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竽城外的別館,是當年太宗皇帝建的,到如今都有些破舊了。不過住人還是可以的,地方也夠寬敞。
阮丹青跳下車,看了看。
「哼,他連幽我的地方都找好了。好嘛,地方不錯。」哼哼道。
「殿下請。」杜衛衣上前,到還是比較客氣的。
阮丹青瞥他一眼,然後昂首挺胸朝裡走。
到了裡面,立刻迎出來幾個宮人,上來就行禮,卻不招呼。
「殿下請。」杜衛衣依然這句話。
阮丹青有些疑惑。這看來陛下還沒相好給他個什麼封號吶,可沒廢他就還是太子,叫兩聲有什麼關係。
勢利!
裡面地方不大,但收拾得還挺乾淨,用具和東宮裡的差不多,到是富貴周到。
他哼一聲,撅著嘴,看來陛下到沒準備讓他受苦受罪。
「殿下既然平安到了,那臣就告退了。」杜衛衣行個禮,然後帶著親隨轉身就走。
不光走,還提溜了香附和喜順一起走。
「等一下。」阮丹青追過去一手拖住一個。
「為什麼把他們帶走?我需要他們,不能把我一個人丟下。」他大吼起來,手抓得死緊,聲音發顫,雙眼驚恐不安。
開什麼玩笑,廢就廢幽就幽,可不帶這麼孤立他的。從小到大都是這兩人伺候他,離了誰也不能離他們。自己吃什麼穿什麼用什麼,只有這兩個最知道,沒有了他們,他不用活了。
「殿下,請不要為難臣。」杜衛衣皺起眉,沉沉說道。
「我不管。」他大吼。
喜順和香附也紛紛掙脫了,然後跪在地上抱著他的腳哭泣。
「殿下,殿下救我們。」
阮丹青慌了手腳,一手一個摟著。
「我不管,不許把他們帶走。陛下要幹什麼?我有什麼?我沒權沒勢,難道連這兩個伺候的都不給我嗎?他想幹什麼?」
「殿下,伺候你的人多得是,這陛下從宮裡給撥了十來個,夠用了。」杜衛衣瞪著他硬邦邦說道,手一抬,讓親隨去抓人。
「滾開,拿開你們的髒手。」阮丹青呲牙怒吼,將兩人摟緊。
往日都是這兩個護著他,今天得他護著他們了。
「杜大人,你和陛下說,我什麼都依了他,別把他們從我身邊帶走,我需要他們。我求他,求你,成不?」他聲音發顫,放低姿態懇求起來。
「殿下,你這是為難臣。臣只是奉命行事,沒有辦法。」
「那你讓人帶我話去,和陛下說說,我真的不能沒有他們。就說阿濃求皇叔開恩了,千錯萬錯都是阿濃的錯,和旁人無關。求皇波念在阿濃小時候的情分上,就給阿濃這兩個人吧。」他眼裡含淚,卑躬屈膝道。
杜衛衣扁了扁嘴,面色為難。
「實話和殿下你說了吧,陛下這是下了令的,東宮之內,只能殿下你一人在此,不得再有其他人。殿下就不要為難臣了。」他無奈說道,然後再次下令抓人。
兩個親隨上前抓人,束手束腳,生怕傷著阮丹青。
阮丹青一邊護著人,一邊眉一擰,奪過那一個親隨腰間掛得刀。
嗆一聲脆響,明晃晃冷冰冰的刀劃過。
他擱在胸前,大喝一聲。
「你們都別過來!」
頓時把人都嚇住了。
杜衛衣額頭上蹭得就冒出一層汗,背上是全濕了。這下可鬧大發了,陛下那是千萬叮囑過的,路上要小心行事,萬不可傷著太子分毫。
做臣子的也不明白這是幹什麼,是要幽還是廢?可這麼小心保護,又不似要害著無能太子。陛下的心,猜不透。
但猜不透了知道,傷不得太子殿下。
這下好,刀都被人搶了,這萬一有個好歹,他脖子上的腦袋可保不住了。
「殿下,殿下你不要衝動。」他慌了手腳,急忙說道。
「退下。」阮丹青大喝。
他們急忙退下一步。
「殿下……」
「他好狠的心,他怎麼能這麼對我?自打做了這皇帝,他就夠狠得了。我不管,這兩個人他休想帶走。他還想殺誰?我身邊的人他殺得還不夠?去,和他說去,這人,必須得給我留下,否則,連我一起死算了。讓他殺個夠,讓他一了百了。」阮丹青撕聲吼叫。
杜衛衣可真是為難透了。給他一百個膽也不敢去陛下那裡說呀,可這眼下的事也必須得解決了,總不能這麼僵著,陛下那頭還等著他交人呢。
難難難!
就在這僵持的當口,一抹身影自門口跨入,看到裡面這幅場景,他皺了皺眉,提氣吼了一聲。
「胡鬧!」
阮丹青抬頭,看到來人愣了愣。隨即心頭一陣惱恨,咬了咬牙。
杜衛衣抬頭一看,心裡總算有了點底,還好這人也來了。
他一步步走近。
阮丹青扁著嘴,提著刀退了退。
「把刀給我。堂堂太子,拿著刀,你是要自殺,還是要殺人?」他逼近,伸出手,斥責道。
阮丹青胸一挺,嘴一撅。
「你算老幾,要你管!」
他眉頭一皺,目光凌厲一瞪。
阮丹青立刻縮了縮脖子。
「我不給,把人留下,萬事好說。」他結結巴巴道。
「這不可能,陛下說要,就得給。我會幫你去和父皇說,不會傷著他們兩個性命的。」他皺著眉,緩緩說道。
「我不信,你不過一個庶王而已,他會聽你的。」阮丹青白他一眼,鄙夷說道。
「我說的話是沒什麼份量,但至少比你好多了。」他淡淡一句。
阮丹青啞口無言,瞪著他。
他伸手,慢慢地接近,然後一把握住他的手,把刀奪了過來。
杜衛衣提著的心總算落回肚子裡,哎,到底還是這主能耐。
回頭,他將手裡的刀扔得遠遠的,然後退開一步,招呼人上來抓人。
「你說話可要算話。」阮丹青焦急說道。
他點點頭。
「喜順,香附,你們可要保重。」
「殿下,殿下……」
一番垂死掙扎,到底還是要生離死別。
阮丹青追過去,在門口被宮人們攔住,他又是踢又是打,眼淚汪汪,哭哭涕涕。其實也知道掙脫不了,但就是心裡不甘,難受得很。
這往後的日子,可不知道怎麼過。
來人走到屏風前,看到他來,裡面宮人急忙迎上來。
「荊王殿下……」一臉為難。
阮芳庭朝裡面看了看,衣服散亂得到處都是,那一團就窩在榻上哭個不停。
哭哭哭,就知道哭,除了哭他還會什麼?哭能解決問題嗎?哭個屁。
手一揮,宮人們紛紛退下,於是他大步上前。
聽到腳步聲,阮丹青雙腳 撲騰幾下。
「我不換我不換我不換,你們滾,嗚嗚嗚嗚。」
阮芳庭坐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阮丹青回過頭,淚眼朦朧看他一眼,然後就直接撲倒他懷裡。
「嗚嗚嗚嗚,這算什麼嘛,他到底要如何?我什麼都依他,他幹嘛還要這樣害我,嗚嗚嗚嗚嗚。」哭地煞是傷心。
「還不都是你自己惹得好事。」阮芳庭罵道,一手硬邦邦摟著他。
「我惹了他什麼了?我敢惹他什麼?」阮丹青還是哭,臉在他懷裡扭來扭去。
阮芳庭胸膛起伏,眉擰緊,臉憋得厲害,雙目狠狠瞪他一眼。
「你還好意思哭,你說,你肚子裡誰的種?」在他耳邊低喝道。
「哎?」阮丹青止了哭,抬起頭楞楞瞪著他。
阮芳庭也瞪著他。
好半晌,他才低下頭,伸手捏著他衣襟,然後斯斯艾艾的低喃了一句。
「難道……是你的?」
阮芳庭只覺得一個重錘擊在胸膛,悶得他眼發黑,頭髮暈,腦子裡轟隆隆得一陣巨響。好半天才緩過勁。
一把甩開懷裡的人,咬牙切齒地舉了舉手,恨不能掐死他。
最後還是收攏手指,狠狠一握,然後重重往那顆廢物腦袋上戳了一下。
「你啊!讓說你什麼好,你惹得好事別想賴我!」
阮丹青縮在角落裡,伸手捂著腦袋。
「不是?」他怯生生問。
「自然不是。不許你胡說!」阮芳庭伸手指著他,蹭跳起,怒喝。
阮丹青撅著嘴,瞪著他。
「不是就不是,你急什麼?」
阮芳庭那個氣啊,手指都抖起來。
「你還有理了你。這肚子裡的孽種,父皇還留著做什麼,要是我,一帖藥廢了它。」他猙獰低吼。
阮丹青瞪著他,臉氣得鼓起。
「不你犯得著你管那麼寬!」
阮芳庭嘴角抽搐,眼神凶惡,狠狠地握緊拳頭,重重砸在一旁的矮櫃上。
嘩啦啦櫃子震了震,裡面的擺件東倒西歪,一片狼藉。
將怒火壓下,他撿起地上的衣服甩到阮丹青身上。
「換上。」
「不換。我是太子,我還是太子呢。」阮丹青撅著嘴耍脾氣。
「好。我親自給你換,手腳要是重了,可能會廢了那孽種。」阮芳庭眉一挑,冷哼一聲。
「你……」阮丹青氣結,瞪他一眼。
阮芳庭轉身,大步走出屏風。
「去,把衣服換了。」手一揮,指示宮人們進去辦事。
在外面等了兩柱香的時候,宮人們陸續退了出來。他起身,走進去。
裡面阮丹青正氣鼓鼓坐在便榻上,手抓著旁邊盤子裡的點心往嘴裡塞。
「什麼東西,都不知道伺候人,弄疼我了。」悶悶不樂的嘟囔著。
他靠在屏風邊,看著他,都有些恍惚起來。
何曾有人見過他這般模樣?
自己可第一個。
烏黑秀髮在懶懶堆個髻,只別了個金底嵌五寶的剩,身上一件翠色的襖,鑲著正朱紅的邊,掐了幾朵金絲繡花在襟口。胸包的鼓鼓的,可比以前又大了點。腰口繫得高,是條猩紅底嵌金玉翡翠片的繡帶,包著在背後繫緊,拖出兩條飄飄的絲帶,耷拉在淺石榴色百摺裙上。繡著金蝶戲牡丹的繡花鞋在裙下露出一個鞋尖,隨著腳一抖一抖,那蝶就一飛一飛,花一顫一顫。
粉面朱唇秀眉瑤柱鼻。好一副嬌媚女兒妝,還真是十六年來頭一遭。
這廢物,真是好樣貌。
他眯了眯眼,心裡不由暗自讚嘆。
曾記得,那腰他用手比過,可沒今日眼見的這麼粗。他心頭氣一憋,眼神落下,停在肚子那塊。
這都是裡面那孽種的緣故。
手狠狠一握,指甲掐得手心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