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下部·志在東湖

  在蕭元啟這些年培植收攏的所有心腹中,最全心全意為他賣命的人莫過於何成。只要是這位主子吩咐下來的指令,無論大小他都會儘量親力親為,就連注意一下繼任大統領什麼時候進京這種小事,他也是毫不含糊,不僅立即安排好了巡防小隊,自己每日還要抽出時間,親自去東城門附近轉上一轉。

  好在他給自己增加的這項額外日程並沒有持續太久,三天後的一大早,一名吏部屬官衣冠端整地出現在城門外頭,仰首面向城東官道靜靜等候。何成猜到正主兒想必就是今天進城,急忙遣了人去通報萊陽王,自己也悄悄爬上城樓,好奇地向遠方張望起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黃土煙塵騰起,一行數十騎人馬飛奔而來,皆是風塵僕僕,略帶長途遠行的疲憊。為首者三十六七的年紀,穿著一身半舊將袍,可能因為長年軍旅的緣故,皮膚甚是黝黑粗糙,再加上臉型瘦削,容色冷峻,頰邊又橫著一道新愈的傷疤,望之頗有肅殺之氣。

  吏部屬官疾步迎上前去,拱手笑道:「請問是狄明狄將軍嗎?」

  狄明勒馬停下,打量了一下來者,「正是。請問大人是……」

  「下官供職吏部,奉首輔大人親命,在此迎候狄將軍。」

  「……哦,原來如此,首輔大人如此客氣,實在讓狄某受寵若驚。」

  這位狄將軍的應答言辭甚為禮貌,但是臉上卻沒有多少表情變化,從頭到腳都透著一股疏離客套的味道。進城後那位屬官又是恭維他勞苦功高,又是解說京城近年來的變化,眉飛色舞地找了不少話題,他也只是沉默以對,完全沒有一絲要接話攀談的意思。前行約小半個時辰,一行人來到中軸街口,屬官躬身笑了笑,撥動馬首向左邊引領。

  一路安靜不語的狄明這時方才皺了皺眉,停韁問道:「狄某是京城人氏,知道路途,驛館應該不是這個方向吧?」

  屬官挑了挑眉,訝異地道:「的確不是……但將軍是京籍,城裡自有祖屋,為何要去驛館哪?」

  狄明淡淡道:「家父家母原就早逝,幾年前親族妻兒也都病故,祖屋舊居多時無人,尚未打掃整理,只怕不能居住。」

  「呵呵,將軍有所不知,」屬官似乎就等著他這句話,立時滿面堆笑,得意地道,「首輔大人命人看了吏部記檔,已知您舊居荒置,所以特意吩咐要提前安排。下官親自監看修繕打理,日用物品也都準備齊全,將軍和貴部屬住下後若覺得還缺什麼,下官再去張羅。」

  狄明微微一怔,這回倒真是有些意外和感激,唇邊難得抿起了一絲笑意,「首輔大人拳拳盛意,實在讓人銘感於心,愧不敢當。其實狄某候任東湖,進城只為叩見陛下面領聖命,住不了兩天便要去營中,何必勞師動眾如此麻煩呢?」

  像荀白水這樣地位的人,有時隨口一句吩咐並沒有多深的意思,可是屬官接辦這類的差使卻是必須要向上司回話的,最害怕當事人不領情,反倒顯得是他不會辦事。此刻聽了狄明的這番回應,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臉上更是笑出一朵花來,歡歡喜喜地道:「不麻煩不麻煩,將軍於國有功,在京城哪怕只住一晚也不能委屈了!」

  狄明微微一笑,又恢復了沉默寡言的樣子,隨著屬官的一路引領轉向自己的舊宅。

  東湖皇家羽林是蕭元時登基那年重新編立而成的新軍,常備兵七萬,只能由御旨調動,是帝都周邊最大的一股戰力,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羽林統領一職官定從三品,內閣、兵部及二品以上軍侯皆有資格向皇帝舉薦,最終由聖意擇選欽定。表面上看來,這件事的決定權似乎是在皇帝的身上,但蕭元時畢竟太過年輕,認知和經驗都相當有限,朝野上下人人皆知,真正在做這個選擇和判斷的人,依然是他的舅父荀白水。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位首輔大人最在意的就是京城穩固,朝堂平順,在敲定統領人選時的私心並不算重,也完全沒有想要自己一人獨斷的意思。東境戰局剛穩下來,他便要求兵部和各府軍侯推薦人選,再針對其護衛京畿的忠誠與能力聽取各方意見,最終斟酌和篩選出了呈報御覽的三個人。整個決策過程相當認真嚴謹,絕對不只是走走過場而已。

  若論在東海之戰中的軍功,狄明並不是三個人中最高的,但他出身於京城文官之家,跟任何軍方根系皆無盤結,這一點在荀白水的眼裡很是加分,到了最終御前廷議的時候,言辭之間已經很有些偏向於他。

  「狄明將軍祖籍京城,外派任泉州正四品主將,由朝廷徵調,最先馳援敗陣的東境南線。陣前每每身先士卒,於糧絕之時堅守孤城,曾身中數箭而不退,可見其對朝廷、對陛下的忠心。」

  十六歲的少年皇帝顯然也很喜歡勇毅之人,聞言點了點頭,視線轉向旁聽的蕭元啟,「萊陽王是援軍主將,不知你對這位狄將軍看法如何?」

  蕭元啟彷彿沒想到會詢問自己,怔了怔才上前一步,謹慎地答道:「狄將軍是從泉州徵調的,一直為援軍防守東南一翼。臣雖然久聞其勇戰之名,但其實並沒有當面見過他。」說到這裡,他微微轉頭看了荀白水一眼,見對方眉間微皺,趕緊又補上了一句,「不過臣的主營援軍能一路追擊收復失地,東南穩固乃是一大強助,狄明將軍可謂居功甚偉。」

  萊陽王這麼會看人臉色,令荀白水十分滿意。蕭元時聽了他的讚譽之言,看上去好像也很高興,當即提起案上硃筆,在狄明的名字上輕輕勾了一個小圈。

  皇帝陛下最終擇選之時已是十月初,但由於羽林統領之位不宜虛懸太久,呈報御覽的三個候選人早在九月中便同時進京,沿途候命。因此立冬之後的第二天,狄明便進了金陵城的大門,中途並沒有虛耗時日。這位精挑細選出來的新任東湖統領果然沒讓皇帝和首輔大人失望,在御前稟奏如何操訓兵士管理軍務時很有自己的想法,稱得上思維清晰行事利落,而且毫不貪戀京城繁華祖居舒適,面君出宮之後便前往內閣辭行,準備最多停留一晚就去東湖上任。

  荀白水對這樣盡忠職守的行為當然大加讚賞,再次叮囑勉勵他為國盡忠,之後又將皇帝不久前所賜的一匹良駒轉贈給了他。

  狄明的出身雖屬官宦,但在這金陵帝都肯定算不上顯貴,祖居故府略微偏東,未能擠進西城,不過宅院南側有條小溪繞過,周邊樹植茂盛,清幽雅靜,位置倒也相當不錯。他這次進京候選已屬調任,即便最後未曾中選也不會再返泉州,所以把常年跟隨的親衛侍從人等都帶了出來,三十多人一同住進了舊宅內,倒把吏部臨時安排的下人都遣了出去,一個未留。

  打理好明日出發的行裝,再用過簡單的晚膳,狄明按照日常的習慣到庭院裡打了一個時辰的拳法,一直練到周身汗濕方才叫水洗浴,之後便關門熄燈,似乎是打算早睡。

  二更更鼓響起的時候,整個府邸已經完全安靜了下來,久無聲響的主屋反倒在此時開了門,狄明換了身深色箭衣,繫著帶帽的披風走了出來。院內值夜的親衛顯然早得吩咐,一言不發地趕在前頭,將備好的坐騎從後廊下拉出,目送主將單人獨騎自側門悄然離去。

  宵禁後的街道上一片清寂,幾名查夜的巡防營官兵守在狄府旁邊的小巷口,接到人後一路引領,徑直送往萊陽王府的角門外。何成已在這裡等了許久,見面後匆匆躬身行了個禮,便親自打著燈籠,帶著他穿庭過院,來到了蕭元啟的書房。

  聽到外廂門扉吱呀開啟的聲音,靜坐於燈下的蕭元啟立即起身迎上前去,熱情地招呼道:「狄將軍來了?快裡面請。」

  狄明解下披風,順手遞給身側的何成,抱拳施禮,「參見萊陽王爺。」

  蕭元啟抬手回了禮,示意何成退出,自己親自到茶台邊溫杯斟茶,笑道:「這個時節也只有陳茶可飲,好在焙制有方,湯色還不錯,將軍嘗一嘗?」

  狄明皺眉站在室內,並沒有隨之入座,語調中也透著一股冷肅的意味,「王爺明明知道,狄某今夜到此,並不是來喝茶的。」

  蕭元啟放下了提壺的手,揉著眉間笑了笑,「長夜漫漫,有多少話談不得,將軍何必心急呢?」

  「王爺派人來見我時曾經說過,如若將來京城相見,必會一五一十告知我真相。怎麼,難不成您現在又改了主意?」

  「本王答應過的事自然不會反悔,」蕭元啟抬起頭深深地看向他,神色微轉哀沉,「……可是狄將軍,過去的事終究已經過去,你現在升調入京前途無量,又何必非要掀開舊日傷痛,徒增自己的煩惱呢?本王是為你著想才這樣相勸,有些事情……你不知道要遠比你知道了更好。」

  狄明閉了閉眼睛,背轉身走到窗檯邊,靜靜地站了片刻。

  「王爺可知,那年京城疫災,我家裡總共死了幾個人嗎?」

  「呃……我大約只知道,將軍的妻兒因此病故。」

  「十七個。我二叔、三叔一家,我的髮妻,兩個兒子,妹妹,還有一對雙胞弟弟……一場瘟疫,從此狄家故居,空蕩無人……」狄明轉過身來,眼底已是一片血紅,「王爺派人傳信,說金陵疫災另有真相,不是天災而是人禍。我怎麼可能不來,又怎麼可能不問?」

  蕭元啟稍稍低頭,避開了他直直看過來的視線,手指在案台上輕輕敲打,似乎仍有些猶豫不定,「將軍這次回京,想必也暗中去查看過朝廷的密檔和文書吧?」

  「當然。」

  「你看出什麼了嗎?」

  「和我以前看到的公文沒有多大區別。說疫情雖非天災,但卻是由夜秦人復仇而起,兇嫌最終未能逃脫,已經全部伏法。」狄明眉心皺起,臉頰邊的新疤抽動了兩下,「我看不出來其中有什麼問題,那麼王爺所說的另有真相,就只能來請王爺向我解釋了。」

  蕭元啟端正坐姿定了定神,長嘆一聲,「你未能發現破綻,是因為這些說辭,全都不是謊言。京城疫災確因夜秦人復仇而起,也確實是濮陽纓的罪責。」

  「既然如此……」

  「將軍先別急,等我說完。」蕭元啟抬手穩住他,狀似艱難地嚥了口唾沫,「濮陽纓確實罪責難逃,但是他……他可不是唯一一個與此相關的人。」

  狄明的瞳孔急速收縮,「還有誰?」

  「我最後再多勸一句,為了將軍你自己的前程,最好就此放下,不要再問。那畢竟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

  狄明眸色烈烈,再次踏前一步,字字寒冽如冰,「請王爺回答我,還有誰?」

  蕭元啟抿緊了唇角,不再說話,手扶台案站了起來,快步走到內牆的書架邊,從暗格之中取出了一個木匣,回身後先請狄明在對面坐下,這才將木匣放在茶案上,輕輕向他推了過去。

  「這裡面有濮陽纓的親筆供狀……另外還有……我也不用說了,你自己看吧。」

  狄明早就心急,不待他說完便將木匣拉到面前,飛快地打開。濮陽纓的手書摺疊整齊擺在上層,被他率先拿起閱看,看到最後可謂面無血色,對於那卷靜躺於匣內的皇后懿旨,竟似已經沒有勇氣再打開。

  蕭元啟向前微微傾身,替他拿出黃帛,緩緩鋪展,平放在他的眼前。

  「現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這個真相,你知道了又有什麼用呢?當年的皇后,如今已是至尊無上的太后娘娘,而引發她做這件事的那個人,也已經是當朝天子。誰還有這個本事掀出什麼風浪?誰還可能給你提起這件舊案的任何機會?」

  狄明虛軟的手臂完全無法撐穩自己的身體,從頭到腳都在顫抖,「……陛下知道嗎……還有荀首輔……他、他知道這件事嗎?」

  蕭元啟冷哼了一聲,慢慢收捲起桌上的書帛,「荀首輔是個聰明人,這麼荒誕的事他一開始當然並不知情。但我當時也太傻,根本就沒有細想,從濮陽纓身上搜出罪證之後,竟然按規矩先通報了內閣……結果……結果你也看到了……那個時候先帝猶在,荀白水怕皇后受到責罰,不僅沒有據實上奏,反而竭盡所能替她掩藏真相,我也是費盡了手腳和心思,才能勉強騙過他把這兩項罪證保存下來……」

  狄明的眼底湧起滾燙的淚水,「畢竟是一朝首輔……難道在他的心裡,就一點也沒有『公道』二字嗎?」

  「公道?將軍已是什麼年歲的人了,居然還如此天真?」蕭元啟一連冷笑了數聲,語氣也漸漸激動起來,「你在吏部的記檔,調任之前荀白水是親自看過的,可他依然選了你繼任東湖,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已經忘了!當他看到『妻兒病故』四個字的時候,絲毫也沒有聯想起那年的疫災。對於他而言,將軍你唸唸在心的這些親人,所有當年枉死在金陵城裡的這些冤魂,他們全都屬於一場已經過去的危機,根本就不值得他放在心上。而你……你居然還指望這樣的人給你公道?」

  狄明用力咬住嘴唇,突然間暴怒而起,一拳擊下,將面前的茶案擊得四分五裂,拳面最終抵在青石地面上,皮肉迸裂,滲出暗紅的血漬。

  在極度的痛苦之中,他最終意識到蕭元啟一開始說的話竟是對的,他堅持要剝開自己的傷口,知道了背後的真相……可是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身為大梁的朝臣,他豈能不效忠主君……

  「好在荀白水並沒有發現什麼,將軍的前程仍是一片光明,」蕭元啟音調輕柔,卻含著一絲扎人心肺的嘲諷之意,「就當作是身為人臣的無可奈何吧,只要你說服了自己這樣想,那心裡也許還可以舒服一點。」

  狄明霍然抬頭,眸中滿是怒意,「我若不這樣想,還能怎麼想?」

  蕭元啟低下頭,一面收撿著被擊裂在地的茶台碎片,一面淡淡問道:「請問將軍,你是忠於大梁,忠於皇室,還是只能忠於皇位之上的那個人?」

  狄明全身震動,舌根頓時有些僵硬,「這……其間難道還有區別?」

  蕭元啟深深吸了一口氣,掌心微微滲出汗滴。

  從一開始選擇目標,到中途推波助瀾,一步一步,最後才走到眼前這個情緒激盪的夜晚……雖然已是思謀良久反覆掂量,但真正到了要顯露自己最終目的的這一刻,蕭元啟的周身上下依然緊繃得如同一張拉滿的弓弦。

  「將軍可知,我今夜為何要暗中請你前來?」

  「因為你答應過要告訴我真相……」狄明是個極聰敏的人,剛答了一半便反應過來,眉睫不由一顫。沒錯,他今夜來此是因為有約,但是今夜之前呢?在他完全不認識眼前這位萊陽王的時候,在他根本沒有意識到家人之死另有隱情的時候,是誰主動派出心腹找到他?又是誰勾起了他內心深處的疑惑?

  「沒錯,本王找到將軍,請你來此,當然有我的目的。」蕭元啟的衣袍拂過濺滿地面的茶水,緩緩走到了分隔內外的圍屏旁邊。圍屏後那一方低矮的木架之上,正靜悄悄地懸掛著他的佩劍。

  「那請問王爺,您到底有何目的?」

  「簡單地說,本王希望將軍能站在我這一邊……堅定心志,助我成事。」

  狄明面色煞白,似乎已經想到了什麼,但又不敢讓自己繼續深想下去,「成、成什麼事?」

  蕭元啟負手在後,語調平靜,「皇位。本王已經下定決心,要奪下蕭元時的皇位。」

  在狄明跌坐於地驚恐難言的同時,蕭元啟負在身後的手也已緊握成拳。這是今晚最為危險的一刻,也是他必須調動全身所有精力加以判斷的一刻,只要感覺上有半分不對,接下來便會是一場生死對決,血雨腥風。

  燈影搖曳,屋角沙漏無聲滴轉,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僵直如冰的狄明方才找回了對自己肢體的控制能力。而他醒過神後所能做出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朝向蕭元啟用力地搖頭。

  「這是大逆不道……這不可能……不可能……」

  面對這位東湖統領虛軟的拒絕,蕭元啟緊繃的肩頸反而鬆弛了下來,神色也由激憤轉為愴然,「是啊,我原本也和將軍一樣,只想著隨遇而安,盡我臣屬本分就行了。可這些年發生的這些事,樁樁件件實在讓人心中寒涼。不瞞將軍說,我這個念頭不是現在剛剛生起的,當初披甲上陣出征東境之時,我心裡所想……就已經不是要效忠金階之上的那個人了。」

  狄明輕顫的手指按住了自己滾燙的額頭,低聲問道:「難道、難道還有其他的事嗎?」

  「你以為長林府是怎麼退出京城的?你以為通敵東海的那個甄侍郎,以前是誰的心腹?」蕭元啟從牙縫間迸出兩聲冷笑,轉身離開了那方圍屏,「我浴血殺敵,抗擊東海,既不為博得功業,更不為效忠一個傀儡主君。我為的只是不辜負自己身上的皇家血脈,不辱沒我皇祖父……先武靖爺的一世英名。」

  「可、可是陛下本人……」

  蕭元啟露出一絲惋惜的表情,順著他的意思嘆了口氣,「陛下本人年少,確實說不上有什麼過錯,但那又怎麼樣呢?先帝走得太早,他有那樣一個母親,朝政又已落入荀白水的把控之中,婦人庸臣縈繞左右,即便將來長成,只怕也難以承襲先祖遺風……狄將軍,你我無論再怎麼心寒,至少應該相信……我大梁天命,絕非如此!」

  說到最後半句,這位萊陽王眉宇微揚,神色肅然,擲地的話語聽在耳中,竟似真有金玉之聲。狄明怔怔轉頭看向茶台碎木之間的那卷黃帛,牙根漸緊,痛苦掙扎的表情也慢慢平靜了下來。

  「……王爺說得對……我大梁天命,絕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