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府。
外頭大太陽當空,炙烤的琉璃瓦火燙火燙的。
殿內放了冰塊,宮人用羽扇來回的扇這涼風。
然而阮芳庭卻煩躁不安,在殿內走來走去,眉頭皺的緊緊的。相對於他的焦躁不安,坐在一邊的賓客蕭素芳卻一臉平靜,慢悠悠喝著熱茶。
阮芳庭腳步停住,轉頭看了他一眼。
大熱天裡怎麼還有人能喝得下熱茶?
「現在我該怎麼辦?」他突然問。
蕭素芳雙手捧著茶碗湊到嘴邊,吹了吹,小心翼翼喝了一口。抿著嘴回味了回味,然後眼皮一撩。
「難道晉王想抗旨?」
「我哪裡敢。」阮芳庭眉皺的越發緊,低喝一聲。
「這不就結了,陛下既然封了晉王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晉王不是應該高興嘛。」蕭素芳輕描淡寫道。
阮芳庭抿了抿嘴,大步走到他身邊,一屁股坐下。
「那東宮那邊怎麼辦?」他問。
「東宮?東宮就只能有勞瑞王殿下操心了。」蕭素芳淡淡一笑,搖搖頭,繼續喝茶。
「先生!莫要在取笑我了。」阮芳庭一把拉住蕭素芳的手,皺眉懇求道。
「晉王小心小心。」蕭素芳一手端茶碗一手遮擋碗口,呵呵一笑。
「晉王,有得必有失。這俗話說的好,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將茶碗放下,他臉色略微一正,說道。
阮芳庭凝神傾聽。
「知道陛下為什麼封晉王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嗎?」他問道。
阮芳庭搖了搖頭,皺著眉憂心忡忡。
「我只怕陛下這一封,不是賞,而是罰。」
「晉王能這麼想,老朽就放心多了。」蕭素芳捻著鬍鬚淡淡一笑。
「那我該怎麼辦?陛下是對我有疑心了?」阮芳庭急忙問。
「這到未必。」蕭素芳搖搖頭。
「這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可是個要職,陛下若是信不過晉王你,是不可能給你這個職位的。陛下這麼做的用意,老朽估計有兩個意思。」
「願聞先生解惑。」
「其一,陛下是覺得晉王你是可造之材,有心栽培於你,所以決定讓你在中書門下歷練歷練。這是好事,皇子之中,唯有晉王你能進這內閣,參與國家要事的商議。晉王此去,陛下必然會親自教導提點。而且平日裡,晉王還要與其他內閣重臣們保持距離,可此一來,反到沒有了間隔。朝中大臣對晉王你也多有好感,晉王進了內閣,好好表現,必然能博得更多支持。」蕭素芳緩緩說道。
阮芳庭一邊聽一邊點頭,臉色稍微好了些。
「這是好的一面,然而事情有好必然有壞。陛下一出手就給晉王你這麼破格的待遇,一方面固然是晉王你能力所致,但另一方面,恐怕多多少少有安撫朝堂王氏一派勢力的意思。算起來,這裡面可是有不甘心的成分呀。」一邊說,一邊抿嘴,蕭素芳臉色沉了沉。
阮芳庭的心也隨之下沉。
母后娘家王氏一族的勢力,即是他的支柱,但恐怕也將是他的軟肋。這個問題得好好解決才是。
「晉王你能力卓越固然好,可到底和陛下是父子關係,這裡面牽扯太多啊。若是為朝臣,能力越好,皇帝越高興越喜歡。可為皇子,能力太強了,恐要震主吶。」蕭素芳壓底聲音說道。
阮芳庭身體一震,腦門上頓時一層汗。
「先生的意思是……芳庭我該露拙?」
蕭素芳含笑點了點頭。
「露拙未必是壞事。做兒子的比做老子的差,沒什麼不好不對的。」
阮芳庭點了點頭。
「晉王如今在朝中聲勢漸大,未嘗陛下心中沒有反感之意。不如晉王露露拙,壓壓聲勢,反而柳暗花明。」蕭素芳用手指在掌心裡劃了個圈,說道。
「那東宮那邊……」
「東宮的事晉王就不要管了。陛下這一手,就是要晉王你管不著東宮。這是在震你吶。」
阮芳庭不語。
「那就由著那邊過幾天好日子吧。」
「東宮那邊不用管,太子終究是不中用的。陛下是明白人,不會把江山社稷交給外人。」
「可是……還有瑞王……」阮芳庭眼微微一眯,寒光一閃。
「瑞王要成氣候,還欠時候。晉王只要安撫下陛下,籠絡好朝堂,還怕什麼瑞王。」蕭素芳緩緩說道。
阮芳庭點了點頭。
「眼下,要緊的是陛下和朝堂。」他低語道。
太子殿下過了晌午終於回來了,是被抬回來的,於是東宮裡一時人人自危。
太子雙眼哭得通紅,一回來就窩在寢殿裡縮成一團。
聽說昨晚被今上在教義堂罰跪了一晚,估計膝蓋都要跪爛了。
大家到不怕太子發脾氣,這只沒毛鳳凰還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平時不管怎麼著都不隨便朝東宮裡的人發火,一直和和氣氣,平安相處。
可大家怕今上呀。
太子惹惱了陛下,這東宮豈不要吃不了兜著走?
萬一,變了天?換個新主大家不是又要一番折騰,起起落落上上下下,不安穩吶。
一時間大家各懷心思,東宮裡一片低迷。
寢殿裡,阮丹青蜷縮一團,捂著肚子紅著眼睛哭個不停。
疼,他覺得好疼。
怎麼能那麼疼,好像要被撕裂了。
皇叔怎麼能那樣對他?
怎麼能弄得他這麼疼。
那假惺惺的摟著他哄,以為他看不見那副吸髓知味的滿足模樣嗎?
他都流血了,身下的錦毯上一大塊鮮紅的血跡,嚇得他手腳冰涼,哭都哭不出來了。
那老不休的還一臉笑嘻嘻的,看到那灘血比看到金子還高興,存心嘔死他。
怎麼能這樣!
都不知道在他身體裡塞了些什麼東西?說什麼是為他好,為他好就塞些亂七八糟的啊!
怎麼能這樣!
都不知道血止住了沒有?要是沒止住,他這不是要流血流死了?那種地方,都不好意思讓人幫著看看。
怎麼能這樣!
可惡!
一把一把的抹眼淚,手都濕漉漉了。
喜順在紗帳外站著,不敢靠近。
去宮裡他跟著,眼看著太子被人背進明德殿,他心急如焚可又無可奈何。
明德殿是今上的寢殿,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不得而知。反正太子是哭哭滴滴讓人抬出來的。總沒什麼好事。
他不敢問。
那些內侍一個個諱莫如深的樣子,看著就駭人。
也不敢問太子。
太子的樣子看其來很怪異。
身後腳步聲悉悉索索輕響,他回頭,是香附。
「來了。」他急忙上前,伸手指了指圍的嚴嚴實實的床榻。
「殿下在裡面,你快去看看吧,可別出了大事。」一臉憂心忡忡,他心裡七上八下的沒個底。
香附點點頭,走過去,撩開了紗帳,身影沒入。
紗帳裡一團身影,肩膀一抽一抽。
伸手柔柔一拍,那肉團轉過來,通紅雙眼。
怎麼了?香附一臉擔憂的看著他。
阮丹青抽了抽鼻子,看清來的是香附,一下撲到她懷裡。
「疼,我疼。」他低聲委屈的叫。
哪裡疼?香附臉色一白,急忙四下撫摸,找尋他哪裡有傷?
想起是跪了一夜,於是急忙要擄他褲管。
「不是膝蓋,不是。」垮著臉,他抓住她的手,難為情的說。
不是?那傷了哪裡?香附不解的看著他。
抹了抹眼淚,他起身,解開自己的外套脫下,然後要脫褲子。
「啊!」香附突然叫了一聲,伸手指著他的屁股。
阮丹青被嚇到,手忙腳亂轉頭看自己屁股。
後面一片殷紅,濕漉漉一大塊。
要死了要死了,果然沒止住血。
他哇一聲撲到,大哭起來。
香附一把抱住他,臉色嚇的慘白。
「我要死了,要流血流死了。怎麼辦,香附,怎麼辦。」他哇哇大哭起來。
外面的喜順也被嚇到,急忙撩開紗簾探進頭。
一看到那一屁股的血,也嚇的大叫一聲。
還是香附腦子突然閃過,想起了什麼,急忙一把將他推了出去。
「我要死了,香附,要被皇叔害死了。他一定是存心的,存心要我命,才那樣對我。嗚嗚嗚,聽說流血流到後面會很冷,眼睛也會瞎,嗚嗚嗚,我好怕,香附。怎麼辦?我好怕。」阮丹青撲在香附懷裡哇哇哭個不停。
「我都這麼聽話了,他還要害我,他怎麼能這樣?怎麼能這樣?嗚嗚嗚嗚,虧我當年還……嗚嗚嗚。」
一聽他這話,香附腦子裡又是一個霹靂。
今上做了什麼?她不敢去猜。那樣的事,太過於邪惡,怎麼能發生在這個可憐孩子的身上。可是……
雙手用力的撫摸他的頭和肩膀,安撫著他。
沒事沒事,有香附在。她深情凝視那眼淚汪汪的大眼睛。
「香附,我會不會死?」他問。
不會,不會的。她搖搖頭。
「怎麼會這樣?」他又問。
殿下大了,沒事的。香附安撫著他,讓他躺下。
太子殿下長大了。
在香附安定的眼神裡,阮丹青漸漸安靜下來。乖乖聽話的脫了那污穢不堪的褲子,由香附幫著把自己收拾乾淨。
換下來的污穢東西連同褲子都在火盆裡化了。
他被香附摟在懷裡,曲成一團,安靜的躺著。
怎麼會這樣?
他還是想不明白。
這一切究竟是自然發生的?還是因為皇叔的緣故?
流那麼多血他怎麼還能不死?
他究竟是怎麼了?
皇叔到底對他做了什麼?又為什麼要那樣做?
這種事情,怎麼能這麼痛?
瑞王是不是也想這樣對他?
怎麼能這樣?他們都想傷害他。
他真害怕,他該相信誰?該依靠誰?
將香附摟的更緊,整個臉都埋到她胸口裡,阮丹青撅著嘴,一臉無助。
「啟稟太子殿下,瑞王殿下來了。」外面小內侍突然來稟報。
阮丹青渾身顫了顫。
「讓他走,我不要見他。」尖聲吼叫。
「殿下……這……」小內侍一臉驚愕。
這讓他怎麼回?瑞王殿下的脾氣一向火爆,可是會闖進來的。
「就和他說,結交諸王是死罪,陛下說的。」他又叫了一句,然後把頭埋進香附懷裡。
他們父子幾個都不是好人,都想害他,他不要再見到這些黃鼠狼了!
阮丹青擰著眉,撅著嘴憤憤不平的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