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天行道(五)

宋煜在屋頂上收起了風箏,然後小心地搬開了八片磚瓦,仗著自己身形利落輕便沒有贅物,鑽了進去,伏在橫樑上,仔細打量著這個房間。

她選的地方剛剛好,沒點蠟燭,看房間裡的物品,像是個辦公房或是書房。

整個房間高兩層,一張桌几方方正正地擺在屋子正中央,方凳後面的掛著副畫,雖然遠遠看去黑乎乎一片,但是就著窗外的光,還能模模糊糊看出是個山水畫的影子。

畫的正下方貼著牆擺了個箏,畫的兩邊是兩排的整整齊齊的書櫃。

宋煜心念一動,想到莫非這畫的後面,有什麼機關密道不成?

宋煜在這臨安城打探的清楚,張老九雖是土生土長的東齊省人,可是從少年時期便從了軍,在平南將軍祁南候帳下做事,十二年前的黑苗之亂更是立了大功,眼看就要進游擊校尉,前程一片大好。

誰想到,後來的一場混亂中,因為流矢擊中了眼,就這麼不得不成了個獨眼龍,面相殘缺,當不了重職了。

家裡的張老太爺又對這個獨子放心不下,一封信修到侯爺面前,祁南候予了重金,放了人,張老九便這麼回了家,承了「滄海幫」。

問題是,張老九從小頑劣,不服管教,後來從軍規矩了許多,書本卻真真實實沒讀過幾本,算是個睜眼瞎。

一個文盲,往書房裡放這麼兩大櫃的書,甚至還附庸風雅地掛了水墨畫,不是在裝相,就是另有玄機。

鑒於張老九背地裡幹的那些勾當,後者的可能性非常大。

宋煜正準備從房樑上滑下來,卻聽門外傳來人聲和腳步踏在地板上的聲音,只好不得不往上再爬了一點。

只聽「吱呀」一聲,房門從外往裡被推開,兩個人影提著蠟燭走了進來,隨著他們往房間四角和桌子正中央點燃蠟燭,整個房間光亮了起來,宋煜不安地把身子藏得更深了些,悄悄地探出腦袋,眼睛不錯地望著下面。

此時,端坐在下面的,正是張老九。

和傳言中的一樣,張老九斜罩著一隻瞎眼,身形粗魁,渾身像繞著揮之不去的戾氣,整個人穩坐如鐘。

他面前立著個人,這人正和他相反,身材瘦高,面色蠟黃,一雙賊眼滴溜溜轉,令人望之生厭,留著一抹八字鬍,正向張老九陪著笑。

須臾,張老九開口說了話,「你說的那消息,可是真的?」聲音和他人一樣粗獷,低沉,帶在粗糲糲的嗓音。

八字鬍笑道:「千真萬確,萬萬不敢欺瞞幫主。」

張老九冷哼了一聲,「陸風這廝,毛還沒有長全,老子當年,」他抬起手來拱了拱,「跟著祁南候打安盛打緬因的時候,他還不曉得在哪裡吃奶呢。」

八字鬍彎了彎腰,開口道:「可不是嘛,陸風黃口小兒,簡直不值一提,只是,」他躊躇著,「自他和大國師陸子言認了親,倒是越發地......

他話還沒有說完,張老九怒目捶桌,發出「彭」的一聲悶響,「奶奶的熊的小白臉,誰知道是不是賣屁股的,居然敢打主意到東齊省的生意上來了,幫著陸風那個小娘養的來奪老子的生意!」

宋煜聽了不由大怒,陸子言雖然大多數時候不算是個特別靠譜的師父,但居著大國師的位置,對家國之事一向盡心盡力。

只是因為長相清雅了些,居然被個文盲水匪說成了個「賣屁股的」!果然是個不知好歹的敗類,她暗暗咬牙,決意這個任務要更快更好的完成。

她正思索間,底下又傳來聲音。

「陸風壓的這趟貨物,正是陸子言要求的,」八字鬍續道:「說是當年北戎王國亡國的時候,的盧部的一支逃跑時留下的,正是當年大金朝王室的密寶。陸風為了掩人耳目,帶的幾路人分開走,一路喬裝打扮著,還托了我們滄海幫的夥計。」

張老九哈哈一笑,「這真是你們讀書人說的那個聰明什麼來著,自作聰明!」

八字鬍連忙討好地笑道:「可不是麼,他的喬裝哪裡瞞得過我們手下的人。」

「唔,」張老九沉吟著,「你是說,他兩天後剛好上岸走嵩泰山?」

「正是。」

「好極了!」張老九興奮地一拍腿,「山上我們養的那些人剛好派上用場。」

「這個......」八字鬍面露為難之色。

張老九一瞪眼,「怎麼了?覺得我的主意不好?嗯?」

「哪裡哪裡?」八字鬍上了兩步,陪笑道:「只是,那隊伍裡也有我們的夥計呢.......」

張老九一揮手,不在意道:「嘿,老子還以為你猶豫什麼,你們讀書人就是抗不起事,幾十個夥計麼,哪裡抵得上王室密寶?」

八字鬍連連點頭,「是是是,那小的這就去安排。」話畢,便要轉身就走。

張老九喊道:「站住!老子那一次辦事不是親自上場的,要你來安排?」

八字鬍轉身回來,賠笑道:「可是,幫主您不是昨天喝壞了胃......這......」

張老九一笑,「這點病算的了什麼?」

八字鬍苦心勸道:「您今天早上還是起不來床,這還是......」

「行了!」張老九不耐煩道:「就這麼定了,不要唧唧歪歪的,下去!」

八字鬍無法,又拱了拱手,走了出去。

宋煜想著,好個張老九,果然是個做賊的,連自己夥計都不放過,既佔著大水路,還想著搶其他人的貨物,真是貪心不足!

宋煜悄悄抽出了藏著的鳳鳴刀,此時張老九正直直坐著,聽剛剛的對話,他應該還生著病。

趁著他不注意,迅速地下去砍上一刀,應該能取了他的命。

正待行動,張老九站了起來,宋煜停下了自己的動作,難道,被發現了?

她掌法學得不錯,刀功卻不算好,無奈掌法需要運氣,她還達不到隱藏自己的境界,只能用刀了。

可這講究的是個偷襲,要是張老九察覺了......

依著他立下的戰功,他的武功應該很好,硬碰硬宋煜只有敗的份。

宋煜只能失望地收回了鳳鳴刀。

只見張老九站起來,卻沒有望上看,只背著手緩緩地在房間裡踱著步,倒像是在思考著什麼問題,宋煜又悄悄地拔出了刀。

張老九一頓足,快步走到了水墨畫前,一把扯開,卻是個鑲嵌在牆裡的小櫃子,果然有機關!宋煜又悄悄收回了刀。

張老九打開櫃子,取出了一面護心鏡,宋煜卻是心驚肉跳,好重的煞氣!

這鏡子樣子倒是普通,是常見的青銅八角護心鏡,只是這鏡面上刻著不知是什麼樣的生物,張牙舞爪,倒是有點像麒麟,卻沒有角。

駭人的是,這鏡子上卻著有這濃濃的黑死之氣,張老九一取出這鏡子,這黑死之氣便纏繞著他。

張老九像是對著黑死之氣渾然不覺,面容卻是猙獰了起來,「陸風小兒,兩天後便送你去見閻王!」

宋煜心覺這鏡子有古怪,一定有問題,說不得什麼戾氣在內,斷不可輕易碰觸,遂按兵不動。等著張老九放回了鏡子,又仔細掩上水墨畫出門了,她才起身翻出房間,乘著風箏回到了客棧。

宋煜決意先把今天晚上的見聞傳信告訴陸子言,等著他來做決定。

她還仔仔細細地畫了這護心鏡的樣子,描述了一番這黑死之氣的駭人之處,陸子言見多識廣,定然知道這物有什麼詭異之處,有了他的幫助,此趟任務才好放手大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