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告君

  登聞鼓,報冤情,震京師,達天聽!

  隆隆的鼓聲響起,如洶湧的潮浪,先是震得全城渾渾噩噩迷迷糊糊,隨即又驚得全目瞪口呆瞠目結舌!

  「有人擊登聞鼓啦!」

  「有人擊鼓!」

  「登聞鼓響了!」

  消息從街頭傳到巷尾,讓拎著烤豬肉和甜菜出來的謝非是心裡咯噔一聲。酒樓前的兩匹馬被好端端地拴著,可本該站在馬邊上的人已然不見了。

  謝非是飛快地解下韁繩,翻身上馬,衝向宮門。

  宮門前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了密密麻麻的人,謝非是吆喝一聲,身體從馬上躍起,掠過諸人的頭頂,翻身落到宮門前。

  宮門大敞,裡面的景象卻讓他目眥盡裂!

  慕枕流被兩個衛兵按在地上,以五體投地之姿趴著,另兩個衛兵高舉著水火棍,用力地打了下去!棍子一下下地打在慕枕流的身上,發出「噗噗」的悶聲,也一記記地敲進謝非是的心裡。

  他怒吼一聲,圍觀的百姓頓時一陣氣血翻湧,好幾個人竟然站不住腳。百姓受了驚嚇,紛紛逃散開來,只是人數眾多,十分擁擠,頓時呼聲震天。

  衛兵們先是驚愕得停了手,不等喝問,就見謝非是朝那兩匹被人群沖散的馬吹了個口哨。

  方橫斜贈的馬自然是千里挑一的良駒。兩匹馬聽到口哨聲,各自甩開蹄子從人群中衝了出來。

  謝非是長臂一引,掛在其中一匹馬馬鞍上的匣子竟飛了起來。匣子半空打開,寶戟自空中落,正好掉入謝非是的手中。他接住寶戟,腳如游龍,頃刻間到了衛兵面前。

  衛兵來不及提起兵器抵擋,人已經被寶戟一撩,甩出數丈,疊在一起!

  謝非是將寶戟往地上一插,俯身將慕枕流拉起來,抱在懷中。

  慕枕流痛得大汗淋漓,臉色發白,神智十分清醒:「別管我,走。」

  謝非是置若罔聞,抬起左手,露出一個食盒:「你喜歡的甜菜和烤豬。」

  慕枕流眼皮子一抖,一顆淚珠子落了下來。

  原本還一肚子火的謝非是一下子就被凍住了,無言地緊了緊手臂,低頭嗅了嗅他的頭髮:「你……啊。」

  捨不得罵,捨不得打,更捨不得離開,想要勉強他,到頭來,真正被勉強的卻是自己。

  這場愛戀自己陷得太莫名其妙,不自覺已情根深種。

  既是如此,哪裡還有徬徨徘徊的餘地?

  早就是被他牽著鼻子走了吧。

  想到這裡,黑著臉的謝非是竟是笑了笑,詭異得讓慕枕流在傷痛中側目。

  主意既定,心中豁然開朗,謝非是朗聲一笑,矮下身來,讓慕枕流趴在自己的背上,單手托住他的屁股,將他往上送了送,聽慕枕流悶哼一聲才想到自己碰到了他傷口,尷尬地打開食盒,遞到他的面前:「吃點東西墊墊肚子,等我解決了他們,再到皇宮御廚房裡找找好吃的!」

  換做平時,慕枕流聽到這樣的話,縱然嘴上不說,心裡總還有些彆扭,覺得大逆不道,此時此刻,在重重包圍中伏在謝非是的背上,心境竟是前所未有的開闊,往日種種的君臣禮教統統被拋到了腦後,附和道:「好,我也想知道,究竟是怎樣的山珍海味讓皇上吃得迷迷糊糊的,連江山都不顧了。」

  「大膽!」

  「放肆!」

  早將他們團團圍住的大內侍衛終於發起進攻。

  謝非是丟開食盒,反手拔起寶戟,望著宮門咧嘴一笑,飛身躍起,竟衝了進去。大內侍衛們大驚失色,口呼「放箭」。頓時,等在一旁的弓箭手們張弓引箭,對著尚在半空的謝非是連放數排箭矢。

  慕枕流看著漫天雨幕以及黑壓壓的侍衛,心急如焚:「快走?」

  謝非是一邊躲閃,一邊一點點地往裡挪移,嘴裡還氣定神閒地說道:「你敲鼓,不就是為了見一見皇帝嗎?我們現在就去。」

  慕枕流急得道:「危險!」

  謝非是仰頭大笑道:「區區一座皇宮,我要來就來,要走就走,何險之有?」說著,接連攻出十幾招,將擋在前方的侍衛們壓得連連後退,片刻間,第二道宮門在望!

  慕枕流和謝非是闖皇宮的消息傳入天機府時,方橫斜正吃完早膳,在花園裡散步消食,聽到消息,對著跑來報信的文思思苦笑一聲道:「從幾時起,這皇宮竟成了鑑證情比金堅的月老之地?人人都要闖一闖。」

  原本一臉愁苦的文思思聞言忍不住笑起來:「是王爺開的好頭啊。只是不知慕大人要告皇上什麼,難不成是想為沈正和平反?」

  方橫斜道:「告什麼都可。」

  文思思道:「那接下來……」

  方橫斜道:「是時候,吹起東風,點燃烽火了。」

  文思思臉色一緊,看著方橫斜抬頭望天時,毫不掩飾的期待和欣慰,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以謝非是的武功,若只有一人,要出入皇宮倒也不是一件太難的事,可如今身上多了一個負累,還是個捧在手心裡呵護,捨不得受到半點傷害的負累,便有些力不從心。

  從第一道宮門到第五道宮門,他足足闖了兩個多時辰,不但汗濕衣襟,手臂和臉上還掛了幾道彩。

  慕枕流趴在他身上,一動都不敢動。之前有一次,自己看到一把刀砍來,下意識地用胳膊去擋,反被謝非是轉身挪了開去,還累得他臉上也被刮了一個口子。

  自此之後,他不但知道謝非是對自己的保護到了何等滴水不漏的地步,更知道想要保護謝非是,首先要保護好自己。

  第五道宮門後,兩個身影並肩而立。

  席停雲見霍決看著謝非是的身影,雙眼發亮,低聲道:「你若是想去,便去吧。」

  霍決收回目光,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搖搖頭。

  席停雲默默地拿出了一件太監服和一套整容用具。

  霍決不情願地皺眉:「為何不扮成面鋪老闆?」

  席停雲道:「因為這皇宮裡只有一個老闆。」

  一個長相普通的太監的加入,讓漸漸陷入膠著的戰局打開了新局面。謝非是身上壓力一輕,大內侍衛們卻叫苦不迭。那個小太監也不知是什麼來路,武功深不可測,指東打西,竟似又一個謝非是級的超級高手!

  「多謝。」謝非是見新入的小太監幫他拖住夾擊自己的人,打開一條路,立刻往前衝了出去。一旦脫離包圍,他的輕功便完全施展了出來,速度之快,竟連箭矢也被贅在了後頭!

  謝非是身法奇快,一手抓住牆角圍觀的一個太監,冷聲道:「皇帝在何處?」

  那個太監的臉色有點古怪,卻是波瀾不驚的模樣,施施然地回答道:「這個時候,大抵在寢宮。你順著這裡往前……」有條不紊地指明了方向。

  謝非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突然道:「席停雲?」

  席停雲微微一笑,算是默認。

  那個幫自己的太監不用再問身份了。謝非是點點頭算是道謝,朝著席停雲所指的方向奔去。

  也不知是這大莊朝真的氣數已盡,腐朽到了骨子裡,還是旁的原因,謝非是一路往前,只遇到零星阻攔,再也沒有形成氣候。到了皇帝寢宮前,慕枕流掙紮著下來,讓謝非是一手扶著一手開道,用自己的雙腳一步步地走了進去。

  「臣,平波城軍器局掌局慕枕流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慕枕流雙膝跪地,匍匐在宮門前。

  謝非是抱戟站在一邊,冷冷地看著四周圍小心翼翼探頭查看情況的太監和宮女們。

  宮殿內久久無聲。

  慕枕流深吸一口氣道:「臣要狀告大莊天子,景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