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他回來了

  三年,不知不覺三年就這麼過去了。

  阮芳甯整個人沉浸在浴桶裡,身體被微燙的熱水包裹著,酥酥麻麻的感覺從四肢百骸爬上來,舒服的讓人想呻吟。

  到底是京城好,西北的風沙太大,水都是苦的。

  回頭想想,都不知道自己這三年是怎麼過的。

  睜開眼,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糙,真是糙。那漫天的風沙吹得他臉發糙發黑,三年下來風裡來沙裡去,生生將他這個嬌生慣養的皇子折騰成個一個月不洗澡也能呼呼大睡的大老粗。

  這三年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也真虧的父皇狠的下心,將他打發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受苦。雖然說這三年他也不是白吃了苦,風雨裡摔打過,沙場裡馳騁過,自己好歹也算磨礪出了鋒芒。只是這鋒芒到底是好是壞,就難說了。

  他這頭回來,那頭芳庭卻出征。

  說起來父皇真是偏心,他一去三年,在西北吃苦受累,為朝廷守著邊關,和那些蠻子浴血奮戰。到如今雖然回來了,也不過是多封食邑,多賞財帛。三年青春就這麼輕描淡寫的過去了,除了錢錢財比以前多了,宅院比以前大了,權力是絲毫沒長。

  非但沒長,其實還削,這西北的兵權轉眼就到了芳庭手裡。

  一向來,三兄弟裡父皇就最喜歡芳庭,朝堂上下也早已經把他當成了內定的太子。

  此次出征,其實也不過父皇想讓芳庭去立些軍功,將來廢舊立新的時候,也有拿的出手的政績。

  廢舊立新,他哼哼一笑,看來父皇是打算要辦大事了,那倒霉窩囊廢的日子到頭了。

  伸手拿起浴桶邊泡在冰盆裡的酒壺,湊到嘴邊灌了一大口。

  涼絲絲,甜津津,香噴噴的佳釀從喉嚨口一路滾落,融化酥爛的腹中。

  爽,這日子才是人過的。

  臨行前芳庭把東宮裡的事情做了個交代,假惺惺說些勞煩他受累的客套話。還許他得勝回朝後,去父皇面前為他舉薦。說的好聽,言下之意不過是想提醒他不要痴心妄想,別想趁他不在京城的時候搞小動作。

  他才懶得理會。芳庭是相當太子想瘋了,以為誰都想和他爭這破位子。

  他阮芳甯沒興趣。

  他要的,不是那個位子,而是那位置上的人。

  握著酒壺的手一緊,阮芳甯從浴桶裡直起身,細長的鳳眼微微一眯。

  三年了,他竟然三年沒見到過那個窩囊廢了。

  阮丹青的模樣,他都有些記不起來了。三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記得他離開京城時,那窩囊廢才十一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三年過去了,也不知道他變成什麼樣。

  他將冰冷的酒壺貼到眼角,一想起那窩囊廢,他眼角的傷痕就重新又疼了起來。

  不光是眼角那條傷痕疼,背上那些縱橫交錯的陳傷也跟著隱隱作痛。

  這一頓鞭打,當年差點讓才十三歲的自己喪命。

  都是為了這個窩囊廢,這麼個沒用的孬貨到底哪裡好?他當年不過一個十三歲的小孩子而已,又不是故意把他推下海池。只是玩鬧的時候一個不小心而已,而且當時他也立刻跳下去把他撈了上來。

  結果,上了岸,那窩囊廢竟不知好歹,說他是故意把他推下去的。

  誰人不知道這窩囊廢是韋貴妃心尖尖上的寶貝疙瘩,他這個母后在宮裡是出了名的刁鑽狠毒。耳邊風一吹,鱷魚眼淚一掉,先皇震怒,賞了他一頓鞭子。

  不愧是那蛇蠍美人生養的,那窩囊廢從小就是個蠻橫刁鑽歹毒的傢伙。仗著他母后受先皇寵愛,到處欺凌別的落勢皇子。

  這一頓打,讓他發了三天高燒,是母親衣不解帶的悉心照顧,才將他從死神手裡奪了回來。

  這頓鞭子與其說先皇是要懲戒他,不如說先皇是殺雞儆猴,這下馬威是給父皇的。

  先皇一直對父皇猜疑戒備,欲除之而後快。只是到頭來,被除掉的反而是先皇。

  阮芳甯長舒一口氣,又灌下一大口酒,讓那冰冰涼涼的醇香液體從喉嚨口一路淌到腹中。

  以前是先皇坐天下,他們父子只能忍氣吞聲,任由欺凌。現在天下換父皇坐了,那以前受的罪,吃的苦,他也該找那窩囊廢還回來。

  明日,東宮的朝見,他很期待。

  「太子殿下今日身體不適,東宮的早朝就免了,各位大人隨意把。」東宮內侍總管王保尖聲細語在上首說道。

  阮芳甯蹭一下從地上起身,眉一挑,細長鳳眼撩起,瞪著王保。

  王保訕訕一笑,懷裡拂塵搖了搖,躬身走下來。

  「瑞王殿下,太子殿下一向身體不好,晉王在時也是這般,十天半月不早朝。您別見怪,慢慢就習慣了的。」

  阮芳甯眉一皺,嘴微微一瞥。

  今天是他頭一天來東宮處理政務,他規規矩矩來給那窩囊廢磕頭行禮,他到好,竟然臨陣脫逃,避而不見。

  好不給他面子。

  「殿下現在在哪裡?」他沉聲問道。

  「殿下在寢殿裡歇息著呢。」王保躬身訕笑而答。

  「帶我去。」

  「這……太子殿下不傳召,恐怕……」

  「少廢話,快帶路。」阮芳甯眉一擰,從懷裡摸出一錠銀子扔了過去。

  「是是,小人這就帶瑞王您去。」王保急忙把銀子揣到懷裡,臉立刻笑開了花,腰躬的更低,伸手招呼人往裡走。

  瑞王臉色一變的時候,王保就知道不好。但凡在宮裡混過的,都知道當年瑞王和太子結的梁子。當年宮中突變,今上以雷霆之勢一舉控制皇宮和朝堂,不等今上發喪就登基臨朝。據說,登基前一晚,瑞王和太子在今上面前打了一架。

  也因為這一架,今上把瑞王趕出了京城,發配到西北去鎮守邊關。

  吃了三年苦,瑞王總算又回來了。誰都看得出,他可是憋了一肚子的勁等著回敬太子。

  他們這些奴婢下人,按說是不能揣測聖意。當年今上處置瑞王,不過是為了堵住那些先皇遺老的嘴。如今天下歸一,自然就是親生的兒子更得勢咯。

  也怨不得他們這些下人勢利眼,沒辦法,人哪總得顧著自己的小命要緊。

  這拔了毛的鳳凰不如雞,失了勢的太子自然也沒人疼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