉嫩牙床,沒心沒肺又不知記仇。
笑夠了,她繼續朝後退行……朝前爬如今還不在她的本領之內,還需要時間來學習掌握。
小鐵伸手將她抱了起來,小丫頭目光明亮朝小鐵露出期待的神色,咿咿呀呀流著口水朝門外去瞧……每日裡被抱著遛彎兒是裴歡歡小朋友日常最喜歡的節目。
從前這活兒是蘇阿爸跟蘇阿媽的,如今蘇阿爸忙了起來,蘇阿媽又不好跟小鐵爭,索性每日上午飯後抱著裴歡歡出院子遛彎兒,活動的範圍從裴家院子一直到了響水街頭,令小丫頭的視野不停開闊,看到街上人流目光便被緊緊抓住,她如今已經不太滿意在院子裡遛彎兒了。
小鐵抱著她在裴家院子裡轉了好幾圈,裴歡歡的小肉手指不停朝著院門外指,神色焦急,還巴結的拿小臉蛋去蹭小鐵的臉,少年被糊了一臉的口水,心中早動搖了許久,但天色漸晚,實在不是遛彎的好時機。
他在裴歡歡耳邊許願:「等哥哥休息的時候抱著你出去遛一天彎兒可好?」
裴歡歡哪裡聽得懂這話,不過咿呀應和。
等到小鐵休息的時候,他果然抱著裴歡歡上街去遛彎兒……只是目標與裴歡歡期待的大街略有出入。
他抱著裴歡歡一路遛到了老郭頭家……
小鐵抱著孩子出門,書香早吩咐了奶娘跟著,到了裴歡歡的飯點兒便帶回來。哪知道書香這日在家左等右等不見回來,正著急的時候,奶娘卻一個人跑了回來,只嚇的她臉都白了。
如珠如寶得了這一個閨女,萬一真是丟了可如何是好?
奶娘瞧見了她的臉色,連忙陪笑:「夫人別驚著了,小鐵少爺抱著大小姐去了郭家,有郭夫人看著呢,我才能抽身回來向夫人說一聲,免得夫人等的急了。」
書香趕過去的時候,郭大嫂子正一邊ru房上吊著一個,兩隻小孩都拼命的吸奶。
老郭頭的兒子取名叫郭勝,如今已經五個多月了,身子極為壯實,還未曾學會憐香惜玉,不懂得討女孩子歡心,見往日專屬的糧袋今日被占了一邊,毫不客氣送了裴歡歡一記飛腳。
裴歡歡雖然爬的功夫不及他,只學會了倒退,但是踢人的功夫卻不弱,抱著這只全新的糧袋吸的十分起勁,小肉腳全力的回擊,一點也不怵。
郭大嫂子看著懷裡這兩隻鬥的不亦樂乎,四隻小肉腳翻飛,偏兩隻小人嘴裡都不閑著,使盡全力的吸食,就跟小豬搶食一般,頓時笑的合不攏嘴,再抬頭發現書香已經立在了門口,也是一臉吃驚的笑意,又笑又歎的看著自家小閨女霸佔了人家的糧食專用基地,還要做出一副惡霸樣子來。
至於小鐵,進了郭家門便東張西望,見到了許久不見的郭小妞子,朝她眨眨眼睛,小妞子朝二妞子使個眼色,裴歡歡早被二妞子接到了手裡,他兩個溜出去玩了。
兩人許久不在一處玩,實在想念的緊。
郭大嫂子也是成日被家事拴著,乍一見二妞子抱著裴歡歡進來,不知道多驚喜,只當後面還跟著書香呢,哪知道只有一個奶娘跟著,等到了飯點見書香還不至,這才遣了奶娘去知會她一聲。
她就不信裴歡歡在郭家,書香會不過來。
「你如今都快不記得我們家門怎麼走了,我瞧著不如將歡歡做了我家勝哥兒的小童養媳,你這當娘的才會往我家跑的勤快一些?」
書香朝郭大嫂子伸手:「拿聘禮來!」被郭大嫂子在手心輕打了一下:「狠心的娘,還真答應啊,今兒歡歡就跟婆婆睡了,省的跟你那狠心的娘回去!」
她懷裡吸的正香又忙於打架的裴歡歡哼哼了兩聲,也不知道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又飛快的踹了一腳勝哥兒,埋頭苦吃,引得兩人禁不住大笑。
書香打趣道:「我只怕你養了這個童養媳,將來兩人打起來,將你家屋頂都掀翻了……」
「我樂意,還不行啊?」
郭大嫂子嗔笑道。
春暖花開之後,蘇阿爸與裴東明兩人便輪換著往地裡跑。裴家的田地如今雇了佃農在種,主家卻還是要在春耕秋收之際下地去盯著些。
裴東俊被騙事件之後,胡主事那一夥被抓,府衙眾人以為此事便告一段落了,哪知道開春兩國商人回湧到互市之後,這種商人被騙的事越來越多,連小偷小摸也愈來愈多,一時之間響水城湧進了無數三教九流的人物。
跑唱的戲班子,街上的雜耍藝人,各種地方小吃,好些地方湧來的娼妓,乞丐,連香末山腰也駐紮了一隊和尚,揚言要在此地化緣,蓋一座寺廟……
響水治安前所未有的亂了起來,府衙門口整日吵吵嚷嚷,盡是些雞零狗碎的事兒。府衙眾人的工作量直線上升,各個忙的面色如土,雖然油水漸漸豐厚,也抵不住工作的疲累。連羅夫人也懷疑羅四海近日晚歸,是不是在外面有了什麼應酬或者是相中了什麼人,怎麼忽然之間便忙了起來,使了小廝來打探,最後報到羅夫人後院裡,連她都吃驚了起來。
——這還是那荒涼平靜的邊城嗎?
怎麼一夕之間竟然變成了這樣子?
這種變化到底是好是壞,沒有人能說得清,但總歸原來身居其地的人們,特別是生活並無大變化的人家便有了一種惴惴不安的情緒。
周圍的環境在逐漸的變化,並且這種變化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的時候,對無論生活還是思想都是一成不變的人們的衝擊力是最大的。
至於本身便在大力變化著的人家,比如裴家郭家趙家等人,便感覺不到這種情緒。
年前,裴東明便托人尋了一名會建園林庭院的師傅,準備研究一下軍營如何改造成客棧。田地剛種好,那人便來到了響水,整日拉著裴東明東遊西逛。
那名建園林庭院的丁師傅原是落弟舉子,平生又好與土木山石打交道,索性不再專注於科舉一途,只醉心園林庭院建造。
丁師傅是南方人,初來北地,便被這邊城風光吸引。裴東明陪著他爬了幾次香末山,見這一介文弱書生爬起山來竟然步履當風,顯見得平日是爬慣了的,體力極好。
丁師傅不知這次請他的主家是練家子行伍出身,只當尋常生意人,不知脾氣稟性。他替人設計建造院落原有個怪癖,必定要與主家相處的熟了,瞭解了主家的性子才開始建造。此因凡他所造的庭院園林無不令主家滿意的。
他這樣的人,多有識人之能,與裴東明相處的越久便越融洽,後來得知他是辭官歸商的武將,向有仁厚之名,看他的目光更自不同,跟著裴東明去了一趟軍營,便想著要好生造上一家譽滿響水的客棧,好教異國蠻夷也瞧瞧大夏的園林文化。
後來他隨著裴東明夫婦前往依爾林大草原遊玩,見識到了北漠王庭林園建築,又隨著商隊前往更遠的國家,見識到不同國家的園林建築,終成一代大師,回頭再瞧此刻在響水的想法,不禁會心一笑。
無論如何,遇上裴東明,是他一生的轉捩點。
不過此刻,響水軍營塵土撲面,燕檀組織了士兵將營區重新圈定,其餘的地方就留給丁師傅自由發揮,他離大師的距離尚有一段。
裴東明陪了丁師傅這些日子,賓主相處甚歡,如今著手客棧籌備工作,需要招大量泥瓦工,便在糧店門口貼出告示來,擇優錄取,另招看材料的若干人員,傷殘軍人優先。
本來裴記糧店生意便火,不同於一般的糧店,他們家只賣一年內的新糧,陳糧從來不拿來賣,而且重量上從來不克扣,只有高的沒有低的,糧價又一直很穩定,不會胡亂漲價,因此城中人家皆願意去裴記賣糧。
本來城中有些糧店便有以次充好,以陳充新,賤賣陳糧抬高新糧之事時有發生,但自裴記開張之後,時間漸久,眾糧商發現裴記生意好的原因,那些原來存著小心思不肯踏實行商的,生意漸走了下坡路,只能按著裴記的標準來要求自己的糧店。
無形之中,裴記便起到了穩定本城糧價的作用,成了本城經營糧店的新標準,深得城中百姓喜歡。連羅四海也誇裴記經營有方,穩定市價有功。
那些新涉足響水的米糧商人原還想著邊城人粗莽好騙,進軍本城糧業,沒三天便觸了礁……實在是以往經營糧店的習慣不好。
投機取巧的外地糧商遇上本城踏實行商的裴記,不戰而敗。
這件事,說起來裴東明還是要感謝自家小媳婦兒。
嘗夠了後世飲食衛生環境的可怕,書香聽得自家夫君要開糧店,便約法三章,秋收之後存放一年以上或者兩三年的陳糧及黴糧不許賣,哪怕利潤再高,要賣只能賣新糧。
普通人家,萬一吃出一點毛病來,花費的可能是所有積蓄。
無論哪個朝代,小百姓看病進醫堂也是一件打怵的事兒,原因無他,家底太薄之故。
裴東明當時捧著小媳婦兒的臉蛋狠狠親了幾口,只覺她心懷慈悲。他自小生于商人之家,見慣了家中父輩行商之時,也常取巧,獲利多於尋常途徑。當時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但如今自己行商,家中境況又極好,難為他家小媳婦兒還能為他人著想,單沖著這份心腸,也教他心軟成泥,對小媳婦兒千依百順。
告示貼在糧店,每個前來買糧的人都能看到,比之貼在酒樓門前傳播速度更為快捷,尋常百姓上糧店總是多過上酒樓。
招工貼貼出來以後,裴記糧店門前很快便排出了長龍,引的別家糧店只當裴記又搞什麼花頭,心內忐忑,都使了夥計前來打探,只有李虎大大方方過來,立在門前控訴裴東明:「總鏢頭,你就不能將這招工貼子貼到皮具店或者鏢局去啊?」這樣很影響他爹的心情,在家裡提著棒子將他打出來要他前來裴記探個究竟。
李虎也是從商販人家出來的,總覺得要是響水酒樓門前排這樣的長龍,總歸影響生意。
裴東明瞪他一眼:「你覺得普通百姓上皮具店跟鏢局多過上糧店?」
李虎啞然,貼個招工貼子也這般講究,不怪他老爹開的糧店生意雖然不錯,總歸比不上裴記糧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