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多前與墨淄侯虞天來締結的東海之約,為蕭元啟打開了通往大梁朝堂中樞的門戶。從此以後,不能回頭的決絕與噴薄而出的野心交織在一起,就像是一條生滿了毒刺的長鞭揮舞在空中,促使他必須一心一意地奔向自己的最終目標,再也沒有中途停止的機會。
當然,一旦品嚐過了權勢和地位所帶來的甜美滋味,這位新封的萊陽王也根本就不想停歇。
冬至後的第三天,將近兩個月毫無聲息的東湖傳來了一封密函,薄薄一紙的內容雖然簡單隱晦,但卻可以看出狄明對於掌控這支戰力充滿了信心。蕭元啟心中懸了許久的一塊巨石落了地,忍不住在府裡小酌了兩杯以示慶賀。在他看來,只要荀白水和宮裡的太后還在,小皇帝對長林府的唸唸不忘就不是問題,未來那個宏大的目標究竟會變成現實還是化為泡影,依然取決於他能否將東湖羽林牢牢握在手中。
銅盆裡紅亮的炭火吐出一室暖意,荀安如從微燙的水爵中提出銀壺,親手給蕭元啟又斟了一杯溫酒。她其實並不知道夫君此刻因為什麼而高興,但是如同許許多多的閨中婦人一樣,只要看見他容色歡喜,她便會跟著心滿意足。
數杯佳釀入腹,蕭元啟飄飄然有了些微醺的感覺,伸手撫了撫妻子鬢邊的白玉簪,問道:「太后賜你的雙頭鳳釵,我好像只見你戴過一次。是不喜歡那個式樣嗎?」
荀安如柔柔一笑,「又不出門見客,沒什麼大場合,何必戴那些沉甸甸的東西?」
「說的也是,荀家的女兒嘛,區區雙頭鳳釵而已,當然不會放在你的眼裡。」
「夫君也不能這麼說,依禮該戴的時候,自然要戴,不過是平日在府裡偷懶罷了。」
蕭元啟側著頭,微晃的視線定在她溫婉的眉目之間,突然道:「我想起以前曾經聽過的一個傳言,說荀家大姑娘當年滿月時,曾有多名術士入府相面,皆說你品格尊貴,將來一定是宮中的娘娘。」
荀安如臉色一變,推開他的手猛地坐直身體,袖口差點掃翻了桌上的酒器,「哪有這回事?全都是外頭瞎傳的!」
「咱們這不是在閒聊嗎,怎麼就當真了?」蕭元啟傾身向前,摟了她的肩膀笑道,「若不是因為你家世品貌過於出色,怎麼會有這樣的傳言?俗人口舌置之一笑便是了,不用跟他們生氣。」
荀安如低頭咬住下唇,輕聲道:「不管夫君以前聽過何等流言,心裡到底怎麼想,我卻是實實在在,從來都不願意進宮做什麼娘娘的。」
蕭元啟以為她只是怕自己多心,便又笑了一下,重新握住她的手,「好啦,怪我不該跟你打趣。陛下明擺著年歲不合,我能想你什麼?」
「我不是要在你面前表白自己才這麼說的。這些……這些都是我的心裡話,就算沒有年歲不合的問題,我也並不喜歡住在宮裡……」
「為什麼不喜歡?」蕭元啟挑了挑眉,倒是真的有些不解,「太后娘娘如此寵愛,你在宮裡自然是金尊玉貴,不知多少人羨慕呢。」
荀安如仰著頭髮了陣呆,也不知想起了什麼,面色微白,「一輩子鎖在宮牆後面,不是被人踩,就是踩著別人,這實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我既不想將來戰戰兢兢度日,也不願意有一天……慢慢變成讓自己也害怕的人……」
她所傾吐的這份心境蕭元啟完全不能體會,但酒意微漾,滿室生香,佳人星眸中又有點點淚光,無論哪一樣都足以讓人大生憐惜之意,根本不想去深思她究竟說了什麼,「……好了好了,我懂得你的意思。沒關係,你是我的人,以後不管在哪裡,只要有我在,你永遠都不必戰戰兢兢。」
原本跪坐在門邊的敏兒和佩兒眼見王爺醉眼微乜,摟了王妃便朝向長榻倒去,忙起身悄悄退出,將外廂的紙門合上。
這間暖閣套配在主屋正房的南廂,繞過中廳有一處暗門可以通向主人臥房,佩兒想起王妃早上出門佩戴的釵鐶還在妝台上,眼下剛好是個空隙,便跟敏兒說了一聲,進去清點收檢首飾。
荀安如私下在府裡妝容素淡,但出門見客時卻不會失了身份,卸下的東珠步搖明月耳珰擺在青銅鏡邊,看上去光華熠熠,奪目生輝。
佩兒打開梨木的首飾匣,指尖撫過瑩潤的珍珠珠面,突然間又想起了那夜的荷塘,想起了月色下的赤紅夜光,整個人恍恍惚惚地發起了呆,直到被敏兒在後頭推了一把,這才驚跳著醒過神來。
「我說你怎麼這麼久不出來,又發愣呢?」敏兒一邊責怪,一邊幫著她收拾妝台,「雖然王妃一向待我們寬容,但你也不能老這麼神情恍惚的。一次兩次、一天兩天還好,可現在已經多久了?咱們到底是做丫頭的,總是想著自己的事也不行啊。」
佩兒低下頭沒有反駁,半晌後低聲問道:「敏兒,你說朝廷抓那些賣國的賊人,真的已經抓乾淨了嗎?」
敏兒茫然地轉頭看她,「什麼?」
「我在想……那些拿了東海賄賂的內奸,會不會有那麼一兩個漏網之魚,騙了身邊所有的人,偷偷藏在大家都想不到的地方,比如說咱們府裡……」
敏兒吃了一驚,趕緊朝門窗外看了看,柳眉倒豎,「你是不是瘋了?平白無故地拿自己府裡打這種比方?什麼內奸?哪個是賊人?」
佩兒被她的反應嚇得呆住,結結巴巴地道:「我……我也不知道,就是……胡思亂想的……」
「想什麼不好你想這個不是有病嗎?若讓府裡掌事娘子聽見,恐怕先就是二十個嘴巴子!」
佩兒立時抬手捂在自己的嘴上,白著臉低下頭,一個字也不敢再多說。
自從這一次試探著想要開口卻沒敢說下去之後,佩兒下定了決心要把整件事情完全忘掉,每天給自己找了許多話計來做,裁衣繡花做鞋縫扇套,片刻也不肯停歇,一忙起來沒有了胡思亂想的時間,日復一日,心境倒還真的漸轉平和。
時日很快進入臘月,荀安如每年冬季都要去南郊沉香湖畔賞蠟梅,今年嫁為人婦,本打算安安分分留在府裡,偏巧蕭元啟陪她歸省時聽荀夫人提起,反倒笑著勸道:「你做姑娘時都能有的遊樂,嫁了我只應該更加自在才是。我別的不怕,就怕外頭人多,一不小心衝撞了你,千萬要叫丫頭們提前通知管事的,多派些人跟著才行。」
荀夫人對侄女婿的體貼大加讚賞,荀安如的心裡也甚是甜蜜,不願虛費了他的好意,回府後便挑定臘月初四的日子,提前一天命佩兒出去吩咐前院管家。
萊陽府的管家乃是在籍的家奴,別的本事未見出色,侍候人最是周全妥帖,一聽說王妃是要去沉香湖,急忙提醒道:「已經快要數九了,湖邊可是風大啊。」
佩兒不由笑了起來,「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沉香湖邊有成片的蠟梅,坐在湖畔高樓之上,梅香陣陣,霧冷茫茫,可比別的季節更加有趣呢。」
管家立即恭維道:「果然還是王妃雅緻!」
蕭元啟這些時日表面清閒,但實際上既要暗中聯絡東湖,又要在京城尋找其他盟友,還得應付荀白水收復淮東的計畫,原本就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偏偏禮部沈西以為他肯定對東境將領進京領賞的事情感興趣,昨日又在朝房內跟他嘮嘮叨叨聊了很久,害得他回到府中時頭昏腦漲,夜裡也沒有睡好,第二日索性告了假,縮在暖閣裡補眠。
佩兒叮囑完管家從前院回來時,敏兒和兩個小丫頭正從上房裡退出來,回頭看見她,忙將食指豎在唇邊小聲道:「別說話,王爺補覺呢,王妃叫咱們不要進去,小心吵著。」
話音剛落,旁邊廂房裡燒的圓肚銅壺正好水開,發出尖銳的嘯叫聲,兩人嚇了一跳,飛快地奔進去掀了蓋,將水壺提了下來,側耳聽聽正房也沒動靜,這才長長吐了口氣,驚魂未定地在炕上坐下來,各自拍拍胸口。
「說起來,咱們姑娘的命還真好,是吧?」
佩兒不解地看向她的小姐妹,「這句話打哪兒冒出來的?」
「你看啊,王爺這些日子,明顯是在忙著什麼事情,吃飯不香,夜裡又驚眠。可是他跟王妃說起話呢,還是那麼溫言細語的,可見是真的有教養。我聽說啊,外頭好些男人,心情一不好,回家就拿老婆撒氣……」
「你可真是越來越愛講閒話了……」佩兒笑著將銅壺放好,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問道,「早上咱們找的那個羊脂玉的小碗,你可找著沒有?」
「哦,你走之後我才想起來,咱們瞎找什麼啊,那個玉碗應該是在王爺的書房裡,昨天不是送了棗湯過去嗎?」
佩兒似乎也回想了起來,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瞧我這記性,趁著王爺還在睡,我過去收回來。」
蕭元啟那年從甘州重返金陵整肅府邸之後,萊陽府的規矩便一直相當嚴謹。北院書房因為常有秘密客人往來,所以更是戒備重重,除了何成和幾個被指定的書僮以外,任何人未經萊陽王允准均不得入內,即便主人不在時也是這樣。
理論上來說,身為王妃的荀安如當然不在這個禁行之列,但她本人顯然對於進出夫君書房沒有多大興趣,同時還主動吩咐身邊的侍女也要遵行府規,不得太過肆意。
由於她的約束,佩兒進了書房院落後未敢直接進去,而是站在階下,將正在裡頭看守的小書僮阿易叫了出來,問他看沒看見房內有個小白玉碗。
阿易的主責就是清掃房內家具,當然早就看見,聽她一問便連連點頭,跑進去將小碗拿了出來,笑著遞給她,「原該送進去的,倒煩勞姐姐來拿。」
佩兒蹲身道了謝,匆匆轉身向外。
從最北端的書房到主院,中途本應經過原來太夫人的舊院。但府裡的人知道王爺的忌諱,向來都不敢接近這個雜草叢生的陰森院落,往返皆是借用前院的一段連廊繞過去。由於這段連廊與前院的人共用,佩兒身為內宅侍女為了不撞見外男,每次都要在垂藤環繞的月亮門邊先看一眼,確認廊下空空時方才通行。好在有資格隨意走到這裡的人畢竟不多,她以前張望過多回,次次都是杳無人跡,所以這回也只是隨意瞟了一眼,正要提裙走出,突然一驚,又慌亂地退回了藤蔓後頭。
只見連廊折向前院的轉角處,何成一身統領官服,正大步走了過來,遠遠看不清表情,只覺得他步履極為匆忙。走進庭院之後,何成四望沒有親衛們的人影,心知蕭元啟肯定不在,揚眉叫了一聲:「來人!」
早已回到房內繼續清掃的阿易聞聲飛奔了出來,肅手請安,「見過何統領。真是不巧了,王爺還在內院呢……」
「你快去傳個話,就說我有急事要見王爺,請他出來一趟。」
他是蕭元啟的第一心腹,阿易根本不敢問他什麼事,躬了躬身便飛奔而去。何成煩躁不安地在門邊踱了幾個來回,口中乾渴,一轉身邁步走了進去,到茶廳自己抓了只瓷壺,仰頭咕嘟咕嘟連喝了幾大口冷水,這才心神稍定。
綠藤盤繞的假山石後,佩兒怯生生地探出頭來,四處張望了一回。何成已在房內,庭院中清靜無人,原本是個悄悄離開的時機。但不知道為了什麼,或許是親人慘死後的悲傷難以紓解,或許是鬱結於心的疑惑無法再壓抑,這一瞬間她就好像鬼使神差一般,既沒有清晰的思考,也沒有特別的目的,幾乎是毫無意識地順著粉白的院牆,一步步挪進了書房後窗下的冬青叢中,慢慢蜷身,在潮冷的泥地裡坐了下來。
大約一刻鐘後,得了通報的蕭元啟匆匆奔進了院門,先吩咐兩名隨身親衛在院外看守,自己示意何成跟進書房內間,低聲問道:「到底什麼事這麼要緊,找我都找到內院來了?」
何成緊張地吞了口唾沫,臉色甚是難看,「王爺,戚夫人突然聯絡了屬下。」
蕭元啟吃了一驚,聲音一下子提高,「誰?」
「東海……戚夫人……」
「不是說好了沒有大事再不聯絡嗎?她想幹什麼?她那個主君虞天來想幹什麼?」
何成怯怯地答道:「目前只接到簡訊,說……年關將近,問候王爺……」
蕭元啟惱怒地在室內快速走動,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東海絕不會無緣無故捎來問候,這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可金陵當下正在緊要關頭,任何一點破綻都有可能誘發毀滅性的結局,絕對不能有絲毫疏忽大意。
「王爺放心,咱們與東海的聯絡十分隱秘,當年沒人察覺,現在也不會。」何成眼見他已氣得面色發白,急忙上前勸了一句,「戚夫人大約年後進京,王爺恐怕還是得要見她一面才行。」
戚夫人既然敢來,避而不見肯定不是辦法,蕭元啟想了片刻,無奈地點了點頭,嘆道:「看來咱們在京城的動作,也得稍微加快一些了……你在巡防營的那個副手,到底收服了沒有?」
何成用力點頭,「沒問題,他已經答應為王爺效力。當然,您如果能抽空親自接見他一次……」
蕭元啟皺眉道:「還抽什麼空,去把他帶到你府裡,本王立即就可以接見他!」
門扉開啟的吱呀聲以及兩個人匆匆遠去的步履聲消失之後,整個書房院落重歸寧靜。
佩兒全身僵硬地扶著粉牆,慢慢從暗影中走到了冬日慘白的陽光下。在剛才那地獄般難熬的半刻鐘裡,她聽到了世間最黑暗最危險的秘密,感受到了窒息般的痛苦與絕望,但身體和情緒卻好像完全被割裂了開來,沒有驚呼,沒有顫抖,甚至連呼吸都已停頓。
拖著虛軟的腳步走回內院,敏兒一股風似的迎面吹了過來,嗓音依然又脆又亮,「我的天,你總算肯回來了!不過是收個碗而已,怎麼就跟上街逛了一趟似的,半天都沒有人影!……咦?碗呢?」
佩兒怔怔地低頭了看了看,完全想不起來雙手是什麼時候變得這般空空如也,「碗……不、不在那兒……」
「不在書房?不可能啊……」敏兒撓著頭,轉眼又瞧見了她泥污的繡鞋和衣裙,驚訝地問道,「你從哪裡弄的這一身泥?你到底幹什麼去了?」
「我……我有些頭暈,跌了一跤……」
敏兒這才注意她慘白如紙的面色,急忙伸手扶住,連珠般地問道:「摔到哪兒了?受傷沒有?有什麼地方疼嗎?」
屋子裡的荀安如被敏兒嘰嘰喳喳的聲音驚動,也關切地走了出來,瞧見佩兒站也站不穩的樣子,急忙吩咐小丫頭去請個大夫。
「不用……奴婢沒有傷著……」一聽到她溫柔的聲音,佩兒的淚水頓時湧了上來,不敢抬頭,更不敢看向她的眼睛,「……只是……躺一下就好……」
荀安如沒有勉強,溫言寬慰了兩句,示意小丫頭和敏兒一起將她扶回了居住的東廂房,讓她先躺下來睡一覺。
當天蕭元啟很晚都沒有回內院,只派了僕從傳話進來,說有些事務耽擱,請王妃自己早些休息。荀安如等到起更後就沒有再等,遣退了侍女們,獨自上床就寢。
敏兒服侍完姑娘回到東廂房,一推門就冷得打了個哆嗦,只見佩兒抱膝坐在自己的榻上,窗扉大開,呆呆地看著黑沉沉的夜空。
「我說怎麼這麼冷!大冬天的你不關窗戶!別顯擺自己筋骨強健,下午不就頭暈了嗎!」敏兒一邊嘮叨著,一邊爬上佩兒的床榻,先關上窗扇,順手又摸了摸她的額頭,問道,「現在還暈嗎?」
佩兒將她的手從額前拿下,攥在掌心裡,「敏兒,我想問你一句話……」
「問我?哦,你問吧。」
「如果你知道一件事,說出來沒有人會相信,還可能因此丟掉性命,那你會說嗎?」
敏兒奇怪地看著她,「又沒人信,又要丟性命,傻子才說呢。」
佩兒垂下眼簾,抿著唇角慢慢躺倒,將棉被緊緊裹在身上,「說得也對……好了,都睡吧。」
次日清晨,佩兒仍按平常的時辰睜開眼睛,叫醒了敏兒,兩人起床梳洗清爽,喝了兩口水便前來主屋侍候姑娘。
臥房內的獸金炭爐燒了一夜,暖意十足,卻沒有半絲煙氣。外院娘子們正把熱水抬進來,捲起垂掛的棉簾。屋子裡並未見蕭元啟的身影,也不知是早走還是未曾回來,倒是荀安如已經自行起身,正穿著寢衣坐在窗下。
由於今日預定要去沉香湖,敏兒開箱取出好幾件裘狐大氅出來給她選,兩人挑挑揀揀,最後定了一件海棠紅的,接著又開始選配裡頭的褂裙和要戴的首飾。
以前佩兒雖不多話,但這樣的事情還是會歡歡喜喜地插兩句嘴,今天卻始終未發一語,立在王妃的身後給她梳著頭,動作甚是僵硬呆滯。
荀安如通過桌上銅鏡看了看這個侍女憔悴蒼白的面龐,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早膳後,管家遣了前院娘子進來,回報說車馬已經備好,沉香樓周邊也提前派人清空了外圍,王妃可以隨時動身。敏兒是個愛玩愛笑的姑娘,出門的興頭比誰都足,趕忙跳起身來,匆匆又去檢查了一遍要帶的手爐、暖套、茶點等物。
荀安如披上大氅,扶著佩兒的手步下台階。向外走的途中她一連轉頭看了身邊的丫頭好幾次,每次都見她埋著頭眉眼低垂,竟好像在刻意迴避自己的視線一樣,令她的心中更加起疑。
不多時走出內院,一輛駟馬朱輪的車駕正等在二門邊上。佩兒攙扶荀安如先坐了進去,敏兒跟在後面剛合上車簾,突然又想起了什麼,探頭吩咐出來送行的一個小丫頭:「差點忘了,我們走後,你再到各處好生問一下。我就不信,王妃陪嫁的羊脂玉碗,還有人敢偷不成?」
在小丫頭清脆的應答聲中,鞭梢輕響,馬車朱輪啟動,由前後十幾名侍衛護持著,轆轆駛向南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