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籬……」
又是一聲呼喚,江籬循聲望去,仍是空無一人。
是老祖,還是有人在裝神弄鬼?江籬一顆心仿佛被人拿捏住一樣,她勉強深呼吸了兩下平復心情,讓自己鎮定下來,隨後才繼續探尋老祖蹤跡。
「江籬,我在這邊。」這一次,老祖的聲音清晰了許多,江籬敏銳的捕捉到一絲熟悉的氣息從遠處傳來,她神情一凜,眉頭也緊緊鎖住。那個方向,是天門的一處禁地。
老祖本來是被關押在真仙界的禁地之中的,這個禁地,應該就在天門附近,他後來從禁地消失不知去向,是不是其實就是落入了天門秘境之中?
老祖的氣息若隱若現,他的聲音也是虛弱無比,這讓江籬緊張起來,她稍稍猶豫了一瞬,神念小心翼翼地延伸,確定周圍並沒有天門修士存在的時候,她隱匿身形出了房門,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夜色裡。
她的修為在天門自然算弱的,但鬼幽作為魔器本身有隱匿的能力,此時情況緊急,她必須借助鬼幽才能避開天門修士潛入禁地附近。鬼幽萬般不情願,但它也知道那男子在江籬心中的地位極重,它只能小心翼翼地將江籬護住,斂去她的氣息,護著她朝那禁地之處靠近。
那地方是後山懸崖,崖邊一棵老樹枝繁葉茂,數人展開雙臂才能合抱的樹幹上有一道深深的溝壑,像是一張撕裂的大嘴。月色慘淡,那大樹的模樣略顯猙獰,此時那溝壑中有陣陣冷風傳來,更是讓人莫名心悸。
「江籬……」
聲音是從那老樹溝壑裡傳出來的。
「難道那裡就是禁地裂隙?」
老祖困在秘境之中想要出來,所以跟她求助?
有異常嗎?江籬的神魂感覺不到任何不妥,她詢問鬼幽,也沒得到答案。樹幹上的裂口猙獰可怕,夜晚的天門又靜謐得讓人生疑,然哪怕是陷阱,江籬也必須過去看看。她祭出靈氣屏障,神識潛入裂縫之中,隨後便覺得那裂縫之中陰氣深深,仿佛重回了魔界一般。懸崖邊冷風陣陣,吹得樹葉嘩嘩作響,有一片枯葉落入縫隙之中,便見那漆黑的裂縫裡傳來沙沙的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匍匐移動,他的身體摩擦地面發出的聲音。
江籬催動木生春,她掌心出現一條翠綠的荊棘伸入了樹幹的裂縫之中,明明只是棵大樹,木荊棘伸進去去不見底,仿佛刺進了一個深淵之中,在那深淵之中,神識陷入一片混沌,周圍一片模糊根本無法看得真切。她小心翼翼地往下伸入,在大概前進到十丈遠的位置時,荊棘條都什麼東西拽住了。
雖然她看不到,但江籬能夠感覺到,拽著木荊棘的是一隻手。
大手握住木荊棘之後,江籬再次聽到了老祖的聲音,「拉我一把。」
真的是老祖,底下肯定是秘境裂隙,或許是秘境崩塌,老祖才會在裂隙中掙扎,想要從中逃脫。想到這裡,江籬心頭一喜,她靈氣不斷注入木荊棘中,使得翠綠的荊棘條變得更加粗壯,隨後一圈一圈纏在了老祖身上,將他猛地往外拖拽。
在她用力的時候,對面也傳來了巨大的拉扯力量,而被她荊棘木條捆縛的老祖,因為巨大力量的撕扯發出了低低的呻吟,他壓抑著痛苦的低吼讓江籬心頭著急,她將靈氣催動到極致把木荊棘弄成了屏障把老祖牢牢裹住,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繭子,隨後咬緊牙關,奮力一拉。
下一刻,包裹老祖的荊棘條被她用力拖了出來,摔出裂縫的那一瞬間,荊棘木條無端起火,幽幽綠火燒得江籬措手不及,把她的木荊棘頃刻間摧毀,露出了裡面渾身是血的墨老祖。
與此同時,裂縫之中伸出一團黑氣凝結的魔爪,朝著空中已經昏迷的墨老祖抓了過去。眼看那巨爪就要穿過墨老祖背心,江籬幽冥鬼火化作一道流星箭沖向了魔爪,兩者相撞,發出彭的一聲巨響,幽冥鬼火騰的一下炸開,暗紫色火焰竄起數丈高,不僅焚燒了魔爪,也點燃了大樹,熊熊燃燒的烈焰,點亮了整個天幕。
黑夜頃刻亮如白晝。
那光線明亮灼眼,江籬下意識地閉眼,等她再睜眼之時,眼前的一切都已經變了。
鬼幽此時才驚道:「糟糕了!」
而它話音剛落,便有一聲淒厲的叫聲傳來,「靈語!」那聲音裡飽含了憤怒和驚慌,威壓如天幕流星撞落,震懾了天門的每一個人。那聲音的尾音還未完全消失,又有一女子的聲音響起,「靈語,靈語,你怎麼樣了?」
……
江籬看清面前的景象之後,神情有片刻呆滯。
她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但很明顯,並不是懸崖,而她面前那個焦黑的軀體,雖然模樣已經看不太清了,但她知道那是上官靈語,被幽冥鬼火重創生死不明的上官靈語。
她中計了。
她被一步一步引入幻境之中,出手攻擊了上官靈語。
上官靈語是天門大長老的女兒,身上肯定會有大長老點的心血魂燈,能夠看到是誰在動手傷她。這樣一來,江籬百口莫辯。此時,天門大長老夫婦已經趕來,天門的眾多修士將她團團圍住,她感受到周圍那些憤怒的視線,心神有瞬間慌亂,只是現在,她根本來不及多想。
天空一道氣勁破空而來,那是一柄銀色長槍,持槍之人一身青色勁裝,實力深不可測,此時銀槍未至,單單是那道氣勁,便讓江籬渾身寒毛豎起,身子瞬間僵直。
對方是天門大長老,上官靈語的親爹!
「動一下,動一下!」絕對的實力差距讓她的身體僵硬得如同一個木雕,巨大的威壓碾壓了她每一寸血肉,經脈仿佛要被撕裂開,骨頭幾乎要碎掉,靈氣仿佛被冰封,她根本動不了。
她只有天仙四重修為,在天門大長老面前根本不堪一擊。
在所有人眼中,她都只能閉目等死。
然而江籬不曾放棄,她心中瘋狂吶喊,身體要沖破那層禁錮,她不能什麼都不做,就這麼被人斬殺。
江籬渾身的血液都仿佛瞬間燃燒了一樣,她白皙的皮膚開始泛紅,一雙眼睛裡也有了淡淡的紅光,就在千鈞一發之際,江籬咬破了舌尖,與此同時她一個瞬移挪開,頭微微側過,將舌尖的那一點鮮血直接噴了出去。
幻境之中,為了將老祖拖出裂隙她耗費了太多的靈氣,她現在體內靈氣所剩無幾,最重要的是,她剛剛能動,已經來不及運轉心法做出其他反應了,她只能下意識地噴出舌尖血,對上了那猶如閃電一樣襲來的銀槍。
這一切只在電光火石之間。
那一點猩紅撞上了銀光閃閃的槍尖,竟是讓那槍尖偏了一寸!只是長槍力道未減,斜斜地撞在了江籬身側不遠,瞬間將那一片地方變作了一個巨大的深坑,原本坑中的一切都化作了齏粉。
江籬受餘威波及,整個人也被炸飛出了一丈遠,她的身體重重地撞在了牆壁上,發出彭的一聲響,摔得她五臟六腑都移位了一般。她跌落在地,明明渾身都像散架了,卻強忍著疼痛飛快的爬起來,運轉心法吸收靈氣,勉強給自己罩上了一層防御屏障。
「我是被人陷害的。」她強忍著疼道。
「是你傷了靈語,若她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必將你挫骨揚灰!」天門大長老臉色鐵青地道。
「靈語,靈語……」一個看起來三十出頭,穿紫色緞裙的女子神情悲痛地落到了上官靈語身邊,她掏出一顆仙品丹藥塞到上官靈語口中,隨後把上官靈語緊緊抱在懷裡,眼淚猶如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從她眼中滾落下來,片刻之後她揚頭看向江籬,目光銳利如刀。
這是她捨棄了半生修為換來的心肝寶貝,平素不捨得打罵一下,現在竟然被人傷成了這樣。
李雪瑩身子顫抖不停,她恨恨地看著江籬,手指甲都掐進了肉裡。就因為女兒諷刺了她幾句,她就把人傷成了這樣?
李雪瑩飛劍出竅,劍身雖未立刻攻擊江籬,卻是懸浮在她身前發出陣陣嗡鳴,只要她一個念頭,那飛劍便能毫不猶豫地斬斷凶手的頭顱。李雪瑩厲聲道:「心血魂燈上顯示我兒被你擊傷,她現在的傷勢也是天火所造成的,你還想狡辯?」
「我中了幻境,並不知道攻擊的是她。」
「笑話,這裡是天門,一舉一動皆在天眼掌控之中,誰有那麼大的本事設下幻境誘你入局?」一位穿藏青色長袍的矮胖男子道,他說完之後,身前的天門修士掃了江籬一眼,道,「請天眼。」
「方林,我的心血魂燈豈會有錯,她傷了我兒,還需請什麼天眼,我要她現在就死!」大長老手中銀槍再次刺出,然說請天眼的方長老伸出一手攔住,「大長老,我是刑殿主事,自然要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他頓了一下繼續道:「江籬乃是天尊欽點修士,又得了天河龍靈饋贈,既然她說有人陷害,我們還是謹慎一些的好。」
大長老臉色鐵青,他扭頭看了一眼方林,隨後又冷眼看著江籬,「你最好祈禱我女兒沒事,否則的話,哪怕是中了幻境,你也是凶手的刀。」
「是,方長老。」一人領命離開,身形猶如離弦之箭。片刻之後,天門那扇巍峨的大門發出隆隆巨響,在聳入雲層的地方,一隻眼睛突兀地出現,從高空上射下了一束亮光,落在了江籬身前不遠的地方。
亮光之中,江籬的身形漸漸出現。
她踩著月色走出房門,一路小心翼翼地收斂氣息,那氣息微弱到幾乎連天眼都無法察覺,有那麼一會兒的功夫,更是完全消失了。這等異像,讓周圍的人眼神都變幻莫測起來。大家心中都有一個念頭,她身上定然有什麼厲害法寶,竟然連天眼都瞞過了。
隔了一會兒,江籬的身形再次顯現,她祭出了木荊棘,穿透了上官靈語洞府的結界,將上官靈語從洞府內拖拽而出,上官靈語何時吃過這等大虧,她大罵反抗,然而片刻之後臉色大變。
大量的木荊棘撲頭蓋臉地砸向了她,讓她整個人被翠綠的荊棘鎖得密不透風,那荊棘條形成的牢籠成了一個天然結界,將她牢牢困住,竟是無法向外界求饒!
兩人之間有過對話,但因為江籬身上某種厲害法器的緣故,眾人並不知道江籬說了什麼,卻能清晰地聽到上官靈語微弱的求救,「爹,娘,救我。」
一團火焰從江籬身上飛出,落在了木荊棘之上,那是焚燒一切的天火,只是瞬間,便將上官靈語燒得焦黑氣息全無。
這就是天門天眼內記錄的一切。
天眼之中,陣法無處遁形。
然而,前前後後,都沒有人設下陣法,而江籬一路過去,她周圍也沒有幻境陣法的存在。
看到這一切,大長老聲音都澀了,他的女兒在危險的時候跟他求救,可是他竟然沒有感應到,直到魂燈驟然熄滅,他才知道女兒出事了。這女修身上到底藏了什麼法器,竟然能蒙蔽他!大長老雙眼通紅地盯著江籬,「你還有什麼話說?」
周圍異常安靜,可聞針落。
「誰會那麼蠢在天門殺上官靈語。」
萬和宗的修士這會兒也沒有吭聲,就連兩位掌門雖臉色不好,卻也沒有開腔,許胖子悄聲嘀咕了一句,話音剛落便覺得喉嚨仿佛被大手勒住一樣,大長老冷眼掃過,他渾身顫抖不停,雙腿不停打顫,整個人都快癱軟在地。
「不管怎樣,是她動的手。冤有頭債有主,殺人償命!」大長老厲聲道:「江籬,你還有什麼話說?」
就在他質問江籬之時,李雪瑩痛哭出聲,她身前長劍一聲長嘯,雪亮劍芒斬向江籬,將地面劈開一道深深的溝壑。
鬼幽飛出一擋,飛劍撞擊在圓盤之上,發出尖銳的聲響,撞擊聲過後,飛劍氣勢委頓光芒稍弱,而圓盤上則是布滿裂紋,像是下一刻就要徹底四分五裂。
本來看到江籬的法器擋住李雪瑩的飛劍 ,圍觀修士都是眼前一亮 ,看那圓盤的眼神也炙熱了許多,然此時看到圓盤一副要碎的樣子,大家又覺得那肯定不會是能夠避過天眼的法寶,看它的樣子和身上的輝光都極為普通,最多是個低階仙器。
李雪瑩的飛劍雖然是仙品,但她現在修為微弱,根本不能駕馭從前的飲雪劍,此刻被那圓盤子擋住一擊也實屬正常。她用那一身修為換了個寶貝女兒,如今卻被人打傷生死不明,真是可惜啊。
從前高高在上的女劍修這會兒跟個瘋婆子一樣坐在地上嚎嚎大哭,毫無形象可言,在場有很多其他門派修士,這會兒看在眼中也覺得唏噓不已,大家心中情緒各不相同,然都認定了一點,江籬這個打傷了上官靈語的凶手,肯定不會有好下場。
本以為是個驚才絕絕的人物,卻沒想到剛剛飛升就惹了天門重要人物,被上官靈語挑釁諷刺之後痛下殺手,這等心性是如何修到渡劫飛升的,總不可能是靠運氣吧?
還有那天河龍靈,莫不是老眼昏花了,才會選了這麼一個人贈送龍靈?還是什麼只與心善之人結緣本就是誤傳?根本就是萬和宗籠絡人心的借口……
就在眾人暗自揣測之時,又有兩人趕到了。
這兩人白日裡江籬均見過,一個是丹藥宗師丹涯子,另外一個則是煉器宗師步烽火。
丹涯子一到,李雪瑩便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她沖著丹涯子喊道:「丹涯子,為何救命仙丹無用,靈語她怎麼還是氣息全無。」
上官靈語出生便有李雪瑩半生修為,亦與她神魂緊密相連,就在心血魂燈熄滅的那一瞬間,李雪瑩便強行用自己元神保住了她的一點元神未散,使得那魂燈又有了微弱的火光,她趕過來之際就餵靈語服下了目前這天底下唯一一顆仙品高階還魂丹,醫死人肉白骨有起死回生之功,本以為萬無一失必能救回孩子性命,卻沒想到這麼一會兒過去,她仍是氣息全無。
難道說……
李雪瑩不敢再想下去,她淚眼婆娑地看著丹涯子,抱著上官靈語的雙手顫抖不停。
丹涯子飛快地掃了江籬一眼,他快步走到上官靈語面前,一手探上了上官靈語脈搏,他臉上神情凝重,眉頭也是越鎖越緊。而隨著他的動作,天門大長老悔恨交加,他不應該同意讓女兒單獨開辟洞府的,若是他們住在一處,她怎麼會被人所害。
而造成這一切的凶手,大長老不再猶豫,手中長槍重重擲出,朝江籬的頭頂扎了過去。陳江不忍,剛剛有了一點兒動作,就聽天門大長老大喝了一聲,「誰敢攔我!死!」
與此同時,眾多天門修士將萬和宗修士團團圍住,使得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眼看長槍已至,鬼幽也慘嚎了一聲,「不好!」它認了江籬為主,且是心血為媒相當於她的本命法寶,這會兒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然對方來勢洶洶,根本抵擋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