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4 章
番外三:秒殺

陸靈溪倒沒覺得寫話本是多丟份的事情,不說這個話本是他喜愛看的,更何況還是唐泛寫的,自然無處不好。

只是這個消息過於震撼,所以他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總覺得不太真實,忍不住又將書稿最上面那一頁看了好幾眼,然後才帶著略微有些顫抖激動的聲音道:「唐大哥,這個話本我也買了呢,最初還是在茶樓裡聽的!沒想到三青先生就是你,你就是三青先生啊!」

說完他才發現自己有點語無倫次,不由臉紅了一下,趕緊掩飾錯誤:「咳,我就是想說,你寫得很好!」

唐泛笑了起來,陸靈溪的讚美真心實意,任誰都看得出來,不過……

「在許多人眼裡,這些東西畢竟上不了大雅之堂,身為朝臣去寫話本,更容易授人把柄,希望你能幫我保密。」他對陸靈溪道。

陸靈溪點點頭:「我明白,放心罷,唐大哥,這部書稿完成之後,也會付梓刊發的罷,你預備寫多長?」

回過神來之後,他依舊有種如夢似幻的不真實感,真要形容的話,大約就相當於自己喜歡了很久的人,忽然發現他就住在自己隔壁一樣,幸福來得太快,一時半會還未能接受這個事實。

唐泛笑道:「寫完楚國衰落,就不寫了。」

陸靈溪大吃一驚:「這又是為何?!」

唐泛苦笑:「我如今哪裡有空,內閣值房那頭我一日沒去,卷宗就堆積如山了罷?」

陸靈溪:「是……」

唐泛道:「從前我寫話本,是為了補貼家用,如今俸祿也足夠度日了,而且在其位,謀其政,既然入了內閣,便該盡忠職守,做好自己的那份差事,你今日在我值房裡,可曾看見角落裡那份卷宗?」

陸靈溪有點慚愧:「沒有。」

他一進去發現唐泛沒在,立時就心不在焉了,坐在那裡一整天也沒心幹活,還真沒仔細去看唐泛書案上那些卷宗。

唐泛道:「大明律施行至今,有不少疏漏之處,我從中收集補充了不少,準備拿到內閣議事上討論,明兒去值房的時候你可以先拿去看看,若有什麼想法,也可以與我說。」

陸靈溪應了一聲,見唐泛想要翻身下床又禁不住齜牙咧嘴,便上前制止:「你想拿什麼,我幫你!」

唐泛瞟了他一眼:「我要去解手,你怎麼幫?」

陸靈溪也不知想到什麼,臉紅訥訥不敢言。

唐泛沒搭理他,起身出去了,過了片刻又回來,他步履有些遲緩,顯然腰閃得不輕。

陸靈溪上前扶他:「唐大哥,我幫你揉揉罷!」

唐泛自然說不用,但陸靈溪笑道:「學武之人也要懂些推拿的功夫才有備無患,你就別和我客氣了,揉一揉能鬆快許多,保你明日就不會有事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已經將手放在唐泛腰上。

唐泛還來不及說什麼,便聽見一個聲音在門口響起:「什麼有事?」

唐泛:「……」

陸靈溪回過頭,看見來人,順口打招呼:「隋指揮使?」

隋州朝他點點頭,視線掃過陸靈溪放在唐泛腰上的手,不動聲色地走過去,將唐泛扶坐在床邊,一面伸出手給他揉按,一面對陸靈溪道:「既然來了,不如留下用飯?」

唐泛也道:「是啊,益青你反正在京城也是獨居罷,不如晚飯和我們一道……哎喲,你殺豬嗎,痛煞我也!」

隋州若無其事:「不小心手重了。」

唐泛抽了抽嘴角,敢怒不敢言。

陸靈溪總覺得這氣氛看上去有些不對,好像自己無意中打擾了別人,不過出於某種不足為外人道的初衷,他決定還是順從自己的心意:「那就叨擾了。」

隋州就住在唐家隔壁,陸靈溪是知道的。

但他沒想到兩家人交情好到如斯地步,竟然連飯都在一起吃。

不過這還不是最讓陸靈溪震驚的。

最令他意外的是,這頓晚飯,竟然不是由唐家的丫鬟燒的,而是由隋州親手燒的。

東坡肉,干煸小豬腰,炒蝦黃兒,扒麵筋,木須菜,清燉雞湯,香菇盒,桂花魚。

這些菜即使是三個人吃,也綽綽有餘。

而且難以想像,外傳威名赫赫,冷面無情的錦衣衛頭子竟會在家洗手作羹湯。

看著眼前這些菜,再想想自己帶來的糕點,陸靈溪簡直要自慚形穢了。

但也許只是看起來不錯,聞起來香,味道一般呢?

抱著這樣的想法,他嘗試夾了一筷子桂花魚,入口肉質鮮嫩,咸香中又帶著微微的甜味,那是因為烹調火候恰到好處才能保留的質感。

可能只是這一道菜拿得出手罷了。

陸靈溪忍不住暗暗腹誹,又夾了一塊東坡肉。

咀嚼半晌,又看看唐泛大快朵頤的模樣,他不得不承認……

隋州的廚藝,的確稱得上一流。

連陸靈溪這樣嘴刁的人,也得說一聲服。

因為這若是家中廚子婢女做的,充其量也是理所當然,誰讓人家成天琢磨的就是這個呢,可這卻是出自隋州之手,誰都知道錦衣衛不比任何一個衙門清閒,雖然人家干的許多活計都是不能公開的,可錦衣衛指揮使好歹也是三品官職,這還能有如此廚藝,就十分令人驚嘆了。

陸靈溪忍不住拿自己比較了一下,想了半天,似乎自己唯一比對方拿得出手的,就是文才了吧?翰林進士什麼的,對方這輩子是別想了。

雖說自覺略勝一籌,他卻沒有高興的情緒,雖然飯菜滋味不錯,唐泛也不停招呼他吃菜,但是陸靈溪總是懨懨提不起勁。

原因便是……

「潤青在蘇州時多有你幫忙,他也將你當弟弟看待,以後若有空不妨常來。」臨走前,隋州親自將他送到門口,又如此說道。

陸靈溪聽了這話,禁不住就鬱悶起來,心想這不是唐家麼,你一個姓隋的怎麼反倒儼然主人家的口吻了?

可隋州的氣場著實太過強大,一臉冷肅地說著客氣話時,陸靈溪饒是心頭再不滿,竟也憋不出半句反駁的話。

回家的路上,他鬱悶著鬱悶著,忽地悚然一驚:姓隋的該不會也喜歡唐大哥吧?!

他被這個猜測嚇了一跳,卻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唐大哥那樣優秀的人,無論男女,自然都很容易產生傾慕之心,更何況他還聽說隋州也曾與唐大哥出生入死,兩人情誼自然非同一般,再想想姓隋的如今尚未娶妻……

想及此,陸靈溪危機感頓起。

但他又不可能跑到唐泛面前去問答案,憋在心裡的後果是一整晚都失眠了,以致於隔天去當值的時候還頂著兩個黑眼圈,招來唐泛關切的詢問。

第二天散值之後,陸靈溪又往唐家跑,這回他學聰明了,直接從仙客樓點了一桌子席面送到唐家,美其名曰昨天在唐家吃了白食過意不去,所以今天請唐泛吃飯。

仙客樓的席面水準自然是不必說的,唐泛到現在依舊保留著一個習慣,只要閒暇又有心情的時候,他總會到仙客樓吃上一回,在旁人眼裡,吃飯就是吃飯,縱然食物美味些,頂多就是一場享受,但唐泛不一樣,美味佳餚可以讓他在放鬆之餘,還能靜下心來思考一些事情,往往一頓飯吃飯,原先想不通的事情說不定也想通了。

不過陸靈溪並不知道唐泛是仙客樓的常客,見唐泛好像挺喜歡這桌席面,他還不忘討好又邀功道:「唐大哥若是喜歡,我明兒再給你送一席過來罷!」

唐泛搖頭道:「不必了,你初入官途,俸祿不多,雖然有家底,也要省著些花,不可隨意揮霍。」

陸靈溪正想說沒關係,旁邊隋州來了一句:「你上個月去的次數太多,都吃傷了,以後要節制些。」

唐泛尷尬一笑,摸摸鼻子。

「……」陸靈溪禁不住內傷,上個月他還在翰林院啊!

他這下可以完全確定了,隋州果然是跟自己抱著一樣的心思的,否則怎會處處與自己過不去。

陸靈溪一下子燃起了鬥志。

想想自己除了不會下廚之外,有什麼不如隋廣川的呢?

起碼兩人都會武,雖然不知輸贏高低,但陸靈溪自問自己拜師名門,肯定是不會輸的。

更不必提自己還是翰林,光以文鬥,就能甩出對方一條街。

陸靈溪更加設身處地站在唐泛的角度上考慮,一個文臣,尤其是內閣宰輔,與錦衣衛頭子過從甚密,怎麼看都不是一件好事,萬一惹來帝王猜忌,必然會對唐泛造成傷害。

不知是不是看出他的心思,在晚飯結束後,隋州忽然道:「聽說你曾拜入少林門下學藝?」

陸靈溪疑惑而又戒備地點點頭:「不錯。」

隋州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我曾與少林的木音大師交過手,獲益匪淺,不知你師承何人名下?」

不知怎的,對方這個笑容在陸靈溪看來無比礙眼,他順勢道:「木音大師是我師伯,武藝十分厲害,我也承蒙他指點過,既然隋指揮使與我師門有緣,又與我師伯交過手,不如今夜就由我向隋指揮使討教一二?」

隋州點點頭:「可。」

陸靈溪最是反感對方這種端著官架子,故作雲淡風輕的模樣,忍不住氣悶不已,又無可奈何。

自己跟隋州相比,並沒有任何遜色的,唯一差的只有年齡,正是因為少了那麼幾歲,沒能像對方一樣與唐泛歷經生死難關,同甘共苦,這才是讓他覺得氣悶的原因。

可人家就是比你早了一步,有什麼辦法呢?

唐泛是個典型的文官,對打打殺殺不太感興趣,見他們要切磋,也沒有馬上起身去觀看的興致,還是陸靈溪出言邀請對方當評判,他才慢騰騰起身走到門口,還不忘道:「小心些,別打壞了花草樹木。」

陸靈溪更加下定決心,這場切磋一定要贏,讓唐泛知道他才是文武雙全,比隋州更適合站在他身邊的人。

兩人很快動起手來。

雙方都沒有帶兵刃,赤手空拳,動作卻很快,在外行人看來不過是兩條人影上下翻飛騰躍,轉眼便過了數十招,陸靈溪雖然年輕,但因為師門的緣故,一招一式穩如泰山,反倒是隋州的招式更加行雲流水,不拘泥於一格,如羚羊掛角,信手拈來,見招拆招,令人無從防備。

很快,陸靈溪就知道,自己與對方的差距,並非招式上的風格,又或者對敵經驗的多少,要知道陸靈溪本人四處遊歷時,也沒少實戰經驗的。

兩人的差別在於,陸靈溪沒有殺人的魄力,故而少了那份殺意和殺心,而隋州是從鐵與血,從殺人場中淬煉出來的,所以每一招無不帶著凌厲鋒芒,這是前者所不具備的。

終於,在第將近兩百招的時候,陸靈溪因為分神,很快被對方覷準空門,直接一腳踹在腰上。

陸靈溪沒緩住退勢,一連退到牆根還撞倒一盆花才停下來。

他輸了。

這個事實令他無比沮喪,甚至連唐泛好生安慰也沒能緩過神來。

離開唐家的時候,隋州主動說代主人相送,唐泛沒有反對,陸靈溪也沒有拒絕。

因為他有話要對隋州說。

陸靈溪忍不住詰問道:「隋指揮使,你是否對唐大哥抱著不該有的念頭?」

從稱呼上明顯可以看出親疏了。

隋州抱胸而立:「你是什麼念頭,我就是什麼念頭。」

陸靈溪一噎,鍥而不捨:「恕我直言,你身份敏感,若與唐大哥太過接近,容易惹來天子猜忌,到頭來只怕會害了唐大哥!」

隋州表情淡淡:「這就不勞你費心了,我自有法子。」

陸靈溪怒道:「你這是強人所難!」

隋州挑眉:「不管我是不是強人所難,你有一點絕對不如我。」

陸靈溪不服:「哪一點?」

隋州:「我願意為了他放棄一切,包括子嗣,你願意嗎?」

陸靈溪愣住了。

因為這句話,他半天沒回過神,連隋州什麼時候關上門將他留在門外都不知道。

據說當天晚上,唐家寢室裡不時傳來呻、吟求饒聲,其中內容大約是:「……他要上門,我總不能不讓罷,你這是遷怒……別太狠了,我明兒還要進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