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琪和李明清穿著拖鞋就奔了出來。正看到陸彥抱著衣衫襤褸的陳竹走了回來。
看到女兒身上傷痕累累,李明清一下子就忍不住哭了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這樣?報警了嗎?」
陸彥看著陳琪搖了搖頭,「我已經讓一個姓裴的朋友去處理了。」
李明清驚訝地正要追問,卻被陳琪揮手阻止了。
他點點頭,微鬆了一口氣,一個女孩子發生了這樣的事,鬧了出去讓她今後怎麼做人?報警勢必要進公安局,女兒這個樣子如何能接受那樣的盤問?無疑又是一次巨大的心理傷害。
能控制在小範圍之內,消除影響自然是最好,姓裴的那位想必是省公安廳裴副廳長家的混世魔王,在福海頗有些上不得檯面的勢力,做起這種事來反而比公安的效果好。
他把她輕放在床,卻不曾想她竟還是死死抓抓著他的衣服,不肯放手,小臉埋在他的胸前,連頭都不肯抬起來。
當著她父母的面,他有些手足無措地尷尬了起來。
陳琪和李明清對視了一眼,輕輕歎了口氣,「麻煩你多照看她一會兒了。」
「陳竹,別怕。沒事了,沒事了……」見陳琪夫婦出去,他才伸出手輕輕摸著她的頭髮哄道。
陳竹的臉貼在他的胸口,聽著他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已經慢慢平靜了下來,聽到他溫柔的聲音,忍不住鼻子一酸。
發現她在啜泣,他更加慌亂,手忙腳亂地抽出床頭櫃上的紙巾給她擦眼淚。
「疼——」她眼淚汪汪地控訴,他的動作太粗魯了,碰到了她被人掌摑紅腫的臉蛋。
見她臉上紅腫得嚇人,他怒氣更熾,自己捧在手心裡如珠如寶呵疼的女孩子,居然被人這樣傷害,不是在他的心上捅刀子麼?
她摟著他的脖子,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著,越想越難過,越想越害怕,兩輩子都是嬌生慣養,哪裡遇到過這種可怕的事情,在他面前也不偽裝堅強,狠狠發洩了一頓。
直到他身上的衣服被她淚濕了一大片,才哭得累了腫著眼睛靠在他懷裡,低低抽噎著,他則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喂她喝水。
「你怎麼會來?」剛剛哭過的聲音啞啞的。
「你昨晚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哼,」她轉過頭。「不想打擾你們。」
立刻領會到她的意思,擁著她的手臂一緊,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頭頂,「接電話的那個女孩子叫葉眉,我外婆大哥的孫女,我的表姐。」
「薛寶釵和賈寶玉還是表姐弟呢。」她冷哼。
「說什麼呢你?」他扳過她的臉,突然表情怪異,「不會是在吃醋吧?」
她的眼神四處亂瞟,臉紅得厲害。
「好啦,臉已經腫得像個豬頭了,不要再紅了。」他悶聲笑著,用力在她額上一吻,顯然已經暗爽到內傷了。
雖然面上彆扭,但見他這麼急吼吼地趕過來,心裡還是有些甜絲絲的。
「還好你吃醋了,還好我過來了……」他想想還是後怕。
「今晚的事是有預謀的吧。」冷靜下來的她腦子又開始正常運作,「我聽到他們在說『趕快辦事』,這話不對頭,像是有人指使的。」
「別想了!」他的心銳利一疼,他都不忍心多去回想,何況是她。
陳竹搖搖頭。「怎麼可能不想,如果背後真有人,那究竟是什麼目的?不查出來,豈不是要一直生活在危險裡?」
「這件事交給我,你別想那麼多了,好好睡一覺。」他一面用冰塊敷她紅腫的臉蛋,一面柔聲輕哄。
「陸彥,我不是什麼都不會的女生,也不想做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女生,別的事情也就罷了,和我自己有關的事情,無論怎麼說我也有知情權。」不該她知道的事,她自認沒有那個好奇心,可與自己有關的事情她最討厭別人的隱瞞。
兩個人在一起若是連起碼的信任都沒有,還有什麼可說的?
陸彥盯著她的眼睛幾秒鐘,滿眼都是堅定,心知她的性格較同齡女孩子堅韌成熟,低低一歎,「現場有一台攝像機。」
一想到那個畫面,他就掩不住一身的冷意和尖銳的憤怒。
聽到這個細節,她也忍不住輕顫了起來,第一個反應就是當年香港的一個女明星被綁架拍下裸照的風波,這該是多大的仇怨啊?
這已經不是一般的**問題了,若他們真握有相片和錄影,那連這件事情被壓下來的可能性都沒有了,想到前世沸沸揚揚的**門之類的,她瞬間就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今天陸彥沒出現,她只有死路一條了。
察覺她身體的僵硬。他的懷抱又緊了緊,「都過去了……」
「那些人不是沖著我來的。」她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她一個小女孩能和別人結下多大的仇怨?這樣準備縝密的犯罪定然不是臨時起意,排除認錯人的可能性,就只有一個可能——
父親!
她咬住嘴唇,聯想到近期發生的一系列事情,頓時心思就通透了。
嶽忠祥正式退到人大了,甘瑞接任了省委書記,陸連強則被調整為代省長,蘇飛與甘瑞是一系的,正在揚眉吐氣的當口,誰想到竟被查出了妻兒受賄的問題,經過斡旋,為了平衡,他自己是保住了,妻子與獨子全都進了監獄,他想再往上走是不可能了。
而作為甘瑞的左膀右臂,他政治前途的斷送也等於直接斷了甘瑞一臂,蘇飛在福海市委書記的位置上不死不活地呆著,實際上等於政治前途盡毀,這樁事件的背後能沒有陸系官員的影子嗎?她自己都不相信。
在福海蘇系官員前途堪憂,而陳琪在這個關口上又被重用為市政府秘書長,已經被打上了陸系烙印的他。在這些事裡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她也不知道。
官場上的事情一向如此,各大勢力盤根錯節,縱然在這樣文明的年代政治鬥爭也同樣你死我活,驚心動魄。
嶽忠祥因為失去了兒子銳氣盡失,蘇飛也是如此,那麼父親呢?
母親已經子*切除不能生育了,兩人膝下只有她一個獨女,若是她出了什麼事,可想而知會對他造成多大的打擊。
若說他現在就像陸系的一把小刀,那現在就是有人想把這把刀給折了。
只要雇上兩個小混混。就能毀了他們一家,進而削弱陸系在福海的影響。
這樣看來岳忠祥兒子的遇害有可能不是意外,她冷汗涔涔,想到曾經讀到的新聞,某官員家人遇害,雇兇殺人……
當時只覺得這些新聞事件太遙遠,而且公安破案後的結果也都是簡單得很,毫無驚心動魄之處,現在串起來一想,才發現一切都沒有那麼簡單。
她沉思的當口,陸彥接了個電話。
「是沖著我爸來的吧。」他一放下電話,她就衝口而出。
訝異於她的心思,他有些猶豫,「還不能確定,不過他們的確是受人指使,那人的背後可能會與你父親有些關係。」
很多事情已經不需要證據確鑿了,她突然覺得很累。
政治鬥爭從來都是血腥殘酷的,但這些以前只在書本上讀到,因為父親和自己前世一直都是無關緊要的小卒子,對這些的認識還不夠深刻。
她開始後悔,如果不把父親引到這樣深的漩渦中去,他們一家人還是過著平靜的生活。
「別想太多了,好好睡一覺,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看她一臉倦意,他拉過空調被給她蓋好。
陳竹難得順從地點點頭。
他拍拍她的手,「我明天再來看你。」
明明已經是初夏了,她卻感覺一陣一陣的寒意襲上心頭,自己還是太幼稚了,攪進這渾水裡。
她輕手輕腳地開了門,見書房的燈光從門縫下方傾瀉出來,隱約有交談的聲音,不由得停了步。
「我之前也是低估了他們……沒想到這樣下作的手段也使得出來……」
「他們也是準備玉石俱焚了……不過這次給了他們一個教訓,暫時應該不會再出現類似的事情了……」
「這輪調整過去也就塵埃落定了……」
「但陳竹那裡還是要多留心一些,她一個女孩子……」
她皺著眉自己手無縛雞之力,才會變成父親的弱點,何況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更遑論掌握自己的命運了。
那種無力的恐懼超過了這四十年來她的想像。很多事情都被她改變了,一切都離她最所知道的所能控制的越來越遠,面對未知的未來,她再一次感到了恐懼。
但是已經走到了這步,無論如何也是要硬著頭皮走下去,哪怕前程險惡,荊棘密佈,也只能向前向前向前……
這一夜睡得極不安穩,一關上燈就湧起一股對黑暗的恐懼,索性開了檯燈,把臉埋進枕頭裡,但耳朵還是注意著周圍的一舉一動,有風刮過的聲音,晚歸的汽車引擎聲,都在靜謐的夜特別的明顯,每有響動必然驚醒,身體僵直,冷汗涔涔,一直折騰到天光微明,才疲累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