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岳銀川過府舉發之後,荀白水在半信半疑之間糾結思慮,夜裡難免有些失眠,時常會悄悄起身,披著寢衣到廊下踱步。
荀夫人忍了他兩晚,到底按捺不住心頭關切,拿了狐裘追出門外,抱怨道:「老爺這個歲數了,大冬天的不好好安睡,又在想什麼呢?」
荀白水攏緊被她披上肩頭的裘衣領口,順勢握住了她的手,「你說說看,這些年在朝堂之上,我算不算一心一意只為了陛下?」
「老爺對陛下的忠心天下皆知,何來此問?」
「若是論心,老夫自認從不曾有負為臣之道,」荀白水眸色幽幽地看向遠方,「但若論事……我卻突然有些拿不準了……難道我以前,真的就沒有錯過嗎?」
荀夫人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皺眉勸道:「年節下無緣無故的,老爺哪兒來的這些憂思重重?明天你還有好多應酬呢,快去睡吧。」
荀白水不聽她解勸,返身又踱了數步,突然問道:「你還記得安兒有個婢女,出遊時不慎落水而亡那件事嗎?」
「一個月前的事情了,怎麼今天想起要問這一句?」
荀白水回過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有件事,要請夫人安排一下。」
次日一早,旭日初升。萊陽王府的外門剛剛開啟,荀府的大嬤嬤便帶了車駕過來。她是荀府上了年紀的老媽媽,進內院無須避諱,若是自己認準路途向裡走,倒真是除了硬拖之外沒有辦法攔阻。前院管家和後院娘子既來不及通報,也不能擅自動手,稍一猶豫便被她進到寢院裡見到了荀安如,抹著眼淚說老夫人年下勞碌身體不適,越發地思念姑娘,必須得馬上接過去見個面才行。
一聽說嬸娘病了,荀安如急得完全忘了自己的不舒服,立即起身叫敏兒過來梳洗。正在花園練劍的蕭元啟匆匆得報趕回來,還未找到合適的理由推脫,大嬤嬤又搶先道:「如果姑爺節下有客不得空,不用勉強陪伴,姑娘一個人回去也行。」
當著荀家人的面,荀安如一臉哀求,蕭元啟既不好多說什麼,又不能真讓她一個人過府,只得點頭先答應下來,藉口王妃還未妝飾,請嬤嬤到外間稍坐喝茶。
「我們大姑娘呀,這麼小的時候老奴便照看過,哪裡用得著迴避梳妝?如今上了年紀手腳不伶俐了,但站在一邊遞個粉盒什麼的,老奴還是能侍候。」大嬤嬤一臉賣弄體面的樣子,伸手將荀安如扶到妝台邊,催著敏兒過來梳頭,自己在旁邊扶鏡遞簪,言語舉止極是自然,就連蕭元啟都沒有懷疑她是故意的,只是眼見沒有機會單獨叮囑妻子,心中有些煩惱。
敏兒一向手巧,不過片刻就綰起髮髻,插戴上常用的釵飾。蕭元啟這時也更換好外袍,上前在妝台寶盒中挑挑揀揀,拿了一副紅石榴耳墜出來,在荀安如耳邊比了比,笑道:「換這個吧。你說過這是出嫁時嬸娘特意添的妝,看你戴著她一定高興。咱們做晚輩最大的孝順,莫過於自己好好的,才能讓老人家安心,你說是不是?」
荀安如微微低頭,順從地取下已經戴好的耳墜,接過了他手中鮮亮欲滴的紅石榴。
不多時車駕已經備好,大嬤嬤親自扶著她的姑娘上車,自己也和敏兒一起陪坐了上去。蕭元啟騎馬同行,一路上毫無波折,半個多時辰便低達荀府,馬車直接駛入了二門內。
荀白水獨自一人站在前廳階上相迎,面色看上去略顯憔悴,的確像是在憂心夫人生病的緣故。荀安如心中更加著急,行過家禮便急匆匆地轉往內院。蕭元啟正想一起陪著過去,荀白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微微搖頭道:「她們娘倆兒說話,你跟去做什麼?來,老夫陪你去花廳喝上兩杯。」
獨自趕往後院的荀安如完全沒有注意到夫君不在,步子快得敏兒都差點跟不上,直到奔入嬸娘的臥房,親眼見到她面色還好時方才鬆了口氣,眼淚不由自主地湧了上來,一頭撲進她的懷裡。
荀夫人雖然知道她生過病,但每次探望的人都回說調養一下就好,所以也沒有特別擔心過,突然間看見她整個人瘦了許多,原先粉嫩的面頰也失了紅潤,不禁又驚又怒,連聲問道:「哎喲我的安兒,這才多久不見哪?到底是什麼症候,一下子瘦成這樣?」
荀安如怕她擔心,忙拭淚笑了笑,「真不是大病,只不過夜裡有些驚眠罷了。」
「我還不知道你,從來都睡得安穩,哪裡有失眠的毛病?」荀夫人攥緊了她的手,雙眉輕皺,「你告訴嬸娘實話,與姑爺相處,可有委屈?」
荀安如忍下胸中酸楚,低聲道:「……嬸娘這話從何問起?好端端的,哪裡來的委屈?」
荀夫人搖了搖頭,神色凝肅,「你從來都是個報喜不報憂的性子,這一點最讓人擔心。我原本以為,陪嫁的兩個貼身丫頭都是聰慧伶俐的,能夠把你照顧好。誰能想到,這第一個出事的竟然就是佩兒……」
一提起這個侍女,荀安如全身輕顫,唇色愈發蒼白。
荀夫人放緩了語調,將侄女輕輕攬入懷中,摸著她的小臉,「我與你叔父膝下空空,好在族中子弟還算興旺。飛盞和你長在府裡,那就如同我的骨肉一樣。……此處並無外人,咱們娘倆之間,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佩兒的事我一直覺得奇怪,沉香樓有護欄有門窗,到底能怎麼失足?那丫頭的水性一向又很好,即便真的掉了下去,她就掙扎不起來嗎?你告訴嬸娘,當時在場的還有誰?我怎麼聽說連敏兒都不在?出事總得有個前因後果,究竟是為了什麼引發的?好孩子,總得要你自己說實話,長輩們才能幫你排解。咱們都是自家人,若真有什麼難關,只要彼此相互扶持,最終就一定能邁得過去,你說是不是?」
荀安如靠在嬸娘溫暖的懷中,多日的淒苦湧上心頭,一時難以自持,「嬸娘真心疼愛,安兒豈能不知?只是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荀夫人聽這話音不對,眉心一皺正要追問,外間突然傳來嬤嬤的聲音:「大爺怎麼過來了?」
話音未落,荀飛盞已經大步邁進,邊走邊問道:「聽說安兒過府了,怎麼沒人去叫我?」
荀安如急忙起身,正想抹去臉上的淚水,手腕便被大堂兄一把握住,湊近了細看,「大年下回娘家為什麼要哭?有誰欺負你了?是不是蕭元啟對你不好?你別害怕,若是他有虧待你的地方,儘管告訴大哥。我可不管他現在有沒有封王,但凡有什麼不對,我肯定饒不過他!」
與嬸娘的輕言詢問相比,荀飛盞的這句「饒不過」聽起來實在令人心驚,荀安如心頭一陣狂跳,手掌不由自主地掩住腹部,只覺得胸悶發堵,衝向牆角乾嘔了幾下。
荀夫人嚇了一跳,慌忙趕上前攙扶著,高聲叫喊來人。外間的敏兒匆匆奔了過來,搭手將荀安如扶到榻邊坐下,一面揉著她的胸口,一面對荀夫人道:「請夫人和大爺不必擔心,太醫說了,咱們姑娘害喜的症狀,還不算是嚴重的。」
荀飛盞還在呆怔之中,荀夫人已快速反應了過來,臉上頓時笑開了花,「安兒這是有喜了?怎麼不早說!這是頭胎,難怪你說不知道該怎麼辦,來人啊,把茶杯撤下去,給大姑娘熬碗酸湯來!」
「等等,我不明白,」荀飛盞依然皺著眉頭,「有喜是高興的事,安兒哭什麼?」
荀夫人斜了他一眼,不以為然地道:「你是爺們兒當然不懂了,有了身孕就是這樣的,吃不好睡不好,見了娘家人能不哭嗎?……快派人去通知老爺!」
門邊的大嬤嬤應了一聲,轉身正要走,荀夫人突然又拍了拍自己的腦門,連聲叫住:「哎呀不用不用,瞧我都高興糊塗了,侄女婿陪著老爺說話,肯定早就報過喜了!」
正如荀夫人所料,跟隨荀白水進入花廳落座之後,蕭元啟立即就告知了安如有孕的消息,順便也為初二那日不能回門再次致歉。早已設定好該怎麼跟他談話的荀白水完全沒料到這個開局,愣了許久才露出笑紋,舉杯向他道賀。
飲過兩盅,席間氣氛越發融洽,荀白水再次拿起溫酒的銀壺,以長輩的口吻慈和地道:「安兒有喜固然要你照顧,但身為男兒,還是應當以國事為重。年前進宮請安時陛下已經提了,這收復淮東三州的重擔,說不定還是想要交給你呢。」
因他提壺要斟酒,蕭元啟雙手正舉著自己的空杯相接,聽到這樣一句話,手指不由自主地顫動了一下,傾下的酒液濺了兩滴出來。
荀白水如同沒有看見,回手又給自己斟了一杯。
「若得陛下信任,為臣者自當全力以赴。不過……我從未習過水戰,生怕戰事不利,辜負皇恩,心中難免有些惶恐。」
荀白水放下銀壺,語氣十分鬆快,「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想當初請纓出征時,朝野間有幾個看好你的?最終不也是大勝而歸嗎?」
「但叔父也知道,當時多少有些血勇之氣,並未考慮太多。那位芡州的岳將軍不是說了嗎,東海遲早要退,並不全是我的功勞。」
「岳銀川的話聽聽就算了,陛下並未相信,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老夫雖是文臣,也知陣前拚殺都是真刀真槍的,這還能有假不成?」
蕭元啟悶悶地獨飲了一杯,眉間帶出些委屈和無奈,「多謝大人安慰。我自知根基淺薄,陛下的恩賞如此之重,難免被人議論。說是不在意吧,心裡確實有些不舒服,但若想要辯解,偏偏又沒有誰當面衝著我來。叔父大人主政多年,見識高遠,請您指教晚輩,陛下若真的想要再托重責,我到底應該接還是不接?」
這句話問得極是懇切,毫無作偽之態,荀白水心頭評判權衡的天平難免向他傾斜了少許,思忖了片刻,嚴肅地道:「於公的話就不說了,於私而言,你是荀家的女婿,既然真心求教,自當為你籌算。在老夫看來,若能收復淮東,功勞實在不小,錯過了委實可惜。但東海水師確實強勁,你方才的顧慮也有道理。你看這樣好不好,芡州那個參將是個人才,胸中大有方略。他眼下已升了四品,不妨再提拔他做你的副手,替你挑選麾下將領,操訓兵士。陣前如果有所疑難,也大可與他商議。當然了,那日見駕時他的確有些言辭魯莽,不要說你,老夫當時都很是不悅。不過為了朝廷大局,想來你也不會真的計較吧?」
蕭元啟努力穩住了自己的表情,露出凝神考慮的樣子,「岳銀川……倒還算是一員不錯的戰將,他呈上的東境方略我也看過了,確是棟樑之材。」
「你為主帥,他為副將,可謂強強相聯,不僅於朝廷有益,對你自己也大有好處。若是沒有別的異議,那老夫就按這個意思去跟陛下商量了?陛下明顯很喜歡岳銀川,說不定還願意給他專折奏報之權,讓你更無後顧之憂呢。」
他一邊說,蕭元啟一邊跟著點頭,等他一說完,立即舉起酒杯相敬,「果然還是叔父大人的思慮更為周全,元啟願意聽從安排,不勝感激。」
如果就事論事,蕭元啟今日的表現可謂毫無破綻,完全是一副胸中坦蕩的樣子。而荀白水的言談舉止也很自然,彷彿他拉著萊陽王坐下來的主要目的,原本就是為了說服他以大局為重,接納一個曾經無禮冒犯的副手。此刻花廳外豔陽普照,花廳內言笑晏晏,席間氣氛和煦溫馨,倒真的像是一家人小聚一般,不見絲毫陰霾。
隨著荀飛盞的隨後加入,這桌本為小酌的酒席,一直喝到了近晚時分。蕭元啟以荀安如需要早些休息為由提出告辭,親自進後院給嬸娘請了安,體貼小心地將她接了出來。
荀飛盞自始至終都以為這是一次普通的親戚往來,心情最是輕鬆,待長輩到二門外送行之後,便自行回了獨居的院落,全然不知內宅中的叔父,此刻已是面沉似水,正在暗暗下著決斷。
他這邊是不知,荀夫人則是不解,繞著夫君轉了兩圈,疑惑地問道:「萊陽王是做錯什麼得罪老爺了嗎?你吩咐要問安兒的話,我全都仔細問過了,她也沒說什麼。咱們自家的姑爺,素日倒也禮數週全,哪怕有什麼差池,只要不是什麼太過要緊的事,老爺不妨大度一些吧。」
「滴水不漏,毫無破綻……他若真是心中坦蕩,又何至於如此防備?」荀白水完全沒有聽她在說什麼,喃喃自語了兩句,突然揚聲道,「來人!」
隨侍在後的荀樾急步上前,「屬下在,大人有什麼吩咐?」
「去叫岳銀川馬上過來,老夫有話跟他說。」
荀樾跟隨荀白水多年,對於指令的輕重緩急最為敏感,領命後徑直奔向馬廄提了坐騎,竟然親自趕往岳銀川的住處,不到半個時辰便將他帶回府中,領進了書房。
岳銀川被叫來得這般倉促,路上連一句話都不及多問,神色當然甚是迷茫,行過禮後還未開口,荀白水已先指了指對面,命他坐下,「老夫已經想好了,東海之事,必須要徹查清楚。將軍是舉發人,一旦開始便不能回頭,你可明白?」
岳銀川頓時大喜,急忙應道:「末將心志已定,絕無猶疑。」
「好。你回去之後,把東境戰事中的所有疑點、人證的證詞,還有夜探何宅的整個過程,盡快擬成文本,先給老夫看一看。」
「是。」
「你已驚動了何成,多少也算驚動了萊陽王。夜長夢多,老夫不打算等到開朝了。明日午時初,你到大理寺外等我。」
岳銀川有些訝然,「大理寺?」
「東海通敵一案的所有卷宗都收存在大理寺,你算是一雙新鮮的眼睛,老夫想帶你重新將此案梳理一遍,說不定能發現什麼指向蕭元啟的線索。在面見陛下之前,咱們手裡實在的東西越多,當然越好。」
「可是末將聽說,凡是牽涉進東海通敵案的人……已經全數處死了……」
荀白水被他戳中痛處,不由閉了閉眼睛,「是啊。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確實有些草率……」
他雖然改了主意,但上次所說的許多難處也並不是假的,岳銀川的神色依舊有些不安,「如果……如果末將在舊案卷宗裡找不到新的疑點呢?」
荀白水面色陰沉,眉間卻有一抹傲色,「就算一無所獲,只要老夫堅持深查……陛下最終還是願意聽從的。」
當朝首輔的這句許諾可謂是一個大大的定心丸,連番叩謝之後,岳銀川激動地趕回了暫居的小院,開始為正式舉發忙忙碌碌地做起了準備。佩兒心情平穩之後的陳述越來越有條理,記錄整理她的證詞只花了半個時辰;當初從兵部調來的軍報已研究過數遍,將羅列於胸的疑點擬成文本更不是難事。樂觀的前景讓整個院落的人都十分高興,連養傷的譚恆都不肯多睡,招呼親衛們在油燈外又加點了好幾支蠟燭,照得主屋明晃晃的,好方便將軍「連夜寫字」。
相比於這座皇城小院裡的輕鬆與歡快,萊陽王府此時的氣氛卻緊繃得如同一張拉滿的弓弦,似乎隨時都可能斷裂。蕭元啟並不知道今日的面談因何而起,也沒看出荀白水到底有何異樣,但他知道自己心裡壓之不下的驚慌感就是直覺給他的警告,警告他不能忽視,警告他必須考慮最壞的情況將是怎樣。
荀白水一旦起了疑心,必定是不達目的絕不罷休,曾是他盟友的蕭元啟對此再清楚不過。當年的蕭平旌能夠選擇安然離開,那是因為長林王府根基深厚。自己不僅沒有同樣的幸運和同等的實力,面臨的具體情況也差別甚大。確切一點說,擺在眼前的已經是一條必須走完的獨木橋,既不能失足,也不能後退,若是最終無法達到彼岸,結局便只有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外間的門扉輕響,被何成拉開半扇。一條人影輕煙般飄進,門板隨後又重新關緊。
轉過圍屏的戚夫人滿面笑意,行過禮後嬌聲恭維道:「承蒙王爺相召,我就知道,您是天命所歸,一定能夠想通的。」
其實目前的局面跟蕭元啟能否想通已經沒有關係了,黑雲壓頂,危機已起,絕不可能再徐緩圖之。不過面對戚夫人得意揚揚的樣子,他還是要儘量讓自己顯得不那麼急切。
「請夫人稍安,本王請你過來只為商議,至於最終應該如何決定,現在倒還說不好。」
「一旦除掉了荀白水,這金陵城裡便再也沒有人能擋得住王爺,」戚夫人解了披風,不待相邀便坐了下來,燈燭下眼波閃動,「您素來果敢,怎麼到了如今這樣的關口上,反倒猶豫起來了?」
蕭元啟嘆息一聲,語調陰冷,「並非本王優柔,夫人你親自出手,固然大有勝算,但終究難保萬全。我千辛萬苦才走到今天這樣的地位,怕的是萬一……」
戚夫人聽出了他的意思,毫不遲疑地提出承諾,「既然說好是一項交易,那這場刺殺無論成與不成,都由我東海出面擔當。請王爺不必多慮,絕不會有一絲一縷牽連到您的身上。」
蕭元啟在陰詭機謀中翻滾了這些年,性情遠比以前更加多疑。戚夫人說得越是好聽,他的心頭便越是不安,皺眉問道:「國主想在工部找的那份舊稿到底有多重要,值得夫人冒這麼大的風險?」
「國主為何看重那份舊稿,我空口解釋您也未必會信,反正我的人把它找到之後又不能立即飛出去,王爺到時親自看看,不就什麼都清楚了嗎?」
她的話蕭元啟並未完全採信,但盤算利弊之後覺得還算可以接受,語調微見鬆緩,「要安排你的人進工部倒是不難,庫房書辦只是雜役人等,我明日就能讓他進去當值,輪班數日混熟了臉,等到年後各衙開府,想幹什麼全看他自己的本事,夫人以為如何?」
戚夫人合掌笑道:「王爺放心,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您行事如此爽快,我也不會讓您失望。荀白水明天踏出府門拜客之際,便是他的末日。」
荀白水掌政多年,行事一向謹慎,他身邊的防衛有多嚴密,蕭元啟比誰都清楚。無論戚夫人如何信誓旦旦,他都不敢全然相信,喝了兩口茶後,還是忍不住想要詢問細節安排。
「王爺如此擔心,莫非已經親自出手試探過了?您放心吧,國主既然主動提出交易,當然不可能是倉促行事。我的武功雖然不及王爺,但論起暗中刺殺,您可就大大比不上我了。東海在金陵已經暗伏了人手,如何探查,如何設伏,如何動手,我自然會安排得妥當,仔細算來,其實只有兩件事需要王爺暗中相幫。」
「哪兩件?」
「一是夜間有些動作,要請何將軍的巡防營加以遮掩;這二嘛,還有個拿不準的人,必須得單獨想辦法應對。」
戚夫人忽隱忽現的詭異身手絕對稱得上是一個頂尖的刺客,連她都說拿不準的人,蕭元啟不用多想也知道指的是誰。
「……荀飛盞?」
「只要他在城中,便是一個難以把控的變數。不知王爺有什麼辦法?」
蕭元啟眸色陰寒如冰,冷冷哼了一聲,「我自小就認識他,知道他最在意什麼。你不用管了,在你動手之前,我一定能把荀飛盞引出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