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間,灰暗一片。
有兩個微微晃動的人影從狹縫對面過來,他們步伐緩慢,應該是受了傷。怕是傷得不輕,連逢魔石都丟了,所以才是黑漆漆的一片,一點兒光線都沒。
逢魔石能夠探測一線天內魔氣的強弱,又能夠照亮環境,那可是能救命的玩意兒。
守在一線天狹縫外的夜離宗修士看到那兩人之後,對他們現在的實力也有了判斷。
夜離宗一直有派人守在狹縫的位置,他們如今門派人多勢眾,又有長老壓陣,底氣自然足得很,經常欺壓一下其他門派的修士,遇上同是北域來的修士他們還會稍稍收斂一點兒,若是遇上東陸原本的那些土著,那就是毫無顧忌,隨意欺辱。
眼看一男一女從狹縫對面過來,夜離宗當值的一個弟子陸甲嘿嘿一笑,招呼其他幾個同門也一道走進了狹縫。
這一線天的狹縫很窄,最窄的地方僅能讓一人通過,自然就需要有人讓路。他們明明看到有人進來還偏偏進去,就很明顯的是想找茬了。一線天內神識受限,等離得近了才看得清楚,陸甲看到那一男一女衣衫上滿是血污狼狽至極,加之穿的並非北域門派服飾,他頓時覺得自己猜測沒錯,更加放心,直接喝道:「讓開讓開,沒看到我們進來了嗎?好狗不擋道!」
……
江籬入了魔道。
她覺得心還在,不懼成魔,所以一直以來,並不曾將這個問題放在心上,而她也沒有感覺到成魔之後有很大的不同。然而到了此時,她發現自己的心態真的變了。
如果是從前,她或許會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讓就讓了。如果是從前,哪怕打起來,她或許會出手教訓對方,卻肯定不會有直接殺死對方的心。她不懼殺人,但絕對不會因為不讓路和一點兒小爭執殺人,但現在,她分明覺得,自己看待那幾個出口挑釁的人,就像是在看死人一樣。
血液沸騰,殺戮的心蠢蠢欲動,一身戾氣讓她脾氣暴躁,更讓她的一雙眼睛都微微泛出妖異的紅光。
「讓你們停下沒聽到嗎?」對方又是一聲暴喝!與此同時,一道劍光呼嘯而至!
周圍環境狹窄根本無法避讓,很顯然,對方是起了傷人之心。江籬本還有所克制,這會兒一手揚起,木荊棘猶如一根鋼釬一樣往前刺出,直接穿透對面那人的防御結界,從他頭部刺入之後並不停頓,扎入了他身後那人的腦袋,而第三人目眥欲裂,一手捏碎了求救玉符,一邊祭出法寶抵擋,卻沒想到,他的高階防御法寶如此不堪一擊,就好似紙糊的一樣。
他身量很高,那詭異的東西沒有扎入他腦袋,直接穿喉而過,他張大嘴想要呼喊什麼,然而他發不出聲音,只有大口大口的鮮血往外溢出,片刻之後,他也氣絕身亡。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都沒人想過轉身逃跑,最後那人早就嚇蒙了,他全身發寒,哆嗦道:「我們是夜離宗的弟子,你殺了我們,夜離宗是不會放過你的。」
夜離宗!
幾次三番挑釁滄瀾仙宮的就有北域夜離宗!在萬象城抓了她和沉錦准備當替死鬼的也是夜離宗!她進入一線天除魔被人威脅偷偷打下神魂印跡的還是夜離宗!
那弟子怎麼都想不到,他搬出師門不是求了個保命符,而是催命鬼!
本已經稍稍減緩了速度的木荊棘再次騰起,繞著那弟子脖子一轉,直接將他整顆腦袋都絞了下來,霎時鮮血噴濺,讓狹窄的一線天內充滿了血腥味。
鬼幽深吸口氣道:「哎呀,多美的味道。」它嘿嘿笑了一下,「你殺人的時候有沒感覺到什麼?」
「沒有!」
「沒有靈氣注入修為增加?」這是鬼幽的能力,如今它吞噬了天地乾坤,有些威能就合二為一,從前能夠吸收靈氣吸收氣運,現在麼,就連殺了人,也能從對方身上奪取點兒修為。
「你可以不停地殺人,修為就能突飛猛進了。到時候這天上地下,無人能威脅到你,你就是獨一無二的魔尊。」鬼幽蠱惑道。
江籬冷笑了一聲,對鬼幽的鬼話連篇極為不屑。
結果鬼幽訕笑了兩下,「當然,這是一個積累的過程,你多用靈氣滋補我,找些天材地寶仙器什麼的給我吃,我能助你吸收的修為也就越多,你再多殺點什麼渡劫期,大羅金仙九天玄仙的,成為魔尊指日可待!」
「然後你就反噬我,把我殺了或者當成傀儡?」她現在沒了天地乾坤的限制,吸收靈氣的速度已經非常逆天,而鬼幽所說的方法,聽起來是挺厲害,但總讓人覺得它不安好心。
那種修煉方法,必定有不可挽回的弊端。
鬼幽被戳穿了也是冷哼一聲道,「我現在就可以噬主殺你!」
「你也知道我是主人,在你殺我之前,我必拼著自爆元神也要拉你陪葬!」說到底,鬼幽是認了主的,所以江籬說自爆元神拉它陪葬也讓它有幾分忌憚,畢竟它現在虛弱,而江籬的元神麼,出乎意料的強大。
它又笑了起來,「死丫頭,我們都一條船上的人了,還起什麼內訌,若不是我,你出得了魔界?來來,有人過來了,你看這一線天太窄不方便舒展筋骨,我們還是先出去再說。」
「先把這幾個人的乾坤袋收了,有一點兒是一點兒。」
江籬也有這個打算,只不過她沒想到,上古魔器居然也這麼勤儉持家……
江籬走出了一線天狹縫,剛剛出去,就見到數十名夜離宗的修士圍了上來,領頭的那人有元嬰初期修為。
「就是你殺了陸甲他們?」
「方師兄,別跟他們廢話,動手!」又一人道。
領頭的方師兄很顯然要謹慎一些,他仔細地打量著這剛剛出來的一男一女,隨後,瞳孔微微一縮。那男的受傷很重,乃是昏迷狀態,被女的用靈氣托著移動,讓他一開始誤以為是清醒之人,也就是說,是她一個人在瞬息之間斬殺了四位夜離宗精銳弟子。
而這女的,臉戴面具,身上煞氣十足,儼然是個魔修,他完全感覺不到對方到底是什麼修為!這就說明對方修為深不可測,遠遠在他之上,應該是元嬰中後期!
方雲手上頓時捏了一把冷汗,這個時候,他絕對不想去做這個出頭鳥,但他又不能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否則日後如何能夠服眾!方雲深吸口氣,「兩位這是要與我夜離宗為敵?」
為了安全起見,他說話之時已經偷偷將靈氣注入自己的防御法寶之中,「我宗門半步渡劫長老鎮守此地,今日你們插翅難飛!」
其實方雲的意思是我們宗門的長老馬上就要過來了,半步渡劫期啊,你要跑趕緊跑吧,千萬別浪費時間浪費靈氣跟我們對峙!
江籬現在的修為境界也是元嬰期大圓滿了,也就是半步渡劫,她雖是受了傷,但資質在那兒,不需要特意調息打坐就能自行吸收靈氣,從一線天內走出來的時間,她也恢復了幾分。因此,她並不懼那什麼長老。
只不過她還帶著個昏迷的萬林,半步渡劫的長老總會有些常人想不到的手段,她不願冒險。江籬招出火鴉離開,就在火鴉飛到高空之際,一人喝道:「哪裡走!」
而這人,正是夜離宗程鷺!
她手中拿的是一柄閃著銀光的長弓,而此時銀色長箭呼嘯而出,尾端更有一碰火焰,猶如一顆流星射向了空中的火鴉!
「仙器流星弓!」
流星弓算得上是不錯的仙器了,雖然是中階下品,但因為它不管是弓還是配套的羽箭,都屬於仙器之列,兩個加起來,比之一般的中階仙器要更勝一籌。
底下修士都覺得那火鴉上的兩個人在劫難逃,卻見那火鴉上女子忽然回頭,烏髮猶如綢緞一般在空中飛揚,她伸出芊芊素手,竟是要以手掌去攔那羽箭!
看到火鴉上的人,程鷺就心中一動,戴面具,從一線天裡出來的女人,會不會就是滄瀾派那個醜八怪?她修為比江籬高,所以當初江籬會被她認出來,然而現在,程鷺無法看清那面具底下的容貌,只覺得一片混沌,因此,她不敢肯定到底是不是。
如果是的話,在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她的修為就有這麼恐怖的變化?
程鷺的思考只在一念之間,然而就是這一念間,她看到了畢生難忘的一幕。流星弓是仙器,哪怕在北域也是極為厲害的法寶,若不是因為北域事情有變,門中也不會派長老將流星弓帶過來,她暫時是流星弓的主人,但若是表現不好,這仙器是要被門派收回去的。
然而現在,她的流星羽箭的確射入了對方掌心,但對方沒有血肉模糊,甚至可以說是毫髮無損!而她的流星羽箭,卻是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是的,消失了,她無法感應到流星羽箭的位置,丹田之中的那一縷心神聯繫也徹底斷開,她手中的流星弓更是嗡鳴顫抖,悲傷又驚惶。
「你是誰?把流星羽箭還給我!」程鷺撕心裂肺地吼叫,她腳踩仙寶就追,然對方速度太快,眨眼不見蹤跡,偏偏火影消失過後,她還聽到了一個打嗝的聲音。
那聲音就像是凌空給了她一巴掌,讓她的臉頰火辣辣地疼!
那是什麼人,不對,那是什麼怪物,竟然把仙器給吃了!
程鷺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而就在這時,一人揚手,啪地給了她一巴掌!
「流星羽箭呢,你竟然把門中仙器弄丟了?」夜離宗的長老稍微來得晚了一瞬,沒想到,看見的是這麼一副場景。門下弟子死了四個也就罷了,仙器也弄丟了,沒了羽箭的弓,還有個屁的用!而這闖了大禍的弟子,竟然一副癡傻的模樣。
他一邊教訓人一邊神識飛快地延伸搜索,但沒有發現一點兒蹤跡,頓時也明白遇到了高手,臉色頓時更加陰沉。
「快用弓感應一下箭的位置!」見程鷺還是一副沒醒過來的樣子,他劈手奪了程鷺手中的弓,直接強行抹去了上面的神識印跡。程鷺相當於被強行奪弓,神魂受損嚴重,哇地吐出一口鮮血,而夜離宗長老神識注入弓內才發現,那箭真的完全感應不到了。
難道說,那人搶了仙器,還把仙器給毀了?
「若讓老夫找到你,定將你碎屍萬段!」他手握長弓,臉色鐵青地道。
……
流星羽箭被鬼幽給吃了。
它吃了就要慢慢消化,因此也沒有繼續聒噪,讓江籬得了會兒清淨。
江籬選了一個靈氣充裕之地,把靈氣渡了一些給萬林之後就開始打坐修煉,而她修煉的時候周圍的靈氣會更加濃郁,對萬林也有益處。只待萬林醒來,她就打算回滄瀾派看一眼,跟老祖聯繫一下,商量如何救人。
當然,她如今是個魔修,身上煞氣很濃,得尋個什麼東西掩蓋住身上的煞氣,否則的話,滄瀾仙宮會直接把她給收拾了吧!
她雖入魔,卻不忘本。
那裡是師父的宗門,也有她的朋友和敬重的老祖,仙宮也算對她有恩,她不願跟他們發生任何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