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潔,月影倒映在水中,使得木桶中的水面都有層層的輝光,更襯得江笆的肌膚瑩白如玉。
如果江笆能夠進階,哪怕仍舊是低等活屍,升階到三階的話,他也能夠吸收月魄精華了,實在沒有靈氣補充,也能夠靠著曬月光補充一些靈氣,不至於發生噬主的事情。
不過,三階活屍豈是那麼好煉的,進階更不容易,她從來不認為江笆能有什麼修煉天賦,身材雖然高大,但肌膚上沒有一點兒疤痕,手上沒有半點兒繭子,這樣的人,身前是養尊處優的貴公子,死了,也不會是很厲害的好活屍。
她一點兒一點兒地擦拭江笆的身體,這個時候倒有些後悔,如果,如果她不是去凡間亂葬崗隨便扒拉一個凡人煉制活屍,現在他是不是要厲害一些,能夠幫上不少的忙?只不過轉念想到如果活屍更厲害了,反噬的時間恐怕越短,這時候,她應該已經被活屍給啃了。
自己沒本事,還怪別人!江籬為自己腦子裡剛剛生出來的念頭感到羞愧,她解開江笆頭上的束髮,讓他的頭擱在木桶邊緣,長髮垂下,亂糟糟的像個鳥窩,想到鳥窩,江籬就聽到樹上烏鴉呱
的叫了一聲,她討厭這樣不吉祥的鳥,每一次出現都沒什麼好事,現在,竟還一路跟著他們!
江籬撿了塊石頭,朝那樹上的黑影狠狠地砸了過去,烏鴉呱地叫了一聲後飛起,眨眼消失在夜空中。天下烏鴉這麼多,這個怎麼會是控屍門那隻!江籬扯了扯嘴角,本想笑一下,卻發現笑不出來,默默地拿了皂角給江笆洗頭。
木桶裡的水又換了兩次,才將江笆給徹底洗乾淨。她不擔心江笆會著涼,就讓他待在木桶裡,自己拿了衣服去洗,等洗回來的時候,她發現桶裡的人不見了!
短暫的驚嚇過後,江籬反應過來,開始感應江笆的位置,隨後便發現,江笆在樹上。難道說他突然凶性大發,上樹吃了張家夫婦,想到這裡,江籬渾身一個哆嗦,抓住籐蔓三兩下攀上了樹,然後愣住了。
張氏手裡端著碗麵條,張獵戶站在一旁嘀咕,見到江籬上來了,便道:「山上冷,你怎麼能讓他泡水桶裡,我看到的時候水都冰涼了,他自己也不曉得起來,皮膚凍青了!」
此時的江笆身上裹著毛毯,頭髮仍是濕漉漉的在滴水,肩膀那裡搭了塊帕子。「醜娘快來給這傻小子擦擦頭髮!」
「吃點東西啊,不吃東西怎麼行?」張氏用筷子挑了幾根麵條在江笆面前晃蕩,但江笆仍舊一動不動。張氏歎了口氣,轉頭看向江籬的時候,眉宇間就有了怒色,「快點兒把他頭髮擦乾了,然後餵他吃東西!」
「明明都傻了,還不讓人碰頭髮!」張氏嘀咕了一聲,讓江籬身子一顫。
「你說什麼,他不讓碰頭髮?」
「是啊!」張獵戶拿起江笆肩上搭的帕子,就要給江笆擦頭,還沒挨著,江籬就看到江笆猛地轉過頭,喉嚨裡發出咕咕的聲音,齜牙咧嘴地看著張獵戶。張獵戶朝江笆點了下下巴,「看吧!你來試試!晚上風大,頭髮這麼濕漉漉的,容易著涼!」
江籬心驚肉跳地接過帕子,慢慢靠近江笆,手微微哆嗦著伸到了他的頭上。她這個方向因為江笆剛剛轉頭過來,因此就好像她要用一塊帕子去蓋江笆的臉。
本以為他會轉頭,卻沒想到江笆一動沒動,任由那帕子蓋在了他臉上。江籬慌忙把帕子推上去,就看到江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他的眼神其實是空洞無神的,然而在那一刻,江籬覺得江笆的眼睛裡有一閃而過的月光。
大樹上,一隻烏鴉默默地注視著這裡的一切。
江笆頭髮很長,這麼用帕子擦乾,揉得江籬手都酸了。至於張氏煮的麵條,江籬以江笆怕生為由端回自己剛剛搭建的木棚子裡,很顯然的進了她的肚子。
江籬一口一口吃著有些黏糊了的麵條的時候,腦子裡一直在想著當時的情形。
江笆轉過頭,齜牙咧嘴地看著張獵戶,江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眸子裡星辰閃爍。她走神結果被嗆住了,咳嗽不止的時候,忽然有一隻手重重地拍在了她背上,開始那一下拍得她肺都快咳出去了,只是後來,一下比一下輕,一下比一下緩,動作雖然僵硬,卻越來越輕柔。
她轉過頭,嘴角還沾了麵條,就那麼呆呆地看著江笆拍她的後背,許久之後,才嚇得渾身一顫,隨後小心翼翼地握住江笆的手,想輸入靈氣感應一下他現在的實力,卻頹然發現,自己一點兒靈氣都沒,哪裡感應得出來。
這個時候,她想看他到底是什麼實力,只有把他頭蓋骨打開,看看他顱內魂珠上有幾道條紋了。她明明沒做什麼,江笆也沒有靈氣補充,怎麼就進階了呢?能夠簡單的表達自己的喜好不滿,不需要命令能夠做出簡單動作,這個,是要三階低等活屍才能做到!
江笆到底是怎麼連躍兩階的?比起這個問題,更嚴重的是,就算她從前靈氣沒有被封印,她的實力也不足以駕馭三階活屍,如今江笆若是真的三階,想到這裡,江籬只覺得毛骨悚然!
控屍門活屍反噬的例子不是沒有,當時那名師兄的活屍進階反噬,撲到師兄身上啃噬,若不是掌門他們趕到,那師兄肯定會被自己的活屍活活咬死,饒是如此,那師兄半邊身子也是血肉模糊,手臂都成了骨架子,只不過這個世界有靈丹妙藥,師兄恢復得不錯,還沒有留疤。
只是現在活屍反噬的話,沒有同門來助她一臂之力了。
晚上,江籬找了根樹籐將江笆纏住,隨後也一直瞪著眼睛守著他,如今他極有可能是三階活屍,哪怕暫時不會噬主,她也怕他會去傷害張家夫婦,雖然用樹籐捆著似乎作用也不大,但總比什麼都不幹好。
她白天蓋棚子累了一天,最近又日日擔驚受怕,明明是打定主意不睡的,眼皮卻是上下打架,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江籬就蹲在屋子角落睡著了。
活屍江笆被捆成了一個粽子。
等到江籬睡熟,還打起呼嚕來的時候,他動了。樹籐上上下下將他捆住,他卻直挺挺地站了起來,隨後僵屍跳地跳到了門邊,說是門,也不過是掛了張碎花破布,是從前張氏鋪桌子的,上面被老鼠咬了幾個破洞。
月光透過那破洞在木屋裡留下了一個個的光斑,而江笆過去之後,那光斑就落在了他身上。
樹籐很長,將他纏滿了都有剩餘,樹籐的另外那一頭,就握在江籬的手裡,哪怕是睡著了,她的手也握得很緊。這個時候,樹籐已經快要繃直了,江笆僵硬地回頭,看著那樹籐,他從未有過任何表情的漂亮臉蛋上漸漸有了一絲鬆動,眉頭微微一皺,薄唇也是細細地一抿。
隨後,他站在門邊不動了。
為了那一點兒從破洞裡透過來的月光,江笆在門邊柱子似的站了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