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西瓜娶親

凌婉歌這幾天從打掃的李嬸口裡分享的經驗得知,按照習俗,女子出嫁的時候,都會請子女雙全的婦人給出嫁新娘開面——那一根根的棉線貼著面頰刮過,意在去除面頰上的細密汗毛。

凌婉歌知道自己的秘密,哪能等到婆子動手?所以未曾等到開面的婆子過來,就自己早早起身,拼著力竭自行上了妝容。

婆子來的時候一看凌婉歌批好了嫁衣,頓時為難了,便忙去請示周氏。周氏只恨不得立馬將凌婉歌送出門,所以當然不會浪費時間的讓婆子給凌婉歌洗臉,在一點點的開面,再重新上妝。

周氏沒意見,婆子也不好說什麼,只好給凌婉歌蓋上紅蓋頭,凌婉歌便就這麼給抬上了花轎。

聽說她這夫家是住在村尾,路途並不遙遠。

一路上凌婉歌在沸騰的鞭炮聲中被轎伕搖的七葷八素,而外面喜慶的嗩吶聲卻好似與她無關。就在她被晃的頭暈目眩幾欲昏厥的時候,總算是盼到花轎落地。

這時候嗩吶聲也止了,只聽誰喊了一聲:「新郎出來了!」凌婉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感覺這句話裡含著幾分戲謔和譏誚的意思。隱隱的,彷彿還有幾分嫉憤。

不過也是這聲之後,週遭的聲音頓時靜止。

靜靠在花轎內的凌婉歌都感覺到異樣,微微詫異了一下。那剎那,她感覺外面的世界彷彿被什麼阻斷時間,靜默的讓她彷彿自己到了無人的虛空或者是曠野。

「砰」!的一聲,轎門被踢響的聲音驚回凌婉歌的注意力。

透過紅蓋頭的下襬,凌婉歌看見轎簾掀開了一角,然後一隻大手伸了進來。看見那手,凌婉歌直覺的又是一訝。

那雙手的手心有著厚厚的繭,想來是做慣了粗活。但是那手的指的關節卻是勻稱修長,是很柔和的麥色,哪裡像是一個土生土長的農夫會有的手?

然後凌婉歌記起,這傻子原也算是在大戶人家長大的孩子,不像農夫也很正常。

「娘親,阿羅不理我!」凌婉歌望著那手一時未有動作,卻見那修長的手瑟縮的屈了下關節,同時轎外傳來一個帶著幾分稚氣的男聲。

那聲音……凌婉歌一時說不出聽後感,好聽是好聽,卻覺得哪裡有些違和。

「她是害羞了,你且背她出來吧。她身子不不舒服,你當心一點!」另一個婦人跟著應道。

「哦!」男人很乖順的應了一聲,繼而未待她反應,就覺得腰上多了一隻手,同時聽見那靠近了的聲音道:「阿羅,那我背你咯!」

接著,她虛軟的身子便被一雙手托上了一個寬厚的背。

凌婉歌當即就面頰發熱羞紅滿面,怎麼說她也是個女子,而,而這個人居然兩手托著她的大腿,就將她給背起來了。

咬了咬牙,凌婉歌忍著羞辱,只得在心裡告誡自己:我忍!

如果這個時候掙扎,別說她沒有力氣,就是掙脫了,也會掉下去,吃苦丟臉的也是她自己。所以凌婉歌只得紅著臉任這個「夫婿」背著,可過程中,只覺這個男人寬厚的背散發出的熱量炙烤的她渾身不自在。

「看,那就是蔣家的表小姐——京裡來的大家千金!」

「什麼?沒有搞錯吧?莫說是京裡來的大家千金,就是蔣家的婢女也不可能嫁給這個大傻瓜啊!」

「當真!你可不知道,這小姐命犯天煞,不僅剋死了親爹娘,自己也是一身的病……來的路上遇到了一些波折,正好被這傻子救了,可不就正好以身相許了——這就叫嫁禍他人!」

「我說呢,一個好好的女兒家怎麼就嫁給了這個傻子,也只這對同樣帶煞的孤寡傻母子敢讓這樣的女子進門!」

「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而且,你瞧那傻子今天洗乾淨的那張臉,嘖嘖……」

凌婉歌不是沒有聽見耳邊眾村民的奚落談笑,卻只當未曾聽見。等她離了這裡,這些人又與她有什麼關係?

在各種聲音裡,凌婉歌終於得以解脫,那大傻瓜放下了她。可是她身上的毒素未清,此時還站不穩。那傻瓜夫婿一放下她,她身子便是一軟,往旁邊栽去。

還好身邊的人反應快,一把拽著她,又將她攬回懷裡。

經過剛才,凌婉歌慣性的告誡自己,冷靜冷靜!好在這人是好意,是為了不想她摔著,才攬著她的。可一手扶著不就行了?幹嘛當她是棵樹似地,攬的那麼嚴實?

這時,她夫家還未來得及嫌棄她的病態,耳邊就又響起了奚落聲——

「大西瓜娶媳婦兒,扛回來一個矮絲瓜,矮絲瓜站不穩,原是空心樹上掛的藤!」

這還編上順口溜了!

週遭是孩童編的朗朗上口的童謠,充斥著大人們各色意味的笑聲。

凌婉歌唇瓣動了動,心底剎那湧上一股怒氣。

不是為自己,而是突然覺得,這逼娶自己的母子其實也挺可憐的。本身母親守寡,帶著一個腦袋不好的兒子生活一定很艱難吧。

不管她這個新嫁娘是誰,可這好歹是人家的大喜之日,這群人便就這麼大聲奚落,一點面子也不給主家,是不是太過分了一點?

就算人家是傻子,想來也不是無知無覺的草木,被罵了很難受吧?

這樣的念頭也只是一瞬間,也是這時,凌婉歌感覺到環抱著自己的手臂緊了緊,她甚至能夠感覺到臂彎主人的顫抖。

「不許你們這麼說阿羅,阿羅不是絲瓜!她是我媳婦兒!」

這時,身邊的人突然喊道。

聽得出聲音裡的氣憤!

凌婉歌也是從這一聲裡發覺了不對勁——阿羅?

他好像掀開她轎簾的時候,就喚了這個名字!她當時沒有在意,以為他在喚人群裡的誰。這會兒,是清清楚楚的知道,他在喚自己!

人群裡因為這位新郎的一聲大喝,靜默了那麼一瞬間。凌婉歌隔著朦朧的紅布,隱約看見週遭人臉上的驚奇。

凌婉歌此時被護在懷裡,背對著正堂,她感覺到她那準婆婆此時應該是高坐在主位上,等待他們行大禮,卻不知道她此時什麼臉色。

「娘親啊,您昨天還說穎兒不通事理不如誰家閨女勤快,會幫襯家裡幹活,只知道讀死書——女兒若真像一些沒有家教的孩子一樣,在人家婚宴上辱罵主家,你可該高興了?」這時,一聲帶著稚氣的嬌俏聲音突兀的打破沉默。

「林穎嫣,你說誰沒有家教?」

凌婉歌下意識的轉了眸,看向門邊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