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冉之宸有些驚訝的愣了一愣,隨即便想起了周國之事。他沉沉的歎了口氣後,一手捂著洛晨的手掌,一手摩挲在她同樣冰涼的臉上,安撫般的徐徐說道:「裴元山沒有跟你說嗎?這次聯姻之事只是謠言罷了,你無需擔心。我會等到你誕下孩兒之後……」
聽他說到這裡,洛晨只覺得心中一提,猛然抬起頭來,急急的脫口問道:「誕下孩兒之後?誕下孩兒之後你就要納妾?」許是她的語氣太過急切,聲音竟不由得提高了一些,甚至還夾雜著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氣與苦。
頓時,冉之宸的眉頭緊緊一皺,多少年了,從未有人打斷過他的話,而且還是以這般質問的口吻。他更是從未見過洛晨用這樣的語氣,這樣的表情面對過他。
隨著他的臉色一沉,先前那些重逢的溫馨一掃而淨,空氣中的氣氛霎時冷凝了幾分。他目光沉沉的低頭看向懷中的洛晨,面無表情的沉默了片刻後,才淡淡地、緩緩地問道:「小寶何以驚訝至此?」
此言一出,洛晨頓覺一直支撐在她心裡的,某根已然搖搖欲墜的柱子,在這一刻也轟然斷裂了,種種不安的預料與猜測,紛紛湧入了她的腦中,果然如此,果然如此……他問得沒錯,她怎會驚訝至此呢?明明早就該想到會是這樣的,她之前到底是憑什麼相信,他這一生會只有她這一個女人。她又舀什麼去要求他這樣做呢?
洛晨將頭深深地垂了下去,掩去了臉上的種種澀意,以及嘴角那一抹自嘲般的苦笑。片刻之後,她重新抬起了頭,表情已恢復了一片平靜。她一瞬不瞬的直視著冉之宸的雙眼,目光堅定,毫不動搖的說道:「若是我說,我不願讓你納妾呢?不只是在我誕下孩兒之前,還包括那之後,包括這一生,都不願呢。」
聞言,冉之宸的眼睛瞇了瞇,原本撫在洛晨臉上的手,也改為捏住了她的下巴。他扳起洛晨的臉,細細地打量著她臉上的每一絲表情。良久,他勾唇一笑,輕歎般的說道:「看來,是我太過寵愛小寶了啊。」
他的語氣很是輕柔,讓人聽不出絲毫嘲諷責怪之意,但洛晨只覺得渾身一凜,頓時遍體生寒。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多年來的積威一出,讓她在此刻恍然間覺得,眼前的人不是她的夫,而仍然是她的主上。
多久不曾有這樣的感覺了?從他說要娶她為妻,從他與她洞房花燭,合二為一,從他夜夜用那般溫柔又寵愛的眼神看著她,她便潛移默化的只將他當成了她的夫,只將自己當成了他的妻。竟然漸漸忘了他是誰,她又是誰……他說的沒錯,是他太過寵愛她了,竟然讓她忘乎所以地,以為自己真的有了與他談判的資格。
是她錯了……是她失去了理智與冷靜。今日就不該這般急切唐突地問他,更不該用如此強硬的態度和語氣。他是冉之宸啊,高高在上,不容置疑的冉之宸。要想讓他作出退步,她應該事先好好的謀劃一番,再溫柔一些,再乖巧一些的。即便是現在,如果她認真反省自己的錯誤,服軟撒橋地收回之前的那些話,他應該還是會原諒她的吧。可想到這裡,她竟覺得可笑至極,又驀地有些想哭。
最終,洛晨只是不發一語的看著冉之宸。盡管理智告訴她,現在服軟退步才是最明智的選擇。但在一閃而過的掙扎之後,她的眼神竟愈發堅定起來,就這般毫不退縮的看著他,似是在無聲地訴說著自己態度的堅決。
兩人就這般對視著,在沉凝的氣氛下,冉之宸率先開口,徐徐地問道:「你可知,這世間只有一妻,從不納妾的男子,都是何人?」
洛晨沉默著,緩緩地點了點頭。這世間不納妾的男子,無非是些販夫走卒,鄉野村夫。而即便是這些人,只要稍微攢下些錢財,第一個想到的事,也是多納個女人在家裡。至於貴族們,倒也有個別不納妾的,但大多都是因為家世遠不如妻子,迫於岳家的壓力,不敢納妾罷了。而這其中無論是哪一種,顯然都與冉之宸沾不上邊。
卻聽冉之宸再次說道:「你可知冉家家史上,與諸國多有聯姻?」
洛晨再次點了點頭。遠的不說,便是至今仍住在冉家後院的,便有好幾位是公主出身。她們嫁入冉家後,為冉驚鴻生下過幾個庶女,名義上,還是冉之宸的庶母。洛晨甚至還與她們見過好幾面。如此一來,她怎能不知諸國與冉家聯姻的歷史。
見洛晨連連點頭,眼神卻仍然充滿倔強時,冉之宸冷哼一聲,繼續說道:「既然這些你全都知曉,又是如何認為,我會答應你這般荒唐無理的要求?」
洛晨無言以對,也不想再出言相對,只得依舊沉默著。
然而冉之宸這次卻似是很有耐心般的繼續說道:「莫不是你以為,我之前的二十四年都只有你一個女人,之後也依然可以如此?」
似是察覺不到繞冉之宸話裡的冷意,又似是痛到不能再痛,洛晨只覺得心中所有的感覺都在漸漸遠去,任憑冉之宸尖銳的質問,她的心中唯剩一片麻木,臉上表情更是紋絲不動。
見洛晨仍然沉默,冉之宸的眼神沉了沉,接著說道:「莫不是你以為,我既然能夠打破慣例,不娶世家女為妻,而是娶了你,那麼也同樣可以再次打破慣例,不與其他諸國聯姻?」
……
冉之宸一句一句的質問著,洛晨的表情依然倔強,但眼神卻漸漸暗了下來。見狀,冉之宸總結般的輕歎道:「女人果然是不能寵的。這麼快,小寶便恃寵若嬌了嗎?昔日我母親曾言,小寶自視甚高,極不安分。當時我未曾放在心上,現在看來,倒還真有幾分道理。」
此言一出,洛晨的身子驀地一晃,眼中的倔強再也維持不住,終於在此刻破碎開來,一點一點的化為烏有。
不知過了多久,在冉之宸沉沉的注視下,她緩緩的站起,緩緩的轉身,緩緩的向著門外走去。至始至終,不發一語。
冉之宸默默地看著她的背影,不知怎的,竟覺得心中徒然一窒,隱隱有一抹不安一閃而過。他張了張嘴,想要叫住洛晨說些什麼,可一時又有些猶豫。
然而就在這時,已走至門口的洛晨卻突然轉過身來。她表情平靜,眼神淡漠的看著冉之宸,語氣平平地說道:「之宸,若是我說,我即便是死,也不願與人共享一夫,你還是會堅持納妾嗎?」就讓她最後再爭取一次,確定一次吧,也好絕了心底那最後的一抹不甘,一絲僥幸,從此徹徹底底的死了心。
聽聞洛晨說起什麼死啊活啊的字眼,冉之宸的臉色更沉了,先前的那一抹猶豫也一掃而空。他目光如炬的看著她,「你這是在威脅於我?」
聞言,洛晨微微一愣,隨即苦笑一聲,似是無奈,似是放棄般的歎了口氣,低低的說道:「就算是吧……」
她的話音一落,便見冉之宸的雙眼一瞇,沖著門外沉聲喝道:「帶你們主母回房!她舟車勞累,煞是疲勞,讓她在房內好好休息兩天!」
房門應聲打開,兩名婢女急急地走了進來,看著暴怒中的冉之宸,又看了一眼在門前娉娉而立的洛晨,她們的表情頓時為難起來。
洛晨看也沒看她們一眼,只是最後深深的看了冉之宸一眼後,便一腳踏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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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晨一出房門,便見剛才在房內的眾屬下還等在這裡,不知將她和冉之宸的對話聽去了多少。此時眾人看向她的眼神中,都帶著一抹異樣,一時竟都忘了行禮。
洛晨也似是沒有看到般,直接越過了他們,向著寢室緩緩走去。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眾人卻仍然看著她離去的方向,表情復雜不已。良久,眾人將視線收回,重新看向了房中,一時更加為難了起來。冉之宸讓他們等在門外,現在沒有命令,他們也不敢離去,但若要他們在此時進門,則更是萬萬不敢。
就在這時,只聽冉之宸辨不出喜怒的聲音從房內淡淡傳來:「冉管家進來,其他人散了吧。」
頓時,眾人如臨大赦般的匆匆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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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管家一踏入房門,便察覺到了屋內冷凝的氣氛。當下,他暗歎一聲,快步行至冉之宸身邊,給他倒上了一杯熱茶。
冉之宸揉了揉眉心,端起茶水一飲而盡後,聲音低啞的問道:「我之前交代過的那件事,你已布置下去了嗎?」
「回主上,已經布置好了。」
冉之宸沉吟片刻後,再次說道:「如此便好。那事倒是不急,等小寶誕下嫡子後,你再繼續推進便可。」
「是。」冉管家應道。隨即,他看著冉之宸緊蹙的眉心,不禁開口詢問道:「主上既然根本無心納妾,為何不與主母直言?」或許別人不知,但他卻明明白白的知道,冉之宸從一開始便沒有動過納妾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