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海藻嘆著氣對換了睡衣走進臥室的宋思明說:「你要不要強姦我一下?」

  宋思明嚇一跳說:「什麼意思?」

  「我今天去看姐姐了。她強烈反對我當未婚媽媽。我最後把話說死了,說,你就當我是被強姦的好了。我決定應個景,今天就嘗試一下被摧殘的滋味。」

  宋思明倒在床上,把頭放在海藻的肚子上說:「捨不得。我疼都疼不過來呢!對了,你今天怎麼去的?」

  「我開車去的呀!」

  「以後不許開車了。出門打車。我不要你思想高度緊張,也怕你出事。」

  「你不覺得,你對我的生活安排太多了?不許這個不許那個。這是你對我用得最多的詞語。」

  「通常有責任感的人,對別人的要求也會比較多。付出了就需要有回報。」

  海萍在家獨自生氣。蘇淳說:「你別氣了。海藻已經是成人了。你沒看見,現在那個宋思明對她的影響,比你比父母大得多嗎?你難道沒看見她開的車?那是寶馬,一輛上百萬的。像她這樣不能光享受不盡義務。生個孩子也是應當的。」

  海萍更怒了,張口罵道:「愚蠢!一個孩子,寶馬就能換來了?海藻要是真愛這個男人,我就不發表意見了。她身陷其中根本看不清楚。這個宋思明,他要是一介布衣,海藻能看上他?年紀那麼大,其貌不揚。而他要是不在這個位置上,海藻會跟他?海藻那是愛嗎?她是被他頭上那頂光環給迷惑了!可是,那頂光環是他的嗎?那是別人給的。他要是世襲貴族,我就拉倒了。他有可能今天在位,明天就不在了。到時候海藻怎麼辦?!」

  蘇淳嘆口氣說:「你一點都不糊塗。你也看得很明白。這就是我為什麼要跟他擺脫關係的原因。你這番話,該在海藻跟他以前說的。」

  海萍說:「許多事情趕一塊兒了,讓我沒辦法也來不及細想。我原本想,這次海藻再回去跟他,不過是小貝離去了她心頭空虛沒人填補。我若讓她馬上抽身,是不可能的。她需要一個人靠著走一段,等清醒了自然就離開了。哪裡想到她會這麼不懂事呢?!這下好了,徹底套牢!」海萍非常懊惱。

  「那你能怎麼辦?你又不能拉她去流產。別管海藻是不是真愛他,目前來看,海藻是不願意抽身的。現在社會風潮就是這樣,笑貧不笑娼。像這樣的人不是一個兩個。算了。」

  海萍眼眶都紅了:「我難受就難受在這裡。這樣的人不是一個兩個,這樣的人下場悲慘的也不是一個兩個。怎麼都只看眼前一片呢!唉!海藻!」

  蘇淳說:「管好自己吧!明天去拿鑰匙,交房子了。下一步就是裝修,事情多得很呢!很快兒子就要來了。你先把自己家顧顧好。」

  「明天交房子是不是要驗房子啊?咱們自己會弄嗎?萬一有什麼問題,看不出毛病怎麼辦?」

  「這原本就是運氣,從表面上大致看看就行了,不然怎麼辦?你扒開牆?」

  「這可是我們一輩子的積蓄啊!哪能這麼隨便就算了。市場上買棵蔥買塊薑還要挑呢!」

  「問題就在這裡。這是沒法挑的。本來買的就是期房,只能當下賭注。現房也不是馬上就能看出好壞的,總要住個一兩年。可現在房子使用期限也就是七十年,房子品質都在這放著,十年八年就舊得不行了。你怎麼選?算了吧!別給自己找堵。買房子跟找老婆一樣,那都是睜隻眼閉隻眼就一輩子過去了。」

  「你什麼意思?看樣子你對我很不滿啊!什麼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敢不敢,對你,我那是千挑萬選的。」蘇淳趕緊見風使舵。

  第二天,海萍和蘇淳一大早就去了。

  拿鑰匙現場人頭攢動,海萍意外發現了以前住的小屋樓下的老李一家,她忍不住大叫:「哎!老李師傅!你怎麼會在這裡?」老李看到海萍也是一陣驚喜,說:「哎呀!我是來拿鑰匙的呀!你呢?你也買這裡的房子嗎?」

  「對呀!三十七棟六○八。」

  「啊!哈哈!我們是三十七棟四○八!住你家樓下!太巧了!太巧了!老鄰居又成新鄰居啦!」

  海萍一聽,愣住了,心裡不是個滋味兒,她忙說:「咦?你們怎麼會住到這麼好的房子裡?四○八面積很大的!比我們六樓多出一間呢!」

  老李尷尬一笑,啊啊地說不出,最後擠一句,拆遷分的房。

  海萍心裡更難受了,連臉上的笑都掛不住了:「哦!那你們那間小房子,還真是合算啊!那麼一小間可以換這麼一大套!大約你們家是那裡換得最好的一戶了!」

  老李哼阿哈啊地不接下話。

  蘇淳看看老李和他愛人還有兒子都在,獨缺老太太,就問:「李奶奶呢?她今天怎麼沒來?今天可是看新房啊!」

  老李臉色更難看了,說:「她……她前一陣已經去世了。」

  蘇淳連忙抱歉地說:「哎呀哎呀!實在是太不幸了。老太太半年前看著還特別硬朗呢!這上了年紀的人,真是說走就走啊!節哀節哀!」說完匆匆告辭,擠去排隊拿鑰匙。

  海萍拿著鑰匙爬樓的時候就悶悶不樂,鬱悶地說:「奮鬥了半天,還搞不過一個拿低保的。他憑什麼住這麼好的房子?面積得一百多平米呢!他家以前不就十平米嗎?」

  蘇淳前後看看,趕緊拉拉她手說:「你小聲點,現在都是鄰居了,隔牆有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福分。你不要去跟人家攀比。」

  眼看著爬到四樓了,門居然是大開的,海萍伸頭進去一看,有幾個小工在房間裡做掃尾工作。海萍驚呆了,指著房子說:「蘇淳!快看!這套房子是精裝修過的!天哪!我們太划算了!買了一套原來是附送裝修的房子!哎呀!一下省我多少錢呀!這套房子的裝修我喜歡!簡潔實用!我趕緊去看看我們的!」海萍蹬蹬蹬直奔六樓,打開門一看,空空蕩蕩,連牆皮都沒刷。海藻突然由亢奮轉向失落,反差巨大。「憑什麼他們的房子有裝修,咱們的沒有啊!」

  蘇淳也是奇怪,說:「沒有才是對的。你買的時候人家就沒說有。倒是他家,憑什麼就送裝修呢?真是奇怪。」

  四樓,老李和愛人徐麗進門,兒子衝進去四下看,直接指一間屋子說:「這間是我的。我要這間。」老李的愛人已經像進皇宮一樣頭暈了,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的家。「哎喲!天哪!哎喲!老天開眼啊!哎喲!我老徐這一輩子也能住上這樣的房子啊!真是托老天的福!」

  老李雖然笑著,但有些淒然,他說:「你該謝謝我媽,而不是老天。」

  老徐一撇嘴說:「媽我不必謝,她早就說過了,捨得捨得,不捨不得。有得就有失,犧牲了她一個,讓我們全家都幸福,原本就是她自己的心願。」

  海萍鬱悶之極,鬧了半天,還是沒擺脫石庫門的命運,跟老李家做鄰居,人家的房子比自己的好,要是沒貓膩才怪呢!蘇淳四下打量房子說,看起來真不錯,簡單裝修一下就能住了。海萍生氣了說:「再寒酸也不能比老李家還不如吧?那我們成什麼了?」

  蘇淳笑著說:「人各有命。他家的裝修已經很好了。我們還真整不到那水準。我看,地上鋪點複合地板,牆刷一刷,買些傢俱就能過了。以後等條件改善了,咱們再重新裝修。裝修這東西誰會一次到位啊!誰家不是隔三五年就重新來過?你見過有八十年代裝修保持到現在的嗎?家裡孩子還小,東西太好給破壞了心疼,約束孩子也不好,簡單最好。」

  海藻正指揮著工人把新訂的傢俱搬進來。現在屋子的戶主換了,海藻可以隨心所欲地佈置房間。原本她是中意IKEA傢俱的,線條簡約,房屋明亮,卻被宋思明譏笑為不懂享受的新生代。宋思明指定海藻去DAVINCI訂一套歐洲風仿古傢俱回來。笨麼笨得要死,到處都是雕花,搬也搬不動,海藻一點也不喜歡。更不喜歡的是價錢,一套下來要幾十萬。海藻躺在紫紅色的帶四個高柱子的床上嘆氣:「只有老頭子才會喜歡這種古董。」

  宋思明躺在床上說:「只有小毛孩兒才去買IKEA。」

  海藻順手在宋思明腦袋上敲一下說:「代溝。」

  宋笑了,摟著海藻說:「品位。」

  海萍和蘇淳逛遍各大裝修材料的商場,總是揀最便宜的東西往家搬。屋子在一天天成型。

  海藻每天住在「達芬奇」傢俱的屋子裡,用著「雙立人」的鍋勺,慢慢就品嘗出滋味來,越看越欣賞。想來還是宋說得對,好東西用慣了,檔次就下不來了。以前覺得特有暴發戶感覺的傢俱,現在倒覺得很典雅,與環境相協調。海藻坐在梳粧檯前,嘆了一口氣說:「我現在覺得,能配這張梳粧檯的瓶瓶罐罐,也只有SISLEY,LAMER了。消費的興趣,真是要靠培養的。」旁邊的保姆聽得莫名其妙。

  海藻的肚子在一天天大起來,雖然從外觀上看不出。但到四個月上,褲腰都塞不進了。

  海萍在陪海藻產檢的時候還在嘟囔:「越大越不好做。現在都成型了。」

  海藻推了海萍一把:「說什麼呢?這是我的孩子。」

  海萍不放心地問海藻:「你自己喜歡嗎?」

  「我一般。不過宋喜歡。每天都要摸摸我肚子。人說老來得子會很寵慣。我看他就是。年輕的時候估計沒時間看他女兒的成長,或者說不知道疼,現在就特別渴望。」

  「他現在每天都住你那兒?」

  「也不是。但他每天都會來一趟,看看我才心安。」

  「你就不想讓他成為你丈夫?」

  「成為丈夫又如何?和你們一樣走婚姻的路,然後由喜歡到爭吵,再到厭倦,有別的女人來搶。我不是給自己找事兒嗎?」

  「海藻!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這麼……消極?一個男人愛女人的表現,就是給她幸福,給她安全,給她婚姻。什麼承諾都沒有,算什麼愛情?你不過是他的玩物!」

  「如今承諾算什麼?什麼承諾算數?婚姻算不算承諾?那離婚呢?他若跟他老婆離婚,承諾還在嗎?你和蘇淳結婚了,他給你幸福給你安全了嗎?」

  海萍無話。過很久才說:「幸福是放心底的東西,是一種信任,願意生死與共。也許平時並不覺察,但到關鍵時刻就會跳出來,讓你感受。我一直以為我的愛已經被生活磨平了。直到蘇淳出事我才知道,我們倆此生就在一條船上了。同甘姑且不說,共苦一定可以。」

  市委書記孫長興的辦公室。他在看一張紙,旁邊站著一個人。「這封舉報信,可信度有多少?你調查過沒有?」

  對方嚴肅認真地說:「我想可信度不低於九十%。」

  「我不要九十%!我要一百%!這涉及到一個官員的清名,涉及到一條人命!」

  「我想是切實的。我去過那條巷子附近瞭解過。他們說,老太太當天晚上的慘叫讓人聽了害怕,傳出去很遠。這家人為了拆遷補償費,跟房地產公司已經碰撞了大半年了,而這個案子最終了結得很奇特。」

  「再去瞭解。一定要證據。讓證據說話。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放過壞人。」

  「可是……」

  「可是什麼?」

  「再往下瞭解,已經不是我們可以辦到的了。我去市公安局的時候,明顯感到有阻力。有一股勢力抱成團,水潑不進。即便有一兩個鬆動口兒,也因為種種原因不敢說。所以……」

  「所以什麼?」

  「所以,我看……還是請中央出面比較好。」

  「死一個老太,請中央出面?你自己覺得可行嗎?」

  「不光是老太的問題。我還聽說……這個房地產公司最近正緊鑼密鼓地忙上市。資金的來源和走向都很奇怪。」

  「這個房地產公司有什麼背景?」

  「怪就怪在這裡。沒背景。突然暴發的。但和張市長他們走得很近。最近剛批下的那塊地,和香港合作的,香港那邊指名要這家公司合作,而這邊張市長也是支持的。」

  「嗯,我知道了。目前的材料還不足以上報中央,我看你還是要繼續搜索,看看受害者家屬怎麼說。」

  「是。」

  海萍和蘇淳正在收拾新裝修的屋子,突然有人來敲門,海萍開門一看,都是陌生人。「哎!你好!我們是這個社區的住戶代表。我們今天來,是想跟你們商量個事,請你們在這份索賠書上簽名。」

  「索賠?」海萍和蘇淳都愣住了。

  「你們還不知道?你們這套房子,總面積比合同面積要小二.七個平方啊!二萬多塊錢被他們貪掉了。你想啊!一戶二萬多,這社區有四百多戶呢!他們得貪掉多少錢啊!這都是我們的血汗錢,哪能就這麼拱手送人呢?」

  海萍問:「四百多戶都恰巧少二.七平米嗎?」

  「有的樓還要多些,也有些樓少些。具體到你們家,是二.七平米。我是住另一幢六樓的,跟你們家面積一樣大。現在我們要聯合維權,希望得到所有社區住戶的支持。大家團結起來,才能打敗奸商。還有,我們也在抗議物業管理的費用。我們交了物業費,根本得不到應有的服務。你看看社區的建築垃圾,堆多少天都沒人清掃,整個社區到現在都是開放的,任何人都可以隨便進入,遲早會出事情。很多家都有小孩的呢!萬一來個閒雜人等把孩子抱走呢?我們也同時提出加強社區管理的要求,請你簽字。」

  海萍一聽說孩子給人抱走,頓時覺得情況嚴重了。仔細把索賠書和抗議書看一遍,迅速簽了字。

  「對了,你們樓下四樓這家鄰居,真的很怪哦!我們跟他說房子面積少了,讓他加入索賠的行列,他們死都不肯,抗議書也不願意簽字,不曉得你們是否認識,有空能不能幫忙做做思想工作?」

  海萍為難地搖了搖頭。

  「有結果我們會告訴你們的。不行的話,我們已經打算聯合起來請律師告他們了。律師費大家攤攤,不會很貴的。」

  宋思明晚上回到家中,老婆以前那種每每聽到門響就會主動過去迎接的待遇早就沒有了。等宋思明自己換了鞋掛好包,走進廳裡,老婆跟塑像一樣坐著不動,不打招呼甚至不回頭。

  宋思明只好主動走過去,坐在沙發上,一邊脫襪子,一邊說:「看什麼電視,這麼精采,都沒聽見我回來?」

  老婆依舊不側目,冷冷丟過來一句:「臭襪子丟洗衣機裡。脫了就扔地上,我是你的保姆嗎?」宋思明見老婆情緒不好,趕緊拎了襪子乖乖丟進洗衣機再回來坐下。卻不知道跟老婆說什麼。

  老婆過了許久嘆口氣說:「你打算拖到什麼時候?」

  宋思明不解地問:「拖什麼?」

  「離婚。」

  「為什麼?」

  「你從以前的躲躲閃閃,到後來的身分兩邊,到現在多少天不回。我想,你離我們這個家越來越遠了。縱使我不想離,你最終也會提的。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跟我坐下來談?」

  宋思明有些煩躁:「你是不是一見到我就沒別的話了?我難得回來一趟,從沒見你有張好臉看。別說我到底有沒有什麼,就是沒有,天天對著你這張臉,我也不會想回來。你要真這麼想離,我隨你的便!」

  老婆卻依舊冷靜,說:「終於等到這一刻了。而且你還要做出是我造成今天這種局面的樣子。宋思明,我跟你這麼多年,沒對不起你的地方。從你住在一間單人宿舍裡,我們有了萱萱,我自己一個人帶孩子,你出國進修一年,家裡裡裡外外全我包攬,每年大到你家需要貼補的用度,小到你父母生病需要寄的藥,甚至你侄女出生的禮錢,全都是我在忙。你知道你父母的生日是哪天嗎?在你最窮的時候,我是帶著萱萱回娘家蹭飯,把我媽當保姆使喚才度過到今天。說真話,我不記得這麼多年裡,你為這個家做出過什麼。孩子的功課,你輔導過幾次?你哪天在外面不喝酒能回來?你是我丈夫,我要的,不是你多麼風光顯要,多麼飛黃騰達。那都是給外面人看的。我要的,就是到老有個伴,孩子有個爸爸。不過,現在我知道了,我這十幾年的付出,得到的不是自己老了以後有個相互扶持著走向墓地的人,卻是在為別人做嫁衣裳。我度過了苦盡,把甘來留給後人。宋思明,你說你一回來,我就給你張臭臉看。是的。的確如此,因為,我沒辦法笑出來。我每天早上醒來,枕頭都是濕的,心裡都是涼的,屋裡都是空的,然後你要我在你回來的時候卑躬屈膝請求你,討好你,承歡你?我做不到。我們兩個,好聚好散。我不去指責你有多麼的無情,多麼的忘恩負義,多麼的朝三暮四,因為到我這個年紀的女人,早就該明白,男人都是一樣,年輕的時候需要墊腳石,中年的時候需要強心針,晚年的時候需要根拐棍。我活該自己做了墊腳石。沒什麼可抱怨的。但是,請你不要在無情上再加卑鄙,把分裂家庭的責任還推卸到我的頭上。不愛了就是不愛了,不談對錯,不談誰負了誰。但不要給自己貼上道德的標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