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小愛,既然你說傅君顏現在人在醫院,還需要接受手術。那就是說,你,傅君顏,還有劇組的副導演都被困沙漠,但為什麼,走出來的只有你和傅君顏,並且作為體力最差的女性,只有你安然無恙,關於這一點小愛你可不可以給出合理的解釋?」

「小愛你一走出沙漠就投向豪門懷抱,請問君顏公子怎麼辦?你能確定公子現在的身體狀況嗎?公子現在到底怎麼樣呢?你是否是為了保持形象,而借公子上位,博取同情呢?」

「小愛,請問你和莫董一起去婦產科,是說明你早就劈腿了嗎?小愛你是懷孕了嗎?今天一起出席是要公開戀情嗎?」

「小愛,你不需要向所有的公子迷表示歉意嗎?為什麼君顏公子重病入院,你卻毫髮無傷?」

「小愛你好,副導演的妻子懷疑你們為求生而謀殺,請問你有什麼說法?副導演一個大活人,為什麼偏偏就他沒有從車子裡面爬出來?是不是他其實是從車裡逃出了的呢?在沙漠裡九天的時間,你們是吃什麼活下來的?或者是吃人肉嗎?」

聽到這裡,原本耐著性子的我,完全不可置信的抬首望向那位語速極快的提問記者。嘴裡冷不丁就道:「人肉!小心上網被人肉!你才吃人肉!你全家都吃人肉!」說著,已經不自覺的皺了皺眉,鼓著腮幫子呼了口惡氣……

我可以想像有人懷疑我們為了爭搶食物而做一些不好的事情,但絕對聯想不到謀殺吃人,這是要怎樣的喪盡天良?我不可自抑的搖搖頭,失望地看著那位提問的記者,和一張張抱著同樣的質疑,屏息等待我回答的眾人。心中不免沉重,到底要壞成什麼樣子,才能泯滅人性到這樣的地步?但是,腳底又被表哥輕輕踢了一下,直播額……顧寶貝你個笨呆河豚!……

我呼了口氣,對著正打開自己面前的麥克風,準備發話的表哥搖了搖頭,伸手替他關掉麥,才胸中猶如撲騰著一隻老母雞一樣嚴肅的說:「你們的問題太多,我哪裡一口氣就回答的了?其他的問題先推開不談,我想先來回答我和傅君顏的問題。顧寶貝只有一句話,我愛他,他也愛我,我們要在一起,沒有任何萬一。如果各位還不相信我說的,那麼有的話我只說一遍,那就是,如果傅君顏有什麼三長兩短,我還會好好活著,我不會去尋死覓活。但是,我顧寶貝這輩子會為他殉葬。這樣夠了嗎?可信了嗎?」

接著,我轉頭看了眼表哥,接受到他鼓勵的眼神才繼續說:「我是演員,也是普通人,普通人也會有朋友。普通人也會開心的時候和朋友吃飯喝酒,有困難的時候尋求朋友的幫助,想不開的時候和朋友聊聊天洩瀉火。普通人也會有窮朋友富朋友,不能因為我是演員,我是個女的,我長得還可以,我身邊出現了幾個豪門,就認為我攀龍附鳳想要一步登天了。

我知道這樣說你們還是不會信,那麼我只好公開一件事情,希望各位不要再糾纏這個問題了。首先,肖氏總裁肖莫笑是我的父親,父親和女兒同出同入,互相攙扶天經地義。所以,我身邊的這位,莫氏總裁莫諾雲先生。《憾情》已經拍過了,我母親的故事也是我自己來演繹的,我相信大家也應該都知道故事的始末,所以這位,你們口中說的,我的劈腿對象,」我伸手比在表哥面前,諷刺地笑了笑說:「他是我的親表哥,我從小的夥伴,也是我最好的朋友親人,諸位覺得我和他能像季潔兒小姐講的那樣,不堪入目到怎樣?」我揚著下巴哼了哼,寶寶,媽媽解氣了有米有?讓那些一天到晚想攪渾我和你爸爸的各種蛋,滾遠一些吧……嗷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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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我正了正神色,進入我今天最想闢謠的正題:「關於這次在沙漠的遇險,我想說,我能活下來,還能平安的站在這裡,不是因為什麼卑鄙的行為。而是因為有一個傻子,他用自己的整個生命來愛我,把所有的水讓給了我。所以副導的事情,我非常惋惜也非常難過,但是我必須澄清,」我的話還沒說完,卻聽見身後一聲清越的男聲傳來,他說:「不需要澄清。」

我詫異的側過臉,就見傅君顏坐在輪椅上,那麼突兀地出現在會議室門口。他手腕上還掛著吊針,上身穿著白色的棒針毛線衣,腿上搭著一條淡灰色的毯子。可縱使這樣,他整個人依舊乾淨清爽,如沐春風,只是面色的淺白,讓他多了幾分惹人憐惜的美麗柔弱。他的經紀人徐經紀推著他,面色肅穆。

望著就這樣闖入我視線的傅君顏,那依舊優雅清俊的姿態,我的心,卻有說不出滋味的片刻心酸,他做完手術怎麼就醒了?我連忙起身向他走去,各大報社的攝像師也都驚喜地紛紛站起往前湊,現場再次亂作一團,酒店的保鏢自覺地擋在我前面,我因為害怕刺目的閃光燈,微微半偏著頭走著,卻聽見傅君顏在第一時間和悅的朗聲說:「大家拍照可以,請不要對著小愛開閃光燈。」我下意識的停下步伐,心中洶湧鼻頭微酸,但也只是微微垂眸,走到他身邊,蹲下身握著他的手,無言地扯起唇角對他笑。

傅君顏捏捏我的手心,力道很輕,有幾分虛弱的說:「乖,站在我後面。」我點點頭,回握了他一下,聽話的起身,徐經紀向我頷首,淺笑著把自己的位置讓給了我。我就乖乖地站在傅君顏身後推著輪椅,看不見他的表情,卻看見一群越發如狼似虎的記者,只好心中焦躁的側過臉望向一邊轉播器裡的畫面。

然後我聽他清幽的開口,嘴邊帶著和熙的笑,他溫和的說:「君顏剛從手術室裡出來,中途打斷新聞發佈會,給大家帶來不便,深表歉意。」接著他微微垂眸,溫暖的笑意不再,表情沉靜下來,如松竹一般靜瑟安靜,他說:「關於副導的過世,君顏心中惋惜。但這確實無需解釋,對於諸位的質疑,君顏只想說,君顏雖然不才,但也應該可以估算到事發現場的大概位置,如果請專業隊伍去尋找,相信是可以找到的。不讓副導拋屍荒野,孤身一人,也是我和小愛的願望。到時,很多事情,真假自明。君顏就不去多費唇舌了。」

「公子雖然說得有道理,但在沙漠中進行這樣的挖掘,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地方政府又怎麼會這樣勞師動眾,他們不一定會願意出這樣一筆不小的開支。到時候就以此為借口一拖再拖嗎?」

「不需要他們出,我出。」傅君顏輕笑,淡淡的勾起唇角,清淺的目光對上那位記者,通透的問:「對於死過一次的人,錢,算什麼?」清清涼涼,卻乾淨利落地堵得太多人說不出話來。

說著他笑了笑,溫暖的笑容如大地回春一般緩和了氣氛,傅君顏抬起眼,幽靜而從容的望向眾人,轉而微微回首暖融的凝視了我一眼,才終於一字一句的緩緩開口,我聽他說:「把水讓給她,護她出沙漠,這一切,只不過三個字,我願意。所以沒有什麼需要質疑猜測的。就像這個傻孩子,也因為不想拖累我,而差點放棄了自己的生命。我不介意大家關注我們的生活,但是,很多時候,我們的事情,冷暖自知就夠了。」

說著,傅君顏的神色有了一瞬而過的憂傷,他沉重的望向眾人,眼底深如夜空,只聽他繼續開口道:「我不明白,在座的諸位是受到了怎樣的教育?在大難之後,不去慶幸有人還活著,而是質問為什麼有人還活著。危難來時,先救助老人、婦女、兒童,這不是應該的嗎?這本就是為人該有的基本氣度。而作為一個男人,我的女人毫髮無傷,這是我的驕傲,誰又有資格來指責?她又憑什麼要站出來向你們道歉?」他說的每一句都擲地有聲,漸漸地,我清楚的看見,那些上一刻還趾氣高揚的人,都緩緩羞澀的垂下了頭。

傅君顏沉靜而安然的環視會議室內一周,終於搖著頭輕聲歎息,他說:「我為此而感到,深深的悲哀……」

整個會議室就那麼突兀地在他的歎息聲中靜默了下來,剩下的,只有粗重的呼吸聲,還有窗外的風響。終於,在這無比壓迫的靜寂中,傅君顏反手輕輕拍了拍我扶著輪椅的手背,柔聲說:「站的累了嗎?寶貝,走罷,我們該回去休息了。」

新聞發佈會的結果是,我和傅君顏又一次次攻佔了各方面的娛樂新聞…雜誌報紙,全是我倆的臉…網絡搜索,我倆在一位上久居不下……電視娛樂新聞反覆報道我倆,還有,微博官網幾乎癱瘓,無法登陸……傅君顏還笑著說:「綜合所有的報道,新聞發佈會上我倆各個角度的照片都可以湊得齊了……」

我不禁有些哀怨,坐在病房裡一邊看著娛樂新聞裡我倆反覆出現的臉,一邊削著蘋果問:「傅君顏啊,你說廣大人民群眾會不會看咱倆的臉看到想吐啊?」

傅君顏無辜的聳聳肩,看著某水果台又一次對新聞發佈會的重播,卻突然輕笑著半靠在床頭上嘀咕:「我家寶貝英姿勃發啊,都可以站出來保護我了……」

我聽著犯囧,總覺得傅君顏這話滿滿冒著酸氣。但我沒有說出來刺激病人,而是嚼著蘋果啪啪響,狗腿的抱著他的手臂說:「額,人家只是把這當做一次,額……表演課……」

「我還以為你為母則強呢……」他孩子氣的輕聲哼哼,撲過來咬了一口我手上的蘋果。

我先是一愣,然後咋呼了,急忙拉著傅君顏讓他吐出來,跳腳的喊:「能吃嗎?這才做完手術能吃嗎?你給我吐出來!吐出來!」

「咯死了你會心疼嗎?」他倒真把蘋果嚥下去了,然後漫不經心的揉揉肚子問我。

我看著是又急又惱,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他突然是怎麼了,一拳想打他胸口上又生生停住,氣呼呼的抓著蘋果就開始埋頭撲哧撲哧咬,直到手心只剩一個蘋果核了才放心。這才放膽,撂挑子的說:「傅君顏你發什麼神經啊你!你再刺激我試試!你再不注意自己身體試試!醫生說我營養不良的說!你再氣我,我不吃東西急死你!」

「別吃,咱都別吃。」他撇撇嘴,意味深長的看著我手裡剛剛嘎吱掉的蘋果核笑,那笑好看是好看,只是太過妖異,冒著邪氣。

我有些囧,有些疑惑,再看向他望著電視屏幕異常幽暗的眸子,心裡終於也隱隱知道了他幹嘛這個樣子,忍不住就開始對著他喊:「你怎麼和小孩子一樣鬧彆扭嘛!人家是為了保護你才開新聞發佈會的啊!一直以來我就像個傻子,我不當傻子還不行啊我!我只是想為你做點事情!我也想保護你!你一個男的憑什麼永遠都要堅強啊!男人也可以哭,男人也可以哼哼!就像表哥,被門卡了一下也可以一天都哭喪著臉!憑什麼傅君顏就要勇敢堅強,傅君顏就不會痛,不會難過?君顏公子也是人啊!我的男人也是人啊!」我臉一偏,忍住又要落下的眼淚。

傅君顏聽了滯了滯,他突然低下頭,臉上再沒有那讓我看著不爽的笑意,只是靜靜的看著我。過了一會,他才伸出手哄我似的拉拉我的衣袖,我瞪了他一眼,手一縮,扭過頭不理他。他無奈地歎了口氣,鬆開了拉著我的手,一邊拿起遙控器關了電視,一邊好聲好氣地先認輸道:「我錯了。呆河豚,我嚇唬你的,我可以吃蘋果,沒有事的。」說著才側過臉,好看的微揚起下巴,無奈又討好的搖搖我的手臂說:「別哭,來,坐好,看著我。」

我偷偷瞥了他一眼,見他變回了如沐春風的樣子,才挪挪屁股,大人大量的轉過頭,坐的筆直的望著傅君顏,鼓著腮幫子扮河豚,直溜溜的盯著他。

傅君顏一臉無奈的伸手揉揉我發,又戳戳我鼓起的腮幫子,溫柔的摸著我的鼻尖說:「你呦!嬌氣包!」

我皺皺鼻子,撅著嘴嫌棄的拍拍他的手。「還不是你慣的!」

「嗯。」他點頭,眼睛都是笑意。

我裝腔作勢的哼了亮嗓子,才傲嬌的問:「傅君顏,為什麼我不可以保護你?我只是想澄清這些亂七八糟的流言,讓你安安心心的把身體養好,這樣不可以嗎?」

他沉默了一會,看著我沉思半響才說:「不是不可以……」頓了頓,又幾近無可奈何的望著我問:「可是,寶貝你想過嗎?我們怎麼能去指責一個已逝的人?是該怪他在有流沙的地域停車,還是怪他弄丟了鑰匙,還是責怪他放棄求生呢?哪怕這是事實,我們也不能這麼做。」說著他深深的望進我的眼底,輕聲歎:「逝者已矣,萬般皆默。」

他的話一字一句溫潤地打在我心口上,我滯了滯,微微垂眸,想起副導頂著西瓜肚成日笑呵呵的臉,愧疚地垂下了腦袋,有些焦急的解釋說「傅君顏,我只是想告訴他們,不是我們害死的副導,我沒有想到這麼遠…我不是想責備他…我從沒有那樣想過……」

傅君顏聽了寬慰的朝我笑,他伸手摸摸我臉,長指比在我的唇上,對我搖搖頭說:「不用解釋,我知道。」

說著他輕抬起我的下巴,我就直愣愣的對上他精緻美好的眼,看他纖長的睫毛微微眨動,如同一幅驚世絕艷的畫卷。然後,他一字一句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傻孩子,你怎麼把事情想得這麼簡單。澄清有用嗎?什麼是真相?這個世界上沒有真相,你信什麼,什麼就是真相。」

我愣住,不明白他語底的滄桑,可他那麼通透的,一句話就點進了我的心底。

傅君顏見我望著他出神,笑了笑,伸出手抽了張紙巾接下我手裡吃剩的蘋果核,轉而扔進垃圾桶。又抽出一張紙巾,一邊細緻地替我擦手一邊接著說:「這時候澄清不算錯,至少可以安了愛我們的人的心。只是,還可以再緩一緩。副導的死因,即使我們找出了真憑實據,也會有人說三道四。更何況現在,我們什麼證據也拿不出。呆寶貝,這個世界上講不清楚的事情太多了,我們是為自己活著,只要問心無愧,就不必去在乎別人怎麼看,懂不懂?」

他說著突然停下來,握著我手心,一雙好看的眼深深的望向我,眼底多了幾分認真嚴肅,他說「而且呆河豚,你開新聞發佈會的時間選的非常不好。寶貝,你要清楚自己是早產兒,你現在身體本來就很虛弱,又懷著寶寶,身體健康才是革命的本錢,這時候你要站出去做什麼?我恨不得時時刻刻護在你身邊,可我從手術室裡出來,卻找不到你。所以,我必須認真的告訴你,對於你的行為,我很擔心,也很生氣。」

我語塞,慚愧再慚愧……可從新聞發佈會回來我就想不通一件事,想想還是沒忍住,我狗腿的傻笑,不和時機地歪著腦袋就問:「可是你是怎麼知道的啊?我…我開始把電視線給剪了啊!」

傅君顏聽了要笑不笑的搖搖頭望著我,點點我鼻子輕喚了聲:「呆河豚。」然後長指輕輕劃落在手機上。

…………現在的科技太發達了有沒有?!!!!!!

我糾結的瞪著手機,然後埋下腦袋偷偷瞅了傅君顏兩眼,才蔫吧地搖著他的手臂撒嬌,甕聲甕氣的問:「傅君顏,我知道錯了嘛,那你生氣了,會不會收拾我啊?」說著我頂頂肚子,特豪邁的說:「我有擋箭牌的哦!」

傅君顏聽了乾脆無語的撇過臉,就在我正要得瑟的時候,他突然特無辜的轉頭望向我說:「捨不得折騰你,那就折騰我自己吧……」

此乃殺招……「嗷嗚,不要………」我一臉哭相的開始裝可憐。

傅君顏悶聲笑了笑,又故作鎮定的哼了哼嗓子說:「那你乖一點。」

「好嘛……」我頭一歪,雙手捧著臉瞅著他。

傅君顏伸手拉下我擋著臉的手背,這才輕輕拍了拍我的臉說:「好了,不逗你了,我比你聽話,知道要快點康復來照顧你。」說著,他困頓的打了個哈欠,靜靜的望著我,有些孩子氣的拉著我的手捏了捏說:「寶貝你記住,永遠都請站在我身後,讓我保護你,保護孩子,保護安安,甚至是伯父。只有我倒下再也起不來的時候,才可以是你站出來保護老人和孩子。懂嗎?」

「為什麼?我也想保護你啊……」我有些生氣,睜大眼睛瞪他。

「你守著我,我護著你,這是對等的。」

「根本就不對等……」

「你護我內宅不亂,就是最好的保護……」他說著稚氣地揉揉眼睛,朝我眨眨眼嘟著嘴對我說:「我困了。」

「好嘛。」我只好鼓著腮幫子點點頭,見他困了也不再和他多說,只是俯下身親吻他的額頭,我說:「我親你一下,要睡得香哦……」

他笑,突然就撇撇嘴,特無辜的望著我,眼底蕩漾又蕩漾的清新乾淨,巴巴地指指自己的唇說:「媽媽親了,寶寶再親一下。」

我被他勾的早沒了魂,又乖乖的俯身親了親他的唇。

病房裡靜了下來,我就歪著頭背靠在椅子上默默地看著傅君顏。他的睡顏純潔乾淨,纖長絨密的睫毛在下眼瞼落下淡淡地陰影。呼吸也因為睡眠而格外平穩,還有那緩緩入睡的細緻臉龐,美好如春日化雪。我那時候才突然想,原來踏遍千山萬水,間隔兩世,真正的良辰美景,卻是身邊的這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