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重返高塔

眼前的景象真的很驚人,一個巨大的半球形的結界籠罩了半徑一公里左右的地面,一層薄薄的黑色霧氣分隔開結界的內外——事實上這個結界是球形的,不過有一半位於地下看不到而已。

清晨溫暖的陽光被這結界所阻擋,結界內是永遠的黑暗。隱約可以看到在結界的中心點聳立著一個比結界內的黑暗更加漆黑的陰影,那是一座黑色高塔。游蕩在結界中的是永遠的不死生物。

站在結界前,眾人感覺到無比的畏懼——是生者對死亡的畏懼!這結界就猶如隔開了生死一般。遮蓋在淡淡的迷霧之後,寸草不生沒有任何生命存在,亡靈游蕩的昏暗黑色大地和結界外草木繁盛、一派鳥語花香的景色形成了最鮮明的對比。

「這裡是……英格麗·呂娜萊斯的陵寢?」阿瑟看著這黑暗的結界,他只覺得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要是早知道這樣子的話,他打死也不會同意來尋找英格麗·呂娜萊斯的陵寢,就算裡面有金山銀山,他也不會進去!

尤菲米婭的臉色更是早已經變得煞白。好恐怖的死亡之氣,除了死亡之氣以外,她再也感覺不到有其他力量的存在。

萊博得和他的騎士們與阿瑟的看法差不多,他們寧願面對身後的敵人,也絕對不願意踏入這死亡的領域一步。

除去身為高塔之主的迦那亞不說,這裡唯一一個可以保持面不改色的就只有蘇多拉。

「有氣勢!」她贊歎地說道,「真沒想到人類居然可以做到這種地步!真是完美的結界!」幾乎不遜於魔域的那座路修斯大人親自祝福過的死亡神殿,要是這種結界在人間再多幾個,死亡之神路修斯大人一定會很高興的。蘇多拉開始盤算著要不要鼓動這高塔的主人在其他地方再建上幾座這種結界。要是能夠建在光明神殿——最好是光明神殿總殿的旁邊,那就再好不過了。如果真的可以的話,那麼她做夢都會笑的。

「有人來了!」所有人都將注意力放在了結界上,因而放松了警惕。在這種時候,能夠不為這結界所動的也就只有身為高塔之主的迦那亞了。

迦那亞的示警讓眾人的目光終於離開了結界,投向了身後。

結界的四周是一片開闊的平地,最高的植物不過是一些半人高的灌木叢,這種地形是藏不住人的。

出現在視線內的是五六個狼狽不堪的人,是德魯·斯塔斯·伯納爾德他們!

漸漸地,雙方的距離已經可以很清楚地看清彼此。

萊博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些人真的是德魯·斯塔斯·伯納爾德他們?!他們到底遇到了什麼?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

除了德魯·斯塔斯·伯納爾德和那個老魔法師以外,整整一個中隊,三百五十多名劍士居然只剩下了五個!而且這五個人身上都帶著傷,連德魯·斯塔斯·伯納爾德也受傷了。到底誰才是被追殺的人啊?為什麼他們看起來反而比較慘?

德魯·斯塔斯·伯納爾德早已經看到了呆立在結界前的他們。這些人裡最顯眼的當然是公主殿下,那一頭淺金色的頭發在陽光下是那麼的耀眼。距離拉近以後,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雙銀紫色的眼睛,比最上等的水晶還要犀利透明的銀紫色的眼睛。

等等,這容貌,這眼睛,幾乎沒有任何情感的眼睛……

該死!她不是公主!

「怎麼是你?!公主呢?」認出了迦那亞的德魯·斯塔斯·伯納爾德瘋狂地咆哮道,那張臉他就是到了下輩子也不會忘記!

終於認出了嗎?迦那亞這才發現在持續的奔波中,她的斗篷早就不知道丟到什麼地方去了。

既然如此,那就沒有必要再裝下去了。迦那亞嘴角微微一彎,手腕一抖,那把晶石匕首落入了手中。

「波塞因斯!」

回應她的召喚,水自四面八方湧向迦那亞手中的匕首。那晶石匕首源源不斷地吸收從四面八方湧來的水,整把匕首緩緩地被拉長,最後完全變成了一把超長窄刃劍。水之聖劍波塞因斯出現在她的手中。

「好久不見了,大概有七年了吧。」

「你這該死的小鬼!」與迦那亞的悠然不同,德魯·斯塔斯·伯納爾德每一個字都說得咬牙切齒,好像恨不得把迦那亞生吞活剝了。

「你們認識啊?」蘇多拉永遠習慣湊熱鬧。

「談不上認識,七年前交過手。」

蘇多拉沒有問誰輸誰贏,看這個家伙那副快要扭曲的臉就知道贏的絕對不是他。

「好丟臉的大叔,連小孩子都打不過!」蘇多拉的聲音不大,但是足以讓德魯·斯塔斯·伯納爾德聽得很清楚。

「死小鬼!」快要被氣得頭頂冒煙的德魯·斯塔斯·伯納爾德想都沒想,一道劍氣揮出。

蘇多拉可是早有准備,出言諷刺的同時她已經凝集好風元素了。

「『風盾·疊加』!」「風盾」的升級技法——疊加。兩層「風盾」輕而易舉地擋下了那道劍氣。雖然斗氣是魔法的克星,但是德魯·斯塔斯·伯納爾德匆忙之中發出的劍氣實在是沒什麼威力。

「大叔惱羞成怒了!」看來蘇多拉是打算把德魯·斯塔斯·伯納爾德活活氣死。

「稍安毋躁。」恩威德魔法師適時地阻止了德魯·斯塔斯·伯納爾德無意義的怒火,「那個少女不是公主殿下?」他也從剛才的對話裡聽出了一些端倪。

「她不是!」

這樣啊!也就是說她的死活都無所謂嘍,這樣的話……恩威德的嘴邊浮現出一抹詭笑。

「拖延一點時間,到我完成魔法,我有把握把他們都干掉。」

能夠把他們都干掉?這對怒火中燒的德魯·斯塔斯·伯納爾德來說簡直是最動聽的音樂。

「恩威德先生,那就拜托了。」說罷他便領著僅存的五名劍士護在了恩威德的前面。他並沒有注意到,當他和萊博得的騎士們混戰的時候,恩威德悄悄地向後退著。

退到了他認為的安全距離,恩威德閉目凝神,開始吟唱咒文。

「以創世女神迦那西亞的名義,以毀滅之神亞西米勒的名義,我呼喚黑暗之神黑帝斯、光明之神羅黛雅、死亡之神路修斯、生命之神黎彌娜、水之神安菲西亞、火之神以法蓮、風之神米拉利、大地之神瑪勒列。統治著世間萬物,掌管著一切種族的諸神啊!請聆聽我最真摯的祈禱,我以我的生命,我的靈魂為祭禮,呼喚諸神的力量再一次同現於塵世之間,顯示創世的光輝,顯示滅世的光輝,裁決一切塵世間的不公……」

在他開始吟唱第一句咒文的時候,迦那亞就知道大事不好了。人類能夠以她的名義——以創世女神迦那西亞的名義所施展的法術總共只有四個,跟著她又聽到了亞西米勒的名字,而需要同時借用她和亞西米勒的名義來施展的只有一個魔法——「諸神的裁決」!一個強大到可以將神的使徒徹底殺死,將降臨人間的神祗驅逐回聖域以待重生的魔法。

這個魔法自從被創造出來以後就只使用過一次。那是在創世的初期,人類剛剛學會魔法的時候,為了追逐強大的力量,人類狂妄地試圖探索她和亞西米勒的誕生地——無盡的時與空的盡頭,結果卻從她和亞西米勒也無法掌管的空間中引來了異獸。當年這個魔法就是為了消滅異獸而被創造出來的,只是因為威力過大,這個魔法後來就被永久禁止了,在人間早就應該失傳了。

但是施展這個魔法的代價也是相當大的。這個家伙到底要干什麼,無冤無仇的,怎麼連「諸神的裁決」這種損人不利己的魔法都使出來?!

遣返了波塞因斯,迦那亞一翻手,從她的次元空間中取出了冥神之杖——現在可不是隱藏實力的時候!

冥神之杖在胸前一橫,迦那亞釋放出了一直用生命之力隱藏和壓抑著的死亡之力。死亡之力的完全釋放讓她的外表再一次發生了變化,她那銀紫色的眼睛變成了鮮血一般的赤紅色,充滿妖異的光輝,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絲生命的氣息。

「『絕對死亡領域』!」她沒有做任何的保留,一出手就是亡靈系禁咒級的防御魔法。

知道事態嚴重的絕對不止她一個,聽到了恩威德連續呼喚了創世女神和毀滅之神的名字,蘇多拉的臉色變得煞白。

黑暗之神啊!這是……這是「諸神的裁決」?!要死啊!連「諸神的裁決」這種兩敗俱傷的魔法他也敢使用,他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啊?!

蘇多拉也管不了那麼多了,身份曝光也好,被上面那些人發現也好,她不管了!總之現在保命最要緊!「諸神的裁決」可是凡人所能夠使用的唯一一個能夠讓她神形俱滅的魔法!她還不想徹底地灰飛煙滅呢。

「奉我主黑暗之神的名義,我的名為貝羅佩露,在此呼喚黑暗的降臨——『絕對黑暗領域』!」雖然蘇多拉沒有像迦那亞那樣不用咒文就能夠施展禁咒魔法的本事,但是她一樣施展出了黑暗系的禁咒級防御魔法。

不是她們不想打斷那個老家伙的法術,而是「諸神的裁決」這個魔法因為准備的時間比較長——或者說超級長——為了保證魔法能夠順利發動,咒文一旦開始,在施術者的四周就會形成一層令所有的攻擊無效化的力場防護層。

與其浪費力量做無謂的攻擊,倒不如全力防御比較好。

黑暗系和亡靈系的兩個禁咒級的魔法重疊在了一起,范圍又極度壓縮,可以說是最穩固的防御,連禁咒也不可能砸得開兩者的防御。然而「諸神的裁決」可以超越禁咒的存在。

蘇多拉除了努力催動自己的魔力盡可能地完善「絕對黑暗領域」以外,根本沒有任何的辦法。「諸神的裁決」一旦開始就會打亂一定范圍內的空間法則,對空間進行操作的短距離瞬移和空間扭曲傳送術等的時空系魔法都根本無法使用,也就是說她想逃都沒辦法。

這邊的變故讓交戰的雙方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畢竟兩個防御性禁咒同時出現,並且疊加在一起是極端罕見的。

而且發動禁咒的兩個人也實在……恐怖啊!

先不說雙目如鮮血般赤紅,充滿妖異光輝,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絲生命的氣息,充滿了死氣的迦那亞,此時此刻一向大大咧咧、活潑開朗的蘇多拉也變得令人毛骨悚然。籠罩在她周身的黑暗的氣息不是普通的強,甚至比亞西米勒全力發動暗之聖劍安迪梅蘭的時候還要強盛得多。

在場的人中受影響最大的就是光屬性的尤菲米雅,因為無論是黑暗還是死亡都是背離光明的力量,尤菲米婭在這兩種力量的夾擊下只支撐了片刻就昏過去了。直到昏迷前的最後一刻,她也不明白為什麼她的兩個朋友……

「阿瑟,不想死的話就趕快給我滾進來。」看到依然愣在一邊的阿瑟,蘇多拉忍不住吼道。

為了能夠抵抗「諸神的裁決」,她和迦那亞都把防御魔法的范圍壓縮得極小——本來像各系的絕對領域這種法術就算覆蓋一座中等大小的城市也沒什麼問題,但是現在兩個人都把魔法的范圍控制在僅僅覆蓋了兩人周身巴掌大的一塊地方,這塊地方的大小也僅僅夠三五個人立足而已。除了她們兩個,再加上昏倒在她們身邊的尤菲米婭,雙重絕對領域裡已經沒剩多少地方了。不過念在朋友一場,蘇多拉還是決定招呼阿瑟躲進來。

「嗯,哦。」依然搞不清狀況的阿瑟習慣性地向著蘇多拉她們的所在位置跑了過去,反正也離得很近嘛!

蘇多拉的吼叫和阿瑟的抽身,再加上兩邊異象頻生——一邊翻騰著絕對黑暗和死亡的氣息,另一邊則聚集著一種,說不清是什麼的力量,只是那力量強大到讓沒有絲毫魔法力量的人都感到不安。萊博得也看出了不對勁,這讓他做出了當時最直接,也是最正確的反應——招呼上幾名僅存的騎士,緊跟著阿瑟向著迦那亞和蘇多拉聯手布下的雙重絕對領域狂奔。

他的舉動讓德魯·斯塔斯·伯納爾德一下子有點反應不過來,等他回過神來已經失去了最佳的追擊機會。

說到逃命,阿瑟並不怎麼在行,先起跑的他在到達迦那亞和蘇多拉聯手布下的雙重絕對領域的時候,已經被萊博得追上了。

這雙重絕對領域是結合了黑暗和死亡的力量形成的,至少對於在光明的教義下長大的阿瑟而言,這兩種力量是代表邪惡的。黑暗的力量他還可以接受——他身邊黑暗屬性的人就有好幾個,他已經差不多習慣了,但是死亡的力量……如同所有的生者一樣,他本能地排斥這種力量。

所以在雙重絕對領域前一步處,他下意識地停住了。

「發什麼愣啊!趕快進來!」蘇多拉再一次吼道,特地為他在雙重絕對領域上展開了空隙,他卻不領情地待在那裡不動!……蘇多拉在心裡想出了一大串很不淑女的話語。

說到臨危的應變能力,阿瑟明顯要比萊博得差得多,蘇多拉的吼叫讓萊博得馬上反應了過來,他順手一推身邊那名叫做鐵軍的年輕騎士,兩個人一起從雙重絕對領域展開的縫隙中進入了絕對領域內,阿瑟則比他們要慢了幾步。

阿瑟一進入雙重絕對領域,蘇多拉和迦那亞就迅速將縫隙關閉了。排在阿瑟後面的騎士們都被隔絕到了雙重絕對領域之外。

「我的人還在外面,快讓他們進來!」萊博得對著阿瑟大喊。本來這話是應該對布下絕對領域的迦那亞或者蘇多拉喊叫才對,但是……光明女神在上!他實在不敢面對那兩個人——如果她們還可以稱之為人的話。

阿瑟還沒有回答,蘇多拉就先瞪了他一眼,僅僅一眼而已。那絕不屬於人類的眼神就足以讓他瞬間噤聲了。

「你能夠進來就已經是托阿瑟的福了,我又不是輝光帝國的人,也不是你的部下,請你不要妄圖命令我,你們的死活與我何關!再廢話就給我滾出去!」

這兩個她意料之外的人擠進來就已經夠讓她不悅了。在這種情況下多一個人就意味著要多消耗一分魔力才能夠維持和先前同等強度的防御力,她當然會感到不悅。

蘇多拉強硬的態度讓萊博得無話可說。離開絕對領域與他的屬下同生死?那是不可能,他還有他的野心尚未實現……

蘇多拉之所以還能夠分心和萊博得說話,是因為她除了努力強化絕對黑暗領域以外,她也沒其他辦法可想。而且她也清楚得很,只憑這雙重絕對領域是絕對接不下「諸神的裁決」的。她只能夠盡力將傷害減少到最小,這具身體怎麼樣都無所謂,關鍵是她的元神……

不同於蘇多拉的消極,迦那亞此時可是絕對的心無旁騖。確定絕對死亡領域已經運轉正常,即使沒有她的操控也能夠維持一段時間以後,迦那亞用力一杵,將冥神之杖插在地上,以冥神之杖作為絕對死亡領域運轉的中心,得以騰出了兩只手來。

這兩層的絕對領域是接不下「諸神的裁決」的,這點她也知道。所以她還有一個方法,一個足以對抗「諸神的裁決」的法術,只是……

苦笑了一下,她沒把握,真的一點也沒有。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現在可不是猶豫的時候。迦那亞的雙手在胸前比畫出奇異的軌跡,這完全不同於任何魔法的結印。同時她也用一種奇異的語言開始了吟唱。

她的吟唱聲讓蘇多拉為之一震:這是……神語?!

語言本身就蘊含著魔力的神語!一種凡塵間的生物絕對不可能使用得了的語言!即使是塵世間最強的魔法師,最強的祭司也僅僅是知道神語的只言片語而已,想要使用是絕對不可能的。

這個迦那亞到底是什麼人?!

不過當蘇多拉依稀辨識出迦那亞所吟唱的內容的時候,她的表情已經不是用驚訝可以形容的了。那咒文是……是專屬於……不!不可能的!

她的發現令她近乎瘋狂。

迦那亞的聲音低沉而悠遠,仿佛穿越時間與空間來自遙遠的彼岸。

「執掌時間與空間,我是命運的締造者,執掌創造的力量,我的名為迦那西亞。如同創造接引毀滅,毀滅亦引導再生,轉輪的重復永無止境。執掌時間與空間,你是命運的收線者,執掌毀滅的力量,我的半身亞西米勒,在此我染指你的領域,使用你的力量……」

在她的咒文接近完成的時候,恩威德的咒文已經先一步完成了,「……以我為引導降臨在此地!諸神的裁決!」

雲團從四面八方湧來,覆蓋了整個天空,先是一個,然後是第二個,一個接一個的光斑劃破浮雲在天際浮現,漸漸地擴大。代表光的金色,代表暗的黑色,代表水的藍色,代表地的棕色,代表火的紅色,代表風的綠色,代表生命的乳白色,代表死亡的灰色,每一種光芒代表一位主神的力量。

這時恩威德的身體上也浮現起了火紅的光芒,光芒化為光束直沖天際。那光芒是恩威德全部魔力的凝集,光芒一離體,恩威德整個人就脫力地倒下去了,不過到了此時,「諸神的裁決」這個魔法已經不需要他控制,他也無法控制了。

霎時間八色光柱從空中落下,在恩威德的頭頂上方聚集。匯集在一起的八色光柱相互凝合,形成八色的光球。八種顏色的光化為無數光束四散,除了發動魔法的恩威德以外,停留在雙重絕對領域外的人都紛紛被光芒射中。

每一束光芒都有等同於同系終極魔法的力量,除了運足斗氣硬撐的德魯·斯塔斯·伯納爾德以外,其他的人幾乎是在碰觸到光芒的一瞬就失去了生命,留在地上的些許灰燼或血跡成了唯一可以證明他們曾經存在過的東西。

德魯·斯塔斯·伯納爾德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不同於安然待在雙重絕對領域保護中的迦那亞等人,為了抵抗那金色的光束,他斗氣的運轉早已透支,他很清楚他的死亡已經注定,現在的掙扎只不過是多拖延片刻時間而已。

該死的……德魯·斯塔斯·伯納爾德肆意地咒罵著恩威德,那個老渾蛋,居然使出這種不分敵我的大范圍攻擊魔法!

既然都是要死,那就拖上你一起上路好了!德魯·斯塔斯·伯納爾德把心一橫,開始燃燒自己的生命換取力量。他完全放棄了防御,在金色的光柱擊中他的同時,一道凝集了他全部的力量、用他的生命作交換的劍氣呼嘯著飛向了因為脫力而跪坐在地上的恩威德。

要死就一起死好了!唯一可惜的是不能把那些安全地躲在雙重絕對領域中的家伙也拖上……在光系力量的激蕩下,德魯·斯塔斯·伯納爾德的身體化為了飛散的光之塵埃。

他並沒有看到他用生命交換來的劍氣在距離恩威德身前不遠的地方就煙消雲散了。咒文一開始時在施術者的四周形成的那層令所有的攻擊無效化的防護層,現在並沒有消失,在整個法術終結以前想要殺死恩威德是不可能的。

沒有看到這樣的結果,對已經死去的德魯·斯塔斯·伯納爾德來說,應該也算是一種幸福吧!

待在結界中的幾個人也絕對不好過,不管阿瑟他們怎麼想,至少維持雙重絕對領域的迦那亞和蘇多拉是如此。

蘇多拉心知肚明,現在將這些處於雙重絕對領域外的人都消滅的攻擊只不過是這個「諸神的裁決」的前奏而已,真正厲害的還在後面。對現在這種程度的攻擊,雙重絕對領域還撐得住,但是……

除了苦笑,蘇多拉也只能夠把希望寄托在迦那亞的身上了,如果她真的是那位尊貴的大人……

散射的光束消失殆盡,但是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而已。匯集八色光柱相互凝合而形成的八色光球動了,以極快的速度向著雙重絕對領域撲來。

僅僅剛一接觸,雙重絕對領域就出現了崩潰的跡象。蘇多拉第一次感覺到死亡的恐懼,不僅是身體的消亡,而且是連靈魂都消亡的徹底毀滅!

迦那亞雖然不擔心這個——想要消滅她的靈魂,「諸神的裁決」還不夠格,這個魔法也僅僅能夠消亡她的人類軀體而已。不過她還不想現在就死!

這時她的魔法也完成了。雲_霄_閣

「……將一切化為虛無!寂滅之華!」

這是她現在所能夠使出的最強的魔法,是原本應該專屬於亞西米勒的魔法。她不過是借用一下而已。專屬於她的,她以人類形體能夠使用的只有一個絕對不適用於現在的「創世之影」而已,所以借用亞西米勒的力量也是萬不得已。

「『寂滅之華』!」

淡淡的、沒有任何顏色的氣浪以迦那亞等人為中心四散,碰觸到它的一切都歸還於虛無。

首當其沖的就是保護他們的雙重絕對領域,黑暗的力量,死亡的力量,在「寂滅之華」面前皆煙消雲散。「諸神的裁決」,這個強大到可以將神的使徒徹底殺死,將降臨人間的神祗驅逐回聖域重生的魔法,在「寂滅之華」面前也不過堅持了幾秒鍾而已。

驅散了「諸神的裁決」,那淡淡的、沒有任何顏色的氣浪又向前推進了些許才停了下來,消失無蹤了。

本來「寂滅之華」的力量遠不止如此,但是它本不是迦那亞所掌控的力量,再加上迦那亞現在仍然是人類之身,能夠完成到這種程度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本來以這種程度的「寂滅之華」是不可能完全擋住「諸神的裁決」的,不過幸運的是這個「諸神的裁決」並不是十分的完整,力量也就自然大打折扣。

使出如此的力量,尤其是她使用的是最初的混沌之力,這對迦那亞本身也是一個相當大的負擔,她的魔力也已經消耗殆盡了。搖晃了幾下,她扶住冥神之杖很勉強地站立著,她到現在沒有倒下已經是個奇跡。

因為各種不同的原因,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阿瑟他們是因為目睹了兩個極具毀滅性的超級魔法——先是「諸神的裁決」的威力就已經夠驚人了,但是和迦那亞施展出的「寂滅之華」一比較,那還算是普通。

「寂滅之華」吹拂過的地方,一切都不存在了,一切的生命都消失了,連灰燼都沒有剩下。以他們為圓心,一個直徑五十米左右的圓形內,什麼都沒有了,連肥沃的土地都變成了貧瘠的沙礫。

蘇多拉則是因為迦那亞的原因而愣住了——她真的使出了那個魔法,也就是說……這也太驚人了,她根本沒想到會這樣,迦那亞會是那位尊貴的大人!

因為離得夠遠,而處在「寂滅之華」的影響范圍以外,僥幸逃過一劫的恩威德此時此刻也不好過。

「諸神的裁決」是一個傳說中可以殺死神的強橫魔法,居然這樣子就……就消散了?!這個結果是他絕對無法接受的。

他可是魔導師啊!居然敗在這個小鬼手裡!盡管他也知道這個小鬼絕不簡單,能夠輕松地施展出禁咒,又能夠使用將「諸神的裁決」歸於無效的神秘魔法……

誰知道這個頂著年輕的軀殼,披著人皮的家伙骨子裡面是什麼可怕的怪物?!只是他不知道他這種負氣的猜想實際上很接近事實。迦那亞雖然頂著人類的軀殼,但是裡面卻完全是另外的東西。

當他知道他已經贏不了的時候,恩威德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逃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剛才的「諸神的裁決」已經完全抽空了他的魔力,不過……對方的魔法師應該也和他的情況差不多。釋放過禁咒和那個可以拼過「諸神的裁決」的超級魔法以後,也應該已經耗盡魔力了吧。

至於那幾個騎士……哼,那些只會舞刀弄槍、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家伙是不可能追上魔法師的。

他顫抖的手伸到懷裡摸索出一個卷軸——一個空間扭曲傳送術的卷軸。就在他准備將卷軸展開的時候,他突然發出了痛苦的哀號聲,血沫從嘴角湧出。卷軸從他的手中掉落在地上,他整個人頹然地倒下,身體因為強烈的痛楚而扭曲蜷縮在一起。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恩威德發現他在迅速地衰老。他的皮膚開始皺縮了起來,如同干枯的樹葉一般。他的牙齒松動脫落,肌肉開始萎縮,頭發也大把大把地干枯掉落,漸漸地,他的視線也變得模糊起來。然而痛苦卻始終沒有離去,反而越來越強烈。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對我做了什麼?」他的聲音沙啞、蒼老,伴隨著「嘶嘶」的吸氣聲,雙眼中流露出極度的憎恨和仇視。

「沒人對你做任何事情,這是你使用了『諸神的裁決』的代價。」蘇多拉已經漸漸收斂起她那恐怖的黑暗氣息。她輕蔑地掃了一眼在地上扭曲掙扎的恩威德。

「說謊!這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你不知道嗎?」蘇多拉對於恩威德可是沒有絲毫的同情,「『諸神的裁決』是一個同歸於盡……不!應該說是對施術者的傷害比對受術者更嚴重的魔法!你的生命力早就和你的魔力一起離開了你的身體,你之所以能夠活著是因為『諸神的裁決』暫時打亂了生死的法則。然而當『諸神的裁決』的力量消散,生死的法則重新恢復運轉的時候,等待你的就只有死亡一途!」

「不可能!絕不可能!」恩威德絕望地低呼。

怎麼可能會這樣?這是同歸於盡的魔法?!那本已經被他燒毀的古老的手札中為什麼沒有提到?不,不是沒有提到,而是……那本手札本來就已經殘缺不全了。當時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難怪如此威力強勁的魔法只要求如此之低的魔力和精神力,原來這是一個同歸於盡的魔法,不足的魔力和精神力是用施術者的生命力來填補的。

「我……會怎麼樣?除了……死亡以外……」他每說一個字都伴隨著從嘴角翻湧出的血沫。他要知道他最後的下場……為什麼這個魔法對施術者的傷害比受術者更嚴重?

「你的靈魂不會得到安息,冥界的大門永遠都不會對你敞開。而這痛苦將會一直折磨著你,直到千年以後你的靈魂在這痛苦中歸於虛無!」蘇多拉毫不留情地給予恩威德精神上的最後一擊。

「救……嗚……救……」蘇多拉的言語擊碎了他最後的一絲期望,他無神的雙眼凝視著最後的黑暗,喉嚨裡發出了幾個含糊不清的聲音,他的身體如同深秋的野草一般慢慢地枯萎……生命離他而去。

寂靜成為唯一的存在,直到……直到迦那亞打破這寂靜。

她疲憊地倚著冥神之杖,對還活著的人說道:「我看大家都需要休息了,跟我來吧!」

也不管眾人的反應,她自顧自地向著黑色高塔的結界走去。

剛才她使用的「寂滅之華」也影響到了高塔的結界,分割結界內外的黑色霧氣變得極為稀薄,承受「寂滅之華」直接沖擊的地方甚至出現了一個沒有黑色霧氣的空白區域。結界被損害得相當嚴重,放著不管的話至少要花上兩三個月才能夠自行修復。

迦那亞步入結界,以死靈法師的身份步入結界,以高塔之主的身份步入結界。反正她的身份已經曝光了,也不需要再隱瞞什麼了。

游蕩在黑色高塔結界范圍內的不死生物急忙恭敬地把路讓出來,並且盡可能躲得遠遠的,沒有任何一個不死生物敢觸怒黑色高塔之主。雖然高塔的主人現在很虛弱,但是它們清楚,只要塔主願意,她甚至連一根手指都不用動就可以讓它們灰飛煙滅。

大概是還沒有完全從震撼中恢復,亦或者在見識過了那兩個驚天動地的超級魔法以後,這些死靈已經不能夠讓他們感到恐懼……總之阿瑟抱起了昏迷中的尤菲米婭,沒有任何猶豫地跟在了迦那亞的身後。

蘇多拉更是不用說,即使迦那亞不說她也會跟上去的。

萊博得權衡了一下,也帶著他僅存的一名屬下跟了上去。

眾人在昏暗的結界中走著,腳下是焦黑的、寸草不生的土地,死亡的黑暗如同厚重的布幔一樣包裹著每一個人。除了這裡的主人迦那亞以外,就只有蘇多拉對這種環境無動於衷,其他的人都被死亡的恐懼抓住了。

「跟緊我,不要離我太遠。一旦離我太遠,你們就會被那些在黑暗中窺視的不死生物撕得粉碎,我現在可沒有力氣去救你們。」迦那亞說這些話的時候連頭都沒有回。

路程並不是很遠,一公里不到的路很快就走完了。現在眾人可以清晰地仰望這座黑色的高塔。

高聳的尖塔有七八層樓那麼高,塔的外壁光滑而平整,看起來並不像是堆砌修建起來的,反而像是從大地中拔起的一樣。用不明材質構建的純黑塔身不反射一絲一毫的光澤,使整座塔看起來無比的黯淡,這也突顯出了黑色塔基和塔頂上的十三道銀色的咒環。每一道咒環上都銘刻著不同的咒文,這些魔法從高塔建成之日起就一直盡責地守護在那裡,在未來也會依然如故。

他們來到高塔的大門前,顯然高塔最初的主人沒有將心思花在大門的裝飾上,一切都偏於實用。

大門是用鐵木這種最堅固的木料制造的,用上等的鋼鐵加固,並且鑲嵌上了秘銀的咒文。門環也非常符合這裡主人的身份——普通白銀雕刻的骷髏頭,千年的時光使白銀失去了應有的光澤,看起來帶著一點青綠色。

迦那亞站在大門前,她既沒有發出聲音,也沒有做任何動作——至少沒有做任何別人看得到的動作。大門開了,塔內的不死僕人恭敬地將大門敞開,迎接主人的返回。

眾人跟隨迦那亞步入高塔,與他們想象的不同,高塔裡既沒有邪惡詭異的裝飾品,也沒有成堆的骷髏與僵屍——與佐爾拉·艾爾索普的興趣不同,迦那亞不是實驗狂,也沒興趣看一堆不死生物在眼前亂晃,所以除了幾個必要的僕人以外,她將其他的不死生物都驅逐到了高塔外結界籠罩的荒野之中。

空曠的大廳看起來相當的簡潔,水平如鏡的黑耀石地面,沒有絲毫裝飾的黑色大理石支柱,圓弧形的穹隆,被施過持續照明術的水晶球懸浮在半空照亮了整個大廳。但是這蒼白的光亮絲毫無法驅逐高塔內讓人忍不住顫抖的寒意,那是蒼白清冷的光芒,不但無助於驅逐四周森寒的氣氛,反而讓周遭的環境看起來更可怕。

「菲格安。」迦那亞輕聲召喚道。

「吾主,有何吩咐?」幽靈從黑暗中顯現,恭敬地對迦那亞行禮,卻為其他人帶來了驚恐。

「收拾幾間客房,把爐火升起來,准備好洗澡水和食物,招待客人休息。」

「遵命,吾主。」遵照迦那亞的命令,菲格安用人類也聽得到的空洞聲音答道。

事實上迦那亞與她的幽靈管家一向都是用精神波來溝通的,這遠比聲音要來得快捷方便得多,不過……既然當著客人的面,還是使用正常的方式比較好。

「菲格安會領各位先到客房去休息,並且會為各位准備好洗澡水和食物,各位還有什麼需要就盡管吩咐菲格安好了,那麼我先失陪一下了。」

話音剛落,迦那亞一晃冥神之杖,一個短距離瞬移從眾人的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迦那亞的身影在她的書房中出現,事實上她現在之所以還能夠使用短距離瞬移完全是依賴冥神之杖的魔力,不過這也已經是極限了。

迦那亞整個人頹然跪倒在書房冰冷的地面上,雙手支撐著地面,纖長的冥神之杖靠在她的肩上。以人類的身體使用神語咒文不可能對她的身體毫無影響,雖然輕微冥靈化的身體讓她感覺不到什麼痛苦,但是體內翻騰的血氣再也壓制不住了,鮮血從她的口中噴湧而出。

調息了許久,迦那亞才得以站起身。她掏出一塊手帕,擦拭掉沾染在唇上的血。她傷得比想象中的更加嚴重,看來沒有兩三個月是別想完全復原了。

不過她也算是因禍得福,這一次混沌之力的調動,讓她以前因為強行調動體內風元素而導致體內元素失衡所留下的暗傷恢復了不少,缺失的純粹風元素也借由混沌之力的調動而補回了少許。如果估計沒錯的話,再施展兩次左右的「寂滅之華」,所調動的混沌之力就差不多能夠補齊缺失的純粹風元素了。

但是……危險性太大!要成功施展「寂滅之華」她只有不到一成的把握,反正現在這樣也沒有什麼不方便的,她犯不著為了追求力量而去拼命。只要她恢復女神之身,自然能夠取回屬於自己的力量,這不過是個時間問題而已,而時間這東西對於擁有永恆的她而言是沒什麼太大意義的,對於他們這種存在而言,十年、百年,乃至千萬年的光陰都不過是彈指之間而已。

翻出幾瓶藥劑服下,迦那亞把冥神之杖幻化成手鐲戴在手腕上,同時把綁在她右手手腕上放置匕首的皮套解了下來,連同皮套中的水之聖劍的召喚物晶石匕首一起隨手丟在桌上——在這黑色的高塔裡,這玩意除了用來削蘋果皮以外沒有任何用處。

她洗了一個舒服的熱水澡,換過衣服,在溫暖的壁爐邊舒適的高背椅上坐下。不死的僕人將一張精美的小桌放在她的手邊,銀盤裡放著一些調理得很好的獸肉和剛剛出爐的新鮮面包——雖然她一向對食物不挑剔,但是很早以前她也還是花了一些時間訓練了一個不錯的廚師。銀盤旁邊是一只盛著紅酒的水晶杯,她本人對酒類沒什麼興趣,這些是她老師的珍藏。不過今天的天氣很冷,稍微喝上一杯似乎也不算太壞。

輕輕啜飲著杯中醇香的酒,迦那亞對菲格安發出了命令。

「去請蘇多拉小姐到我這裡來。」

「遵命,吾主。」不知隱藏在陰影何處的菲格安回應道。

蘇多拉費了好一番唇舌,才給從昏迷中醒來的尤菲米婭解釋清了現在的狀況,並且讓她安靜下來。

現在尤菲米婭洗澡去了,而且……她恐怕要洗上很久,畢竟一個相處了多年的朋友突然從一個煉金術師變成了臭名昭著的死靈法師,而且是頂級的死靈法師,這個事實真的很難讓人接受,她需要時間來消化這個事實……

事實上蘇多拉自己也需要整理一下思緒了。她當初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她的任務居然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迦那亞的真實身份居然會是那位尊貴的大人,那位尊貴的大人不是應該沉睡了嗎?

她的任務還要繼續下去嗎?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惹惱那位尊貴的大人她可是萬萬不敢的,不光是她,恐怕連她的主子也沒這個膽量。

就在蘇多拉煩惱不已的時候,房門被敲響了。

「請進。」會是誰呢?阿瑟嗎?

門開了,出現在門口的是引領他們來到客房的幽靈管家。

「有事嗎?」她可不認為這個幽靈管家是來詢問她們是否住得舒適。

菲格安先對蘇多拉深施一禮——幽靈不是用通常意義上的視覺看東西,它對世界的一切了解都來自感受,所以它不會被蘇多拉的人類外表所蒙騙,雖然它不知道蘇多拉的真實身份,但是它知道站在面前的人絕對是一個上位等級的存在。

「吾主請您到書房一敘。」幽靈那空洞的聲音響起。

「帶路吧。」她不想,也不敢違逆那位尊貴大人的意思。

出門前她對著還在浴室裡的尤菲米婭喊道:「我到迦那亞那裡去一下!」至於尤菲米婭有沒有聽到,她就不知道了。

沿著台階而上,幽靈管家為她打開了書房的門。迦那亞就坐在溫暖的壁爐邊等著她。

她進入了書房,幽靈管家從容地退去,並且隨手關上了門。

「不要站著,請坐吧。」迦那亞放下手中的杯子,指了指放在她對面的椅子。

向前走了幾步,蘇多拉並沒有坐下,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沒有發出任何一個音節。

蘇多拉發現她的處境十分的尷尬,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對迦那亞,或者說要如何面對……

「你太緊張了。」迦那亞微微一笑,她再一次展示出了女神般的神秘莫測和莊嚴肅穆的威儀,「坐下吧,蘇多拉。或者我該稱呼你為黑暗之神七使徒之一的『憤怒』使徒貝羅佩露。」

聽了她的話,蘇多拉——不,應該說是「憤怒」使徒貝羅佩露,更加確定她的猜測沒有錯,一下子在迦那亞的面前跪拜了下去……

阿瑟現在身處一間相當舒適的臥房中。壁爐裡燃燒著溫暖的爐火,驅散了冬季的嚴寒,也驅散了令人不安的黑暗,壁爐旁的桌子上擺放著調理得很好的不知名的獸肉和剛剛出爐的新鮮面包,還有一些奶酪,玻璃瓶裡是醇香的紅酒,旁邊的陶甕裡則是清潔的飲用水,另一邊是舒適的床鋪。浴室裡有熱氣騰騰的洗澡水,浴缸旁的架子上放著潔白的毛巾。小桌上是一瓶恢復咒文藥劑和一些白布。一只青銅的香爐裡燃燒著一種不知名的香料——至少他不認得這種香料,不過味道真的很好聞。即使是他住過的最舒適的旅店也不過如此。

在逃亡了這麼久以後,還能得到如此周到的招待,他還能奢求什麼呢?也許……如果這裡不是一位死靈法師的家的話,那就再完美不過了。

阿瑟歎了一口氣,他的朋友迦那亞突然從煉金術師變成死靈法師,這實在是一個很難令人接受的事實。雖然迦那亞總是會不停地帶給他們各種意想不到的驚奇,但是這一次也太……

抓了抓頭發,阿瑟不知道他現在要怎麼辦才好,抓起寶劍去殺死邪惡的死靈法師為民除害嗎?

算了吧!他可是一點也興不起這種念頭。先不說他是否贏得了迦那亞——不用魔法單憑劍術他都沒有必勝的把握。怎麼說迦那亞也是他的朋友,搞不好還是他未來的大嫂,他們相處也已經六七年了,打死他也不相信迦那亞是那種十惡不赦的人。迦那亞雖然有一點兒冷漠,但是很溫柔、很好相處,心地也不壞。

而且要是他敢動迦那亞一根毫毛的話,他的老大亞西米勒一定會狠狠地修理他的。這一點他敢百分之百地肯定。他的老大才不會管迦那亞是什麼呢,是死靈法師也好,是光明神官也好,只要迦那亞還是迦那亞,他的老大亞西米勒是不會變心的。這一點即使愚笨如他者也看得出來。

想到這裡,阿瑟也想通了。管他呢,不管迦那亞是什麼身份,總之她是不會害自己的。她還是那個迦那亞,和她身為煉金術師的時候不會有什麼變化,她還是他的朋友嘛!不過那個蘇多拉好像也很可疑……算了,這種傷腦筋的事情還是留給別人去想好了。

想通了以後,阿瑟就在餐桌旁坐下,放開胸懷大吃大喝了起來。

要是歐內斯特在這裡,他一定會說阿瑟是單細胞、粗神經的,不過對於阿瑟對迦那亞的態度,他倒是不會反對,只不過他很可能會借機敲詐迦那亞一大筆錢作壓驚費。當然他最有可能得到的會是亞西米勒的拳頭,但是最後迦那亞也很可能會滿足他的要求,不過那時壓驚費估計就變成醫藥費了。

就在阿瑟肆無忌憚地大吃大喝的時候,他的房門被人敲響了。

「傾津(請進)。」他滿嘴塞滿面包,讓人幾乎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門被打開了,走進來的是萊博得和他屬下僅存的一名騎士鐵軍。比起洗過澡,坐在那裡悠閒地大吃大喝的阿瑟,他們看起來可是狼狽多了,不但傷勢沒有怎麼處理,而且可以看得出他們既沒有安心休息,也沒有吃東西,還是和剛來的時候一樣狼狽。

「有什麼事嗎?」阿瑟喝了一大口水,把嘴裡的面包咽下肚去。

萊博得吸了一口氣,開門見山地說道:「你一直都知道她是死靈法師?」這個「她」指的是誰,大家都清楚。

不過話雖然這麼問,但是萊博得並不以為阿瑟早就知道這件事情。這一段時間的相處讓他很清楚阿瑟的為人,這個大塊頭的家伙是一個很單純的單細胞生物,沒什麼心機,剛才在外面的那種震驚的表情是裝不來的。

不過現在看到阿瑟在悠閒地大吃大喝,他的信心有些動搖了。

然而阿瑟的回答還是讓他放心下來。

「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會知道。

從阿瑟的表情,萊博得判斷出這個單細胞的家伙沒有說謊。他松了一口氣,接著說道:「你還真是輕松。」

「既然已經安全了,干嗎不輕松一下。」他可不認為還有什麼人能夠通過那結界和那些恐怖的不死生物來襲擊他們。那些恐怖的不死生物讓他到現在心裡都還慌慌的。

「這裡是死靈法師的家!」他對著阿瑟提醒道,生怕他忘記這裡的主人是一位死靈法師。在沒有確定阿瑟的態度以前,他是不會顯露出他的真正目的的。

「那又怎麼樣?迦那亞又不會害人!」阿瑟反問道。

「你什麼時候聽說過有好的死靈法師?」他特別加重了「好的」兩個字的音調。

「現在就有一個啊!迦那亞人很好的。」

僅僅是這幾句話,萊博得就知道阿瑟這個家伙是絕對不會站在他這邊了。

「打攪你休息了,我先告辭了。」既然爭取不到阿瑟的幫助,他也不打算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去找尤菲米婭處理一下你們的傷吧。」阿瑟好心提醒道。他們的傷勢應該不是很輕才對,不處理的話真的會很麻煩。

「多謝了,我會去的。」萊博得禮貌地退出了房間,關上了門。

看著他們離開,阿瑟歎了口氣。

阿瑟也不笨,只是平時習慣依賴別人,懶得思考而已,他看得出萊博得對迦那亞的敵意,死靈法師的名聲真的是太差了一些。不過……迦那亞應該能夠自己處理的,畢竟這裡是她的家。至於他,只要當一個好客人就可以了,所以他繼續把注意力放回到桌子上的美食上面。

在片刻後,在尤菲米婭一個人望著壁爐的火焰發呆的時候,她的房門也被敲響了。

敲門聲響了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急忙答道:「請稍等,我馬上就來。」她整了整袍子,打開了房門。

「兩位,有什麼事……」話剛說到一半,尤菲米婭就注意到了這兩個人都一身是傷,「啊!真是對不起,發生了太多事了,我現在馬上就幫兩位治療。」看樣子尤菲米婭還是很有身為神職人員的自覺性的,盡管她並不是正式的神職人員。

不過她的這種自覺性也讓萊博得增添了幾分信心,侍奉光明女神的神職人員應該不會和光明的死敵死靈法師同流合污吧!他好像忘記了尤菲米婭現在是一名非正式的神職人員的同時也是一名魔法師,而且她主修的科目是奧術,而不是神學。

把萊博得和他屬下的騎士鐵軍讓進屋裡,尤菲米婭端出清水、白布,為萊博得等人清潔傷口,做最基本的處理。她不是那種資深的神職人員,也不是生命女神的信徒——專攻治療術的治療師,在有條件的情況下還是先做好傷口的基本處理,再施展神術效果比較好。

萊博得一邊接受尤菲米婭的治療,一邊兩眼在房間中來回巡視。

「怎麼,蘇多拉不在啊?」他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她好像是去找……迦那亞了。」提到迦那亞的名字的時候,尤菲米婭的語氣中有不自然的停頓。

真是天助我也!萊博得暗暗高興,他本來還在為要怎麼樣避開那個頂級的暗黑魔法師和尤菲米婭單獨交談而傷腦筋呢,沒想到那個暗黑魔法師居然自己離開了!他可一點也不認為和死靈法師一樣同屬於邪惡陣營的家伙,會加入對抗死靈法師的正義行列。他從來就不信任這些邪惡的家伙,即使是那個持有暗之聖劍的家伙也不例外。所有邪惡的存在都應當被消滅!

他之所以會和他們合作,是因為他們很可能就是迦嵐大人預言中能夠幫助公主登上皇位的人,而且他們也的確很有利用價值——暗之聖劍的主人,水之聖劍的主人,同時又擁有神秘的新興情報組織「羽」的支持,這樣的力量不好好利用實在太可惜了。

等到他們失去了利用價值以後……到時候想要收拾他們也很容易了,單單是暗之聖劍安迪梅蘭的主人這一項,就可以成為一條極重的罪名,足以讓光明神殿發出逮捕並處死他的命令——在輝光帝國,連研究黑暗魔法都是死罪。至於他的那些朋友更能以同謀罪論處。更不用說現在他又發現這個叫做迦那亞的少女雖然自稱是煉金術師,但是實際上是一名死靈法師了。死靈法師可是比暗黑法師更加惡名昭著。在天青大陸上的任何國家,研習亡靈系的法術都是死罪。死靈法師可是全人類的公敵!

不過這兩位魔法師——迦那亞和蘇多拉——實力之強很出乎他的意料,以至於他不得不修改他原本的計劃——他原本是計劃在確定公主登上皇位以後,也就是說等到回國以後,將他們可以利用的最後一分價值搾干以後,再動手除掉這些家伙的。但是現在……

他可不敢冒這個險,讓這兩個最少有魔導師實力的超級魔法師回到輝光帝國與她們的同伴們會合,到了那個時候想要處理他們,事情就要麻煩上不止十倍了,一個頂級的暗黑魔法師和一個頂級的死靈法師聯手可是噩夢級的災難。

萊博得很快就有了新的決定——想辦法在回國以前挑撥這幾個人之間的關系,能夠讓兩個邪惡魔法師相互反目,自相殘殺最好。不行的話,也要讓這兩個邪惡魔法師被其他人孤立起來,到時候再逐個擊破。

策反阿瑟的行動失敗以後,他就將目標放在了身為光明女神的神職人員的尤菲米婭身上——他好像總是忘記尤菲米婭主修的科目是奧術,而不是神學——一個善良陣營的神職人員與邪惡陣營的魔法師對立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至少萊博得是這樣想的。

為萊博得傷口做完基本的處理,尤菲米婭抬起手,默默地念誦著獻給光明女神的禱文。當禱文結束她說出懇求的字語以後,什麼都沒有發生。光明女神沒有回應她的祈禱。

光明女神拋棄我了嗎?

尤菲米婭露出了苦澀的笑容,她再一次試著向光明女神祈禱,但是她自己也知道這是毫無希望的。很明顯的,她已經被她所信仰的神拋棄了。這是不是因為她的信仰不夠堅貞?在面臨選擇的時刻,她居然背棄了光明的教導!雖然她並不認為自己的選擇有什麼錯誤,也不會為此而後悔,但是現在的事實是……

「抱歉……我……」尤菲米婭有些不知所措地說道。

不過她很快就鎮定了下來,眼前還是先處理這兩個人的傷勢比較重要,這座高塔中死亡的力量非常的濃厚,正常人在這裡待久了都會受到影響,更不用說傷員了。雖然她的祈禱得不到回應,神術已經不能夠使用了,但是她好歹也是主修奧術的,奧術對神力的依賴可比神術要小得多。

就在她集中精神,准備開始吟唱咒文的時候,蘇多拉推門走了進來。

她對萊博得等人視而不見,只是對著尤菲米婭問道:「你有決定了嗎?」

雖然她的話問得沒頭沒尾的,但是尤菲米婭很清楚她是在問什麼,同時她也發現蘇多拉發生了變化。

之前那個大大咧咧,充滿活力,又有些太過活潑開朗的任性大小姐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帶著一點兒不屬於人世間的神秘的氣息、優雅而嚴肅的少女。那種無比龐大,又無比深沉的黑暗力量由內而發。

「是的。」尤菲米婭點了點頭。

「那麼你的決定是?」此時此刻蘇多拉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有著連高階的神官和祭司都望塵莫及的莊嚴與神聖。

面對這樣的蘇多拉,尤菲米婭有了一種面對大祭司的感覺——盡管她從來沒有面見過任何一位大祭司。

她微微低下頭恭敬地答道:「一切和從前一樣。」但是她也知道想要完全恢復到從前那樣幾乎是不可能的,至少在見識過蘇多拉莊嚴神聖的這一面以後,她已經很難再用以前的態度來面對她了。

「至少我希望是……」所以她不得不如此補充道。

「很好。」蘇多拉微微地一揚下巴,然後她臉上所有的莊嚴神聖都不見了,什麼神秘的氣息,什麼優雅而嚴肅等統統都飛到九霄雲外去和天上的星星做伴了。她又恢復了那副活潑開朗,又帶一點點的任性和狡詐的模樣。

如此突然而極端的變化讓尤菲米婭有些不知所措,連萊博得他們都因為蘇多拉這突然的變臉而呆住了。

蘇多拉揉著自己的臉頰抱怨道:「真是的,裝出那副莊嚴肅穆的樣子實在是太累人了,不過任務總算完成了。」

那位尊貴的大人交代下的任務她可不敢有絲毫的馬虎。

話說回來,她們先前的對話還真是會讓旁人覺得莫名其妙,摸不著頭腦,但是她們卻可以完全溝通,明白彼此話中的意思。

「你在干什麼?」蘇多拉湊到了尤菲米婭的身邊。

「幫他們療傷。」尤菲米婭低下頭,聲音小小的。可惜神已經不再回應她的祈禱了。

「療傷?」蘇多拉仿佛此時才注意到萊博得等人的存在,她也注意到了尤菲米婭語氣中的落寞。

先把萊博得等人甩在一邊——反正那位尊貴的大人也沒有要她處理這兩人,所以她就很自動地把萊博得他們當成了問題外的存在,根本就不去理睬。

「你不舒服嗎?」這裡的死氣的確太重了一些,一般人是很難適應的,尤其像尤菲米婭這種光屬性的人。

「不,沒有。」尤菲米婭搖了搖頭,「等一下,我先幫他們把傷治好。」她還是沒有忘記她的職責——呃,說是職責也不是很對啦,只是她把照顧大家的健康當作她的職責而已。

她抬起手,集中精神,開始吟唱咒文。

「停止!」蘇多拉急忙阻止尤菲米婭的吟唱。

她現在大概有點明白尤菲米婭出現那落寞表情的原因了。她之前大概已經使用過神術了吧,而且應該是發現她的祈禱沒有得到回應……

「別白費力氣了,還是用這個比較好。」她抄起一瓶恢復咒文藥劑丟給尤菲米婭。

尤菲米婭反射性地伸手接住蘇多拉丟過來的恢復咒文藥劑的瓶子,不太明白她這是什麼意思。

蘇多拉拍了拍尤菲米婭的肩膀,對一時之間沒有搞懂她意思的尤菲米婭說道:「在這個高塔之內,只有三種魔法可以生效,亡靈系魔法、輔助系魔法和時空系魔法。很遺憾的是光系魔法不在其中。」

「你的意思是……」尤菲米婭的眼睛裡閃爍著名為希望的光芒。

「沒錯,我說的就是你所想的那個意思。在這裡連我也不能夠隨心所欲地施展魔法,所以高興一點嘛!」她抓住尤菲米婭的臉頰左右拉扯著,就好像在玩橡皮泥一樣。

她的舉動讓尤菲米婭哭笑不得,她實在無法相信這個以整人為樂的蘇多拉會有那連高階的神官和祭司都望塵莫及的莊嚴與神聖的面貌——即使那是她親眼看到的,即使蘇多拉展露出那神聖威嚴的面貌就在幾分鍾以前,也還是很難將那個莊嚴神聖的蘇多拉和現在的蘇多拉重疊在一起。

與迦那亞在冬季冰雪祭廣場上那副宛如神祗般的姿態不同,迦那亞給眾人的印象實在太深了,那種難以逾越的距離感已經深深地刻進了眾人的心裡,恐怕永生都不會忘記,蘇多拉就很難給人——至少是給熟悉她的人如此強烈的震撼,當她一卸下那神聖威嚴的面具,她的另一種面貌在幾分鍾之內就會被人遺忘掉。除了她刻意如此以外,她平時的為人處事的態度也占了很大的比例。

「放過我吧!」尤菲米婭不得不抬手從蘇多拉的魔爪中自救。好不容易從蘇多拉的魔爪中挽救回了自己的臉頰,尤菲米婭突然覺得心情似乎好了很多。蘇多拉這麼一鬧,之前那些沉重的心情好像都隨之飛散了。

「謝謝,我會振作的。」

「呵呵,你在說什麼?我沒有聽清耶!」蘇多拉一臉壞壞的笑容,不知道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沒……我沒說什麼。」認識蘇多拉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尤菲米婭怎麼會看不出蘇多拉又在打壞主意。蘇多拉整起人來可是不會手軟的,她倒是不會真的傷害到什麼人,只不過會害得人哭笑不得罷了。

不想為蘇多拉提供免費消遣的尤菲米婭急忙打開恢復咒文藥劑的瓶子,把藥劑塗抹在萊博得的傷口上,並把白布撕開為他包扎傷口。她以實際行動來向蘇多拉聲明:「我現在很忙,請勿打攪!」

結果就是她的動作有些太急躁了,搞得萊博得疼得齜牙咧嘴的。

萊博得雖然無法完全明白她們之間的對話,但是也猜到了一些。不過他還是相信正義與邪惡是勢不兩立的,只要稍加挑撥,讓她們反目還是可以成功的。

現在他要想辦法和那位邪惡的暗黑魔法師單獨談一談,邪惡者之間是應該沒有謙讓和友誼這種東西存在的,邪惡者—向是為了各自的利益而自相殘殺的。至少萊博得深信這一點。

唉——為什麼世上總是有那麼多人太過於自以為是,以至於看不清事實,以為什麼事情都會按照他所預料的來發展呢……

第二天晚上,所有的人都聚集在黑色高塔的會客室裡,是迦那亞讓他們在這裡等候的。

這間會客室不大,但是非常的舒適。地上鋪著厚厚的手工羊毛地毯,地毯面上以精細的手工刺繡出各種奇花異草,看得出來這是新綠之野的那些精靈們所喜歡的風格。包著上等布料的椅子寬大而舒適,幾張充滿藝術氣息的香木小桌擺放在角落,上面擺放著或美麗珍罕,或詭異稀有的裝飾品。裝飾在大理石壁爐上的黃銅紋飾反射出溫暖的火光。和塔中所有的房間一樣,為這間舒適的會客室提供照明的是被施過持續照明術的水晶球。

萊博得並不那麼想參加這次聚會,他一直都沒有找到機會和蘇多拉單獨談談,也沒有機會挑唆尤菲米婭和那些邪惡者的關系。

他在會客室中來回地踱步,在猜測那名邪惡的死靈法師為什麼要聚集眾人。

就在他轉來轉去,讓阿瑟看得頭暈——畢竟這個會客室沒多大——打算出聲阻止他的時候,會客室的門被一雙不可見的手打開了……

走進來的人讓眾人稍微愣了一下。

走進來的是迦那亞,不過她的形象有點……

她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現在穿在她身上的不是那套為了行動方便所穿的短袍子和長褲,而是一件滾著華美銀邊的灰色長袍和斗篷,在灰袍左側在心臟的位置用銀線繡著死亡之神的徽章——銀白色的骷髏,那是「死亡的祝福」,一件死靈法師們夢寐以求的寶物,也是一件曾經屬於英格麗·呂娜萊斯,在她死亡以後就和她一起消失不見的寶物!而她的手中握著一把修長纖細的法杖,法杖的頂端是兩條黑蛇,交纏著一枚長著角的灰色水晶骷髏頭——那是「冥神之杖」,一件足以媲美六元素聖劍的神器。

而她眼中赤紅色的光芒還沒有消失,她的眼睛還沒有恢復成為原本的銀紫色,臉色也是異樣的蒼白。

現在她的這個形象絕對不會讓人認錯她的身份——一名死靈法師!

雖然這裡所有的人都已經知道了迦那亞是死靈法師,但是她突然以最正統的死靈法師的形象出現,還是有點讓人……嗯,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吧!

「不要站著,請坐下吧。」迦那亞徑直走到壁爐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而她說話的對象就是一直來回踱步的萊博得·威內卡,以及忠誠地站在他身後的那位騎士鐵軍。

見萊博得遲遲不肯坐下,迦那亞接著說道:「請放心,這些家具上並沒有附加任何的詛咒。」她的語氣極為平淡,讓人聽不出她這是玩笑,還是嘲諷。

人家把話說到這個份上,萊博得不管多麼不願意面對這個死靈法師,也不得不坐下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坐在了離迦那亞最遠的一張椅子上。

迦那亞隨手把冥神之杖靠在壁爐邊,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張用蜜蠟和魔晶石粉處理過的羊皮紙卡片。

「亞西米勒有消息傳來了。」

那卡片是一種叫做傳訊卡的東西,兩張為一套,當你在其中一張上寫字的時候另外一張上也會有相同的字跡浮現,無論離得多遠都沒問題。唯一遺憾的是這種制作不易的昂貴東西是一次性的,只能夠使用一次而已。

這一次動作最快的居然是離迦那亞最遠的萊博得,他一把從迦那亞的手中奪過傳訊卡,閱讀著上面的信息。

「成功了!」他的聲音帶著微微的顫音。亞西米勒傳回的消息不多,但是已經足夠讓他欣喜的了——光明神殿已經決定全面支持維維安·輝光公主殿下!八年來的辛苦終於有回報了!他的野心、他的欲望也終於……

萊博得馬上又冷靜了下來,現在慶祝還太早了些,維維安公主殿下還沒有登上王位,而這些礙眼的人也還沒有除掉。

權衡再三,萊博得決定還是馬上回國比較好,雖然他不怕亞西米勒那個家伙玩出什麼花樣,但是國內情況還是由他親自控制比較放心。只是這幾個礙眼的家伙,回國以後要馬上想辦法除掉,以免夜長夢多。

「我要馬上回國!」雖然他在和迦那亞說話,但是他的目光卻盯著壁爐中的火焰,仿佛僅僅是看那個邪惡的死靈法師一眼,都會令他覺得難以忍受。而且他很清楚地知道,現在這名強大的死靈法師處於絕對的優勢地位,這一點令他很不舒服!他討厭這種讓他無法掌控的存在。

「那是不可能的。」迦那亞毫不客氣地說出了回絕的話語。

她的話讓萊博得的額頭上浮現出了小小的,真的只是「小小」的青筋。

「為什麼?」萊博得努力地控制自己,暫時不要對這個危險邪惡的死靈法師惡言相向,即使如此他也沒有把視線放在迦那亞的身上。

迦那亞早就注意到了他的這種態度,冷艷的微笑點綴在她的嘴角。她對萊博得的問話沒有任何反應,對於這種無禮的人,她無須給予他任何的禮遇。

纖細的素手向前一探,迦那亞甚至沒有起身就輕松地扣住了萊博得拿著傳訊卡的手腕,眨眼間傳訊卡已經回到了迦那亞的手裡。

萊博得不太敢相信地看著自己空空的手掌,雖然他曾經見過迦那亞施展武技,但是那大多是依仗水之聖劍波塞因斯的威能使出的華麗魔武技,他並不認為在武技方面迦那亞有多少真材實料。而他對自己的武技很自信,但剛剛迦那亞信手探來,他卻無從躲避,手就這樣給抓住了,連手中的東西都給輕易地奪走……

將傳訊卡遞給急於一窺究竟的蘇多拉等人,迦那亞只是默默地撫弄著刺繡在袖口的銀色咒文,根本不理會萊博得。

就在萊博得就要被氣得頭頂冒煙的時候,將傳訊卡遞回給迦那亞的蘇多拉懶洋洋地開口了。

「我們現在回不去。」

現在回不去?這是什麼話!蘇多拉的話可是一點兒也沒能緩解萊博得的情緒。

「我和迦那亞都需要幾天的時間來恢復魔力,禁咒的使用對魔法師的損耗是相當大的。尤菲米婭和阿瑟也需要休息;如果你們認為只憑你們兩個就可以走出蘇蘇亞山脈的話,我想這裡沒人會攔著你們的。」蘇多拉可是一點情面都沒有給萊博得留下,而且她說的不完全是假話。

事實上她對萊博得·威內卡相當的厭惡,尤其是他那種自詡為正義者的嘴臉,更令她覺得惡心。蘇多拉顯然也沒有迦那亞那樣好的涵養,她幾乎不做任何掩飾地將她的厭惡掛在了臉上。

不管是身為巴雷特家的嫡系小姐也好,還是身為黑暗之神的七使徒之一也好,她的身份無疑都是相當尊貴的。因此,蘇多拉除了對很少的幾個高位者以外,一向沒必要對誰低聲下氣,看別人的臉色行事。對一向等著別人向她行禮,來討好她的蘇多拉來說,要她去刻意討好別人,好像是不大可能的。

「你……」萊博得很想說些什麼,但是他也知道現在還不是和這些邪惡魔法師翻臉的時候。所以他只說了一個「你」字,而不得不把後半段話咽了回去。

但是他身後的年輕騎士鐵軍顯然比他要沖動得多。

「你們這些邪惡者……」

「住口!」萊博得的呵斥,打斷了年輕的騎士激動的話語。

「那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動身?」萊博得還沒有自大到認為只憑他們兩個人就可以順利地離開蘇蘇亞山脈,畢竟他們已經太過深入山脈之中了。而且,他甚至不敢保證沒有那個邪惡的死靈法師跟著,他們是不是能夠活著走出高塔外那片死靈徘徊的荒野。

他問話的對象是迦那亞。至於蘇多拉,他們根本就是兩看兩相厭。這一次他的目光總算是放在迦那亞的身上,不過那目光的深處是無盡的厭惡、譏諷和輕蔑。雖然他隱藏得很好,但是迦那亞依然可以看到。

「兩天。」她平淡至極地丟出了兩個字就不再開口。

她隨手將傳訊卡丟入爐火中,火焰迅速將用蜜蠟和魔晶石粉處理過的羊皮紙卡片化為了毫無價值的灰燼。

就算萊博得再遲鈍也可以感覺得出這兩個邪惡的魔法師對他沒有任何的好感,一個是毫不掩飾地表現出厭惡的表情,另一個則幾乎無視他的存在。

萊博得覺得自己沒必要再忍受下去,帶著他的屬下拂袖而去,並且重重地甩上了門。

「終於走了!」蘇多拉很不文雅地伸了個懶腰,重新靠坐回舒適的椅子上。

「這樣對他們好嗎?」尤菲米婭有些不忍地問道。

「沒什麼不好的!」蘇多拉揮了揮手,「你也不是沒看到那個自詡為正義的家伙,對我們的敵意有多深。在他看來,像我們這種暗黑魔法師和死靈法師根本就不應該存在,即使存在也是比他們那些自詡正義的家伙要低等,應該是匍匐在他們的腳下,企求他們憐憫的卑賤者。對這種自大、自戀、自以為是的家伙,我干嗎要給他好臉色!」

阿瑟倒還好,反正這家伙根本就沒有什麼特別虔誠的信仰。但是身為光明女神虔誠信徒的尤菲米婭,一時之間還是有些難於接受。畢竟她一直以來接受的教育都是告訴她黑暗是邪惡的,而邪惡是不應該存在的。

看到尤菲米婭的表情,迦那亞那低沉如同音樂般悅耳的聲音響起了:「八位主神,八種力量根本就沒有邪惡與善良之分,光明就是光明,黑暗就是黑暗,這兩者誰也不代表善,同樣地也沒有誰代表惡。光明與黑暗,與風、地、水、火是一樣的,只不過是一種單純的力量而已。是善還是惡,那要看掌握力量的人如何應用。決定善惡的在於人,而不在於力量本身。

「生命與死亡也是同樣的道理,生命的循環控制在生命女神、死亡之神的手裡。生命女神賦予靈魂以新生,死亡之神則將衰老的靈魂重新收集起來,在冥界將這些靈魂淨化,然後生命女神再次賦予這些淨化過的靈魂以生命,這是一個不停循環反復的過程,兩位神祗缺一不可。每一位神祗都有他們各自的司職,是維持這個世界正常運轉的自然規律的一部分。雖然他們各自的特性和管理的力量不相同,但卻缺一不可,分拆不開。缺少任何一位神祗、任何一種力量都會導致自然法則的崩潰!所有的力量都必須平衡,這是創世女神定下的法則!」

這樣的論調尤菲米婭還是第一次聽到。光明與黑暗敵對,生命與死亡敵對,這是她一直以來所接受的教育。但是現在突然有人告訴她,光明與黑暗、生命與死亡實際上是相輔相成的合作關系!這實在是……迦那亞的這些話要是被教廷知道了,她一定會被處死的。

她看向蘇多拉,卻發現蘇多拉居然將這驚世駭俗的論調當作理所當然,連一點兒吃驚的樣子都沒有。

這也不能夠怪蘇多拉,因為迦那亞所說的的確是事實。在母神尚在聖域的時候,眾神之間的關系是相當融洽的,而善與惡是世間生物自己的選擇,與眾神是毫無關系的。即使是眾神分裂的現在,也是如此,人世間的善惡並不受眾神的影響。黑暗只是黑暗,跟邪惡毫無關系,黑暗執掌邪惡,那完全是人類自己的妄想而已。身為神的使徒,蘇多拉遠比人類更加了解眾神的真相。

迦那亞獨自一人坐在她的書房裡,坐在那張古老書桌後面的舒適的高背椅上。書桌上雖然攤開著一本法術書,但是迦那亞的注意力並沒有放在書上。

她的手中捏著一張傳訊卡,若有所思地注視著房間中黑暗的角落。

這張傳訊卡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細小的文字,內容遠比她拿給萊博得他們看的那張要多得多。

這張傳訊卡是亞西米勒寫給她一個人的——當初為了以防萬一,她讓亞西米勒帶上了兩套傳訊卡。

現在讓她覺得為難的是亞西米勒在傳訊卡的最後所寫的話,她真的要幫他這個忙嗎?迦那亞非常地猶豫不決。

一方面她實在不想卷進人世間無聊的政治糾紛之中。她本非人類,實在不適合過多地干涉人類的命運進程。以她的性格而言,除非麻煩先找上她,否則她是絕對不會去自找麻煩的。

另一方面,她又無法不理睬亞西米勒的要求。畢竟他們是兩位一體的存在……

還真是傷腦筋啊!

迦那亞輕輕一彈指,一叢魔法的火焰將傳訊卡化為飛灰。這件事情需要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則亞西米勒的計劃是無法順利進行的。

「菲格安。」迦那亞無聲地召喚來她的幽靈管家。

「有何吩咐,吾主?」

「把客房使用的香料更換成暗之誘惑。」

「遵命,吾主。」

菲格安退下以後,迦那亞淡淡地歎了一口氣。無論這選擇是對還是錯,總之她最後還是決定要幫助亞西米勒。

只是……也許這次以後她應該找個機會和亞西米勒好好地談一談了。

這兩天對萊博得而言簡直是度日如年,在這兩天裡他所有的挑唆行動都以失敗告終。

尤菲米婭那邊還好,僅僅是話不投機,不歡而散而已;蘇多拉那邊可就沒那麼好說話了。

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名邪惡的暗黑魔法師,居然對那名邪惡的死靈法師有著無比的尊敬。邪惡者之間是應該沒有謙讓和友誼這種東西存在的,邪惡者一向是為了各自的利益而自相殘殺的,這個他一向所堅信的真理在這裡居然無法成立?!

這還不算,當他挑唆這兩者關系的話剛剛出口,就被蘇多拉一通搶白。他根本就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蘇多拉狠狠地嘲諷、挖苦了一頓。挑唆不成,自己反而慪了一肚子的氣。

至於那名死靈法師,自從那次在會客室見過她一面以後,就再也沒有露過面。不過……萊博得倒是真的不想見她。

自從她表露出死靈法師的身份以後,一直以來掛在她臉上的溫和的微笑面具就消失不見了。她的臉上只剩下平淡的冷漠,好似是目睹斗轉星移,看盡人間滄桑,全然超脫於物外的冷漠。散發著妖異的紅色光輝的瞳孔似乎輕易地看穿了他的內心深處。在那雙眼睛的面前,他有一種赤身裸體置身於冰天雪地中的感覺,他的任何秘密都無法在那雙眼睛的面前隱瞞。

這高塔中是永遠的黑暗,晝與夜很難區分,只有在正午的時候,陽光才能夠勉強穿透黑色的結界,撒下猶如黃昏般昏暗的光芒。

這兩天,迦那亞除了調養傷勢以外,就是待在操控之間修復受損的結界。

恐怖的死亡之火焰,在那一池靜止的詭異黑色的池水上,晝夜不停地燃燒。

迦那亞將手緩緩地從那蒼冥色的火焰中抽了出來,變得如同大理石一般蒼白的手上,又蒙上了一層代表死亡的青灰色。她毫不在意地甩了甩手,死亡的青灰色漸漸地褪了下去。

她的眼睛已經恢復了原本的銀紫色,周身那死亡的氣息也已經收斂了很多。

沒有吟唱任何的咒文,迦那亞瞬間就在操控之間中消失了。

她的身形在塔頂的研究室大門前出現,推開研究室的大門,迦那亞走到一個書架前,輕聲吟唱起咒文,書架上的幾本書的書脊上的咒文依次亮了起來,一道空間門在迦那亞的面前開啟。空間門的後面就是她在建造這座塔時所建造的密室,這道空間門則是進入密室的唯一通路。

這密室是她的寶庫,也是她的陵寢——呃,這話似乎有點奇怪,准確地說這裡應該是英格麗·呂娜萊斯的陵寢。不過英格麗·呂娜萊斯的骸骨已經不在這裡了,她已經將骸骨火化,骨灰也被她從高空拋灑在蘇蘇亞山脈中了,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不過焚燒自己的骸骨,拋灑自己的骨灰實在是有點……

這間密室的外間堆放著為數眾多的架子和櫃子。罕見的神兵利器、法器、魔道具,珍貴的寶石、藥劑、礦石、書籍等,整齊地堆放其中。這些都是她以前收集的。

將一些藥劑和魔道具補充進她的提籃和次元袋裡,然後她又開始翻找一些其他的東西。她打算找一些適合阿瑟他們使用的裝備,反正那些東西她留著也沒有絲毫的用處,倒不如拿來做個人情。

雖然她是死靈法師,但是她的手裡可是有不少上好的裝備,這些裝備都是前來討伐她——討伐英格麗·呂娜萊斯的那些人留下的古董。敢於來討伐的自然都是一些高手,他們的裝備當然也不會差,只不過他們留下的也不光是這些裝備,還有他們的性命也一起留下了。

不過當年因為這些東西大多她都無法使用,所以除了一些特別珍貴的裝備以外——比如水之聖劍波塞因斯的召喚物,其他的就大多隨手丟棄在一邊了,所以現在找起來自然是費時費力。

和堆積了千余年的灰塵艱苦奮斗了一番以後,已經變得灰頭土臉的迦那亞終於找齊了她想要的東西。

火龍之劍——用紅龍的角混合了最上等的精金冶煉的雙手巨劍。這把火紅的雙手巨劍比一般的雙手巨劍要大一號,但是分量只有一般雙手巨劍的一半左右。在千余年前,這把劍是一位知名的劍師的所有物,可惜的是那位劍師已經死在了高塔外的黑色荒野上,所以這把劍才落在了她的手裡。這東西給阿瑟使用應該正合適。

幻刃——這是一把不知用什麼材質打造的透明的短劍,輕得幾乎沒有分量,但卻鋒利異常,劍身上的兩道刻痕代表了這把劍附加了水系的鏡影術和朦朧術。她已經不記得這把劍的原主是什麼人了,不過歐內斯特一定會喜歡的。

聖光之袍和光彩之杖——這套純白色的裝備由光明女神親自加持過,曾經是屬於一位隨同近一萬五千人的討伐部隊前來討伐她的光明大祭司的東西。這東西只有光明女神的信徒可以使用,由尤菲米婭使用應該沒問題吧!

水藍的玉杖——這根通體用水藍色的玉石雕刻而成的短杖,是屬於水之精靈族的東西,對水系魔法的增幅效果很好,大概能夠增幅一倍半左右(一般的法器能夠增幅百分之五十就很了不起了),對其他幾系的增幅也有百分之三十左右。交給艾塞亞使用應該沒什麼問題。

暗月之弓——這把漆黑的弓箭絕對是為夜翼那家伙量身定做的東西。這把弓本來就屬於暗之精靈族的,不過當年拿著這把弓,並把性命留在了這裡的並不是一位暗之精靈,而是一個人類。暗之精靈族的東西怎麼會在人類手裡,她也不知道。不過夜翼一定會很高興為暗之精靈族找回這把弓的。

給亞西米勒選擇什麼裝備,倒是著實讓她傷了一番腦筋。他已經有一把暗之聖劍了,不再需要,也不能夠使用其他的武器。最後迦那亞為亞西米勒選擇了一件鎧甲。

天翔甲——這套漂亮的銀色秘銀鏈甲非常的輕巧,折疊起來不會比一件薄外套更占地方,可以穿在衣服下面而不被發現,雖然如此輕薄卻異常的牢固,一般的兵器斬在上面連痕跡都不會留下。而且還可以讓穿戴者每天使用兩個小時的「風翔術」,這是完全不用消耗穿戴者的魔力的。當年為了把這件鎧甲的主人從天上打下來,可是讓她很費了一番力氣,還損失掉了一個飛翼夜影。

至於蘇多拉,身為黑暗之神七使徒之一的「憤怒」使徒貝羅佩露,她應該不需要這些人世間的世俗兵器,唯一適合她的只有高等神器,不過她這裡唯一的一個黑暗屬性的高等神器——暗之聖劍安迪梅蘭早就已經給了亞西米勒了。

想了一下,她轉身從架子上取出了一個三厘米大小的白銀小雕像,雕刻的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狼。這不是一座普通的小雕像,是一座被施以魔法,能夠在主人急需時召喚出一只冬狼的雕像——一座異能塑像。這類物品使用甚廣,有不少魔法師都在使用。只不過他們役使的動物各不相同而已。她以前甚至見過有的魔法師使用蒼蠅——因為在制作異能塑像的時候要殺掉一只動物,然後動物的活力將被制作成這個動物形象的雕像所吸收,這個法師如果不是對蒼蠅有特殊的偏愛的話,那就是怕見血或者實在找不到可用的動物。那可真是一只大蒼蠅,活化後足有一匹矮種馬那麼大。

這不是什麼很珍貴的東西,不過倒是比較有趣,蘇多拉應該會喜歡的,迦那亞並不怕這些神兵利器出世會給她或亞西米勒他們帶來什麼麻煩,畢竟這些東西都已經是一千八百多年前的老古董了,不但東西的原主早就已經被人遺忘了,恐怕連這些東西都已經沒什麼人記得了。

就拿聖光之袍和光彩之杖來說好了,早在幾百年前這兩樣東西就已經變成只存在於神殿圖書館古老文獻中的傳說,已經沒人記得了。恐怕現在就是把這兩樣東西擺在光明神殿的人的眼皮底下,也沒人認得出來。

迦那亞撣了撣頭上的灰塵——她身上的這件「死亡的祝福」是不會沾染上任何的灰塵的,所以那些已經沉積了一千八百多年,又再一次得到機會飛揚起來的灰塵大多數都集中在她的頭發上和臉上,這回可是真正的、名副其實的灰頭土臉了。

把這些東西全部都丟進次元空間裡——雖然次元空間裡東西裝得越多,對使用者的魔力消耗也就越大,但是原本她的次元空間裡就只放著「死亡的祝福」和冥神之杖兩件東西,現在這兩樣東西都穿戴在她的身上,次元空間自然已經空了,再裝進這些東西也不會很多。事實上以她的魔力強度而言,就算把整座塔都塞進她的次元空間裡帶走,也是沒什麼問題的。

一行人聚集在大廳,做著出發前的最後准備。其實迦那亞完全可以利用傳送之間的魔法陣,將他們一個一個地傳送到輝光帝國的境內——這個大陸她沒有到過的地方少之又少。只不過為了配合亞西米勒的計劃,她不得不盡可能多地拖延一點時間。而且她也不想現在就完全暴露出她的實力——她對於時空系魔法的掌控程度,是這個大陸上任何生命都望塵莫及的,唯一有資格與她一較長短的就只有亞西米勒而已,而且還不是現在的亞西米勒。

「要准備走了嗎?」阿瑟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是那麼的有精神。

「再等一下,我有些東西給你們。」一邊說著,迦那亞一邊打開她的次元空間取東西出來。

對於迦那亞可以如此輕松地操縱時空系的魔法,阿瑟他們連一丁點兒驚訝的情緒都提不起來。畢竟連禁咒她都能夠輕松施展,一個次元空間也就不算什麼了。

第一個被掏出來的就是那把火龍之劍。沒辦法,誰讓這東西體積最大,也最占地方,迦那亞伸手一抓,很自然地就抓到它了。

「阿瑟,接著!」迦那亞隨手把這把火紅色的雙手巨劍拋給了阿瑟。雖然這把劍的分量只有一般雙手巨劍的一半左右,但是對迦那亞而言還是太重了一點,所以她根本就沒有拋出多遠。阿瑟向前沖了幾步才把劍接住,使這把劍避免了親吻大地的厄運,也讓迦那亞的大廳那平滑如鏡的地面逃過了變成麻臉的悲劇。

劍入手,阿瑟才發覺到這把劍比他想象中要輕得多,比他慣用的劍輕了幾乎一半的分量,而且……他隨意地在空中揮砍了幾下,居然出乎意料的流暢,劍刃在空間中留下了暗紅色的軌跡,以及襲人的熱浪……

「好劍!」連萊博得都忍不住贊歎道。這絕對是上等的神兵利器,是一把令劍士們夢寐以求的好劍!

阿瑟更是一臉的欣喜。他撫摸著劍刃,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這個……真的是給我的嗎?」

「當然。」迦那亞淡淡一笑,是她慣有的那種面具般的笑容,「除了你沒人習慣使用雙手巨劍的。我留著它沒什麼用處。」他們這一群人裡習慣用雙手巨劍這種武器的,只有阿瑟一個人而已。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阿瑟樂呵呵地抱緊了雙手巨劍,一副愛不釋手、生怕別人搶了去的樣子。

「這個給你。」接著被掏出來的是那套純白的裝備,本來應該是充滿了神聖的光輝、光彩照人的聖光之袍和光彩之杖在這個黑色高塔裡變得無比的黯淡,看起來就像是一件普通的白色袍子和一支很一般的水晶手杖。

尤菲米婭接過了迦那亞遞過來的那套純白色的裝備,當她的手觸及那白色的袍子和水晶杖的時候,一股異樣的暖流從其間傳來,那感覺就好像讓她脫離了這黑暗邪惡的高塔,置身於神殿中光明女神的祭壇上,被那最神聖的光輝所照耀一般。

「這是……」她緊擁著袍子和水晶杖,享受著那異樣的暖流。

「聖光之袍和光彩之杖。」迦那亞無意隱瞞,因為她敢肯定尤菲米婭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兩樣東西。

果然,尤菲米婭對這兩個名字毫無反應——要是換了任何一個活在一千八百年前的光明神殿的神職人員,聽了這兩個名字一定會無比驚訝,這可是歷任光明大祭司才擁有的東西,也已經差不多成為光明大祭司的象征了。不過……這都是一千八百年前的事了,尤菲米婭是沒可能知道的。

「要不要現在就換上試試看?」迦那亞提出了一個尤菲米婭絕對不會反對的提議。

「真的可以嗎?」尤菲米婭的眼睛眨啊眨的,就像一只充滿希望的小兔子。

「當然,動作要快一點哦!否則我們就不等你了。」看得出來,迦那亞現在的心情很不錯。

很快地,尤菲米婭就換好了袍子,出現在大家的面前。剛才拿在迦那亞手中的時候無比的黯淡,看起來就像是一件普通的白色袍子和一支很一般的水晶手杖的純白色裝備,穿在尤菲米婭的身上就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雖然依然被黑色高塔的結界壓制著,但卻隱隱泛著白色霞光。

這也難怪,迦那亞雖然身為創世女神的轉生,但是她現在畢竟是一名死靈法師,光明女神加持的東西拿在她的手上沒有對她造成傷害就已經很不錯了,怎麼可能還顯示出應有的力量。

但是尤菲米婭就不同了,她是光明屬性的,又是光明女神忠誠的信徒,這純白色的裝備本來就是給她這種人使用的。而且……這套裝備似乎也已經承認她了。

「很漂亮嘛!」蘇多拉繞著尤菲米婭轉了一圈。這套純白色的裝備和尤菲米婭的氣質真是相配得很,「不過腰帶應該再系得緊一點,顯示出纖細的腰身才更漂亮。」

看到尤菲米婭只是把那繁美精巧的金色腰帶松松地打了一個結,蘇多拉決定親自動手為她整理儀容。

誰知道她的手指剛剛碰觸到聖光之袍,聖光之袍那隱隱的白色霞光亮了一下,白光一閃而過。蘇多拉在看到霞光閃爍的時候,就知道不好!她飛快地把手縮了回來,但還是不夠快,她的指尖上還是留下燒灼過的痕跡。

對於這輕微的灼傷,她自己倒是滿不在乎,「這可是好東西,居然能夠感應到我隱藏的黑暗氣息,而產生排斥。」她一向習慣將黑暗的屬性隱藏,而將風系屬性——也就是這具身體原本的屬性外現的,一般的光明法器根本就不會發現她的黑暗屬性——測試屬性的水晶球例外,能夠感應到她的黑暗屬性證明這套裝備至少是次等神器!以此類推的話,那麼交給阿瑟的那把雙手巨劍也應該不會差到哪裡去,迦那亞—向是很公平的,除了亞西米勒以外她是不會偏袒任何人的。

「你可真大方,連次等神器都能夠拿來送人。」看她的樣子似乎是只差沒吹聲口哨助興了。

「次等神器?!」發出驚呼的絕對不止尤菲米婭一個人。

神器這種東西可是不會輕易出現的,任何一件高等神器的出現,都是影響整個大陸的大事件,像亞西米勒和迦那亞以及維維安公主和黎雪·風分別持有的六元素聖劍,以及現在迦那亞手中的冥神之杖就都是高等神器。次等神器的力量雖然不如高等神器那般,但是也是非常強大的。

在眾神之戰的時候,次等神器曾經有—段時間多到幾乎泛濫的程度——各個神祗都賜予自己的信徒大量的強力武器,不過那些次等神器大多在眾神之戰中被徹底摧毀了,只有極少數的幾件保存並流傳了下來。

天青大陸上為數不多的一些神器大家大多能耳熟能詳,不過幾乎沒有人聽說過聖光之袍和光彩之杖。

注意是「幾乎」,不是完全沒有。

「難道這就是當年光明大祭司的……」蘇多拉記起這兩樣東西來了,在眾神之戰的時候,當時的光明大祭司就是依靠這兩樣東西的保護,才得以從她的手底下揀回了一條性命。

迦那亞點了點頭,肯定了蘇多拉的猜測。

不過她們兩個的交流是外人完全無法理解的,誰也不知道她們到底在說什麼。但是「光明大祭司」這個名詞還是讓尤菲米婭產生了反應。

「這是光明大祭司的東西?」

「嗯,算是吧。不過那是一千八百多年前的事了,早就已經沒人記得了。」

不等尤菲米婭有什麼反應,蘇多拉就擠到了迦那亞的面前,把手一伸,「他們兩個的東西都拿到了,那我的呢?」看來這兩天她已經把自己的心態調整好了,又開始和迦那亞有些沒大沒小的了。

「夜幕之袍和暗影法杖就在魔域的暗黑神殿的暗黑大祭司手裡,想要的話找暗黑大祭司要去,你去要,他不會不給你的。」看來迦那亞的心情真的很好,還有心情和蘇多拉說笑。

「小氣哦!」蘇多拉撇了撇嘴,也沒有再說什麼。反正她也不是真的想要什麼東西,不過是趁機湊熱鬧的成分比較多。

「我不要也沒什麼關系啦,不過歐內斯特要是拿不到禮物的話,一定會吵翻天的。」這些東西蘇多拉本來就不怎麼在乎,以她的真實實力,她是不需要什麼神兵利器的。真的要用的話,她也有專屬於她的裝備,只不過那些東西被她留在了深淵的神殿,沒有帶出來罷了。

迦那亞輕輕一笑,「我知道,所有人的禮物我都准備了,這是歐內斯特的,這是艾塞亞的,這是夜翼的,這個是給亞西米勒的。」她一件一件地掏出所謂的禮物,又一件一件地丟回次元空間裡去。

阿瑟和尤菲米婭拿到的上等裝備,以及迦那亞一件接一件秀出的東西都讓萊博得眼紅心動不已。他知道迦那亞這個邪惡的死靈法師是絕對不會送他極品裝備的,但是……等除掉這些礙眼的家伙以後,這些東西還不都會屬於他……現在就讓他們暫時幫他保管一下好了。

「不公平,為什麼就是沒有我的?」蘇多拉的嘴噘得高高的,一如既往的她依然是玩笑的成分比認真的成分要多得多。

「這個世界本身就是不公平的。」說雖然這麼說,但是她還是掏出了白銀冬狼的雕像丟給了蘇多拉。

「給你!」

蘇多拉伸手接過迦那亞拋來的雕像,只看了一眼她就知道了這是什麼東西。

「是異能塑像!這只狼的名字是什麼?」看來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召喚試試看了。

「小白。」

「還真是沒水准的名字。」蘇多拉嘟嘟囔囔地抱怨著。

「你跟我抱怨沒有用,這雕像又不是我做的。每隔兩天可以召喚一次,一次不超過10個小時。」

制作異能塑像的魔法師會賦予雕像名字,這也成為將來召喚的咒文。不過顯然制作這個異能塑像的魔法師的品位和文采讓人不敢恭維。

「小白!」蘇多拉念出了這個她認為很沒品位的名字。

雕像化為白色的煙霧從她的手中消失,白霧彌散開來,幻化出冬狼的身形。

這只冬狼的體形很大,身長有將近三米,站立時從腳底到肩膀大概有一米半,有著厚厚的雪白毛皮,以及一雙冰藍色的眼睛。冬狼是一種相當聰明的動物,它們可是出色的斥候與追蹤者。

「小白。」蘇多拉拍了拍冬狼的腦袋,冬狼那顆毛茸茸的大頭在她的身邊蹭來蹭去,好像在和她撒嬌一樣,顯得溫順又可愛。

「我們是不是該走了?」萊博得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那麼出發啦!小白你要跟好哦!」看來蘇多拉真的很開心。

「出發!」能夠如此大聲回應她的當然是阿瑟。

就在他們准備離開的時候,迦那亞的幽靈管家菲格安從陰影中冒了出來。

「吾主,有入侵者,荒野中的守衛已經攔不住了。」他用所有人都能夠聽得到的空洞的聲音說道。

「入侵者?」迦那亞微微一挑眉。

荒野中的不死守衛擋不住入侵者她一點都不奇怪,畢竟能夠來到蘇蘇亞山脈深處的絕對不是泛泛之輩。前兩天為了襲擊黏在他們後面的追兵,她抽調了不少不死戰士,而那些不死戰士幾乎都沒回來。再加上現在結界尚沒有完全修復好,在黑色荒野中力量的壓制不是很明顯——至少不像在塔裡這麼明顯。只要力量夠強,入侵者想要施展其他系的魔法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她很懷疑到底是什麼人會找上門來。

「一共有多少人?」

「一個,是一名死靈法師。」

「我知道了,退下吧。」

幽靈恭敬地一鞠躬,消失在陰影中。

「你們等我一下,作為此地的主人,我有義務去和來者打個招呼。」稍微注入魔力,幻化為手鐲的冥神之杖恢復了原形。她可一點都不認為那個死靈法師只是來做一次友好的拜訪。

「等一下,這麼好玩的事情怎麼能少了我。你說對不對,小白?」蘇多拉再一次輕輕拍了拍冬狼的頭,看來她是拍上癮了。

而那只冬狼很配合地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

一旁的阿瑟也是一臉躍躍欲試的樣子,看來他是很想試試他的這把新的雙手巨劍的威力。

「那就一起來吧。」迦那亞倒是沒堅持。反正也不會有什麼危險,一個死靈法師她還不放在眼裡。

不死的僕人為她打開了高塔的大門,迦那亞從容不迫地漫步而出。蘇多拉、阿瑟和尤菲米婭則緊緊地跟在她的身後。

至於萊博得和他的騎士,他們也沒有留在塔內,而是跟在迦那亞身後稍遠幾步的地方。對於有另外的死靈法師找上門來這件事,他基本上是抱著雙方最好拼個兩敗俱傷的態度,反正那是邪惡的自相殘殺。

現在是上午時分,但是在這個被結界所籠罩的黑色荒野上,光線依然非常的昏暗。不過這也足以讓人看清東西了,至少對在場的人而言都沒什麼問題。

在離他們大概兩百多米遠的地方,站著那名入侵的死靈法師。

那名死靈法師很符合人們一貫對死靈法師的印象。一身灰袍,兜帽下消瘦的如同骷髏般的面孔,身上發出陰寒的死亡的氣息,身邊隨侍著許多不死生物,而且……看起來有—把年紀了。

「是亡魂騎士呀。」迦那亞看到了跟隨在那名死靈法師身邊的十五名骷髏騎士,披掛著殘破的黑色鎧甲,枯骨的手掌中握著致命的武器,它們騎在由火焰構成雙眼和四蹄的夢魘上——是亡魂騎士。十五個亡魂騎士,再加上至少兩百的其他一些較低等——和亡魂騎士比較——的不死生物,這名死靈法師的實力不弱嘛!

游蕩在黑色荒野中的守衛,已經被他打得七零八落了。

迦那亞舉起冥神之杖輕輕一揮,本來恪盡職守圍攻著入侵者的不死守衛們如潮水一般四散而退。

那名死靈法師也注意到了迦那亞他們的出現。他更加注意到了穿著聖光之袍、手持光彩之杖的尤菲米婭。想要不注意到她都很難,因為她實在和這裡的環境很不搭調,分外顯眼。

光明神官出現在這裡著實讓他吃了一驚,畢竟能夠超度不死生物的神職人員可是死靈法師的死敵。更令他吃驚的是,在那名光明神官的身邊站著的居然是一名死靈法師?!

他是絕對不會認錯自己的同行的!

那個看起來十四五歲的少女百分之百是一名死靈法師。她的灰袍上清晰地繡著代表死亡之神的骷髏標記,而且從剛才她指揮那些不死守衛的姿態來看,她應該是這座高塔現在的主人。

「死靈法師居然會和光明神官站在一起,現在的世道還真是變了。」那個死靈法師的聲音就如同摩擦砂紙一般的刺耳。

「沒什麼可奇怪的,他們是我的朋友。」

「朋友?嘿嘿嘿……」死靈法師發出了奇怪的笑聲,「居然有和光明神官做朋友的死靈法師。小丫頭你叫什麼名字?」

「沒有人教過你禮貌嗎?」迦那亞輕撫著冥神之杖,「在進入別人家的時候,你不覺得你應該先報上自己的名字嗎?尤其是在沒有得到主人的允許,非法闖入的時候。」

「嘿嘿嘿……真是個嘴利的丫頭。怎麼,你現在是這座高塔的主人嗎?」雖然從迦那亞的舉動他已經看出了答案,但還是想確定一下。

迦那亞點了點頭,算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佐爾拉·艾爾索普呢?已經死掉了嗎?」

「我老師已經過世很久了。」

「真是的,這個老家伙居然比我早死。」他的語氣聽起來似乎有那麼一點悲傷,「算啦,算啦!反正都是要死的,只是他一死我就無聊多了。」

「丫頭,既然你的老師死了,那麼十年一次的約定就由你來履行好了。」

「約定?」迦那亞可是從來沒有聽說過什麼約定,不過她在這個人身上感覺不到什麼敵意。

「我和你的老師在很早以前就有過約定,每十年比試一次,勝利者可以向失敗者提一個要求。」

「比試嗎?」

「沒錯,不過丫頭你放心,我是不會欺負你的,只要你能夠撐過三招就算你贏了。」這個丫頭就算再怎麼有天賦,以這樣小的年紀也不會有很深的魔力修為的。反倒是她手裡的那根法杖看起來很麻煩。

「不必了,比試就要公平,而且我的名字不叫丫頭。」顯然迦那亞對「丫頭」這個稱呼有些不滿,但她的語氣依然平淡得沒有什麼感情的波動。

「嘿嘿……你的口氣很大嘛!我是肯維·德莫特安,你老師的師弟,算起來也是你的師叔呢。你好歹也對我禮貌一點嘛!」

「我是迦那亞,迦那亞·呂娜萊斯。至於我是不是有實力,那要試過以後才知道。」迦那亞可以肯定這個肯維·德莫特安對她沒有任何的敵意,所以她也稍微放松了下來。

「呂娜萊斯?嗯,你老師為你取的?」姓氏和高塔的建造者一樣,是佐爾拉那家伙取的嗎?

「不是。」她的名字當然不是佐爾拉為她取的,只不過是她在搞不清自己姓氏的情況下,把前世的姓氏抓來用而已。

「我與高塔最初的主人稍微有一點關系。」為了不讓他再追問下去,迦那亞透露了一點兒似是而非的口風。她說的絕對是實話,至於該怎麼理解,那就不是她要管的問題了。

英格麗·呂娜萊斯的後裔嗎?肯維·德莫特安果然想歪了。

「既然你這個丫頭口氣這麼大,那我就和你比畫比畫好了。先說好,我要是贏了的話,你就要把這座塔讓出來。」十年以前他和佐爾拉賭的就是這個,只不過十年前他沒有贏罷了。

「可以。」迦那亞不以為意地點了點頭。反正她有自信不會輸,而且……心念一轉,她又有了一個不錯的主意。

「那好。」肯維·德莫特安吸了—口氣,正色說道,「我肯維·德莫特安在死亡之神的見證下正式向迦那亞·呂娜萊斯提出挑戰,獻以死亡之神的榮耀。」

獻以死亡之神的榮耀!這可是死靈法師間最正式的挑戰,迦那亞沒有任何不接受的理由。

「我迦那亞·呂娜萊斯在死亡之神的見證下接受肯維·德莫特安的挑戰,祭以死亡之神的公正。」

迦那亞也以正式比試的禮數回應了他的挑戰。

迦那亞向前走了幾步,遠離了眾人,處在一個和肯維·德莫特安面對面的位置。眾人也知道在這種正式的挑戰中,他們是無法插手的。

兩人相互行禮以後,肯維·德莫特安說道:「我的召喚已經基本完成了,該你了。」

死靈法師間的挑戰,通常都是先從各自召喚不死生物開始的。肯維·德莫特安的身邊已經有不死戰士隨侍了,所以他讓迦那亞完成她的召喚。

迦那亞也不客氣,將冥神之杖一橫,吟唱起悠長的咒文——純粹是裝模作樣而已。

「溝通星界,連接冥淵,潛藏於異界的獵殺者,以我的魔力建築連界之通路,回應我的召喚,將犧牲者囚困於體內,汲取犧牲者的力量……」

不會吧?聽了迦那亞的咒文,肯維·德莫特安幾乎本能地以為他聽錯了,這是……這是召喚囚魂魔的咒文?!囚魂魔可是一種相當不好控制的不死生物,他不是沒能力召喚,只不過控制一個囚魂魔消耗的精神力足以控制兩三個亡魂騎士了,兩三個亡魂騎士的攻擊力總和是絕對可以超過一個囚魂魔的。

「……囚魂魔,在現世中現身,化為我的僕人。」

出現在她身邊的囚魂魔是一個全身上下都透著邪惡氣息的巨大的不死生物。它的外形高大而骨瘦如柴,成束的干縮肌肉就附在骨頭上面。它的肋骨間囚禁著一個超小型的人形,其表情非常痛苦。這個可憐的家伙是被囚魂魔殺害的生命本體,它就如同柴火一般被逐漸消耗,以維持囚魂魔邪惡的存在。

看到迦那亞成功地召喚出囚魂魔,肯維·德莫特安就知道他要重新估計這個小丫頭的實力了。這絕對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對手。本來存著輕敵之心的肯維·德莫特安認真了起來。

顯然迦那亞不打算召喚一個囚魂魔就算完了,她又召喚來了一些亡魂騎士,以及成打的屍妖和妖鬼。至於骷髏、僵屍這一類的低等不死生物用處不大,她也就沒費那個力氣。

「請。」迦那亞在補充了一些食屍鬼以後,覺得差不多夠了。

肯維·德莫特安也知道這一次是遇到對手了,這個丫頭雖然年紀很小,但是實力絕對不會比她的老師差。

為自己這邊的不死戰士加持了一個防護法術以後,他才將這些不死戰士投入戰場。

迦那亞的不死戰士在囚魂魔的帶領下,和肯維·德莫特安的不死戰士廝殺在了一起。因為雙方的戰士都是不死生物,所以並沒有出現那種血肉橫飛的場面,不過戰況依然很激烈。

「無力化」、「傷害反射」、「腐蝕」……兩個死靈法師將一個又一個的詛咒丟進對方的陣營裡,同時也要抽空召喚新的不死戰士,補充消耗的。

「『死靈定身術』!」以迦那亞強大的精神力為後盾,五個亡魂騎士被牢牢地定在了原地——這還是迦那亞有意控制後的結果,否則恐怕在場所有的不死戰士都會被定住。

被定住不動的亡魂騎士,很快就被蜂擁而上的屍妖和妖鬼拆成了碎片。迦那亞的「死靈定身術」得手,把肯維·德莫特安氣得牙癢癢。他的十五個亡魂騎士,一下子就損失了三分之一。

更讓他生氣的是迦那亞所召喚出的那個囚魂魔,本來因為不停地釋放「衰弱射線」和操控死靈,已經將它所囚禁的生命本體消耗得差不多了,幾乎快要完全消散了——一旦它所囚禁的生命本體耗盡,它就不能夠使用法術了。這一次趁著亡魂騎士被死靈定身術定住的時候,囚魂魔趁機又囚禁了一個亡魂騎士……

「『骨矛』!」想都沒想,肯維·德莫特安接連兩支「骨矛」,把囚魂魔釘在了地上。

這兩支「骨矛」還不足以摧毀囚魂魔,被釘在地上的囚魂魔賣力地掙扎著,想要擺脫「骨矛」的束縛。然而歷史重演,剛才亡魂騎士的命運現在落在了囚魂魔的身上。

損失了囚魂魔,迦那亞輕歎了一口氣。她已經有些厭倦了,游戲該結束了!

「『死暮的鐮刀』!」這可是亡靈系中的終級范圍攻擊魔法。

只見迦那亞將冥神之杖一揮,無數晦暗的鐮影紛飛,將場上所有的不死戰士——不分敵我地全部都摧毀了。

「『冥息之壁』!」肯維·德莫特安是絕對識貨的,他手忙腳亂地施展出了亡靈系的高級三段防御魔法,匆忙完成的「冥息之壁」非常勉強地擋住了迦那亞所發出的「死暮的鐮刀」。即使是如此,他還是受傷了。

「我認輸了。」他不得不認輸,他很有自知之明,「死暮的鐮刀」這種魔法他不是釋放不出來,而是他絕對不可能使用得像迦那亞這般地輕松自如,完全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樣子,絲毫看不出魔力大量消耗的征兆。唯一的變化就是她那銀紫色的眼睛現在似乎染上了赤紅色的妖芒。

「真的是老了,居然輸給了小孩子。」肯維·德莫特安自嘲地苦笑道,「我認輸了,說吧,你的要求是什麼?」

他倒是願賭服輸,承認得非常痛快。

「我的要求很簡單,因為某些原因我要離開一陣子,我希望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裡,你能夠和我的幽靈管家菲格安一起,幫我照顧這座高塔。」既然他想要住進這座塔裡,那她就賣他一個人情好了,反正她也很少回來的。

「你說什麼?」肯維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下居然有這種好事?!

「我說我希望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裡,你能夠和我的幽靈管家菲格安一起幫我照顧這座高塔。當然你可以任意使用塔內的資源,包括英格麗·呂娜萊斯留下的魔法書和筆記,只要你不把它們帶出高塔之外。」

這麼好的事情,肯維·德莫特安怎麼可能不答應。

「我再問最後一件事情。」

「什麼,盡管問吧!」

「那支法杖?」他指了指迦那亞手中的冥神之杖,他可以感覺出那法杖的強大力量。

「這是冥神之杖。」迦那亞無意隱瞞,很爽快地揭開了謎底。

「英格麗·呂娜萊斯的冥神之杖?!難道……那麼你穿的就應該是死亡的祝福了?」死亡的祝福與冥神之杖都是曾經屬於英格麗·呂娜萊斯的寶物,既然拿到了冥神之杖,就沒可能沒有得到死亡的祝福。

「沒錯,這的確是死亡的祝福。」

「難怪了……難怪了……」

迦那亞吩咐了菲格安接待這位意料之外的訪客,安頓了肯維·德莫特安,一行人離開了黑色高塔。

對這個和平的結果,唯一不滿意的人就是萊博得了。本以為可以看到邪惡自相殘殺,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