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順雙手捧著個鎏金銀絲荷花食盒,小心翼翼跨進東宮太子寢殿。剛進去就聽到裡面太子阮丹青輕快的呼叫聲。
「駕駕!」
皺眉,不明所以。太子這是玩什麼遊戲呢?
邁步穿過牡丹孔雀屏,到裡面。
匡噹一聲,手裡的食盒掉在地上,裡面盛著的蓮蓉酥餅滾落出來,滴溜溜在地上打轉。
「哎呀,可惜可惜了,喜順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是不是哪裡磕著了?要緊不要緊?」阮丹青跨騎在阮芳庭的背上,直起身大呼小叫。
「太……太子殿下?晉……晉王殿下!」喜順結結巴巴,瞪大眼看著這兩人。
「沒事,我和晉王玩呢!「阮丹青一手抓著阮芳庭的後領,一手隨意一揮,說得輕巧。
阮芳庭背著阮丹青,腦門上的青筋跳啊跳。
玩?是啊,這窩囊廢玩他呢。
這廢物本來要要求他趴在地上爬,好讓他像騎馬似的騎著。
還說什麼反正沒機會去外面騎真馬,騎騎假的過過癮。
放他的狗屁。當他畜生啊!
他腦袋抽風了才讓他騎,他騎他還差不多。
好說歹說,這窩囊廢還拿了喬,挑鼻子撿眼睛,要這樣要那樣,肯背他就不錯了。
好幾次他都恨不得把人從自己背上掀下去,直接扔到東宮牆角的水缸裡,直接淹死了事。
「殿下,晉王……」喜順情不自禁的揉揉眼睛。
這是怎麼了?這算是太子和晉王和睦相處相親相愛,還是太陽打西邊出來,太子欺壓起晉王來了?
太奇怪了,這陣子東宮裡的怪事太多了。
他腦子都不夠用了。
「快快,把酥餅拿過來給我,玩得都有些餓了。今天心情真是好,胃口也好了很多呢。是不是啊,晉王?」阮丹青扯了一把阮芳庭的後領,低下頭湊到他耳邊哇啦哇啦叫起來。
說完了,仰起頭,得意洋洋的哈哈大笑。
喜順在旁邊直替他捏一把冷汗。
一則他這樣子實在有些危險,騎在晉王背上搖來晃去,真怕他掉下來。
二則背著人的晉王腦門上的青筋都快爆了,一臉陰鬱之色,很是駭人。
「快快,快過去,我要吃酥餅。」拍馬似的,阮丹青隨手在阮芳庭肩上拍了拍,手一指,指揮道。
阮芳庭哼哼一聲,面無表情得背著他走到喜順面前。
天……天吶,這竟然是真的,真的是太子殿下在欺負晉王,太陽真的打西邊出來了。
喜順傻眼了。
「你主子要吃酥餅呢。」阮芳庭瞪了他一眼,低喝。
「啊?啊!是,是。」喜順急忙蹲下身,把掉在地上的酥餅連帶食盒收拾起,剛要起身雙手捧了托上去,一想又不對。
「殿下,這些餅掉在地上髒了,奴婢給你去拿新的吧。」他捧著食盒柔柔說道,眼神急忙別開,不敢看一臉惡氣惱恨的阮芳庭。
「沒關係沒關係,你撿幾塊沒髒的給我先墊墊肚子,剛才只吃了個饅頭,有點不夠飽。」阮丹青不以為然。
「是。」喜順在食盒裡撿了幾個乾淨的酥餅,劃拉出來,捧起食盒遞上前。
阮丹青身子一頹,兩隻胳膊摟住阮芳庭的脖子,整個上半身挨的緊緊的。
「快快,晉王你給孤拿塊餅來。」一邊指揮,一邊還悠閒的晃蕩著腳丫子。
「我手背著殿下呢,沒有第三隻手拿餅,請殿下恕微臣無能。」阮芳庭嘴角一扯,眼皮一翻,冷冷哼了一聲。
「無能啊無能,你怎麼能這麼不中用呢?枉費孤對你一翻栽培。」阮丹青搖著頭哇啦哇啦叫嚷起來。
阮芳庭聽了白眼翻個不停。
這廢物,還來勁了。
嚷嚷完了,阮丹青兩隻手臂一勒,身子再挨緊,唇湊到他耳邊。
「笨蛋吶,難道拿餅一定要用手,晉王你可以用嘴叼一塊給孤的嘛。」一邊說還一邊推他後腦勺。
喜順在旁邊是看的心驚肉跳,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好擔心晉王突然就發飆了,那太子殿下可怎麼辦呀。
忍,繼續忍,和這廢物認真就輸了。阮芳庭眯了眼在心裡一再對自己暗示。
「快嘛,孤餓死了!」阮丹青卻全然不顧他越來越難看的臉色,自顧自沉浸在角色裡,玩的投入而盡心。
阮芳庭皺了皺眉,上前一步。
喜順嚇的後退一步。
「退什麼,快端過來,我等著吃呢。」阮丹青急的在他背上一躥一躥的。
喜順哆哆嗦嗦走回一步,端起食盒。
阮芳庭滿頭黑線,但最終還是低下頭,用嘴去叼那蓮蓉酥餅。
喜順張著嘴,一臉呆傻的看著。
那從來都是高傲昂起的頭顱竟然也有低下的時候。
這真的是那曾經在東宮裡欺壓了太子殿下三年的晉王殿下嗎?
這世界越來越不真實了。
眼看著這顆頭顱重新抬起,突然的,他瞥到阮芳庭的後脖頸上有幾個紫紅色的小小淤痕。這些淤痕藏在衣領最裡邊,只那頭顱低到最低的時候一閃而顯。
這種淤痕不像是磕起碰起掐起的,一瞥而過,看得不真切,看起來……好像是被人用牙細細啃出來的。
誰啃的?晉王這樣高傲冷漠的人,還有人敢啃他脖子?
洩憤?還是……
「嗯!」嘴裡叼著餅,阮芳庭頭微微往後一仰,哼哼一聲提醒背後的阮丹青。
這一下驚醒了胡思亂想的喜順,他急忙低頭斂了自己的心神,退到一邊。
阮丹青咧嘴嘻嘻笑,伸著手不慌不忙,慢條斯理的從他嘴裡捏走那塊餅。
把手裡的餅塞到嘴裡咬著,他手臂仍然緊緊摟著阮芳庭的脖子,身子挨得緊緊的,臉對著臉。
這廢物笑起來還真好看,阮芳庭沒來由的腦子裡跳出一句。
阮丹青卡崩卡崩咬著餅,歪著頭看他。
他也有些失神的仰著頭看他。
「太子殿下,寺中宗人經歷傅易青求見。」殿門外小內侍稟報導。
「什麼?什麼經歷?誰?」阮丹青嘴裡嚼著餅,含含糊糊的問道。
「寺中宗人經歷,傅易青。今年春闈的新科狀元,話說殿試還是殿下主考的呢。殿下還真是身在山中,不諳世事。」阮芳庭哼唧哼唧,眼神蔑視。
阮丹青嘴裡叼著餅,翻著白眼想啊想啊。
「啊,我想起來了,這傢伙還在殿試的時候取笑過我呢。」他躥起身,叫起來。
阮芳庭聽了直皺眉,敢情這廢物丟臉都丟到殿試去了,連這些舉子考生們也見識過他的窩囊樣了啊!
真是國之不幸,儲君如斯。
「哼,這傢伙當日在金殿上藐視孤,今天要整整他。」阮丹青哼哼一聲,揚揚手裡的餅說道。
「讓他等著,我要先和晉王會晤。哈哈哈哈。」
「對了,今天是什麼日子啊?怎麼以前得罪過孤的都落到孤手裡了,看來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他還洋洋得意的低下頭,在阮芳庭耳朵邊嘀咕。
阮芳庭懶得理他,冷冷一哼。
就這點報老鼠怨的出息,這窩囊廢沒救了。
傅易青被內侍領導偏殿的門口,內侍做了個請的手勢,他抬腳跨進門檻。
到了裡面,就看到太子殿下坐沒坐相,歪靠在圈椅裡,翹著腳,手裡捏著個酥餅,卡崩卡崩的咬著。
旁邊站著晉王阮芳庭,手裡端著個鎏金銀絲編成的食盒,裡面十來個酥餅亂七八糟的擺著。
吃完了手裡的酥餅,太子阮丹青手一招,旁邊的阮芳庭就從食盒裡捏起一個酥餅,沒好氣的塞到他手裡。
拿到酥餅,阮丹青繼續卡崩卡崩的咬著。
朝堂上不是都傳晉王和太子有間隙,可這不是挺和睦親愛的?
真是莫名其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傅易青挑了挑眉,臉上不露半絲痕跡,伸手一撩衣擺,跪拜在地。
「微臣傅易青拜見太子殿下,晉王殿下。」
阮丹青歪攤在圈椅裡,好似沒聽見他的話,沒看見他的人,自顧自卡崩卡崩咬著酥餅。
等手裡的酥餅咬光了,這才懶洋洋的哼了一聲。
「起來吧。」手隨意的抬了抬。
「謝殿下。」傅易青起了身,抬起頭,神情不卑不亢。
太子殿下不待見自己,為了什麼他明白。當日春闈殿試時,太子瞌睡失態,他笑出聲,算是藐視了太子。太子如今記著這茬,也難怪。
自己此行不是衝著太子來的,沒必要和太子起衝突。再說到底太子是君,他是臣,臣讓君也是該的。
「你來……有什麼事?」阮丹青懶洋洋問道,眼皮一翻一翻。
傅易青躬身。
「回稟殿下,微臣是來找晉王殿下的。」他緩緩說道。
阮芳庭在上首眉一撩,眼神一動。
父皇等不及,這就直接找上門來了?
「找晉王?找他什麼事?」阮丹青一聽不是自己的事,心裡不是個滋味,臉一歪,不悅問道。
「陛下囑咐了些朝中的事情,讓微臣和晉王商議。微臣在晉王府找不到人,只得來東宮打攪殿下,還望太子殿下寬恕微臣冒昧之罪。」傅易青躬著身,態度頗是客氣。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他這般客氣恭順,阮丹青反而不好意思再擺架子。
於是他把翹起的腳放下,歪躺的身子擺正了。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那……那反正我和晉王也談完事了,傅大人和晉王就隨意吧。」他擺了擺手,好心情的說道。
沒辦法呀,雖然他還沒折騰夠晉王,可到底是皇叔的事情更要緊。
阮芳庭眯著眼看了傅易青一眼,傅易青躬著身,也撩起眼皮看向他。
兩人的視線彼此交錯過,隨即各自掠開。
將手裡的食盒放在案上,阮芳庭緩步走到下首。
「既然殿下用不著微臣了,那微臣就告退了。」他躬身行禮,朗聲說道。
「嗯嗯,你隨意吧,總還是皇叔和朝堂的事情要緊,有空你再來我這裡報導吧。」阮丹青一臉大仁大義的揮了揮手。
「那微臣也告退了。」傅易青也再次跪下,叩拜行禮。
「去吧去吧。」阮丹青大方的揮揮手。
兩個男人一前一後退了出去。
東宮門外,兩人一左一右站著。
「傅大人。」阮芳庭背著手,下巴微微挑起,神情倨傲,嘴角撩起,輕輕冷哼一聲,淡淡打了個招呼。
「晉王。」傅易青面容含笑,微微躬身行禮。
「不必多禮客套了,傅大人有話直說吧。」阮芳庭頭微微撇開,冷冷說道。
「既然晉王明白,那微臣可就得罪了。」傅易青直起身,臉上的笑容褪去,伸手從衣袖裡去處一捲紙,雙手恭敬托起。
「奉陛下手敕,晉王殿下不守祖制,有違宗法,私自結黨營私,謀算朝政,特交由宗正府查辦。即日起關押入宗正府大牢,嚴禁任何人探視。」傅易青一字一句,朗朗說道。
阮芳庭眯了眯眼,伸出手。
傅易青把手裡的手敕給他。
阮芳庭將紙攤開在面前,看了看,確定是陛下親筆手敕後捲好還了回去。
「殿下可有話要說?」傅易青問。
阮芳庭搖搖頭。
「父皇是君,天子的手敕,傅大人照辦就是。」他表情平靜,面色如常,淡淡說道。
傅易青扯起嘴角笑了笑。
這個晉王果然非同一般,比之東宮裡那個窩囊太子實在是好太多。無論如何來講,確實是這位皇子更適合儲君之位。只可惜,陛下的心思誰也猜不透。
君心難測,親侄子遠兒子,這裡邊的道理,只怕只有陛下自己清楚咯。
為人臣的,奉君命而已。
「晉王,得罪了。」傅易青手一揮,身後的御林軍立刻上前,將阮芳庭押上了早已經備好的簡陋小車。
傅易青翻身上馬,帶著人一路朝大內宗正府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