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自己是誰?

凌婉歌咬著牙,一聲未吭,只為傷口做了簡單的包紮,便趕緊努力爬起來,朝門口的方向挪去。而有了疼痛的刺激,也確實是利索了那麼幾分。

可是,剛剛走了幾步,凌婉歌卻覺腳下一絆,整個人重心不穩,當即撲倒在地,腦門狠狠的磕上了門檻,疼的她忍不住悶哼一聲。

「表小姐?!」幾乎是同一時間,隔壁傳來丫鬟的驚喊。

凌婉歌頓時一陣驚慌失措,心知,如果被發現,那麼以後想逃,對於現在的她來說,簡直是難如登天了!

而就是逼嫁,對方也該需要時間準備許多東西。哪怕這次不成功,但是她說不定還有機會。所以,只猶豫了一下,凌婉歌便喊道:「救命……」

一聲呼喚出聲,凌婉歌同時發現那裡不對勁,下意識的抬手撫了一下額頭。

也是這一抬手,讓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此時,門外丫鬟匆忙的腳步聲也越來越近。

凌婉歌趕忙按了按額頭,將一頭沒有束縛的長髮擼下來,擋住了劉海,順便扯開包紮好的的傷口。

「表小姐,你這是怎麼了?」丫鬟推門進來,就發現凌婉歌跪坐在門邊,趕忙藉著月光扶她站了起來。也顧不上點燈,就著朦朧的月色將她扶到了床邊。

「玉兒,我剛才突然覺得口渴,見夜色深了,想你們白天活計多,這會兒應該睡的正香,便不想驚動你們……哪曾想,我這不爭氣的身子站不穩,碰壞茶壺——吵到你了吧!」

今天值夜的不是巧月,是另一個丫鬟玉兒。

本來這丫鬟對凌婉歌也不甚親近,這大半夜的被吵醒,心裡卻是有些不痛快。但聽了她的話,卻為著自己那點小心思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忙燃起了燭火道:「表小姐體諒奴婢們,是奴婢們的福分,但伺候表小姐也是奴婢們的本分。表小姐有事儘管吩咐便是!」

凌婉歌聽了,微微苦笑:「只表舅母收留我,才得一聲小姐的尊稱……若如不然,我如今的身份卻是比你們不得!」說話間,彷彿無意識的抬起手臂,想拂去擋住眉目的劉海。

「呀,表小姐,您流血了!」丫鬟一回頭,便正好看見凌婉歌抬起的手背上的殷紅。她的皮膚本就白若凝脂,上面赫然多了一道深口子,對比十分的鮮明。

「我去給你找藥!」丫鬟說著,趕忙抓過她的手看了看,繼而低頭去房間的多寶閣裡翻藥箱。

「無礙的……」凌婉歌望著丫鬟忙碌的背影,抬起另一隻手再次擼了下劉海,擋住了大半個額頭,然後若無其事的又放下手,帶著幾分猶豫的開口:「是我自己不小心,這事不怪你,玉兒你能不要告訴表舅母嗎?我怕……」

後面的話沒有繼續,但是被稱作玉兒的丫鬟卻是被這話撞了下心口。

今晚的事,的確是表小姐自己不小心,但是追究起來,卻是她們做下人的不用心了。她不怕周氏以她怠慢表親責罰她,而是怕周氏假仁假義,以此為藉口扣她們工錢!因為這種事情,蔣家兩夫妻從來沒有少幹過!

當即對凌婉歌的善解人意又多存了幾分感激,給她上藥時也跟著認真仔細了很多!

「表小姐,你人真好!」玉兒由衷的誇讚了凌婉歌一句。然後,便去收拾地上的殘片,忙碌的時候,突然就想起白天聽得的一些閒言碎語,便有些心不在焉起來。直到她走的時候,看了一眼已經面朝裡背對著她睡下的凌婉歌,唇瓣動了動,最終還是沉默的退了出去,小心翼翼的合上了門扉。

凌婉歌其實一直未曾睡著,直到確定丫鬟去了隔壁睡下,這才再次撐坐起身子。繼而連鞋子也顧不得及上,便艱難的撲向梳妝台。

藉著月色,凌婉歌看著鏡中披著長髮的自己。雖然光線並不明亮,但已經足夠她看清自己的輪廓。

凌婉歌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抬起手,纖指撥開額頭的青絲——赫然,一塊與膚色相同的皮,就那麼翻開來一角,醒目異常的黏在她的腦門上。

這樣的月夜,如果不是早有心理準備,凌婉歌恐怕自己都會被自己嚇得尖叫出來吧!

此刻,連她自己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鎮定!

她一言不語,靜靜的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好一會兒,才再次抬起手,一點點的,沿著那皮層的破口慢慢的揭開那層應該本不屬於自己的皮囊。

那層皮應該覆在她的臉上有不短的日子,貼身的都幾乎與她融為一體。所以,雖然她撕扯的很慢,但是,疼痛依舊。

而此刻,她不禁慶幸,她上次從山上滑下來,只是弄髒,而並沒有實質傷著臉部肌膚,不然的話……

終於,那層面皮被揭開。

凌婉歌怔怔的看著鏡中的那個自己——另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鏡中的人,漆黑的眸子在月色下若琉璃星月般靈動惑人,精緻的五官輪廓彷彿天工妙筆臨摹而出的完美。她眉目清淺,羽睫折射出微弱的月華,好似流夢蝴蝶的羽翼振翅欲飛。這是一張天生嫵媚惑人的臉,可因為那秀眉間的一抹英氣,使得整個人看起來婉約了幾分,而少了幾分惑亂人心的妖嬈。

這裡面的人是她?

凌婉歌自己都被自己震住!

裡面映著的這個人如果才是真的自己,那麼她剛剛接受的凌婉歌這個身份的主人,又是誰?

如果她不是凌婉歌,她又是誰?

是殺人越貨的江湖女匪?還是李代桃僵的別的誰?

或者,她可以簡單一點想,她真的是那個無依無靠的罪臣之女凌婉歌!這張破裂的面皮只是為了遮掩她過於耀眼的容貌,因為朝上還有仇家,前途未知,為了自保,所以她才隱瞞了真容?

這樣想來,她隱隱的也希望,自己是真的凌婉歌,而不是別的誰……

——

這樣,又過去了三天。

凌婉歌卻安靜下來,沒有想著再逃離的事情。這倒是讓一旁看著的巧月擔憂不已,以為凌婉歌是身子不適,動彈不得。但是,以她的身份地位,又幫不上忙,也是她膽子小,不敢有更大膽的舉動。

這天,蔣府上下已經開始張燈結綵,為婚事做準備,巧月這個善良的小丫鬟終於是坐不住了。

再次偷偷進了凌婉歌的房間,看看能不能幫幫這身世可憐的表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