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晨在遇到王勇前,本就患上了風寒。
還未徹底痊愈,便被抓走,在馬車中缺食少水的顛簸了數日,病情加重了不少。
再然後,被關在那暗無天日的密室中,驚恐不安地呆了好幾天,心理和身體都受到了嚴重的折磨。
之後在地牢裡,她被吊起審問了那麼久,接著又掉進了蛇窟之中。被群蛇咬傷還是次要,最重要的是,精神上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再加上昏迷之後,又躺在床上數日不醒。這一番折騰下來,她的身體已是虛弱到了極點。
而脆弱的胃部,似是終於承受不了,就這麼突然鬧起了罷工。
盡管洛晨求生的意志很強,盡管她仍能感覺到饑餓,但就是一粒米也吃不下去。如果硬是吃下,不到一會兒功夫,便又會悉數吐出。
因此,自那日清醒之後,一連幾天,她只能喝些湯水勉力維持。
甚至每日傍晚,還會發起低燒,凌晨退下後,第二日又再次復發。如此反反復復中,洛晨一日比一日虛弱下去,每日有近十個時辰都在昏睡之中。
而在此期間,冉之宸那總是波瀾無驚的臉上,也一日比一日陰沉下來。
一時間,整個冉府都噤若寒蟬。
尤其是那些大夫們,幾乎每日都要承受一次他的怒火。
好在,這樣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
幾日後,素有神醫之名的穆拓山高僧——了塵方丈,在接到冉之宸數封言辭懇切的書信後,提前結束了閉關,連夜下山,趕到了冉府。
在調換了數種藥方,又配合以針灸治療後,洛晨的病情終於有了起色。
漸漸的,她已能吃下少許清淡的食物,食量也在一日日的恢復中。且傍晚的低燒,也隨著抵抗力的增加,不再發作了。
為此,整個冉府都不禁大大的鬆了口氣。
寢室中,冉之宸看著洛晨吃著碗中的蛋羹,眼中溢出了淡淡的笑意。
這幾日,就這般看著她吃東西,似是成了他最大的樂趣。每次見她的飯量增加一些,他的心裡就油然而生出一絲愉悅。
洛晨將那蛋羹吃下後,婢女便將碗拿了出去。
冉之宸將她抱起,掂了一掂,察覺比幾日前又重了一些後,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卻聽此時,一名下人在門外稟告說:「主上,府門外來了個名喚冬雪的小婦人,說是要見寶姑娘。」
在洛晨的詫異中,冉之宸已直接回道:「問她有何事。」
「是。」門外那人恭聲應下,便退了下去。
洛晨想起自己當日被王勇下藥昏迷前,冬雪發出的那一聲驚呼,心下有些復雜起來。她看著冉之宸,有些猶豫的問道:「主上,我那婢女,事先知道她夫君所做之事嗎?」
聞言,冉之宸挑眉看了她一眼,才不甚在意地說道:「我只讓人見了那男人,至於那女人,或許知,或許不知。」
聽聞這模稜兩可的答案,洛晨蹙眉深思起來。
不多時,之前的那名下人便返了回來,稟告道:「主上,那婦人寫了封信,說是要交給寶姑娘。」
「拿進來吧。」冉之宸說道。
「是。」那下人走入,將信交給到了洛晨手上。
洛晨將信拆開,細細地讀了一遍。
信裡說,王勇當時是被人威脅,瞞著冬雪給洛晨下了藥。而在洛晨被抓走後沒幾天,他竟然就被人殺死了。冬雪一個人孤苦伶仃,舉步維艱。後來聽聞冉府為了救治一個叫洛晨的婢女,竟然將全冉州內醫術高明的大夫都召集了起來。她這才知道洛晨就在冉府,於是趕來投奔於她,希望能留在她身邊伺候。
看過之後,洛晨半晌才緩緩地歎了口氣,抬頭看向冉之宸,斟酌著問道:「主上,那王勇死了?」
其實,她本來是想問問,王勇是不是他派人殺死的,可話到嘴邊卻還是改了口。
卻聽冉之宸不置可否的說道:「嗯,他背叛了你。」
說著,將洛晨手中的信拿了過來,粗略地看了一遍後,便隨手扔到了一邊。
洛晨聽聞此言,卻驚訝的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這麼說來,王勇確實是他殺的了,可這理由這麼會是這樣?
那王勇確實是背叛了她,但那不是冉之宸自己指示的嗎?
可他不但沒賞賜王勇,反倒還殺了他。
洛晨看著冉之宸淡漠的表情,無奈的想到,怕也只有這個人,才能將如此不講理的事情,說得這般理所當然了。
她心下有些唏噓,卻並無同情,對於王勇的背叛,她確實是記恨的。
可想起冬雪的情況,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對冉之宸請求到:「主上,我回想那日情形,我那婢女應該是不知情的。我與她畢竟主僕一場,她一直待我忠心耿耿,還請主上賞她些錢財,派幾人護送她回鄉吧。」
卻見冉之宸沉默了片刻後,才語氣認真的徐徐說道:「你若想留那婢女在身邊,也並非不可。」
洛晨卻搖了搖頭,淡淡地回答道:「不用了。」
至於原因,卻並未說明。
然而,冉之宸聞言,眼中卻露出了一絲贊賞之色,點了點頭說道:「我會安排的。」
當日,冉之宸便派人將冬雪送往了趙國。
在洛晨想來,趙國畢竟是冬雪的故國,應該會比她一個人留在異國他鄉要好。更何況,有了冉之宸的安排,想必能有一個穩妥的出路。
因此,洛晨對她還是比較放心的。
對於冬雪這個人,洛晨心中是比較復雜的。
看了冬雪信中的描述,又結合自己被抓走時的情形,洛晨已將事情猜出了大概。
那日洛晨遇見王勇,確實只是巧合而已。而王勇和冉家,也並沒有半點關系。
只是後來,冉之宸為了讓洛晨以為抓她的人並非是冉家之人,才繞了個大彎子,在王勇外出趕集那日,令李公公威脅他,讓他給洛晨下了藥。
而這其中之事,冬雪應該是不知情的。不然那日洛晨昏迷時,她也不會表現的那般驚訝。
說起來,那王勇也算是受到了無妄之災,而冬雪則更是無辜。
但盡管如此,洛晨卻還是不能將她留在身邊。
人的判斷,有時是會受到感覺的影響的。洛晨原本對冬雪是十分信任的,但那日的事情,卻在這份信任上隴上了一層陰影。
在被關在馬車裡輾轉顛簸的那幾日,她不止一次的想過,冬雪是否也跟王勇一起背叛了她。
雖然現在想來,這種可能性很小。但懷疑這種事情,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若要洛晨再像以前那般,毫無芥蒂的去信任她,已是不太可能的了。
另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王勇的死不管怎樣,也與洛晨有關,冉家更是殺害他的直接凶手。
冬雪與王勇畢竟是夫妻,洛晨怎能讓這樣的她留在冉府。
前世時,洛晨的經紀人在她入行的時候便深深地告誡過她,比起排在她前面的那些人,她更需要提防的是她踩在腳下的。而比起對不起她的那些人,她更要小心的是她對不起的。
雖然是王勇背叛在先,但很多事情,立場不同,看法也不盡相同。她無法確定,冬雪不會因王勇的死,而對她心存怨恨。
洛晨從來就不是輕信他人之人,算起來,冬雪也算是一個特例了。只因為她是洛晨穿越之後,所接觸到的第一個人,再加上這身體原主人的一些記憶,才讓洛晨對她信任不已。
但如今這份信任已經打破,這份特例也自然不再存在。洛晨不會聖母一般的因為可憐她的境遇,便將一個危險因素留在自己的身邊。
在這樣的世道裡,小心翼翼都不一定能得到善終,若是心慈手軟,優柔寡斷的話,怕是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洛晨就連對待自己,都能狠心地跳入蛇窟之中,實在沒有多余的力氣,跑去對別人同情心泛濫。
時間在洛晨的一日日恢復中度過,轉眼已過去了半個月。
洛晨如今在食量上已恢復了正常,每日也能下地走上一會兒了。只是身體仍然有些消瘦,臉上的氣色也一直有些蒼白。
這一日夜裡,冉之宸在睡覺前,又依照慣例將她抱起來掂了掂,察覺她又重了一些的時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嘴上卻說著:「還是太瘦了,要多吃一些。」
洛晨乖巧的應了一聲,心下卻有些無奈。
每次他做這個動作的時候,都讓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自己是一頭被圈養的小豬仔。而作為主人的他,每天餵她吃東西,數著日子盼著她長大,好能宰了她吃肉。所以每隔一會兒,就忍不住將她稱上一稱,看看又長了幾斤幾兩肉,還要多久就能宰來吃。
洛晨正在這兒胡思亂想著,卻聽冉之宸眸光幽深的淡淡宣布道:「等你身體好了,我便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