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上車】二

  【插敘結束】

  進了杏東鎮,車載司南便拿錢下車了,臨去時道:「前頭城裡有官兵造反,城外有流寇出沒,你們不如再繞遠些,翻個山頭。也就多花一兩個時辰。」

  「……」

  沈懷山道:「少俠莫急,過了山就快到驛站了。」

  謝涼道:「算沒算找路的時間?」

  沈懷山道:「嗯。沒算。」

  「……」

  謝涼放下車簾低聲道:「這回真趕不上了。」

  謝涼沮喪道:「若不是帶著你沒法騎馬,我這會兒都快到了。」

  狼道:「昂。」

  謝涼道:「你做好心理準備,到關鍵時刻我騎你跑路。」

  狼震驚道:「昂。」

  【山】

  山頭頗高,只有條車馬軋出的黃土路。

  馬車上到半山腰忽然停了,謝涼心頭一驚按住劍柄,只當遇上劫道,卻聽車簾外沈懷山笑道:「哎呀,這可怎生是好。」

  謝涼掀簾一瞧,只見前頭一陡坡,黃土鬆軟,馬蹄難攀。

  「……」

  謝涼低頭看了看自己纖塵不染的飄逸輕衫,又抬眼看了看日頭。

  【坡】

  沈懷山讚許道:「看不出少俠年紀輕輕,功力了得啊。」

  謝涼咬牙道:「閉嘴別划水,一、二、推——」

  馬車上了一截坡道,謝涼簇新的靴子陷進了土裡。

  謝涼喘了口氣,忽然道:「你這勁兒也不小麼,莫非是江湖中人?一、二——」

  沈懷山笑道:「只做過一段鏢師,粗鄙功夫,不敢班門弄斧。」

  謝涼道:「那你好好的鏢師不當,怎地做了司機?難不成迷路丟了鏢?」

  「……」

  謝涼原是逞一時口舌之快,卻見沈懷山神色有異,彷彿被觸到了什麼痛處,登時住了口。

  沈懷山頓了頓,平淡道:「年紀大了,跑不動鏢啦。」

  謝涼打量他一眼,瞧不出年紀大在了何處。

  沈懷山岔開話題道:「少俠曾說此去詹城人命關天,可是要與人動武?」

  謝涼道:「不動武。只偷人。」

  【這又是插敘】

  五日前。

  一封請柬靜靜躺在御書房案上。

  皇帝翻了一遍,輕笑道:「『拓荒組』……倒是起了個響亮名頭,我大涼江山成了那群穿越者肆意開拓的荒地。他們說不願起戰事,要派人來詹城談判。你怎麼看?」

  樓主字斟句酌道:「詹城是要塞重地,向來有重兵鎮守,他們的勢力鞭長莫及,此番選了那裡,想是為了表明誠意。」

  皇帝指尖輕點著額際,嘆道:「朝臣無能,事已至此,只能順勢而為。這次談判就由你帶人去罷。」

  樓主目瞪口呆道:「草民才疏學淺——」皇帝道:「朕不愛聽。」

  「……」

  皇帝微笑道:「朕能信的人不多了。給朕一個信你的理由。」

  ……

  樓主回到樓中,招來親信問道:「詹城的探子可曾發來情報?」

  親信道:「只說一切如常,並無通報。」

  樓主神色終於沉了沉。

  【這還是插敘】

  三日前。

  謝涼道:「所以這與我有何干係?」

  林開道:「樓主的情報網恐怕已經被誰控制了,我送去的信都收不到回音,今日才輾轉得知他已經快到詹城。那明擺著的鴻門宴,腦子抽了才去赴呢。為今之計唯有半路去攔,把他偷出來。」

  謝涼道:「林盟主手下高手如雲,為何特地來瀟湘山莊找我?」

  林開道:「打架是人多者勝,逃跑卻是人少為佳。輕功極佳又擁有豐富的逃命經驗的,謝公子當屬第一。」

  「……」

  謝涼提醒道:「那好像正是拜武林盟所賜。」

  林開「嘩」地抖開摺扇笑眯眯道:「事成之後,林某必將出面說服陶大夫,讓她幫范愛國物色一具身體。」

  謝涼聞言嘆息道:「也不知這廝還想不想當人。」

  【范愛國】

  范愛國正按著只骨頭啃得嘖嘖有聲。

  【林開】

  林開笑道:「陶大夫說了,換動物的軀殼比較容易,奪人軀殼卻需要耗費巨大精力,一不留神就魂飛魄散。弄到一個新死之軀幫他固魂,雖然麻煩,以武林盟之力還是能辦到的。只是你這兄弟倒也有趣,還非得找個帥的……」

  謝涼默默無語。

  那日范愛國用爪子在地上按出一個飄逸的「帥」字時,武林盟都沉默了。

  謝涼道:「我不放心留他一人。」

  林開道:「沒問題,用吁吁打車,給你八折優惠。」

  「……」

  謝涼道:「吁吁打車是你弄的?」

  林開道:「是啊,樓主貢獻的點子,陶大夫研發的厲若蟲,最近在招人運營。瀟湘山莊要不要考慮入個股。」

  【插敘結束】

  日頭西斜時,馬車終於艱難地翻過了山。

  謝涼滿面緊張,掀著車簾不肯放下,盯著前路不停念叨道:「不要迷路不要迷路……」

  沈懷山寬慰道:「少俠說的談判之日是在明天,時間還很寬裕呢。」

  謝涼道:「你懂什麼,明天人都進了鴻門宴,神仙也無力回天。機會唯有今夜,武林盟打探到他們訂了城外客棧的上房。我去把人找到,迷暈了侍衛帶他跑路,還有幾分生機。」

  沈懷山笑道:「不必焦慮,你看前頭那片燈火肯定是詹城,我們只消對著燈火走,總不至出錯。」

  【一個時辰後】

  沈懷山笑道:「哦,原來不是詹城啊。」

  【老司機】

  沈懷山道:「莫急莫急,從這鎮子去詹城只有一條道兒,直走就能到客棧……或者是左拐?」

  沈懷山陷入了沉思。

  「……」

  謝涼道:「讓讓。」

  謝涼擠到沈懷山身旁,接過韁繩,猛然間打馬飛奔,拽得車廂一陣顛簸搖晃。

  沈懷山猝不及防被晃得東倒西歪道:「冷、冷靜啊少俠,莫要引人生疑打草驚蛇……哎,到了到了,快減速!」

  謝涼收了韁,自己將馬車停在了客棧門前。

  謝涼轉頭道:「你至今沒被投訴,可能是個奇蹟。」

  【沈懷山】

  沈懷山似是個沒脾氣的人,溫和道:「對不住啊少俠,險些耽誤你正事,我給你打九折。」

  謝涼將銀兩遞去道:「那倒不必,你若真想找補就在外頭等等,我進去偷出人來,直接搭你的車去武林盟。」

  【客棧】

  此時日已西沉,遠處詹城的森嚴城門緩緩閉上,鎖住了城中一片燈火。

  謝涼跳下車,客棧店小二滿面含笑地迎上來道:「客官,留宿啊?」

  謝涼問道:「附近可有其他客棧?」

  小二麻溜道:「這條道上只有小店一家,三星的,房間乾淨床鋪柔軟,住店早餐免費還提供叫醒服務。」

  謝涼又問:「近兩日可有官兵住店?」

  小二愣了愣,道:「有的有的。其實這地兒經常有。」

  謝涼狀似隨意地拋給他打賞道:「勞煩你安排一間上房。」

  【迷煙】

  上房在二樓。

  謝涼一待小二離去便反手鎖上了門,側耳聽了聽動靜,這才從隨身包袱裡翻出一套夜行衣穿上了,又抽出一筒迷煙、一根鐵絲。

  謝涼在屋裡一直待到月上中天,聽得客棧中鼾聲四起,這才推開窗子,無聲無息地翻身出去,如貓一般攀著二樓的牆爬到隔壁窗邊,伸指捅破了窗紙的角落,將竹筒伸進去,屏息放了些迷煙。

  未幾,裡頭鼾聲漸弱,終於悄無聲息。

  謝涼彎折了鐵絲從窗扇縫隙間探進去,全神貫注地搗鼓一番,「咯」地一聲開了窗鎖。

  夜闌風靜,只有微弱的月光相照。謝涼開窗而入,就藉著這點月光查看床上人的樣貌。

  【此處應有轉折】

  「轟」的一聲巨響,視野一瞬間亮如白晝。

  謝涼甚至來不及抬頭,便被一股氣浪掀飛了出去。

  牆板與門窗驟然碎裂片片紛飛,火舌席捲而來,地板可疑地劇烈搖顫,四下尖叫聲此起彼伏。

  謝涼情急之下順著衝力一躍而起,半空團身飛出了窗口,自二樓落下就地一滾,方才直起身來,看清了客棧的樣貌。

  人間化為地獄只需須臾。小小的客棧已經被大火吞沒,破裂的牆壁中露出一具具被炸碎的焦屍,謝涼定睛一看,依稀可見尚未褪去的官兵服。

  謝涼瞳孔微縮,情急之下脫口換道:「樓主?」

  「啪嗒」數聲輕響,土石簌簌掉落,廢墟中呻吟著站起了幾個人。其中一人滿頭是血,對著這慘狀抽噎了兩下,忽然轉頭瞧見了謝涼,開口便怒吼道:「臥槽欺人太甚!幹了這孫子!」

  謝涼驚道:「不是我。」

  對方道:「那你為何穿著夜行衣?」

  「……」

  謝涼道:「真不是我。」他心中有鬼,百口莫辯,一隻手悄悄按到劍上,卻見對方哆哆嗦嗦翻找半天,竟舉起了一把鳥銃。

  【秒慫】

  謝涼轉身拔腿就逃。

  身後爆出一聲槍響,彈藥擦著肩膀飛過。那傢伙罵了一句,又是接連幾聲槍響,他的同伴也加入了進來。

  謝涼邊跑邊胡亂躲閃,滿心絕望之下,忽然聽見一聲馬嘶,一輛熟悉的馬車直直地衝撞過來。謝涼提起輕功助跑兩步,幾乎是一頭紮進了車廂。

  馬車絲毫不停,竟照著那幾人軋去。

  對方慌忙舉槍欲射,無奈他們製作的鳥銃似乎裝彈困難,射出幾發就啞了火。眼見著馬車迎頭撞來,幾個人慌忙一瘸一拐地四散開去。

  馬車拐了一個大彎駛上官道,身後有人氣急敗壞地吼道:「沒死的都起來,邊裝彈邊追啊!」

  【逃命】

  謝涼大駭道:「快快快快……」

  沈懷山倒很鎮定,沉聲道:「你出來,上馬去。」

  謝涼情急之下也不多問,鑽出車簾撲上了馬背。沈懷山跟著在行進的馬車上站起,撲到他後頭坐穩,順手從他手中抽走了長劍。

  謝涼只聽身後「喀喇」一聲,胯下駿馬如有神助般驟然提速疾馳。

  謝涼在顛簸中回頭,只見馬尾後空無一物,車廂已經被甩出老遠,驚恐道:「你幹了啥?」

  沈懷山道:「我砍了車轅。」

  「……」

  沈懷山道:「不要緊,保命第一,車還會再有的……」

  謝涼吼道:「我狼呢!!」

  「……」

  沈懷山道:「那不是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