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上車】三

  謝涼吼道:「我狼呢!!」

  「……」

  沈懷山道:「那不是狗麼?」

  【不是】

  沈懷山道:「別、別著急,狼知道危險,會跳車逃走的。再者他們即使追上車,想也不至於為難畜生。」

  謝涼急火攻心,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理清思路,忽然道:「我們在往哪跑?」

  沈懷山道:「嗯……」

  【問得好】

  四野星垂,前方詹城的沉重城門緊閉。

  平地不適於躲槍,謝涼抬手一指先前翻過的山頭道:「先回那兒。」

  沈懷山一扯韁繩,催馬衝出官道一通狂奔,身後那群人追紅了眼,死咬著不放。謝涼回頭粗略一數,總共竟有十數人。

  沈懷山縱馬拉開距離,一氣兒扎進山林中去,直到枝葉茂盛到馬匹無處可鑽,終於聽不見身後追兵的動靜。

  沈懷山勒住馬道:「找個地方躲一躲?」

  謝涼僵硬地坐著喘勻了氣,忽然劈手奪回長劍,瞬間橫到了身後之人頸上。

  【肯定是臥底】

  「……」

  沈懷山道:「少俠這是做什麼?」

  謝涼壓低聲音道:「我想明白了。」

  沈懷山道:「想明白什麼了?」

  謝涼道:「尋常鏢師不可能輕易從我手中奪劍。我原以為只有樓主一行留宿在客棧,沒想到剛才那一下爆炸,不僅樓主生死不明,還順帶炸出了拓荒組的穿越者。他們以為我是炸樓的,但我自知沒動手。想來想去,動手的只有可能是你。」

  沈懷山呆滯道:「我為何要動手啊?」

  謝涼道:「你肯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想讓他們兩敗俱傷。所以你才接了我的單,一路假裝迷路,拖慢我的速度,不讓我帶走樓主。」

  沈懷山微微張嘴。

  沈懷山道:「年輕人,你這個推理很有水平,我差點信了。」

  「……」

  【絕對是臥底】

  沈懷山道:「我只有一事不解。我若有預謀,何不直接半途殺了你,卻要如此大費周章?」

  謝涼道:「你打不過我。」

  沈懷山道:「也對。那我方才為何駕車救你?」

  謝涼想了想,道:「你靈魂深處良心未泯。」

  「……」

  謝涼道:「或者你對我產生了不可告人的感情。」

  「……」

  沈懷山道:「哦。」

  【反正是臥底】

  這一下拖延耽誤了時間,突聽林中一陣紛雜腳步聲,跟著一雙手撥開了左近樹叢的枝葉,有人喊道:「他們在這裡!」

  眼見著追兵圍堵過來,謝涼一咬牙,猛然自馬腹上一躍而出,足尖在樹幹上連踏兩下,身形如箭般竄出,劍鋒將孤冷的月光繚亂成一片絢爛,霎時間放倒兩人。

  這一下頗有威懾力,那夥人似是不會武功,頓時不敢與他正面扛,只躲在樹後分散開來,仗著鳥銃射擊。

  四下槍響不斷,謝涼且戰且退,一翻身回到馬上,這回卻坐到了沈懷山身後,雙指威脅地虛點在他背後大穴上,低吼道:「撤。」

  沈懷山一夾馬腹,胡亂尋了個方向,邊逃邊道:「小疊雲嶂?你是謝涼?」

  謝涼道:「閣下這眼力,想必也只是扯了個鏢師的幌子。」

  沈懷山哭笑不得道:「放才劍明明在我手上,我為何任你將劍取回?」

  謝涼道:「為了騙取我的信任。」

  沈懷山道:「然後呢?」

  「……」

  謝涼道:「然後騙我繼續與你同行,把我帶去什麼不可告人的地方。」

  「……」

  沈懷山道:「哦。」

  【沈懷山】

  沈懷山忽然勒馬道:「那要不你在此下去?」

  「……」

  謝涼反手一拍馬臀:「你當我傻?」

  【馬】

  馬很混亂。

  【實話】

  沈懷山催馬道:「不敢。」

  謝涼死死抵著他的大穴,冰涼的指尖透出一股真氣道:「不想死就說實話!」

  沈懷山想了想,道:「我真後悔接你這破生意。」

  「……」

  沈懷山道:「車錢得賠我。」

  「……」

  沈懷山道:「馬蹭傷了也算錢。」

  「……」

  沈懷山又沉思了一番,道:「差不多就這些。」

  【證明】

  謝涼緩緩道:「你真不是臥底?」

  沈懷山道:「應該不是。」

  謝涼道:「如何證明?」

  沈懷山苦笑道:「勞煩少俠教我個法子。」

  「……」

  山林深處樹根虯曲,枝蔓相纏,馬匹舉步維艱,那些被甩在後頭的穿越者又追了上來。謝涼急急道:「武林盟在詹城另一邊接應,我要盡快去搬救兵來找樓主和狼。你這馬我買下了,或者回頭還你一匹。」

  沈懷山道:「不行。」

  謝涼奇道:「為何不行?」

  沈懷山道:「用馬可以,我不能下去。」

  謝涼道:「你果然有問題……」話音未落,戛然而止。

  前頭的視野豁然開朗,不知不覺竟到了一處懸崖,底下水聲湍急,不知有多深。

  謝涼只覺冷汗涔涔而下,想也不想便並指如飛,霎時間連點沈懷山幾處大穴,叫他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謝涼提起十二分的戒備,問道:「這如何解釋?」

  誰曾想沈懷山臉色也難看之極,緩緩道:「我不認路。」

  「……」

  【大片】

  聽得身後追兵迫近,逃無可逃,謝涼將心一橫,鋌而走險,飛身如鴉雀般投回了暗林中。來人只見黑影閃過,想也不想提槍便射。

  謝涼悶哼一聲,左臂劇痛,身形卻不停留,在枝椏間兜兜轉轉,藉著昏暗林木的遮掩與來人周旋。

  有穿越者忽然道:「看,武俠片。」

  他的同伴罵道:「武俠個屁,有能耐把子彈給反彈了。」

  【死境】

  槍響不斷,驚起一片宿鳥。

  謝涼撐著一口氣,只顧飛騰閃躲,想待他們耗盡一輪彈藥。豈料這些人也迅速摸索出了戰術,幾人裝彈,幾人掃射,竟是毫不見間斷。

  謝涼氣力不繼閃躲漸慢,不防腿上又中一槍,一口氣頓時洩盡,如折翅般倏然墜下,噼啪斷了無數枝條。

  追兵聽見動靜,立即紛紛包抄過去,離得最近的一人恰見謝涼長劍撐地掙紮著站起,抬手便將黑洞洞的槍管對準了他的腦門。

  千鈞一髮之際,一件物事「嗖」地破空而來,暗夜中竟如生了雙目般「噹」地正中槍管,生生將之蕩了開去!那人一驚之下扣動扳機,卻只射中一片樹根!

  那不明之物「撲」地落地,是一枚石子。

  謝涼猛然扭頭,那理應被他留在原地的一人一馬已然不見蹤影。

  【求生】

  一名穿越者反應奇快,指著石子飛來的方向道:「這孫子有同夥,照那兒打!」餘人聞聲,紛紛調轉了方向開槍。

  謝涼忍著渾身劇痛爬起身,拖著傷腿屏息抄到他們身後,剛剛舉起長劍,忽聽林木陰影中傳來一陣馬匹的悲嘶,跟著是沉重的倒地聲。

  謝涼心頭一緊,渾身驟然爆發出一股氣勁,一劍捅穿了一人胸膛。

  那人喉中發出瀕死的咯咯聲,謝涼抽劍又刺,瞬息間連殺三人。餘人慌慌張張地朝他舉槍,謝涼施展不了輕功,紅著眼只想多拉一人下黃泉。

  黑暗中嗖嗖連聲,眾人甚至看不清飛來之物,只聽「當當」連響,虎口劇痛,槍管已被盡數撞歪。未等他們反應過來,一道人影猶如鬼魅般竄出,劈手奪過一隻鳥銃,二話不說抬手瞄準,「砰」地射中了一人額心。

  這幾下兔起鶻落,謝涼舉起的劍都未及放下,忽覺身體騰空而起。那人抓著他一把甩到背上,展開輕功躍上了樹梢,飛也似的去遠。

  【沈懷山】

  沈懷山道:「嘖,可惜沒彈藥。」隨手丟了鳥銃。

  謝涼趴在沈懷山背上,千萬個問題爭相出口,一時竟噎住了。

  「……」

  謝涼道:「你何時學會使槍?」

  沈懷山道:「剛才,看著就會了。」

  「……」

  沈懷山嘆道:「這玩意落到高手手中,恐怕能橫掃千軍,果然後生可畏。」

  謝涼道:「謝謝你救了我。」

  沈懷山道:「哦。」

  謝涼道:「抱歉把你拖下水,還錯怪了你。」

  沈懷山道:「嗯。」

  「……」

  謝涼道:「馬也……」

  沈懷山打斷道:「那與你無關,歸根結底是我不識路害了它。你振作點,千萬不要死。」

  謝涼感動道:「我暫無大礙。」

  沈懷山道:「那就好。至少撐到幫我找到路。」

  「……」

  【躲藏】

  沈懷山沒有逃出多遠便停下了,挑了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三兩下攀上去,坐到枝幹上放下謝涼,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謝涼依言屏息,不一會便見追兵從樹下奔過,一人道:「他們有傷員肯定跑不遠,說不定藏起來了,分小隊去搜!」

  一人道:「不是在山洞裡就是藏樹上了。」

  又一人道:「樹上也不好找,有手電筒就好了。」

  又一人罵道:「電都搞不出來,還手電筒。整個火把還實際點。」

  【真名】

  待他們逐漸走遠,沈懷山偏頭上下打量了一下謝涼,從衣上撕下幾塊布條道:「你這傷口等去武林盟再好生處理罷,先止個血。」

  謝涼抬起胳膊任他包紮,低聲道:「前輩真名叫什麼?」

  沈懷山頓了頓,道:「什麼真名?」

  謝涼道:「以你的武功,不可能是江湖無名之輩。究竟是何方高人?」

  沈懷山失笑道:「真叫這個。江湖無名,就是個跑鏢的。後來出了點事,就不跑了。」

  謝涼默不作聲。

  【秘密】

  風過樹梢,遠方林木中透出星星點點的光,如同浮動在幽冥的狐火。穿越人士終於點著了火把。

  謝涼突然道:「昔日名震江湖的威振鏢局楊總鏢頭,在一場山崩中殞命,距今也有七八年了罷。」

  沈懷山嗤笑道:「楊總鏢頭自詡貌比潘安,還是識路一把好手,你說我是他,也不怕把他從墳裡氣活。」

  「……」

  沈懷山道:「年輕人,我迷過的路,比你吃過的米還多。我的秘密與你這點破事真扯不上關係,救你不過是職業素養。」

  謝涼尷尬道:「是晚輩魯莽。前輩大恩無以為報……」

  沈懷山道:「你若想報,記得給個五星好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