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派出禁軍和巡防營去拘捕蕭平旌之後,慮事周全的荀白水接下來要思索的問題,就是開審之前到底應該將他關在哪裡。挾著寧關大捷帶來的聲威,這位年輕的懷化將軍已經不是一個普通的戴罪之人,直接投進天牢寒字號容易引發中立者的不滿,大理寺的昭獄顯然也不是一個妥當的選擇。想來想去,讓他想到了萊陽王當年在人證、物證入京前的待審時期,好像就是安置在皇城東的五嶽廟內,當下覺得非常吻合自己的需求,急忙叫來提刑司商文舉,命他速去打點安排。
可惜這位首輔大人百般盤算,自以為已經慮到了方方面面,卻根本沒有想到兩名禁軍副統領最後報到他跟前的,竟然會是那樣一個尷尬的結果。
「你們說什麼?連大門都沒有進去?」
唐潼的臉色極為難看,辯解道:「那可是七珠親王府邸,世子妃不容通報,我等也不能真的強攻……」
「你手裡不是拿著太后的詔令?」
「世子妃說詔令又不是給她的,她聽都不要聽……」
這家人的行事還真是一個模子裡出來的,荀白水氣得有些哆嗦,正要發怒,值房的外門突然吱呀一聲,荀飛盞邁步走了進來,冷冷地看向自己的叔父。
荀白水不知為何竟然閃躲了一下他的視線,清了清嗓子,對唐、吳二人道:「本官知道了,兩位先下去吧。」
兩個副統領巴不得早些從這個費力不討好的泥沼裡爬出來,頓時鬆了一口氣,匆匆行過禮後,快步退出。
錯肩而立的叔侄二人誰都沒有說話,值房內一時間甚是沉寂。僵持了足足有半刻鐘那麼久,荀白水終於先嘆了口氣,問道:「情勢已經走到這一步,你還是覺得叔父錯了?」
「是啊,情勢已經走到這一步,叔父還是覺得自己沒錯?」
「你也看見了,長林王府嘴上對陛下一片忠心,可行動呢?蕭平旌不過初掌軍令而已,他憑什麼敢拒接聖旨?不就是因為他父王輔政,在位的又是少主嗎?若是先帝還在,難不成他也敢如此膽大妄為?」
「若是先帝還在,這樣一道荒謬的旨意,從一開始就不會存在。」
荀白水心頭一怒,立時提高了音調,「為先帝喪期守制是正道,哪裡荒謬了?」
荀飛盞直直地看向他的眼底,「叔父究竟是為了什麼,自己心裡清楚。」
「你……你這話什麼意思?」
「現在爭執這些已經沒有意義。無論背後怎麼樣,在其他人眼中,你當時的確拿著天子御旨。平旌拒不領受,傷的就是陛下的威權,旨意中又把先帝喪期扯了進來,賭的更是陛下身為人子的一個『孝』字。叔父口口聲聲是為了主君將來,可你一旦不能如願,損傷的卻都是陛下的利益和名聲,這又算是什麼呢?」
說到這裡,荀飛盞眸色悲涼,眼圈竟有些微微發紅,「太后素來見識短淺,所以她看不出來。她看不出你最大的籌碼,不是掛在嘴上的大義名分,更不是你拉攏到的這些朝臣。在內心深處其實你知道,你知道蕭平旌一定會自願回京受審,因為他必須要維護的不是別人,而是陛下和皇家的顏面。我沒說錯吧?」
荀白水面似寒霜,咬牙答道:「是又怎麼樣?」
荀飛盞怔怔地看著他,「你不遺餘力地壓制長林王府,說是為了防止權臣勢大,功高震主。可為了達到這樣一個目的,你最終賭的卻又是蕭平旌扶持陛下的忠心……叔父不覺得自己太矛盾了嗎?」
荀白水用力閉了閉眼睛,強迫自己放緩語調,「飛盞,你怎麼就是不明白呢……人心其實是最靠不住的。就比如說你最信得過的蕭平章,素日裡多麼有分寸、知進退,行走朝堂滴水不漏,可是他弟弟稍一遇險,這位長林世子是怎麼做的?他居然敢直接提調皇家羽林!叔父也算是遍歷世情的人了,知道每個人心裡最看重的東西都不一樣……你敢保證長林府最看重的就一定會是陛下嗎?先帝才走多久,老王爺此刻當然沒有別的心思,但是以後呢?一旦習慣了手握至高威權,習慣了無人壓制管束……誰還能夠回得去?誰還能夠再甘心臣服?」
荀飛盞眸中微起淚意,嘴唇輕輕顫抖了一下,「所以長林之罪,罪在將來?」
荀白水面如寒鐵,字字如刀,「未雨綢繆,總好過日後追悔莫及。」
「也好。」荀飛盞垂下眼簾,緩緩點了點頭,「叔父一心以惡意度人,我也實在勸不過來。但平旌既然已經回京,就說明他根本沒有打算逃避。叔父不過等上兩天又能怎樣,何必非得派人上門步步緊逼,結果自取其辱呢?」
想到兩名禁軍副統領的鎩羽而歸,荀白水的面色也不禁有些灰敗,權衡思忖了許久,最後還是讓了一步,咬牙道:「好。就按你說的,我等。」
禁軍上門緝拿鬧出來的動靜,長林府內除了老王爺正在安睡外,其他人當然不可能真的不知道。蕭平旌完全沒有理會外頭的風波,蹲在主屋廊下的紅泥火爐前,小心地手執蒲扇只顧著扇火。
爐上紫砂藥罐咕咕作響,冒著白汽,他掀開罐蓋察看湯色,似乎感覺熬製得依然不足,急忙又重新蓋上,加快了手中小扇的搖動。
元叔從院外走進,站在旁側看了一會兒,問道:「世子妃正在外面……二公子,你真的不管啊?」
「大嫂想要保護家人,這是她的心意,我為何要妨礙於她?」
元叔到底還是正統的想法,皺了皺眉,「可這世上刻薄的人居多,若任由世子妃出面,難免會被人說是躲在女人後面……」
蕭平旌不由笑了起來,「說這種話的人,自己未必就是真男人,何必在意?我有大嫂庇護,明明是應該被人羨慕的嘛。」
既然他都無所謂,元叔也就不再多說,回到前院繼續關注外頭的動向。蕭平旌在廊下又守了半個時辰,這才將熬好的藥汁倒了出來,稍稍擱置沉澱,自己先嘗了一口。
寢室內的蕭庭生正好小睡醒來,坐起身就著兒子的手喝完藥,看上去氣息平穩了許多。
「這是林奚和老堂主一起商議的方子,父王的病一定能慢慢地好起來。」
蕭庭生順著他的話笑了笑,也道:「這劑方子效驗不錯,為父再歇兩日,也就差不多了。」
蕭平旌將空碗放回桌上,神色甚是難過,「父王不用強撐著陪我上朝,您安心養病就是,孩兒自己能應付。」
「為父知道你的脾性,也知道你心中已經做了什麼準備,但有些事情,是必須要做給天下人看的。你我父子走到今日也算求仁得仁,不必覺得委屈。」蕭庭生在他的手背上拍了兩下,「陛下年少,心性不穩,容易受人左右。為了他以後好,心裡有話必須得當面說個清楚。這種時候,為父自然應該站在你的身邊。」
蕭平旌怔怔地想了片刻,眸中已是一片澄澈,「是。」
這時外間門響,黎騫之和林奚一前一後走了進來,蕭平旌忙起身問好,將床榻邊的位置讓出。兩名醫者回了禮,上前分別察看了老王爺的眼舌,把診過脈象,在一邊小聲商議起來。蒙淺雪平息掉大門外的風波,剛好也在這個時候回到院中,擔心驚擾父王就沒有進來,隔窗招手將蕭平旌悄悄叫了出去。
蕭庭生當前只想安穩心緒,保留最後的精力,對兩個孩子在庭院裡嘀咕什麼完全不感興趣,視線反而移到了正跟師父認真商量藥案的林奚身上,眸中浮起憐愛之色。
「好孩子,你過來一下。」
林奚聞言一怔,急忙快步上前,按老王爺的示意在榻前坐下。
「三弟沒能活著回到家人身邊,你怪過我嗎,孩子?」
面對女徒快速看過來的驚訝目光,黎騫之也很意外,「為師什麼都沒說過。」
蕭庭生笑了一下,「人上了年紀,越是久遠的事情便越清楚。慢慢地,也就能看出來……你的眼睛,長得多像你父親啊。」
林奚眸中浮起淚意,低頭輕聲道:「父親是沙場陣亡,我從沒有怪過老王爺。其實連母親也沒有怪過,她只是太傷心了……」
傷心向來只因情深,林深夫人唯願女兒不要再嫁從軍之人,已成執念,可是避到最後,緣分可斷,情之一字,卻終究難解。
「人但凡有心,又豈能不傷?」蕭庭生目光慈和地瞧著林奚清麗的面龐,柔聲道,「好孩子,我的平旌,望你多多照看。」
十一月初七,朝野內外深切關注的懷化將軍抗旨一案終於有了新的動向。久病多時的長林王遞本入宮,請准於次日攜子上朝,當廷自辯。猶如弓弦緊繃的頂點必有凝滯,暴風雨來臨的前夕必有沉寂,這個消息四散傳出之後,金陵城或明或暗的躁動突然之間都停止了下來,所有人都屏息以待,忐忑不安地猜測著明日之後整個朝堂的走向。
一夜輾轉未能深眠的蕭元時在晨起梳洗之後依然精神萎靡,殿值官前來請旨上朝的聲音從來沒有這麼讓人感到厭煩。扶著內侍的手登上步輦坐下的那一刻,他幾乎想要不管不顧地跳下來,逃到一個沒有人的角落,安安靜靜地在那裡躲上那麼一會兒。
護衛在前的荀飛盞等了片刻,沒有聽到後頭的小皇帝發出任何聲音,忙轉身靠近輦側,詢問道:「陛下,起駕嗎?」
蕭元時咬著嘴唇,低聲對他道:「朕一直希望……和皇伯父,和平旌哥哥之間的關係,永遠都能像以前那樣。可是同時,朕又不想總是被他們當成是個孩子,畢竟朕現在和先帝一樣,是這大梁天下的主君了……這聽起來,是不是有些自相矛盾?」
荀飛盞似乎想要勸說什麼,但最終也無話好說,只能嘆了口氣,勸道:「今日朝堂之上必有爭論,等陛下認真聽了各方所言之後,心裡怎麼想的,您就怎麼做好了。」
內侍口中「起駕」的聲音高遠綿長,在空洞的殿廊盡頭迴蕩。沿途擊打出的金鐘之聲次第起落,自養居殿的御階前一直傳遞到了朝陽殿的金頂下,宣告著聖駕已經到來。
對於丹階下群臣的山呼叩拜,蕭元時早已沒有最初登基時那麼緊張,他一邊面無表情地茫然聽著,一邊將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了許久未曾上朝的蕭庭生身上。立於排班之首恭謹行禮的長林王明顯消瘦了許多,黑底赤紋的王袍儘管扎束齊整,但肩背等處依然顯得空空蕩蕩,再也尋找不到曾輕巧地將他抱在懷裡的雄健力量。
尚是少年的小皇帝看著大伯父的蒼蒼白髮,傷感之餘又頗覺委屈。他覺得自己已經在盡力地遵循、維護父皇的遺命,想不通一切為什麼會在不知不覺間走到這樣的境地,讓人完全不知道事情最終應該如何了局。
「諸卿平身。」蕭元時抬了抬手,舌底一片苦澀,「長林王請坐。」
蕭庭生躬身致謝,依常例在階前圈椅中入座。整個大殿接下來靜寂無聲,被一陣難堪的沉默壓抑籠罩住,許多朝臣都儘可能地彎腰低著頭,反倒顯得立於武臣班列之中的蕭平旌更加顯眼。
荀白水很清楚這個僵局必須由自己來打破,主動上前兩步,面向御座躬身行禮,「啟稟陛下,懷化將軍於寧關堡外抗旨不接之罪,已延遲未審多日,朝野上下物議紛紛,若長此以往,必傷皇家威德,已不可再多姑息。」
蕭元時對自己當下這個處境越是感到難受,對蕭平旌的怨氣便越是深重,板著臉問道:「內閣如何提議?」
「老臣特請陛下恩准,在此向懷化將軍當廷問話。」
接下來的短暫停頓期似乎是留給長林王提出異議的,但蕭庭生依然安坐,沒有任何動靜,於是蕭元時順勢點了點頭,應道:「好。准荀首輔代朕問話。」
旨意既出,蕭平旌便主動走出,前行數步,來到荀白水的旁邊,兩人面對面而立。
為顯氣勢,荀白水刻意在一開始就將聲調放得極為嚴厲,「請問懷化將軍,十月朔日,本官抵達你寧關堡軍營外,被你麾下兵將強行攔阻,不容入內,可是屬實?」
蕭平旌淡淡答道:「治軍本當嚴謹,沒有核准身份之前,營中豈能隨意出入?荀大人亮出天子劍後,不就順順當當地進來了嗎?」
「也好,暫且當作如此,那隨後本官千辛萬苦見到了將軍,拿出天子御旨,你是怎麼說的?」
「我請求大人延遲幾日再行宣旨。」
荀白水冷哼一聲,盯住蕭平旌的眼睛,「君臣乃是三綱之首,御旨當前,你憑什麼要求延遲?就憑你手中握有統率邊境大軍的長林軍令嗎?」
這是性質極為嚴重的一句指控,殿上群臣雖未有人插言,但也因此生出了少許嘩然之聲。
蕭平旌聲色不動,視線徐徐掃過周邊面有疑色的眾臣,挑了挑眉,語音清晰,「荀大人,要抗擊皇屬軍主力南下,必須提前調動多少兵力,耗費多少軍資,您心中可曾有數?大戰之前,各營之間的聯動配合一旦被臨時打亂,北境防線會有多危險,大人又真的清楚嗎?」
這兩個問題的答案荀白水當然不清楚,但他很清楚此刻絕對不能任由對方轉換話題,立即厲聲反駁道:「本官奉旨問話,並非在討論軍情戰略,請懷化將軍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蕭平旌隨著「奉旨問話」這四個字轉過身,微微仰頭面向蕭元時,低聲道:「臣相信陛下如果事先知道北境軍情,必定不會頒下那道旨意,是不是?」
早在寧關戰報傳來之前,蕭元時就已經開始偷偷後悔,被這樣突然一問,嘴角便不由自主抿了起來,「朕……朕當時確實不太知道……」
荀白水絕對不能放縱這樣的問話走向,立時向身側掃了一眼,甄侍郎接到指示邁步而出,大聲道:「啟稟陛下,臣以為懷化將軍這番辯解,完全是倒果為因。據微臣所知,敵軍主力南下,其實就是懷化將軍特意安排放進來的……」
此言一出,蕭元時和群臣都是大吃一驚,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
一直安靜旁聽的蕭庭生微微皺眉,按著圈椅扶手站起身來,但卻未直接詢問甄侍郎,反而轉向了位列前端的兵部尚書晉勳,「甄大人是兵部侍郎。晉尚書,本王想知道剛才那句話,是否是兵部的結論?」
晉勳在上朝之前屬於典型的中間派,並沒有完全決定自己對於此事的最終看法。下屬的激進發言委實令他有些不悅,皺眉答道:「兵部未曾就寧關之戰有過合議,這應該是甄大人自己的見解吧。」
蕭庭生這才轉向甄侍郎,「甄大人這是打算改了荀首輔原定的罪名,要指控懷化將軍勾結大渝叛國了?」
指控一位剛剛滅了敵軍主力的將領叛國,甄侍郎當然知道這聽上去十分荒唐,趕忙解釋道:「下官並無此意,只是……查看了相關軍報後發現,從時間上看,懷化將軍的兵力調整和軍資調撥在前,而敵軍入境在後。戰事之初,長林軍分明可以在莫山以南聯營截擊皇屬軍,卻偏偏要誘敵南下,直入寧州,事先還特意撤空了好幾座邊城的軍民。這些舉動樁樁件件都表明,懷化將軍是主動想要挑起一場大戰,而並非只是抗擊防禦而已。」
蕭平旌挑眉看了這人片刻,面上浮起一絲嘲諷的笑意,「原來在兵部大人們眼中,邊境對敵作戰,不需要謀略,也不需要戰術,雙方只能緊守著一條線,面對面互相亂砍嗎?」
他這句應答裡掛著兵部,晉勳當然不能容忍一個侍郎來代表自己的見解水平,當下只好又上前一步,向著蕭元時躬身一禮,道:「臣以為,懷化將軍既然掌了長林軍令,便有權調動北境各營。敵軍越境南下,他是想步步堅守也好,是想誘敵圍殲也罷,皆屬戰術範疇。我等遠在千里之外不知詳情,若沒有認真研判過,只怕是不能隨意定論。」
甄侍郎就算再遲鈍也明顯感覺到了上司的怒意,更何況他其實是個極為圓滑之人,並不敢繼續出言硬頂,暗暗向荀白水投去求救的一瞥。
「晉尚書所言甚是,甄大人這是跑偏了,今日殿上要審問的,不是長林軍的戰法,對於懷化將軍之前如何排兵佈陣,根本無須多論。」荀白水圓場般地接了這樣一句話,之後聲調一轉,突然又變得凌厲了起來,「本官只問你一句話,聖旨當前,將軍是否曾經明言,你不願接旨?」
「荀大人入營當時……」
「請懷化將軍直接回答,是還是不是?」
蕭平旌微抿唇角,冷冷答道:「是。」
聽到這個回答,蕭元時的眸色明顯暗沉了下來,許多朝臣表情也隨之轉換。
「本官當時反覆勸說,曉以利害,最終不得不強行將旨意內容當面宣讀於你,但你卻仍然置若罔聞,堅持要出營開戰,是與不是?」
「是。」
荀白水冷笑了一聲,「看來這抗旨逆君,不敬先帝之罪,將軍是打算當廷承認了?」
他步步逼問必然是為了要下這樣的定論,蕭平旌心裡早有準備,微微轉身又看向金階之上,語調變得溫和,「旨意上說,陛下夢見了先帝?」
這大半年夢見先帝當然是有的,但先帝所謂受兵凶之氣所沖之類的細節肯定也不是真的,蕭元時整張臉頓時漲紅了起來,瞥了一眼已坐回原位的蕭庭生,結結巴巴地道:「朕……朕……」
蕭平旌並未追問,面上露出懷念之意,「先帝一生溫厚,廣施仁政,他若知道天賜良機,可解北境連年邊患,陛下覺得他真的會阻攔嗎?」
眼見小皇帝的眸色已經柔軟了下來,荀白水難免心中急躁,厲聲怒道:「懷化將軍,先帝之英靈,唯有陛下可以感應,豈容你無端臆測?」
「微臣承認不願接旨,但不承認有任何不忠不敬之心。」蕭平旌終於將目光從蕭元時的面上收回,側轉身面向群臣,「在這宮城大殿之上,站的都是雲端之人。也許對於諸位而言,只要北境防線不破,不會危及帝都,那麼敵軍主力是被殲還是退去似乎並無區別。可是在千里之外,在各位看不到也聽不到的地方,那裡有數十萬的守土將士和邊城百姓,他們不算是大梁的子民嗎?他們的生死安危就完全不值一提嗎?」
歷經沙場廝殺而歸的這位年輕將軍眸色烈烈,眉梢眼角似乎還遺留著殺意與血氣。無論內心深處的觀點如何,面對他掃視過來的明亮目光,大部分朝臣的視線都情不自禁地有所迴避。
「蕭平旌!當著滿殿群臣,你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荀白水咬著牙,努力提高了自己的音量,「主君年少,御旨有些不合你的心意,所以你就可以拒而不接。這不是忠心這是狂妄!若是一切都以你的是非為是非,你的對錯為對錯,那到底誰才是天下之主?陛下掌理朝政日子還長著呢,如果以後所言所行招你不滿,你是不是就能把陛下給廢了?」
蕭平旌終於被他的咄咄逼人激出了怒氣,面頰緊繃正要應答,許久未曾開言的蕭庭生卻選在此時拍了拍座椅扶手,再次站起身來,「荀首輔此言,倒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