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理和向垣分手了,隔壁老周的店捲入財產糾紛官司被迫關門,人人有房新的管理制度順利實施,業績見漲,老|江攜妻女來向胡理再一次表達忠誠和追隨之意,而胡理也有差不多半個月沒有見過向垣和余永鑫。
這個世界太大,當人和人之間的關係不再刻意維持的時候,一切將無跡可尋;這個世界又太小,容納不下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
胡理緊了下風衣,天氣漸涼,單薄的衣物開始抵擋不住寒氣,空中的霾刺得她喉嚨發癢,喝再多的水也無濟於事,再加上郊區來往的大型運貨車,塵土漫天飛揚。南城傢俱城,胡理戴著口罩連續跑了一個周,裝成個體經營者向傢俱城管理處的人諮詢了好多次租店舖的事情,辦事的空擋和物管的小妹聊天,得知不少內幕糾紛。
十年前這一塊還是農村荒地,只零星村居以及幾個小廠主的廠房,政府大筆一揮規劃為傢俱城後,資本注入,翻天覆地的變化,佔地拆遷賠償,原住民幾乎家家戶戶都成為了一兩個小商舖的主人,只其中幾個工廠主關係硬背景深硬搭了這股風保住了自己的地,反而在地面上修築了儘可能多的商舖。當年同意幾個工廠主自建的條件是建成後交給管理處統一經營,租金按年再折算給工廠主,幾個土鱉廠主都同意了這個條款,只一個劉姓的廠主要精明些,硬是將自己所有的三十個店舖及附屬的庫房及辦公房託管做了一個年限,管理處統一經營五年後交換給業主自主經營。
開始幾年政府監管之下,商場經營方很是盡責,引入商家,給予免管理費的條件,再加上稅收上的優惠,只短短幾年便紅火起來,租金比起當年更是翻了好幾次,管理處也從當年的求人變成了被人求。租金再漲,管理費也是有上限的,具體落實到執行上便有諸多人開始打著那些租金的主義來,歪腦筋動到了幾個廠主的大片店舖上來。頭一兩年,租金都是由管理處足額按時交付給各家了,過了一兩年租金的漲幅大幅落後市場價格,管理處給的理由是管理成本增加,各樣水電基礎設施的維修費上漲,又過一兩年租金的交付時間開始推後了,到目前,乾脆有一半以上的租戶拒絕繳納租金,自然而然,也就不能按期按量把錢轉給業主了。
胡理只聽辦公室小妹說租金難收,租戶但凡停水停電或者停車位不足等等便都是理由拖欠租金,有不少脾氣火爆的直接沖管理處這邊來撒野,鬧過好幾次這樣的事情,管理層那邊不知出於何種考慮,也建議一切以穩妥為要,不要為了一點點租金將商戶趕盡殺絕。胡理笑了一下,只問自己如果直接找那幾個廠主去租他們的店舖,繞過管理處的話,租金會不會更低一些,而且租金有保障,業主應該更能接受。
辦公室小妹直接說,「那樣的話,物業的管理費肯定會漲價的。」
胡理心中暗暗為劉民生叫了一個好,幸得他個人要了一個期限,到期後完全可以將經營權收回,避免了這一大圈的麻煩。而這樣一個黃金口岸的店舖,劉民生顯然是不想一賣了之,怕也是太忙了,分不出心來處理這邊的事情。
胡理估摸著這其中的利益分配牽涉了至少三方,劉民生要明說了收回經營權,必然會立即遭到擠兌,要吃下這一塊肥肉,官面上的關係和官面下的關係均少不了。
瞭解了大概情況,胡理盤算著離開了,開車經過南區的時候,靠在路邊想了很久,還是把車開去天堂的方向。
胡理把車停在路邊,下車買了水和面包,一邊吃一邊等,不一會便有上工的姑娘們三三兩兩從街頭巷尾出現。這一次,胡理等得有些久,月上中天也沒見著余永鑫的身影,反而是在接近晚上八點的時候見著了向垣的車。
胡理吃了已經,頭探出去看,卻是向垣和猴子兩人下車,一邊說著什麼一邊往天堂裡面走,這兩人什麼時候居然有了交集?居然還相約一起燈紅酒綠起來,胡理咬了下唇,摸出手機翻猴子的號碼。
「喂,猴子——」
「姐,找我呢?」猴子聲音歡快極了,「我就說好久沒見你了,想過兩天來找你玩兒。」
「你現在做什麼呢?」胡理試探道,「有空沒有?」
「現在?」猴子提高音量,轉頭看向垣,向垣偏一下頭,推開包間的門請猴子進去,招手叫了媽媽,安排酒水。
「忙?」胡理反問。
猴子乾笑,「也不是,就是,見一客戶,對,一客戶。」猴子聲音瞬間變正經了,「這幾天我在弄一個項目,天天加班,就現在這點,我還得弄一個數據。」
「弄數據?」胡理聲音裡帶了諷刺,「是弄什麼鬼吧?」
猴子小心坐上皮沙發,「姐,看你說的。你找我有什麼事兒呢?」
「嗯,也沒什麼大事,我想換個車,你們男人不是比較懂麼,諮詢諮詢。」
「這個找我就對啦,姐,你想買什麼價位的?」猴子一副長談的架勢,向垣打手勢讓進屋的鶯鶯燕燕悄聲。
「經濟實用類的,太貴的我也買不起,品牌什麼的也沒想好。得,你先忙,我不好打擾你的大事,過幾天再聯繫。」胡理說完,也不等猴子回話,用力掛了電話。
猴子長舒一口氣,舉起電話向向垣,「我姐這樣精明的人,不好糊弄的。」
「深有體會。」向垣向人開酒水飲料,自然有去人準備歌曲。
「那你還敢約我出來喝酒,不怕被我姐抓住了?」猴子調笑,其實是有點不太滿意。
「嗯,最近我們在鬧矛盾,想聽下你的意見。」
「鬧多久了?」
向垣想了一下,「一個多月吧?」
猴子詫異道,「你這是分手了吧?」
「只是她單方面宣告而已,我可沒承認。」向垣倒了兩杯酒,遞一杯給猴子,兩人碰一下杯子,向垣道,「你比我更瞭解她,給我講講。」
「要是原則性錯誤,我可沒辦法。」猴子搖頭,「哎,現在姐的脾氣都算好的了,你是沒見她剛二十歲時候的樣子,爆碳性格,一點就著,一著就炸了。她人長得美,又聰明,一般男人騙不到她,一旦被她發現,她就仗自己長得漂亮口口齒伶俐,能生生把人給說死了。我波哥當年——」
猴子突然覺得不對勁,住嘴了。
向垣笑一下,桃花眼看著猴子,「胡理給我說過,她有一個刻骨銘心的初戀。」
猴子坦然道,「向哥,你今天來找我不是談項目的事啊,感情是來打探情敵了?」
向垣把玩酒杯,「知己知彼嘛!來,先喝酒,項目的事情等會我給你詳細說。」
向垣認真討好起人來,無不手到擒來,他慣會發現人的優點及在意之處,自己懂得也不少,話語裡便常誇別人之好處,多說自己之短處,又講一些自己經歷過的糗事。在外混的人,哪個沒有一兩件糗事呢,交流起來自然而然就成了自己人,猴子片刻功夫就感覺如沐春風,再加上三分酒意,話也多了起來。
「正經講,姐和波哥分手,我一邊覺得不可思議,一邊覺得正常。」猴子面紅耳赤,「我波哥要生在古代,那就是一代俠客,浪跡天涯,行俠仗義,鋤強扶弱,快意恩仇。這世間的規矩、法律都束縛不到他,只要他想去做的時候,沒有做不到的。這樣的男人,你讓他一輩子困在一個殼子裡,一輩子守著一個女人過日子,那簡直不可能。高考結束那天,他說一個男人得幹一件大事證明自己是個真正的男人,當天晚上就拉了我,買了個二手摩托車,兩人帶了一千塊錢,一路沿著公路向西、向北、向南——」
「可他又是個至情至性之人,幹得出來衝冠一怒為紅顏的事兒。」猴子聲音懷念,「姐找不見我倆,傳呼呼了上百條,波哥回了個信兒,她就敢一個人騎車追上來。這種女人,惹了就鬆不開手——」
「他們倆,好的時候是真好,針都插不進去,不好的時候也是真不好,打起架來恨不得打死。當年我才可憐,就勸架,主要是拉著姐別打波哥,結果轉頭就成了姐打我,波哥在一邊看熱鬧。咱們騎行結束回來就出成績拿通知書了,姐一看,波哥居然填了這邊的學校,人就瘋狂啦——當時約好都考家鄉的學校,畢業就結婚——一整年沒和他說話,直到她重新高考也上了這邊的大學。中間那一年,無論波哥怎麼和她說話她都沒回音的——」
「感情太激烈了就不長久,不是姐把波哥性子給改了,就是姐徹底放棄自我。」
「烈馬難馴。」
胡理不知道自己那點子事情被人翻來覆去講了個底朝天,傍晚吃的面包被消化完,肚子又咕咕叫起來,她下車,走到一家燒烤店旁邊,揀看起來新鮮的牛肉、鵪鶉蛋、排骨以及各樣蔬菜烤了一盤,又叫了一瓶啤酒,坐在街邊優哉游哉喝起酒來。
夜朗星稀,身邊都是夜生活完畢後夜宵的人群,酒氣衝天,划拳不止。
淺黃色的酒液,入口略苦,回味有點甘。
胡理嚼著勁道的牛肉,雙目只盯住天堂的入口,不想卻有一雙厚實的男人手按上她的雙肩。
胡理回頭,雙目晶亮,慢慢嚥下口中之物,「你來了?」
余永鑫挑眉看著這女人一手烤串一手酒杯,自在地坐在人群之中,他一眼就見著她了,笑道,「送上門來了?」
胡理放下烤串,抽了張紙巾擦乾淨嘴角,指指對面的空座位,高壯的男人坐下,似乎就定了心。
「上回忘了找你要電話,給一個唄。」
「怎麼?」
「做你的女人,不可能連你的電話姓名住址職業都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