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下飛濺而出的鮮血,慢慢浸過方形青石,順著縫隙越浸越遠,滴落階沿。
蕭元啟嘶聲呼喊著從石階上撲了下來,士兵們手中的火把驚惶搖動。一陣混亂之中,狄明獨自抽身退離,連隨行的親衛也未招呼,便無聲無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不知去向。
宮城廣袤,暗夜無邊,荀飛盞的足尖點在養居殿外的宮牆上,後方一片寧靜,聽不到正陽宮躁動的聲響。他與蕭平旌在途中看到蕭元啟匆匆離開,大略猜到了堂妹已開始行動,並未多思多想,趁勢繞過幾處崗哨,悄然潛至東配殿外。
殿室已變囚籠,各處門窗俱皆釘死,只留有朝向主殿的一道偏門。門外、廊下、階邊共三重守衛,另有執戟小隊,在庭院中流動巡查。
荀飛盞和蕭平旌拿下了外圍警哨,藏在暗處默默確定守衛人數,再估算了援兵趕來的時間,都覺得甚有把握,各自抬手向對方指出了自己預定的目標和突襲的路線,彼此點頭確認。
趁著無星無月,廊下又燈光暗淡,兩人從牆頭躍上殿脊,足下蓄力正要行動,中庭的巡邏小隊突然止步,向側門邊抱拳行禮,「狄將軍。」
簷上兩人立即伏身,暫時停了下來。只見狄明從門外暗影中現身而出,壓低聲音不知發了一句什麼命令,那整支小隊便行了禮,退入殿外甬道。他緊接著又大步來到石階下,直接叫來為首的校尉吩咐道:「這裡有我就行了,你帶他們先出去,協助外圍戒護。」
這校尉是他的心腹,聞言毫不質疑,當即召齊了階邊與廊下的部屬,盡數退出外門。此時東配殿周邊三重護衛,只剩下了殿門外的八名羽林,狄明面無表情地走上前,再下指令:「你們到那邊連廊上守著,凡是主殿過來的人,通通給我擋回去。」
眾守衛躬身應了,快步轉向連廊。狄明在門外又默立片刻,等到周邊完全安靜下來,方才邁步進殿,將門板在身後關閉。
殿內只有兩柄燭台,光線昏黃。蕭元時靠裡側盤腿而坐,聽到有腳步聲靠近,用力閉上了眼睛。
狄明在他身前停下,深深地端詳他的面龐,眸色頗為複雜,「有個消息,陛下可能還不知道吧?城外的蕭平旌想要把你活著救出去,所以發來了箭書,要萊陽王爺提出交換的條件。」
蕭元時聞言一震,急速地抬起頭來。
「陛下一定以為這是個好消息,是嗎?」
他的語氣聽上去十分古怪,蕭元時的心頭不由一跳,顫聲問道:「……你什麼意思?」
狄明淡淡一笑,眼神蒼涼,「也許陛下不會相信,但狄某願意追隨萊陽王,並非只是為了給家人討還一個公道。自古有雲,為君者身擔社禝之重,若無仁德之心,便不配做天下之主。故而狄某起兵叛你,不為發洩胸中私怨,不為將來富貴威權,而是因為大梁江山子民,值得一個更好的主君。所以我絕不會讓人把你活著交出去,去換他想要的任何出路。」
說到最後半句話時,他抬手抽出腰間長劍,雪亮的鋒刃在空中徐徐劃了半圈,最終指向了蕭元時的胸前。
小皇帝這時方才意識到他想做什麼,面色雪白,蹬動著地面向後退縮,「你說朕不配為君?那麼誰配,你一直跟隨的蕭元啟嗎?」
狄明搖頭又笑了兩聲,「我知道在你眼中,萊陽王是圖謀大位的逆賊,但對我而言,至少他曾為國征戰,至少他能分清孰是孰非,胸中還保有一腔義憤。如果不是他留存證據,後世誰會知道當年京城的真相呢?」
對於金陵疫災,蕭元時自知無可辯解,絕望之下,只能抬手指向外方,「可是長林王陳兵在外,蕭元啟絕對沒有生路,他永遠都不可能登上大位……」
「說句陛下不愛聽的實話,」狄明毫無所動,眸色依舊陰冷,「等你死後,就算長林王贏了想要登基,狄某其實也不介意。」
話音落下的同時,他掌中鋒刃猛然前刺,眼看就要觸及蕭元時的前胸,一支小弩破空而至,飛速撞開了劍尖,同時背後拳風襲來,迫使他不得不側身躍開,倉促應戰。
若論沙場征伐,狄明也算一員勇將,無奈荀飛盞是琅琊榜上有名的高手,近身之戰實力有差,不過數招之間,他的手腕便被擒住,整個人摔翻在地,拚命掙出一口氣,剛叫了半聲「來人」,喉間便被靴底踏住,只能發出咯咯的低響。
本以為必死無疑的蕭元時驚魂未定,軟軟伏在地上,只覺周身僵直麻木,有一雙手從腰間穿過,將他半扶半抱起來。
「陛下覺得怎麼樣?沒事吧?」
耳邊的聲音如此熟悉,腰側的臂膀如此溫暖,蕭元時的眼眶陡然一熱,抬手用力抓住了他的衣襟,淚如滾珠,「平旌哥哥……」
眼下不是暢談之時,蕭平旌忍住心酸,拍揉了一下少年的背心,將他拉在身側,一回頭,發現狄明的手足仍在掙動,不由一怔,「你做什麼呢,還不快動手?」
荀飛盞面上露出不忍之色,皺眉道:「雖然蕭元啟血戰東海是假的,但這個人卻不是……」
狄明聽不明白他的意思,眉睫急顫,正拼盡全身力氣想要再掙扎一下,眼前突然一道掌影襲來,立時便沒了知覺。蕭平旌扯過他的衣帶將其手足捆緊,塞了嘴,丟在殿角,匆匆道:「那就留他一命吧,不能再耽擱了,快走!」
荀飛盞接手將蕭元時攬了過來,蕭平旌收尾關門,三人兩前一後,順著廊下飛速離開。昏黃幽暗的囚殿隨即恢復了一片寧寂,靜悄無聲。
狄明的意外行動給了蕭平旌莫大的機會,三人撤離宮城時後方並無追兵,也遠遠繞開了蕭元啟所在的正陽宮,一路行來格外順暢,未生半點意外的波瀾。
正陽高台下的喧囂聲此時也已平息,蕭元啟不願他人插手,自己解下披風,將荀安如的屍身包裹起來,抱迴廊橋這邊的寢殿,親自給她擦洗更衣。
人鬼殊途,曾經溫軟的肌膚已冷如冰雪,觸手寒涼。讓他在恍惚與悲痛之間,突然想起了那一年,那一日,懸掛在朱梁之下的母親。
當年只能眼睜睜看著母親無碑無祭,薄葬荒野,那是因為他還沒有實力,沒有威權。可如今明明已經得到了許多,明明城外的蕭平旌還沒有發起攻勢,為什麼自己依然留不住一個女人,為什麼還是只能得到這樣淒冷的結局?
蕭元啟想不明白。
無論怎麼努力地想,他就是想不明白。
高燭爇盡,焰芯在堆疊的燭淚間閃跳了數下,漸低漸熄。隨著最後一點光亮熄滅,蕭元啟的眸中也只剩下了一抹決絕的陰冷。他扯過榻上的錦被蓋住了荀安如的屍身,起身推門而出,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正陽宮。
三日將滿又如何?大軍攻城又如何?蕭元時的咽喉還捏在他的手中,總有一天他會東山再起,他會讓所有人都拜伏在腳下,從此不敢離去,不願離去。
養居殿已在前方,火把明亮,搖曳閃爍。
夜色和距離讓遠處的景像極為模糊,但那嘈亂的聲響明顯與他離開時全然不同,雲頂連廊下暗影晃動,更像是有不少人正在驚慌地跑動。
蕭元啟猛然停了下來,背心處暴起一片寒慄。擁簇在他身後的親衛府兵們也神色迷茫,隨著他的視線一起向前張望。
舉著火把湧動的人流從大殿門內奔出,帶著一種極為惶恐的節奏向這邊跑了過來。蕭元啟心知不妙,足下發力,以自己所能的最快速度直奔向東配殿,剛剛衝進院門,迎面便看到狄明昏昏沉沉地被施鄆扶著坐在中庭,胸口更是一緊。
「王、王爺,那位陛下被、被……」
蕭元啟顧不得聽施鄆說完,幾個箭步衝入殿內,視線飛速掃了一圈,除了神色惶然的幾名守衛以外,根本不見蕭元時的半點身影。
「……層層防衛,就算他蕭平旌有本事衝進來,他最多也只能硬搶,怎麼可能悄無聲息地把人給帶出去?」蕭元啟急怒交加,哪管狄明剛剛甦醒,返身便將他抓了過來,「到底怎麼回事,你說啊!」
狄明前額依然劇痛,靠在施鄆臂間喘息一陣,皺眉搖頭道:「末將只記得被人偷襲……」
「什麼時候?」
「沒多久,當時早打過四更了……」
四更之後出的事,眼下還未天明,蕭元啟快速盤算了一下時間,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幸好,幸好本王知道蕭元時有多重要,預先留了一層防備……」
金陵鴿房位於東南半城,蕭平旌和荀飛盞帶著一個小皇帝,即便後頭沒有追兵,這一路躲避巡防也頗麻煩,等最終奔進院門的時候,已是平旦蒙影,東方即將破曉。
朱三哥在街巷外放下眼線,立即關掩門戶。黎老堂主迎上前,拿了方軟毯將蕭元時裹了起來,餵下半盞安神的參湯。荀飛盞這時才長長吐出一口氣,伸手按住自己的額頭,「好像在做夢一樣,簡直不敢相信這麼順利,陛下……陛下居然真的被救出來了……」
蕭平旌瞧了一眼微白的窗紗,心知時間緊急,單膝半跪下來,低聲道:「請陛下聽我說,此地雖然安全,但金陵的危局尚未結束,微臣……微臣不能留在這裡陪你。」
「朕明白。」蕭元時忍住眼淚,努力挺直腰身,「城外大局尚需長林王主持,你儘管去吧。朕會在這裡……等著你奪還京城,誅滅逆賊。」
荀飛盞也知道他必須趕在天光未亮前出城,急忙接了一句:「你放心,這兒有我呢,我現在絕對不會再離開陛下半步。」
分秒必爭之時不容耽擱,蕭平旌匆匆起身向朱三哥和老堂主抱了抱拳,也不走正門,看準方向直接越牆而出。蕭元時眼看他身影消失,心中到底還是有幾分惶然,低頭呆怔了半日,方在荀飛盞的勸說下清洗更衣,吃些東西。
他身為皇后嫡子,十歲受封東宮,切莫說打罵磨折,就是重話也未曾受過幾句。這幾日煎熬苦痛,突然放鬆下來難免有些暈沉。黎老堂主過來細細診看過後,笑著安慰道:「陛下少年體健,沒有大的傷損,只是心經有些紊亂,等安了神,慢慢調理便是。」
正說話間,他突然嗅到一絲異香繞鼻而過,似有似無,絕不是尋常氣息,心下不由奇怪,俯身細看時,發現他唇下那道傷口色澤鮮紅油潤,倒像是塗過什麼藥膏似的,便取了一方白帕輕輕擦拭下來,嗅辨片刻,臉色頓時一變,「不好,這不是治外傷的藥……這是定香散。」
荀飛盞聽不明白,立即緊張起來,「什麼是定香散?」
「這種香料產於西厲,與不同的人血交融後,便會產生不同的氣味,雖然清淡,卻可留香數日之久,沐浴清洗也難以消除。」黎騫之神色沉重地看了朱三哥一眼,「如此一來,這個地方怕是不安全了……城內可還有其他藏身之所?」
朱三哥皺起雙眉,「蕭元啟既然特意在陛下身上留了定香散,必定也準備了追蹤的手段。他現在就好像是有人指路一樣,不管咱們躲到哪裡,他無須費力就能找到啊!」
荀飛盞急得臉色發白,突然想起入城前那晚的商議,微懷僥倖地問道:「岳銀川曾經推測過,奪城之戰最多三個時辰,如果我們就不停地換地方,讓他多撲空幾次……說不定能拖延過去呢?」
「哪有那麼多地方可換?再說京城還在蕭元啟的手裡,滿街的巡防營,帶著陛下每出去一次,就多一分風險,還有可能被他中途追上……」
蕭元時突然抓住了荀飛盞的手,咬著牙道:「荀卿,朕不想再落入蕭元啟的手裡了。如果最後不能……還請荀卿你……」
荀飛盞心中又急又痛,一時不知該如何應答。黎騫之聽著也覺得難過,伸手扯過一件外氅先給蕭元時披上,將他拉了起來,「雖然外面危險,但也不能再耽擱了。早些走,也能多拉開一些距離。只不過現在出去投奔,說不準誰能靠得住,倒是先找個無主荒廢的園子躲躲為好。」
他說者無心,荀飛盞的雙眼卻突然一亮,高興地道:「我想到了一個地方,雖然早就荒廢,但卻可以拖延時間!」
朱三哥驚訝地挑了挑眉,「金陵城有這樣的地方?」
「有!濮陽纓在東山下那座乾天舊院裡有個丹房,房中設有暗室,深挖入地下,以青岩厚石為門。」荀飛盞越說越覺得可行,語調也興奮了起來,「他壞事之後,此院廢棄,無人膽敢接手,暗室應該還在!」
「既然是暗室,那大統領知道開啟之法嗎?」
「我曾去他那裡搜過人,當面逼他開啟過,機關不算複雜,倒還記得。只要咱們能搶先到達,那個地方絕對可助陛下藏身!」
禁軍大統領斬釘截鐵的語調讓蕭元時重生希冀,朱三哥也是個果決之人,立時不再多問,出去遣散了鴿房人等,自己親自陪著荀飛盞等三人,一路穿街過巷,直奔東山嶺下而去。
夏日晝早,外間昏蒙之色已褪,天光轉亮。幸而搶了半步先機,全城搜捕的態勢未起,一行四人行動小心,路上倒沒有遇見大的危機,疾行半個多時辰,來到了乾天院廢棄的後殿。
荒敗多年,此處早已雜草叢生,如同荒野。舊日丹房塌了一半,荀飛盞好容易才辨出方位,將幾塊斜倒的門板抽開,找到機關所在的幾塊地磚,點踩數下,地面裂出半臂寬的一條縫便已卡住,不能再開。
荀飛盞測看寬度已夠少年身形進入,不再耽擱,轉身扶了蕭元時過來,安慰道:「陛下不用害怕,這間密室建造得十分精巧,下面雖然很黑,但另有通風之口,不會悶的。」
「有荀卿在,朕不怕。」
「請陛下恕罪,微臣不能進去……」
蕭元時吃了一驚,「為什麼?」
「當年萊陽太夫人與濮陽纓交往甚密,我怕這個機關蕭元啟也知道……」荀飛盞握住蕭元時的肩頭,將他強行推入石門窄縫內,「大梁江山要緊,請陛下不必多言。」
蕭元時不願獨行,用力攀住石門,哭叫了兩聲,被他捏開手指推離,強行關入下方。朱三哥與黎老堂主一起幫忙,拖來雜物丹爐胡亂壓住。荀飛盞又連踏數步,將外間機關石板全數踩碎,這才微微鬆了口氣,轉身向兩人抱拳,「多謝老堂主和朱三哥援手,趁著蕭元啟還沒有追來,你們快走吧。說句實話,兩位留在這兒也幫不上我多大的忙,總得有人通知平旌,把陛下給挖出來啊。」
黎騫之不諳武學,朱三哥也自知身手平平,兩人稍一沉吟,倒也不矯情,拱手道了聲保重,轉身繞過後山山梁遁去。
荀飛盞調勻了氣息,離開丹房院落,抱臂立於後殿門外,靜靜等候。
少頃紅日躍出,陽光漸熾,草葉上朝露蒸晞。前方山門處隱隱傳來追蹤的犬吠之音,隨後又加入了馬嘶人沸的聲響,預示著追兵已經到來。
這座曾經華美煊赫的乾天院對於蕭元啟來說並不陌生,他徑直踏過地上半腐的門匾,繞開院內坍塌的神壇,最終來到藤蔓攀爬的後殿牆外,看見了前方仰首獨立的荀飛盞。
闊別三月再次見面,兩人都覺得無話好說,蕭元啟直接揮手下令,羽林精兵們立時蜂擁而上。
蒙氏拳法曾經登過琅琊高手榜首,出手時虎虎生風,自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荀飛盞落拳之處,人體翻飛,聲如悶雷,戰不多時又奪下一柄腰刀,刀光如雪,近身的敵手紛紛倒下。狄明急忙指揮後方長槍手頂上,又被他挑過一支長桿,連刺帶掃,以槍為棍,一掃一片。
蕭元啟並未加入這方戰團,親自驅使著兩隻緹靈犬繼續嗅聞搜尋,很快就有了發現,繞開院門筆直衝向丹房。
荀飛盞以一敵眾,力戰多時肩腹等處陸續有傷,眼見蕭元啟鎖定了目標,忙縱身而起,也顧不得身後槍尖雪刃追刺而來,踏著羽林兵士的頭頂躍至丹房前的荒庭中,一手持刀,一手握拳,將先行靠近的十來名萊陽府兵盡數擊退。
庭院後方半塌的丹房明顯已不能容人,他這般拚命守護,不禁令蕭元啟停步觀望了片刻,很快便想起濮陽纓閉關的那間暗室,臉色頓時一變。
「不必多想,開啟暗室的機關已經被我毀了。」荀飛盞毫不在意自己一身傷痕,面上浮起諷嘲的表情,「當然,你手下這麼多人,如果有時間的話,也不是不能把陛下給挖出來。只可惜你別的不缺,缺的偏偏就是這一點時間吧?既然末路已至,還不如早些罷手,自行請罪,也許還能死得痛快一點,不是嗎?」
蕭元啟在過來的中途就已得到城外大軍開始集結的消息,此時抬頭瞟了一眼日影,無須多算也知他所言不虛,絕望之下更是惱怒,面色寒冽如冰,「我的末路?荀大統領,你要不要睜大眼睛看看,你自己現在是個什麼處境?」
狄明這時也匆匆追了過來,接著這句話高聲喝問:「君當為君,臣方為臣,你不分是非,只知一味追隨皇權,難道不覺得自己只能算是愚忠嗎?」
荀飛盞微仰起頭顱,不看蕭元啟,反倒直直地看向狄明,「我荀飛盞,自先帝朝起便掌領京城禁軍,身為陛下親衛,自當效忠盡責,生死何懼?陛下年少,也許尚需歷練,你我此刻難以爭執,但狄將軍若是覺得這個人更值得追隨,東境十州死於戰火的冤魂恐怕不肯答應吧?」
狄明不由一怔,「你這話什麼意思?」
蕭元啟哪裡會容他再答,手中長劍電閃般出鞘,厲聲道:「荀飛盞,你一向自詡為頂尖高手,本王今日給你面子,你我先來個單打獨鬥如何?」
雖說荀飛盞戰力疲敝,身上的傷勢也不輕,但自信對付一個蕭元啟還是綽綽有餘,聽了他急怒之下的挑釁,只是覺得好笑,當下拋開腰刀收指成拳,挑了挑眉以示應戰。
兩人甫一交手,蕭元啟果然不敢跟他硬拚,步法游動迂迴,似乎想要纏鬥。不過數招之後,他的劍風又突然一變,勁氣凌厲,寒光大盛,荀飛盞始料未及,左肩添了條細口,表情已沒有最初那般輕鬆,原有的傷處也因激戰而迸裂得更深,鮮血很快便浸透衣襟。
可這一輪猛攻雖將荀飛盞逼退了不少,終究未能全佔上風,蕭元啟的後勁很快又有不足之象,劍勢變得有些勉強,連退了數步,猛然翻身躍起,足底在石板地面上一踏,長劍脫手凌空刺來,中途急速旋開,化為六道劍影。
東海墨淄,金烏水月。虞天來當年成名之戰時,一招出手,曾經一劍九影。
荀飛盞心頭一緊,明知眼前亮光點點,僅有一劍乃是實鋒,無奈分辨不出,只得於須臾之間擇准其一,以掌為刃擊下。
劍鋒與掌風乍一相觸,如同擊破了水中月影,光波雖然碎去,寒氣卻分毫未減。蕭元啟的唇角立時上挑,縱身追上脫手的長劍,握柄加速,直刺向前。荀飛盞不得不閃身後退,雙掌在胸前一合,夾住了鋒刃,將其稍稍旁移,讓直襲心口的劍尖右轉數寸,劍刃入體刺入肩窩,其勁力之猛,竟將他生生釘入了地面。
一戰終結,蕭元啟額上也密佈汗珠,胸口起伏,俯下身盯住了荀飛盞的眼睛,「大統領從沒想到,竟然有一天會敗給我吧?不知明年琅琊榜上,是不是也應該有我蕭元啟的名字?」
荀飛盞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冷冷道:「你等不到了,老閣主可是從來不讓死人上榜的。」
「哦?那本王倒要看看,這個不會上榜的死人,到時究竟是你還是我!」
說罷正要抽回劍鋒,坍塌的院門外突然喧鬧起來,有人嘶聲大叫,一路呼喊急報,從人群中撞出一條通道,撲跪向前,「王、王爺……南城門已破……守、守不住了……」
四周嘩然之聲大起,連狄明都怔怔地後退了兩步,似乎不敢相信城防敗退如此之快。在一片惶然僵冷的氣氛中,唯有蕭元啟面色不變,寒冽的視線環視四周,冷哼了一聲,「都慌什麼?城防破了,不是還有宮防嗎?這最後一戰,不拼就是個『死』字!爾等跟隨本王走到這裡,就是死也不能讓他們太過輕鬆!」
隨著最後一個字出唇,他握緊劍柄,將兵刃從荀飛盞身上拔了出來,轉向狄明,「沒有蕭元時,這個人也將就了,把他給我帶到宮城裡去……如此大好頭顱,值得當著蕭平旌的面砍給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