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九娘子撫了撫鬢邊的秀髮,恢復嬌滴滴的笑顏:「這個辦法有什麼不好嗎?你擔心他洩密,那讓他加入本教,不就一勞永逸了?」

鄧秀才嗤笑:「你莫不是做夢沒醒?他可是朝廷命官,這種人平素最是自命清高,怎肯與你我這等賊匪為伍?」

九娘子笑道:「這話可就錯了,再自命清高的聖人,也要吃飯睡覺的罷?敢問唐大人,你一年年俸是多少呀?」

怎麼又來一個問這問題的?

唐泛搖搖頭:「說來慚愧,按照□□訂下的規矩,像我這等從六品官員,一年九十六石,不過其中大多折合成布匹和寶鈔,寶鈔如同廢紙一般,也未必能夠兌換多少銀兩,總之一個字,窮啊,都快喝西北風了!」

九娘子捂嘴笑道:「那你平日豈不連肉都吃不起了?」

唐泛干笑:「可不,還得寫點風月話本補貼家用呢,這等丟臉的事情就別提了。」

九娘子道:「現在我有份厚禮要送與唐大人,不知道你敢不敢收。」

她從懷中摸出猶帶體香的幾張銀票,讓自己手下拿過去給唐泛看。

唐泛一瞧,好家伙,一張一百兩面額,一共十張,整整一千兩,匯通錢莊的票子,童叟無欺。

一千兩可以做什麼?可以買下一座隋州現在住的那種宅子,還有剩余。

這還是因為京城房價貴的緣故,若是放在別的地方,當個不愁吃喝的地主是綽綽有余的。

九娘子笑吟吟道:「這只是我送與你的見面禮,若你願意加入本教,自還有數不盡的金銀在等著你。」

鄧秀才在旁邊陰□□:「九娘子真是好闊綽,有這麼多的銀錢,不如幫小弟渡渡難關如何?」

九娘子斜睨他一眼:「二當家也不用酸了,這些年你攢下的家業,豈止百倍?這些都是我的私房錢,只不過看見唐大人這般人才,心中歡喜,是以先替本教招攬人才罷了。你也知道本教素來最缺足智多謀的人士,我久在總教,便常聽教主說,要多招攬一些像二當家這樣的人來光大本教,若是教主知道唐大人願意加入,只怕給的還不止這個數呢!」

唐泛虛咳一聲,道:「多謝九娘子的抬舉,可我身為朝廷命官,身受皇恩,萬不能淪為賊匪。」

九娘子輕笑:「你不要怕,我不是讓你辭官,你大可依舊當你的大官去,只是暗中加入本教罷了,屆時若有需要,還請你在某些世上通融一二,也就行了,本教自然也不會虧待於你。這樣一來,你既可以繼續當官,又能有額外的收入,豈不兩全其美?」

唐泛問道:「若是我答應了,便算是加入了?」

九娘子還未回答,鄧秀才便呵呵一笑:「你想得倒美,若是答應加入,自然要在身上烙上本教的烙印,以防你反悔背叛。」

唐泛見九娘子沒有反對,便知道鄧秀才說的是真的了。

他看著那些銀兩,臉上露出既有點心動,又糾結不已的神色:「你們讓我考慮考慮,可以麼?」

九娘子笑道:「自然可以,不過不要考慮太久了,我們時間有限呢。你好好想想罷,若你答應了,我們即刻就可以將這些孩童送還回去,而且是由你出面,給你送上這樣一樁大功勞。」

鄧秀才悶哼:「我好像還沒答應罷?」

九娘子笑道:「你若肯答應,我自會向上面美言,免了你今年一成的任務,如此一來,我有薦人之功,你有成人之美,兼且省了錢,本教又多了一位人才,豈非一舉四得?」

鄧秀才不再說話,九娘子含情脈脈地看了唐泛一眼,這才命人將他送回去。

這回照例還是蒙著眼睛,但是唐泛來回兩趟,已經暗暗記下路線。

他曾暗自將這裡的布局與地面一對應,再加上先前劉大個的話,不難得出一個結論:自己所身處的場所,應該是南城幫的人將荒村裡那些人家的地窖串連而成的,這些人家相距很近,在地窖與地窖之間挖通連接上並不困難,而且這裡少有人至,更給了他們任意施為的充分條件。

也難怪之前劉大個會說這裡很安全,如果將地窖原來的入口封上,而外面的人又找不到新入口的話,確實進不來。

只不過待在這裡面實在受罪,比唐泛他們之前走過的那條暗道也沒好上多少,所以這裡肯定只能當作暫時的棲居之所,是沒法長期居住的。

鄧秀才他們因為事情鬧大,馬車又因為載了太多人而壞掉,不得不先藏在這裡避風頭,但他們心裡肯定急著想要離開這裡,回到地面上去。

假如唐泛現在能夠脫困,剛好西廠或錦衣衛的人又在外頭,就能將這伙人全都一網打盡,但是現在明顯沒有這麼美好的事。

事實是他被困在這裡,性命都快難保了,除非加入他們的團伙,還要烙上那勞什子烙印來充當投名狀。

這烙印要是真烙上去,那他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因為九娘子表示出想要招攬他的態度,回來的路上,那個辛石頭就稍稍收斂了一點,沒有像之前那樣不客氣了。

唐泛回到原先那個地窖之後,劉大個卻已經不在那裡了,估計是被叫去做什麼事。

他趁機對辛石頭笑道:「辛大哥,你看我就快成你們自己人了,能不能幫我松綁啊,這繩子勒得我實在是難受,反正我一個書生,跑也跑不了!」

辛石頭哪裡肯,直接就道:「那你得問二當家去,我做不了主!」

唐泛便笑道:「方才九娘子給我的那一千兩,我心下覺著,如果我答應了她,那以後咱們也是自己人了,你與劉大個都是最先把我弄來這裡的,也算不打不相識了,我看著你們就覺得比其他人親切,勞煩辛大哥自己動手,在我懷裡拿出五百兩,你與劉大個分了罷,以後可別對我見外。」

辛石頭的眼睛一亮,神情頓時緩和了些許,卻還矯情推辭:「這不好罷,畢竟是九娘子給你的。」

唐泛板起臉:「辛大哥不收就是跟我見外了!」

辛石頭這才有了笑臉:「本來就是自己人了,唐大人何必見外,若是入了教,你立馬就是總教的人了,地位比小弟高得多多,到時候可要對小弟多多照拂才是啊!」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幫唐泛松了綁。

此時唐泛的手腕已經被磨得出血了,輕輕一碰便生疼,他卻顧不上這些,直接就主動掏出那疊銀票,分給辛石頭五張:「好說,辛大哥也別叫什麼唐大人了,以後都是自己人!你資歷老,我得拜托你多指點我才是!」

辛石頭接過銀票,不露聲色地納入懷中,這才歎了口氣:「說什麼指點,我跟了二當家六年,如今還在南城幫混呢,連總教長什麼樣子都沒見過,還是見了九娘子之後,才知道咱們南城幫還跟總教有關系。」

兩人又閒聊了幾句,有了銀票開路,關系好像一下子拉近許多,辛石頭道:「我還要去巡視出口,免得被人發現來處,你最好還是待在這裡,不然若是被二當家知道,我就不好交代了。」

唐泛微笑著點點頭:「我明白,辛大哥你自去忙罷,不過能否給我一碗水喝,我口渴得很呢!」

果然是錢能通神,辛石頭爽快道:「這又何難?」

便去要了一碗水過來給唐泛,然後又匆匆走了。

辛石頭一走,他就斂了笑容。

剛剛來回雖然都蒙著眼睛,但沿途總能聽到說話聲和腳步聲,據保守估計,鄧秀才帶來這裡的手下,不會少於十幾二十個人,這恐怕還是考慮到這裡地方不寬敞,容納不了那麼多人,才帶了這麼少,否則南城幫那麼大的家業,以鄧秀才的地位,肯定不會只有這麼一點手下。

現在一回想,其實鄧秀才他們的故布疑陣不是全無破綻的,只是因為當時唐泛他們太心急了,擔心再晚就被這幫人給逃了,所以來不及細想,聽了那人的招供,就急急忙忙地照他說的往山上去,否則如果仔細在荒村裡搜查,未必不能發現這個地下暗道的入口。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隋州他們現在到了山上,發現有詐,又折返回來,似乎也沒什麼用,敵眾我寡,到時候這些賊匪只要把刀子架在孩童脖子上,他們就束手無策了,除非汪直也能及時趕過來。

發愁歸發愁,唐泛也不是坐困愁城的人。

他將那碗水倒在角落裡,然後脫下外裳裹住碗,狠狠往地上一摜。

並沒有發出什麼沉悶的聲響,但當他將衣裳解開來時,裡頭的碗已經碎成幾大瓣了。

唐泛將那些碎片收起來,然後施施然離開了囚禁自己的那個地窖,朝自己記憶之中關押著阿冬她們的房間走去。

那裡頭有兩個人在把守,一看到唐泛,立馬就站了起來,凶神惡煞道:「什麼人!」

唐泛拱手笑道:「二位大哥,我是你們二當家請來的客人,過來看看這些孩子。」

借著說話的機會,他已經瞧見了裡頭的情形。

十來個孩子被捆住手腳堵住嘴巴丟在角落裡,個個眼神裡透露著驚懼惶恐,全都縮在角落裡,肩膀挨著肩膀,仿佛這樣才能有一點安全感。

而唐泛也看到了,其中有一個胖胖的小姑娘,臉頰一邊微微紅腫,正巴巴地看著他,神色激動極了,如果不是嘴巴堵住,怕是立馬就能喊起來。

唐泛向她遞了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阿冬也看明白了,很快就安靜下來,沒有再發出聲音。

那兩個人自然不肯讓唐泛進去,就在那裡大聲呵斥,推推搡搡。

「怎麼回事?」嬌滴滴的聲音傳來,唐泛不用回頭,也立馬就知道是什麼人了。

「九娘子。」那兩名看守連忙行禮。

「九娘子好。」唐泛也拱手道,「好教九娘子知道,這裡頭被抓來的孩童中有我的妹妹,我這次跟著過來,也正是因為她。」

九娘子微微一笑:「原來如此,難怪唐大人敢以身犯險,實在是令奴家佩服得很!」

唐泛苦笑:「可不是麼,若不是自家妹子被抓過來,我吃飽了撐的會跟你們過不去?」

九娘子道:「既然如此,我若不同意,豈不是不近人情了,唐大人只管進去探望罷,一刻鍾後記得到先前你在的那房間去找我。」

收到她拋過來的媚眼,唐泛臉色一紅,像是想要多看她幾眼又不太敢的樣子。

九娘子被他逗得咯咯直笑,轉身一搖三擺地走了。

還真別說,她這般風情萬種,對男人的吸引力還真大,單從那兩個看守眼睛都看直了的樣子就知道了。

有了九娘子的許可,唐泛自然得以順利地進去。

這些孩童的臉蛋和衣服都髒兮兮的,不過仍然可以看出他們姣好的面容,和身上不錯的布料。

唐泛注意到,這其中有一個女孩和男孩,容貌尤其好看,過幾年長開之後想必更加出眾,估計就是讓眾人找翻了天的朱永幼女和耿侍郎的孫子,這般容貌,也難怪人販子會見獵心喜,惹上大麻煩。

再看其他孩子,也都是出身家境優渥,養得眉清目秀。

這裡頭最不起眼的,反倒要數阿冬了,不過興許是因為她生來就白白嫩嫩,所以那些人販本著沒魚蝦也好,有一個是一個的心理,將她一並擄了過來。

唐泛顧不上其他人,他在阿冬面前蹲下,摸了摸她的腦袋,湊近她耳邊低聲道:「我說,你聽,不要出聲。」

阿冬點點頭,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唐泛。

唐泛抽出她嘴裡的布團:「我知道你懂事,大哥想請你幫忙看著這些弟弟妹妹們,如果到時候有人沖進來救你們,這些壞人一定會拼死反抗,你們更不能因為害怕就亂跑亂動,要乖乖待在這裡等我們來救,知道嗎?」

阿冬點頭,也用微如蚊吶的聲音道:「大哥,你放心罷,我會聽你的話,照看他們的。」

唐泛很欣慰,他最擔心的不是這些孩童的性命危險,要知道他們都是鄧秀才的搖錢樹,不到萬不得已,鄧秀才是絕對不會拋棄他們的,否則也不會為了他們躲到這裡來。

他擔心的是,到時候如果隋州他們真能找到這裡來,免不了一場惡戰,這些小孩子不懂事的,肯定會驚慌失措,四處亂跑,萬一被不長眼的刀兵傷到,那他們此行的目的就白費了。

兩人也沒能說上多悄悄少話,一刻鍾轉瞬即至,唐泛深知九娘子看似好說話,實際上也是狡猾人物,只因她與鄧秀才有矛盾,才顯得好像比較容易突破似的。

他並沒有多耽擱,匆匆交代完阿冬,就起身離開。

阿冬嘴巴上的布團被唐泛拿掉,但她沒有大吵大鬧,反倒去勸其他孩童安靜下來,她的年紀在那些孩童裡比較大,又因之前為朱永幼女朱樂萍挨了一巴掌,大家潛意識裡就比較信任她,也肯聽她的話,雖然還抽抽噎噎,但總算逐漸安靜下來。

那兩個看守的人見她鎮得住其他人,樂得自己耳根清淨,也就沒有重新將布團塞回她的嘴巴。

反正在他們眼裡,這只是一群無論如何也掀不起什麼風浪的小孩兒。

不過就在他們看不到的角度,阿冬手裡多了一塊鋒利的大瓷片。

卻說唐泛回到自己原先那個房間裡,就看到九娘子坐在那裡,身姿裊裊,綽約有致,比她那姐姐陳氏,也就是李漫的妾室,還要美貌幾分。

可惜美則美矣,卻是一條美女蛇。

九娘子見到唐泛,便抿唇一笑:「你回來啦?」

這話怎麼聽怎麼曖昧,活像妻子跟歸家的丈夫說話似的。

唐泛神色不變,假裝沒聽見,拱拱手:「有勞九娘子久候,方才看到捨妹,心中激蕩,是以耽誤了些許時間。」

九娘子笑道:「兄妹相見,這是人之常情,不過咱們都這麼熟了,唐郎就不必喚九娘子了,喊我阿菡罷,這是我的小名。」

我啥時候成螳螂了……?

唐泛郁悶地想道,面上卻露出受寵若驚的神色:「這,這不大好罷?」

九娘子笑道:「哪裡不好?這名字不好聽麼?」

唐泛搖頭:「自然不是,菡萏香清畫舸浮,使君寧復憶揚州。想想也覺得美,怎麼會不好呢?」

九娘子露出心醉神馳的神色:「雖然我不大懂,可這詩詞聽起來真美,讀書人就是不一樣,出口成章,連奉承話都說得這麼好聽。」

唐泛呵呵一笑:「我雖是讀書人,可也不能顛倒是非黑白,九娘子確實美貌如菡萏,人如其名,難道我要非說不美不成?」

沒有女人不願意被人稱贊美貌的,唐泛這張嘴更是能將天上的麻雀也哄下來,九娘子自然被他說得眉開眼笑,嬌嗔道:「怎麼還叫人家九娘子?」

唐泛從善如流:「阿菡。」

九娘子高高興興地應了一聲,伸手便要拉唐泛坐下。

不待她碰上自己,唐泛就已經坐下來,沒有挨著對方,不過也沒坐得太遠。

九娘子勉勉強強表示滿意,含情脈脈地看了唐泛一眼:「唐郎,你知道你現在的處境有多危險麼?」

唐泛露出非常吃驚的神色:「危險?這怎麼說來?你,你不是說那什麼教要招徠我?」

九娘子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是我白蓮聖教。不錯,可那只是我的想法,老實與你說罷,鄧秀才想殺你。」

唐泛啊了一聲,適時透露出一些反應。

這其中的分寸要把握得剛剛好:不能反應太過恐懼懦弱,這會讓九娘子瞧不起他,因為對方本來就是要招攬唐泛的,所以唐泛不能表現得太膿包;反應太過平淡也不行,這顯得太假了。

「阿菡,這我就不明白了,殺了我,對他有何好處呀?」

九娘子被他這句阿菡叫得通體舒暢,先是微微一笑,而後面色凝重道:「先前我主張讓唐郎你歸附本教,再放那些孩童回去,反正官府的人本來就是沖著他們來的,如此正可與官府的人講和,方才你在場的時候,也聽到了。」

見唐泛點點頭,她又歎道:「可惜鄧秀才堅決不同意,他想將人一並帶走,那些孩童還好說,起碼能讓他賣出高價,有一大筆收入,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會殺掉他們,至於唐郎你,他既然不想向官面上的人低頭,自然覺得留著你就是累贅了。」

唐泛疑惑道:「阿菡,有些事情,我心裡奇怪得緊,也不知道當不當問。」

九娘子將手放在他大腿上揉捏了一把,嬌嗔道:「你問啊,還假客氣作甚!」

唐泛對她這副作派著實吃不消,險些雞皮疙瘩爬了一身,忍住將她的手拍開的沖動,竭力不將注意力放在自己大腿上的那只手上,問道:「先前我聽你說你是總教派下來的,照理說應該比鄧秀才的地位高才是,為何反倒要聽他的話呢?」

九娘子道:「誰說我要聽他的話啦?只是他現在手下的人多,我不好與他公然對著干,再說南城幫是他一手創立的……」

唐泛打斷她:「不還有個大當家丁一目麼?」

九娘子道:「你傻呀,那丁一目不過是捏造出來欺哄外人的幌子傀儡罷了,鄧秀才才是真正的幫主!」

原來如此,唐泛恍然,又問:「實不相瞞,先前我跟著那幫錦衣衛一起追蹤而來,如今他們雖然被引到山上去了,但如果找不到人,只怕很快就會回轉,到時候若在荒村裡掘地三尺,說不定很快就能找到咱們的所在,要是照你那個法子,自然兩全其美,但如果鄧秀才不肯投降,他又有何辦法逃走?」

九娘子道:「虧你還是讀書人,怎麼沒聽過狡兔三窟?從此處去山裡有一處山寨,是鄧秀才的另一處據點,要不是馬車中途壞掉,他也不會被困在這裡,現在遲遲還未走,正是在等山寨裡的手下過來接應呢,免得一出去就被錦衣衛的人撞上。」

唐泛低聲道:「那等他出去之後,我豈不就要被殺了?」

九娘子道:「要不我來找你作甚?你若想要保命呀,就得加入我教,到時候蓮花印記一烙在你身上,就是我聖教中人了,教中有規矩,殺害同教教友,是要被教眾追殺,千刀萬剮的,到了那時,鄧秀才就不敢對你動手了。冤家,我可是在救你哩,快快把衣服脫了,我來給你刺上那烙印罷!」

唐泛當然不願意被刺什麼烙印,他跟九娘子虛與委蛇,也不過是為了多探聽一點情報。

如今他已經觸摸到這只龐然大獸,也逐漸了解到白蓮教的勢力有多麼龐大,上買通朝廷官員,下勾結黑幫勢力,也難怪當年一個妖道李子龍,就能攪和得京師不得安寧,難怪錦衣衛一直搜查,也沒能徹底將這股勢力掐滅。

他沒有回答九娘子的話,反倒露出微微的向往之色:「阿菡,不瞞你說,我這從六品官當得實在窩囊,俸祿低不說,還處處受氣,雖說是進士翰林出身,可如今都不值錢了,也不知道你們那教主是何等人物,竟能憑著一己之軀攪動大明風雨,實在是我輩所不及,不知道我加入聖教之後,可有幸拜會他老人家?」

九娘子道:「機會自然多得是,可也要你入了教才行。」

唐泛本想刺探白蓮教總部所在,奈何這九娘子也是個機警人物,左右就是不透露實情,一心非要他入教,想來她的放、蕩風情也只是表面偽裝,只因她與鄧秀才不和,這才有了唐泛苟且偷生的間隙。

想及此,他便歎道:「昔日李道長將皇宮大內也視如家中一般,想進就進,據說他還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真如神人一般,只可惜後來被砍頭了,讓我也未能一睹他的風采。」

九娘子詭秘一笑:「你都說他如神人一般了,又怎會輕易喪命於朝廷鷹爪之手?」

唐泛聞言大吃一驚,也不知道她這句話是真是假,便驚喜道:「難道李道長未死?」

九娘子笑而不語,又不回答唐泛了,真可謂將吊胃口的功夫做到了極致。

「冤家,老實告訴你罷,教中如今急需人才,像你這樣的朝廷命官,官職雖然小了點,但如果有聖教暗中支持,想要高升還不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到時候若聖教有需要,你也可以施以援手,這可不正是兩相合意,兩全其美的事情麼?再說了,你一年就那麼點俸祿,若是加入聖教,自然是榮華富貴滾滾而來,難道這世上還有人寧肯窮死,也不要這前途無量的潑天富貴麼?」

說白了,九娘子的意思,就是要唐泛當白蓮教在朝廷裡的一個釘子。

唐泛露出心動又猶豫的神色:「你說得沒錯,這的確是兩全其美的事情,我只是擔心那個印記,畢竟我是個朝廷命官,若被人發現身上有白蓮教的印記,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不如這樣,我答應加入,但是先不烙上印記,行不行呢?」

九娘子笑瞇瞇:「當然不行,唐郎,你不拿出一點誠意,我如何敢將那些孩童交給你呢?」

唐泛苦笑:「可就算我入了教,鄧秀才也不會讓我將他的搖錢樹帶走的罷?」

九娘子挨近了他,低聲笑道:「不瞞你說,我身上有總教的令牌,除非鄧秀才想背叛總教,否則不敢違抗我的話。」

唐泛心頭一動,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一只纖纖素手忽然摸上他的肩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唐泛的外衣扯落一半!

「好唐郎,做大事可不能瞻前顧後,不若我來幫你下決定好了,我會將烙印紋在你的後腰,定不讓任何人發現的!」

唐大人大驚失色,卻不是因為險些被非禮,而是擔心被對方發現他藏在懷裡的碎瓷片。

「莫亂來,莫亂來,讓我再想想,讓我再想想!」

他連連道,一邊想要扯回自己的衣裳。

九娘子咯咯直笑,卻似乎不願再浪費時間,直接攀了過來,一邊從懷中摸出紋印的錐子。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從天而降,成了唐泛的救星:「我道九娘子去了哪裡,原來是在這裡與這小子調、情!」

鄧秀才站在通道入口,面色陰沉地道:「我們立馬就要出發了,這小子是累贅,容我殺了他,你要小白臉,等出去之後,要多少有多少!」

九娘子也站起來:「別的小白臉有像他一樣的官身嗎?我若能拉攏他入教,到時候就是大功一件!這樣罷,你我各退一步,那些孩子裡有唐泛的妹妹,你留下她,其余的你自帶走,出了這裡,大家各走各的路,各自發財,如何?」

鄧秀才斷然道:「不行!他知道得太多,絕對不能放過!」

九娘子也冷了臉,從懷中摸出一塊令牌:「見此牌如見教主,你敢抗命?!」

鄧秀才的面色陰晴不定,半晌倏地伸手朝她手中的令牌抓過去,一邊冷笑:「賤、人,我忍你夠久了,成天拿著雞毛當令箭,處處與我過不去!今日不如在此解決了你,到時候就嫁禍給官家的人好了!」

九娘子大驚,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然膽大包天若斯!

她反應慢了一些,手中令牌差點被鄧秀才奪過去,又見鄧秀才抽出長刀朝她劈過來,急急忙忙往旁邊一躲,也抓住纏在腰間的軟鞭朝前一擋,二人立時戰作一團!

唐泛也沒有想到兩人積怨已久,竟然會在此時此地起了內訌。

本來他就是再聰明,面對眼前困境,一出不去,二四面楚歌,實在別無他法,只能盡力拖延時間,希望等到援兵到來。

結果援兵還沒到,鄧秀才和九娘子二人卻先廝殺了起來。

房間之內刀光鞭影縱橫交錯,唐泛險險被掃到,他覷了個機會,朝旁邊一滾,趁機閃身竄入通道裡,不是朝關押阿冬他們的地方奔去,而是去給九娘子找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