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晨正在這兒胡思亂想著,卻聽冉之宸眸光幽深的淡淡宣布道:「等你身體好了,我便要你。」
洛晨心中一顫,沒有說話,卻利馬垂下頭來,將臉埋進了冉之宸的懷裡,以此掩去了她臉上的異色。
冉之宸愣了一瞬,心下有些微微的訝異。這還是兩人相處這一年多來,洛晨第一次主動地親近於他。
看著她這般嬌羞不已地藏在自己懷裡的模樣,他輕笑一聲,將手置於她的頭上,在那墨緞般的長發上,來回輕輕地撫摸著,聲音略帶暗啞地說道:「快些好起來。」
「嗯。」洛晨軟軟懦懦地應了一聲。
然而,與她聲音不同的是,此刻的她,臉上除了深深的茫然與無奈外,哪裡有半點兒冉之宸以為的嬌羞。
一個聲音不斷地回響在她的腦海中:「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事到如今,若是還不認命的話,那便是她不知好歹,不識時務了吧。
在這樣的亂世裡,活著本已是不易。她還要奢求些什麼呢。
以她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容貌,沒有被當做禮物一般地送來送去,也沒有被當做戰利品一般地爭來爭去,她應當滿足了的。
更何況如今,冉之宸這樣的男子,卻能這般寵愛著她,怕是天下間的女子,都會對她羨慕不已的吧。
即使他終有一天會娶妻生子,但至少現在,他只有她一個人。這份唯一就算短暫,卻也是珍貴的。她應該放下一切,去抓緊時間好好享受的。
即使以她這樣的身份,連懷育子嗣的資格都沒有。但一個婢女所生,處處低人一頭的低賤庶子,從一開始便不被生下,或許才是最好的結果。
即使不知他對她的這份寵愛能持續到何時,但就算是有一天,她被他厭了棄了,相信他念著以往的情分,最起碼也會保她這一生平安到老的。
洛晨極力的尋找著安慰自己的理由,但不知為何,越是想來,心裡的苦澀竟越發濃重。
她是真的想要認命的,可總有那麼一股不甘縈繞在心間,無論她怎樣努力都消散不去。
可任她再是不甘,再是無奈,除了認命又能做些什麼?
掙扎反抗又不是沒有嘗試過,事實證明,在這個男人的面前,一切都只能是徒勞而已。
所以,就這樣吧……也就只能這樣了。 全文字無廣告
洛晨就這般,在紛亂復雜的思緒中漸漸的睡去了。
然而沒過多久,冉之宸卻突然驚醒了過來。
當看到洛晨熟悉的睡臉時,他重重地舒了口氣,良久,一身的冷汗才漸漸退下。
他又做噩夢了。
只是這一次,夢裡不是長兄沉痛的表情,不是母親陰暗的笑容,也不是父親和李氏交纏在一起的身體。那夢裡出現的,竟然是他的小寶。
他夢到他的小寶沖他決然而華美的一笑後,便縱身跳入了無底的深淵中。數不清的毒蛇盤繞在她的身上。而他,卻只能那麼眼睜睜地看著她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回想起夢中的情景,他抱緊了洛晨的身體,感受著她暖暖的溫度,與淺淺的呼吸,不知過了多久,才略帶自嘲的笑了出來。從何時起,他冉之宸,竟然淪落到這般境地了……
午後的陽光暖暖的籠罩著大地,洛晨吃過藥後,便懶懶的依靠在榻上,翻看著手中的幾本史書傳記,聊以打發著枯燥的時光。
書房裡,冉之宸拿著手中的棋子,蹙眉深思著。
坐在棋盤對面的了塵方丈端起茶杯,品了一口那杯中的香茗,開口說道:「那位女施主的病情,如今已經穩定了下來。貧僧也是時候離開了。今日前來,便是向冉施主告辭的。」
聞言,冉之宸卻沒有絲毫意外,繼續落下了一子後,看向了塵方丈,語含感激地說到:「冉某此次打擾了方丈的閉關修行,已是天大的罪過。如今方丈既要離開,冉某便不再多做挽留了。只是今後但有所需,還請方丈直言相告,冉家必定傾力相助。」
「阿彌陀佛。貧僧一生鑽研醫術,所為的便是治病救人。施主實在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了塵方丈執起一子,置於棋盤之上,猶豫了片刻,又接著說道:「只是……貧僧確有一事,不知是否當講。」
「方丈但說無妨。」冉之宸誠懇地說道。
「施主的母親,久居我穆拓山上,身體一直不大康健,不知施主是否了解。」
冉之宸蹙了蹙眉,表情有些淡漠下來,「略知一二。」
見狀,了塵方丈歎息一聲:「阿彌陀佛。施主怕是有所不知,你那母親,已是時日無多了。」
冉之宸執子的手,微微顫動了一下,可片刻後,卻還是穩穩地落了下去,聲音聽不出喜怒地問道:「可還有救?」
了塵方丈搖了搖頭,才道:「病既入髓,以貧僧之淺薄醫術,已是無力回天了。」
冉之宸垂下眸去,不發一言。
卻聽了塵方丈又是長長的一歎後,繼續說道:「施主還請聽貧僧一言。這世間萬物,皆有因果。切不可因他人之因,誤了自己之果啊。」
聞言,冉之宸沉默了良久,才開口問道:「若是接回府中,能否受得住路上的舟車勞頓?」
「小心一些,應是無妨。」
五日後,陳氏被接回了冉府。而與她一同到來的,還有陳家的七小姐。
自上次隨父親離開冉府,陳七小姐便去往了穆拓山。這段日子以來,她一直留在那裡照顧著陳氏。所以,此次陳氏回府,她便也自然而然的跟著一起來了。
這日清晨,洛晨自晨曦中醒來,便見冉之宸已下了榻,正在著裳。
洛晨望著他的背影,微微有些出神。
像穿衣洗漱這樣的事情,原先都是由她來服侍冉之宸做的。但自她病後,便由冉之宸親自打理了。甚至很多時候,還要他反過來照顧她。
婢女做到她這個份上,也算是獨此一家了吧。
似是察覺到洛晨已醒,冉之宸回過頭來。在看到洛晨怔怔的眼神時,他輕笑了一聲,俯身理了理她鬢角凌亂的長發,溫聲說道:「再睡會兒吧。」之後,便踏出了房門。
直到冉之宸離開許久,洛晨才幽幽的長歎一聲。
她與他這樣,可真像是一對夫妻啊。
可就是這個「像」字,才更加令她酸澀不已。
不知又在床上躺了多久,她輕咳一聲,將婢女喚了進來。
幾人開始服侍著她穿衣梳洗。
自洛晨回府後,原先照顧冉之宸起居的下人們,也同時承擔起了照顧洛晨的任務。說起來,如洛晨這樣,也確實不是一個婢女能有的待遇了。
誰知,她剛將衣服穿好,便聽門外一人說道:「寶姑娘,七表小姐來了。」
洛晨有些訝異的蹙了蹙眉,心中沒來由的升起一股煩躁,卻還是不敢怠慢的連忙說道:「快將表小姐請進來。」
而另一邊,等候在門外的陳子怡早已心生不悅。不過是個婢女而已,丈著表哥的幾分寵愛,倒真是好大的架子。還有這幾個沒有眼力的下人,以她的身份,要進表哥的房中,卻還要向一個婢女稟告。不知道的,還以為那婢女是這冉府的主母呢。
心中雖然不悅,但她臉上卻沒有顯露半分,反而愈加嫻靜溫婉的笑著走進了房門。
然而,在看到洛晨的一剎那,她剛剛揚起的笑容,卻利馬出現了一絲僵硬。
早來此之前,她便聽聞此女有傾城之貌。但那時她心中卻是多有不屑的。美人她也見的多了,遠的不說,便是在陳府之中,那些身份低賤的歌姬舞姬們,哪個不是貌美動人的。要知道,這世道最不缺的,便是供人賞玩的美人。
可面前的這個女子,容貌之盛,竟是她平生僅見。而最令她詫異的,還是她周身的氣度。明明只是個低賤的婢女而已,可那隱隱露出的風華,竟讓她這堂堂的世家嫡女,也絲毫不敢輕視。
但也只是片刻之後,她便想起了母親平日經常教導她的話。這些個以色事人的低賤女子,再是貌美,也不過是個玩物而已。等她當上了冉家的主母,還不是任由她拿捏打殺。這世上,女子可以真正依靠的,就只有出身和娘家。上天定下的貴賤之分,才是不可動搖的。
這般想著,她心中才剛升起的那抹不安,又利馬被壓了下去。
卻見洛晨已對著她躬身一福,恭敬有禮的說道:「洛晨見過七表小姐。」
陳子怡笑的親切溫厚,語氣更是和煦溫暖的說道:「聽聞寶妹妹有病在身,就不必多禮了,快請坐下吧。」說著,她徑直走一旁的坐榻上先行坐下,似是平易敬人地示意洛晨坐到她身邊來。
看那樣子,竟讓人隱隱覺得,她才是這房中的女主人。
洛晨早在她進門時,便察覺到了她瞬間變換的臉色。如今看著她溫婉動人的笑容,不知怎地,只覺得一陣深深的疲憊湧遍全身。還有那聲「寶妹妹」,也實在是刺耳不已。
洛晨本欲偽裝出的恭順與卑微,在這一瞬間,竟似是突然無力維持下去了。
她恍然發覺,除了在冉之宸面前,她竟不想再對著任何人俯首作態了。
這般想著,洛晨直起身來,直視著坐榻上的陳子怡,嫣然一笑的說道:「表小姐到訪,洛晨卻以此粗陋之資相迎,當真是失禮了。還請表小姐稍作等候,容洛晨梳洗過後,再來相見。」
說罷,她竟是再也沒有理會愣在那裡的陳子怡,轉身走到了梳妝台前,自顧自的梳洗打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