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怡被這般涼在一邊,錯愕了片刻後,才反應了過來,臉上的溫婉險些維持不住。
她今日來此,本是聽聞這位「寶姑娘」頗為受寵,想要對其拉攏一二的。可沒想到,她堂堂世家嫡女,對著一個卑賤的婢女和顏悅色,笑容以待,卻反而遭到了對方的漠視。這讓她怎能不憤怒。
但那怒火也只是在臉上一閃而過,便又被她生生壓制了下去。她在心裡一遍一遍地提醒著自己,現在還不是時候,若是因為這點小事,給表哥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償失。等到以後,只要等到以後,她定要這賤婢好看!
一旁的下人們,此時也注意到了兩人之間的暗流湧動,心下不禁為難起來。這位七表小姐,乃是未來主母的有力人選。可寶姑娘又正得寵。主上這段日子以來,對她的重視可是有目共睹的。所以,兩人中的哪一個,也不是他們能得罪的起的。
片刻之後,眾人在心裡有了計較。幾人圍在洛晨的身邊,繼續服侍著她梳洗打扮。而另外幾人,也連忙給陳子怡沏上了香茗,端來了糕點,周道的招待起來。
一時間,房中的氣氛倒是緩和不少。
陳子怡端起杯中的香茗細細品味著,那一舉一動,淨顯優雅從容,看向洛晨的眼神中,也未帶半分不耐。她倒要看看,這個賤婢能讓她等多久。
可盡管她心中再是不屑,但看著銅鏡中,洛晨那絕美無暇的面容,還是讓她隱隱感到了一絲莫名的不安。
此時的洛晨清減消瘦,宛若柔枝嫩葉,弱不禁風。蒼白的面色淡如梨花,眉間的輕愁更是惹人堪憐。
陳子怡幽幽的想到,恐怕就是這副楚楚可憐的柔弱相,才讓向來不近女色的表哥,也對她心生憐惜了吧。
然而不多時,她便推翻了這樣的想法。
隨著洛晨薄粉撲面,塗胭抹紅,修眉飾黛,點染朱唇,之前的病態漸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盛起的華光。
洛晨看著鏡中的自己,見那原本的蒼白無力,終於被遮掩了下去,才滿意的淡淡一笑。
自來到冉府,她便很少化妝,僅有的那麼幾次,也只是略施粉黛而已。就連衣著也盡量簡單素雅,試圖以此來減少著別人的關注。這些,都與她前世很是不同。
前世時,洛晨最為厭惡的,便是自己那時常病怏怏的樣子。所以她最喜濃妝,越是嬌艷的妝容,才越能讓她覺得生氣盎然。
只是她沒想到的是,這一世,她第一次親手為自己化上濃妝,竟是因為一個陌生的女人。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行為,甚是幼稚,甚是無聊,也甚是可笑。可她還是這麼做了。不論是何理由,她就是不想以之前那般虛弱無力的面貌,站在陳子怡的面前。
最後,她從一旁的婢女手裡,接過了修剪好的花細。火紅的梅狀花細五瓣盛開,貼於洛晨的額頭之上,顯得她更加艷光逼人。
正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冉之宸一踏入房門,看到的便是洛晨這般對鏡貼花黃的摸樣,一時讓他有些愣怔。
這一年以來,他已見慣了洛晨素面朝天的樣子。尤其是她病著的這段時間,更是清減柔弱,面如梨花。他幾乎都快忘了,他的小寶,還有著這般妖嬈魅人的一面。就是這一面,曾經還令他差點兒把持不住。
不過,這些倒還是次要。最主要的是,雖然知道這只是妝容所致,但看著她這般光艷奪目,健康的沒有一絲蒼白虛弱的樣子,還是讓他打心底裡愉悅了起來。
他勾了勾唇角,剛要開口說什麼,便聽一個女聲在一旁響起:「表哥,你回來了?」
冉之宸轉過頭去,這才發現了房中的陳子怡。
卻見陳子怡對著冉之宸盈盈一幅,溫柔淺笑地說道:「表哥,好久不見。」
冉之宸皺了皺眉,嘴角的笑意迅速消失不見。似是懶得多做寒暄他,直截了當的開口問道:「何事?」
見他這般疏遠的樣子,陳子怡心下黯然,但面上仍舊溫柔嫻靜地說道:「姑母她近幾日都不曾安眠,夜裡時常噩夢連連,昨日更是一整晚都在念著表哥的名字。我便想著,表哥若能前去看看,那樣姑母的病情,或許會好上一些。」
「知道了。」冉之宸一聽是陳氏,臉上的表情便更加冷淡了。
陳子怡見他只說了這麼三個字便沒了下文,一時有些尷尬起來。她不知還能再說些什麼,卻又不甘心就此離開。正在這時,卻聽一陣咳嗽聲突然傳來。
只見洛晨一手緊揪著衣襟,一手輕掩著檀口,重重地咳嗽了起來。
她可真不是故意的,實在是喉嚨乾癢,忍受不住了。
說起來,她這咳嗽的症狀,也持續了好一陣子了。剛開始時,嚴重地簡直像是咳心咳肺一般。後來吃了了塵方丈的藥,才緩解了很多。但要想痊愈,怕是還需要一段日子。
冉之宸臉色一沉,走上前去,一把將洛晨抱起,便轉身坐到了榻上。隨後,一邊輕拍著洛晨的後背,一邊對著一旁的婢女詢問道:「今日的藥喝了嗎?」
「回主上,還未……」那婢女有些不安地答道。
「怎麼還未喝?」冉之宸的聲音已有了一絲不悅。
卻見那婢女目光躲閃地看了一眼陳子怡,膽怯地說道:「七表小姐一早到訪,寶姑娘忙著招待,奴婢怕有所不便,就……」
聞言,冉之宸轉頭一看,見陳子怡還在那裡沒走,臉上頓時浮現出了一抹不耐,蹙眉問道:「可還有事?」
「無……無事了。」在他不悅的目光下,陳子怡本能的低下了頭。
縱使心有不甘,但她也知道,今日怕是只能就此離開了。
然而,她剛欲開口告辭,卻聽冉之宸再次對她說道:「我已修書於大舅,不日便會有人來接你回府。在此之前,還請子吟你繼續在我母親身邊操勞幾日。若無大事,就不要隨意離開了。尤其是我這院中,你一個未出閣的少女,來此多有不妥。」
陳子怡聞言一愣,這還是冉之宸第一次,對她說了這麼多的話。可那話中的內容,卻只讓她難堪不已。
時下民風開放,封建禮教並不盛行,所以像她這般,有僕人陪伴著一同進入男子的房間,倒也不算是什麼逾越之事。可冉之宸即已如此言明,她自然不能出聲反駁。
只是那聲「子吟」,就猶如一把尖錐般,刺得她胸口生疼。同時也讓她心中所有的不甘都爆發到了極點。
從小,她便夢想著嫁於表哥為妻。家中的長輩們也一直有此打算。盡管表哥對她始終冷淡疏離,但她一直認為,那只是因為他性格深沉而已。
可就在剛才,那賤婢不過是咳嗽了幾聲,表哥竟那般緊張溫柔的,也不顧旁人在場,便將她抱在懷裡。
他對那賤婢如此體貼,卻連她陳子怡的名字也記不住。他是她癡心愛慕了這麼多年的人,如今怎能如此對待於她?
陳子怡攥緊了袖袍下的雙手,死死地控制著面上的表情,語含嬌嗔的說道:「表哥真壞,我是子怡啊,才不是什麼子吟呢。你不記得了嗎,小的時候……」
「送子吟小姐回房!」
還未等她說完,便聽冉之宸直接開口,不耐地打斷了她的話。說罷,他從一旁的婢女手裡,接過了剛剛端上的藥碗,便再也沒有看她一眼。
陳子怡尷尬難堪的站在房中,還欲再說些什麼,卻見一旁的下人已來到了她身前,面露為難的看著她。她咬了咬牙,最後,還是沉默的轉身了。
踏出房門那一刻,她回頭看了一眼。
只見那俊朗偉岸的男子,正端著手中的藥碗,一勺一勺的餵著對面的女子喝藥。那女子明明面容嬌艷,燦若桃花,但輕蹙的眉峰,仍顯露出一絲惹人堪憐的柔弱。她輕啟紅唇,喝下勺中的湯藥,抬眼間,看向男子的眼中,隱含著溫柔。而那男子盡管神色淡淡,可一舉一動,卻滿是體貼。
兩人對視之間,如畫般的暖意淡淡流淌著。似是在這偌大的房中,除了他們彼此,便再無他人。
陳子怡只覺得一股苦澀湧上喉頭,心神恍惚的邁步離去了。
洛晨看了一眼她離去的背影,心中暗自一歎。
今日,是她任性了。不管怎樣,這位七表小姐,是真有可能嫁入冉家的。此時得罪了她,若是日後她真的成為了冉家的主母,那時要對付自己,怕是連個像樣的理由都不用找,便能任意將自己打殺掉。
可盡管知道這樣多有不妥,洛晨卻仍沒有感到一絲後悔。甚至此刻,她的心裡還隱隱地有了一分暢快。
這一年多來,她處處小心,時時謹慎的活著,很少有按照心意行事的時候。如此隨心所欲的感覺,還真是久違了。
這般想著,洛晨的嘴角,不經意地勾了起來,可抬頭間,卻對上了冉之宸意味深長的目光。
洛晨心中一凜,急忙收斂起臉上的笑意,只覺得在這樣的目光下,她所有的心思都被他一覽無余。
慌亂中,卻聽冉之宸聲音淡淡的問道:「高興了?」語氣之中,辨不出喜怒。
洛晨有些不安,卻還是如實的點了點頭:「嗯……高興了。」說罷,她有些怯怯的看向了冉之宸。
卻見他輕笑一聲,將她攬在懷裡,寵溺的眼神,似是在看著一只調皮的小貓。他輕撫著她的長發,用那低沉磁性的嗓音溫聲說道:「高興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