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奇怪家宴

  「今晚是家宴,大家就不要守著君臣之禮,隨意些吧。」今上坐在上首,笑呵呵說道。

  阮丹青在左,阮芳甯在右,坐在桌子兩邊,他一說完,兩人各自點頭,應聲。

  「來來來,這第一杯自當恭祝芳甯歸朝,這三年來,幸苦了。」今上舉杯。

  「父皇厚愛了。」阮芳甯急忙起身,彎腰舉杯過頂。

  「家禮,家禮。坐回來!」今上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

  「是。」阮芳甯這才回坐。

  對面阮丹青低頭不語,怔怔盯著面前的酒杯。

  「太子。」今上輕喚。

  他這才驚醒,眨眨眼,舉起杯。

  「敬瑞王。」

  說完,仰脖一口喝乾。

  阮芳甯眉動了動,舉著杯,看向今上。

  今上只是微微一笑,抬了抬手,示意他受下。

  杯到唇邊,他一口喝下。

  皇宮佳釀,甜糯香軟,不似西北燒刀子,熱辣,夠勁。

  絲竹聲聲,舞裙飄飄,婀娜舞姬在殿裡翩翩起舞,氣氛這才熱乎起來。

  「來,這是宮裡新得的藕,嘗嘗。」今上夾起一片藕,放在阮丹青面前。

  「謝陛下。」阮丹青低頭略略行禮。

  「快嘗嘗。」今上和藹催促。

  他這才用銀筷夾起,湊到唇邊咬了一口。

  見他吃了,今上面露欣慰之色,又夾起一片,放到阮芳甯碗裡。

  「芳甯也嘗嘗。」

  「謝父皇。」阮芳甯點頭,夾起咬了一口。

  藕片很新鮮,脆嫩多汁,口感清爽。只是藕到底還是藕,去不了那股淡淡澀味。

  放下筷,他舉杯。

  「芳甯敬殿下。」

  阮丹青嘴角不露痕跡淡淡一笑。該來的總還是要來,見招拆招吧。

  「謝瑞王。」舉杯,從容喝下。

  今上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心頭一片瞭然。芳甯這是尋思著要灌太子酒,捉弄一下。可惜了,這孩子其他都不行,喝酒卻算得上強項。要灌醉阿濃,可不容易。

  四五杯下了肚,阮芳甯也回過神來了。

  想不到這單薄如紙,見風要倒的窩囊廢竟然還是個能喝的。

  心裡隱約有了些許好感,可卻依然不服氣。

  父皇這一場所謂家宴,只請了自己和他,擺明了是想說和他們兩個。父皇對這窩囊廢的偏心,也算是沒道理沒來由。只是他受了三年苦,總也該讓他找回來點才好。

  心中一動,臉上浮起一絲狡詐淺笑。

  「父皇,宮裡的酒雖香醇,但太軟了。孩兒在西北喝慣了燒酒,這次還朝帶回了一些,不若取來給父皇和太子嘗嘗。」他笑顏提議。

  今上笑了笑,眼一眯。

  「也好,芳甯既然帶回了土產,到是要嘗嘗的。」

  阮丹青依然寡言少語,沉默呆坐。

  絲竹變換,鼓點漸漸軟膩起來。兩個身披輕紗,衣著怪異暴露的少女,開始和著絲竹扭腰起舞。

  「這是南蠻人的細腰舞,很有些風味。」今上手裡銀筷輕點,笑語道。

  池中少女嘴角含笑,十指芊芊,細腰款款,蛇一般妖嬈舞動。

  「風情果然不似中原。」阮芳甯看了一會,說道。

  瞥眼看對面,阮丹青也再看,清冷側面,手隔在桌案上,鬆鬆懶懶搭著那兩根銀筷。手指纖細白皙,竟比那舞池中的少女還柔媚幾分。

  心中隱隱一動,腹內軟軟一陣熱。

  「太子今年有十四了吧。」今上漫不經心問道。

  「是,陛下。」阮丹青回頭,低應。

  「這日子過的真是快,一晃眼,阿濃也到了該娶親的年紀了。」

  阮丹青清冷的面色變了變,微微尷尬。

  「兒臣還小,尚不考慮婚姻大事。」

  今上呵呵一笑。

  「陛下,酒來了。」內侍捧上小小一罈酒。

  「我來。」阮芳甯起身,接過。

  輕輕解開封口,一陣濃香溢出。

  「果然好酒,可有名字?」今上拍了拍手。

  「這就名喚痛快。」阮芳甯一邊說,一邊先為今上斟了一杯,然後為阮丹青滿斟一杯,最後才是自己。

  將手裡酒罈放下,他端起杯。

  「兒臣敬父皇,敬太子。」說完,一口喝下。

  今上朗朗一笑,湊到嘴邊喝下。

  阮丹青看看自己的杯,酒都險險溢到杯口,阮芳甯戲弄之意昭然若示。

  捏起杯,湊到唇邊,酒香撲鼻而來,濃烈欲醉。

  酒液入嘴,一陣爽利,猶如一股熱液入喉,一路滾燙而下,在腹內熊熊燃燒。

  額頭頓時冒起一層薄汗,嘴微張,吐出一口熱氣。

  「果然是痛快,好酒。」今上捏著手裡的酒杯,笑道。

  阮芳甯笑笑,捧起罈子又舔滿一杯。

  這西北的酒可不似京城裡的酒這麼軟趴趴,舔糯糯的女人氣,窩囊廢就算酒量好,只怕也擋不住幾杯。

  他酒罈湊過來,阮丹青就知道還沒完。若一場爛醉能一筆勾銷彼此的過節,他到也是樂意的。

  烈酒入喉,一陣燻燻爽利熱辣,出了汗,還真是頗感痛快。

  第一杯今上沒攔,第二杯也沒攔,阮芳甯的膽子就放開了許多。

  三杯四杯,那白粉冰玉似的面龐冰消雪融,漸漸浮上霞色。清冷眼神裡也融進了酒意,醉醺醺,軟飄飄起來。

  到底還是中招了。阮芳甯眼一眯,唇微抿,喉結滾動,灼熱酒液燒痛胸腹。

  「你們說,這兩個妙齡女子,哪個更好看?」今上似也微醺,伸手笑指舞池中那兩個妖嬈少女。

  阮丹青一手支著,歪頭看向舞池中,嘴角漫不經心撩動,輕笑。

  「兒臣不知。」

  阮芳甯也轉頭,定眼看了片刻。

  「左邊那個,身材更好。」

  今上呵呵一笑。

  「我到覺得右邊那個更有風情呢。這一對妖嬈妙人,不如一人一個,賜給你們兩個吧。」

  阮丹青抬頭,臉一下紅起來。

  「不不,我……我……」連連擺手,喏喏道。

  粉面酡紅,眼波含醉,侷促尷尬,低頭嬌怯。

  對面阮芳甯只覺得肚子裡的酒一下燒騰起來,渾身燥熱。

  最風情,最妙的是眼前這個窩囊廢。

  今上卻哈哈大笑,手一招。

  「來來來,上來上來,陪太子和瑞王喝酒。」

  兩個少女翩翩上前,姍姍施禮。

  「來,你到太子這邊,你來瑞王這邊。」今上也似微醉,笑呵呵配起鴛鴦來。

  「倒酒倒酒,敬太子和瑞王。」

  「陛下,我……我……」阮丹青跳起身,避開逼近而來的少女。酒醉腳虛,才退了半步便腳下一絆,後仰跌去。

  對面阮芳甯一把撩開面前少女,伸手欲去伏他。

  然而身後今上的手更快更近,一把托住他腰,這才險險沒跌在地上。

  「我……我……」阮丹青滿臉通紅,擺手不停,驚慌失措。

  今上扶正他,仰頭哈哈大笑。

  「你這孩子,都十四了,難道還不曉男女之事?」伸手撫了撫他的手,略略打趣。

  阮丹青臉更紅,低頭,絞手,額頭突突冒汗。

  「罷了罷了,瞧把你給嚇的。」伸手替他抹了抹額頭上的汗,今上口氣軟了軟。

  額頭的手落下,撫到頰邊。

  「喲,好燙,只怕是酒勁上來了。阿濃你身體一貫不大好,還是去歇息吧。」今上眉微微一皺,疼惜道。

  「來人,扶太子下去。」回頭朝貼身內侍德順使個眼色。

  老奴婢立刻心領神會,招呼兩個宮人上前,一左一右扶著阮丹青退了下去。

  今上手一揮,絲竹板子,舞姬都魚貫退下。

  「瑞王,坐。」手一伸,淡淡說道。

  阮芳甯斂下眼神,急忙正神危坐。

  「我當年立阿濃的用意,想必如今,你也是該明白了的。」今上悠悠道。

  阮芳甯點了點頭。

  「三年過去了,如今你和阿濃都已經長大成人,小時候的過節就都讓他過去了吧。阿濃這孩子,從小嬌慣,脾氣確實不好。但本性還是不壞的,你就只當體諒他。」

  「父皇,兒臣明白。」

  「嗯,這三年,我知道你受了許多苦。唉,當年你太衝動,我也是不得已,想好好歷練歷練你一番。畢竟你是我的兒子,將來是要辦大事的。」

  「兒臣……讓父皇操心了。」

  「好孩子,這三年,總算沒讓你父皇我白費心思。」今上伸手,摸著他的頭。

  阮芳甯眼圈一紅。

  「兒臣……」

  「沒事了,從今往後,我們就一家團聚,共享天倫。」今上放下手,溫和慈愛一笑。

  「是,兒臣定當竭盡全力,輔佐父皇。」阮芳甯微微哽咽說道。

  「時候也不早了,明日還要早朝,芳甯你也早些歇息去吧。」

  「是,父皇也早些安寢,保重身體。」

  「嗯。去吧。」

  阮芳甯伸手抹了抹眼眶,躬身行禮,告退。

  殿外風清月朗,涼透晚風拂過面龐,精神清醒了不少。

  車駕馳過上安門,撩起車簾往外一看,東宮車駕還停著。

  他定眼又看了一遍,確實是阮丹青的車駕。

  難道他沒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