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摳到底罷工了。
裴九一家來的第三天,也就是雁兒懷孕的第四個月,因著趙小妞子調皮,雁兒彎腰去拉閨女,結果卻閃了腰動了胎氣,第二天裴東明就被各店的帳冊包圍了。
趙老摳派來送帳本的夥計都有十來個,不止酒樓鏢局,還有皮具店糧店,新開的客棧雖在前期籌備,可也有四本厚厚的支出帳。
送帳的夥計偷笑揭露,每次趙老摳看客棧的帳本的時候,都擰著眉頭,渾身各處都不舒坦,嚴重的時候甚直還去過醫館開止疼藥,他說心疼。
剜肉割心,不過如此。
他有空巡視客棧的時候,對著這位燒錢的丁師傅,滿心憤慨無處訴說。
按照他的想法,出門在外的人,在哪睡不是睡,在哪吃不是吃,大通鋪窩窩頭也是一頓,手頭寬裕些,吃兩口肉已經是極好的了,哪裡像這位丁師傅,巴不得裴東明把所有的錢全砸進去,非要分什麼三六九等的客房……頭等客房比他家佈置的還要好。
這一點,尤為讓他不憤。
裴東明深知他這摳錢的毛病,小時候窮怕了餓怕了的,如今日子過的好了,可是那種感覺一時半會改變不了。也不以為意,逢上往裡投錢的時候,還要整他:「老摳,手頭最近又緊了,你看看能不能從你家裡挪些出來往客棧投?」
趙老摳一面肉疼著,一面又垂頭喪氣回家拿錢,邊走邊嘟嚷:「……投這麼多也不怕賠了……萬一賠了,我定要拖家帶口去你家吃住……」
他雖管著外面店裡的大錢,可家裡的銀錢卻是雁兒收著,回去跟自家媳婦兒伸手要錢,大男人只覺面上無光——可是誰教他認識了裴東明這樣的兄弟呢?
雁兒動了胎氣,趙老摳可算是有藉口休息了。
所有店裡的明細帳本直接被送到了裴家,趙老摳捎的口信是:「家裡媳婦兒需要人貼身照顧,我如今實在脫不開身,就辛苦兄弟你了!」也不知道趙家那一堆僕婦是不是各個在吃閒飯,居然要勞動他來親自侍候雁兒。
裴東明對著起居室案上厚厚的幾十摞帳本,愁眉苦臉。
趙老摳在家陪著媳婦兒養胎,順便逗趙小妞子玩,眉飛色舞。
他還是小小的壞心眼了一把,把自開店伊始,所有的帳冊都著人送到了裴家,不論有無核算過的……反正他打定了主意要休息一陣子。
裴東明發愁的時候,書香好不容易才能脫出兩位婆婆的感情攻勢,丟下裴歡歡爺倆大眼瞪小眼,一個人往趙家去了。
雁兒得了古大夫叮囑,要靜養保胎,但趙小妞子三歲,正是皮的時候,書香去的時候,趙老摳正汗流浹背滿院子追著趙小妞子玩,全無平日在酒樓做鎮的板正形象,旁邊袖手圍著一幫傻愣愣的僕婦。
雁兒在房裡躺的骨頭痛,見是書香,不由抿嘴一笑:「你竟然還有功夫過來,許是婆婆還不夠多的緣故吧?」
——兩個婆婆都能讓她有空出門,可見婆婆還是不夠難纏。
裴東明生父與養父兩家近日全湧到了響水,此事已經傳遍。
書香莞爾:「倆婆婆算什麼,還有倆妯娌,一小姑,一宵小之輩。」該宵小之輩不是覬覦金銀珠寶,而是覬覦她家男人。
只是這等家事還未傳來,如今認識裴東明的人大約都支棱著耳朵探聽裴家院子裡的八卦吧?
雁兒聽到還有這等人物,堪比良藥,頓然精神大振,一掃之前的頹靡之態。
「婆婆多了也有好處的,看吧,連通房都給你預備好了。」話裡雖有憂心的意思,但面上全然一派幸災樂禍的表情。
「哪裡是什麼通房啊我估摸著若是成了,定然是個貴妾什麼的。」書香自嘲一笑,思忖道:難道是裴東明把趙老摳壓榨的狠了,這姐姐如今在借機報復?
看來她得好好讓這姐姐娛樂一把,讓她萬事順遂了,趙老摳才能重返工作現場,順便解救深陷水深火熱的自家夫君。
她當下愁眉苦臉的拉著雁兒訴苦。
「姐姐你不知道,我家小姑子也就算了,頂多是對著我旁敲側擊的打探一下我家二弟的近況官職之類,我還能敷衍過去。最可恨的是弟妹的親妹子,才兩天功夫,就來了我房裡七八趟瞧歡歡,專撿著夫君回家的時候來……還要裝出一副羞於見外男的樣子……」
真正醉翁之意不在酒。
有兩次她索性讓錢奶娘帶著裴歡歡去了秋芷的房裡,等小丫環通報,趙姑娘又拿了什麼小食小玩意兒來看歡歡,書香大手一揮,趙小姐便被丫環帶到了僕人房裡。
裴歡歡前一晚被她別有用心的娘逗弄著玩了半夜,上午又被她爹欺負醒來吃早餐,那天下午小傢伙睡的非常踏實,錢奶娘又護的緊,壓根不讓趙如梅有下手弄醒歡歡的機會,愣是讓趙如梅在僕人房裡幹坐了一下午。
後來聽說趙如梅回去跟趙如玉哭訴,被侍候的僕婦看到報了給書香。也不知道這姐倆跟裴王氏嘀咕了些什麼,反正晚飯的時候,趙如梅身體不舒服,沒來吃晚飯。
裴王氏雖然嘴裡非常客氣,但話裡話外透著責備之意,責備書香怠慢了客人。
書香當著一桌子人的面怒斥秋芷:「……我不過今日稍微不舒服了些,下午多睡了會子,一個看顧不周,你們就怠慢了客人,竟然給趙姑娘短缺了什麼東西?」
——其實她內心的真實想法是,趙姑娘不過是短缺個男人。
男人,她有,可是卻不打算分給趙姑娘來用。
秋芷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眼裡閃著淚花辯駁:「回夫人,奴婢們哪裡敢輕慢了趙小姐。只因夫人今日有點不舒服,下午在休息,錢奶娘怕小姐打攪了夫人休息,便抱了小姐到奴婢屋裡去了。趙姑娘說是來瞧小姐的,於是奴婢就請了她去奴婢房裡坐了會子……並不曾短缺了什麼啊……」
蘇阿媽這些日子在飯桌上少言寡語,此刻卻關切道:「香兒一向身子弱,可是這兩日累了些,哪裡又不舒服了?」
書香恨不得在桌下抱著蘇阿媽的胳膊撒嬌:哎喲我的阿媽,您太善解人意了!
眼見這般好的安撫籠絡大兒媳的機會,裴周氏立時拉著書香的手,頗有幾分傷懷:「大嫂來做客,有所不知,我家這大兒媳本來就生的嬌弱,又生了孫女兒不久,身子還未調養停當,這幾日也累了些,這才歇息了會子。如梅以後需要些什麼,可以直接來找我,或者找你二嫂也行,我們一家子總不至於怠慢了客人!」
好不容易如今裴東明還在他們名下,總歸是長子,又同裴王氏那邊不親,若是真教裴東明納了趙如梅,被吹了枕頭風,與裴東海兄弟情深起來,讓他們得著了好處,可不是裴周氏樂見其成的。
裴王氏見如此,反怕書香在心裡記恨她,只得拉過她的另一隻手來拍了拍,強笑道:「娘……大伯母也是為著你著想。你這是小孩子初當家,怕你對親戚招待不周,惹人恥笑而已。」
書香暗暗翻白眼:招待不周都一天七八趟,要是招待的太過周道了,是不是就要直接睡到她炕上去了?
雁兒聽到這一節,頓時樂不可支。
「怪道前院的受了這兩年的委屈,被婆婆欺壓的那般的狠。原是只有一個婆婆的緣故啊。要是像你這樣兒,有倆婆婆,這個敲打那個回護,那個敲打這個回護,你只要裝裝可憐,做做樣子,便一點委屈不受,豈不樂哉?」
蓮香家自護了院子,正在她家前院,賀家但凡有吵鬧聲,她總能聽得到。
書香作勢在她臂上擰了一把:「姐姐真是個壞心眼。」
雁兒安撫的拍拍她:「妹子別急啊。這個就算了,這位趙姑娘只是揣了個傻想頭,在你的手裡想來定然不能如願。只是我方才恍惚聽著,你那位小姑子總是旁敲側擊的打問燕檀,這是怎麼回事?」
書香「嗤」的一聲笑了出來:「少女懷春,我就不信姐姐未曾經過?」
雁兒面上一紅,也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也太可樂了些……你那位小姑子不是聽說已經訂過親了麼"她側頭一想,「……不過,這也怨不得你那小姑子,誰讓燕兄弟長的太招人了呢……」整個人伏到枕上去,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樂的夠了,書香臨別之際表示,假如姐姐的身體已經無恙,可否讓姐夫前來上崗?
哪知道雁兒樂是樂的夠了,卻死不鬆口:「我如今身子也不舒服,小妞子整日被僕婦帶著也不放心,總要有個人看著吧?」最重要是,趙老摳被幾家店的帳目壓著,整日不得閒,趁著這機會,正好讓她緩解一下閨怨……
書香只得無功而返,另行想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