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敕令天下,太子身體不適,特遷入大內,在含章殿修養。
現在坐陣東宮的是瑞王阮芳甯,東宮大小事宜,皆由他裁決。也算是熟門熟路,輕車便馬。
朝廷裡一時對這事都摸不著頭腦,這是要變天?眼看著也不像。畢竟來的是瑞王,又不是荊王。這要來的是荊王,那可真是要變天了。可這太子不守東宮大內,又算是哪一出。
要廢?不像,沒聽說有這風聲。陛下一貫對太子寵愛,跟慣個孩子似的慣著,沒聽說太子做了什麼惱陛下,況且陛下最近也沒任何表示。
含章殿那邊的情況也不明朗,御醫是天天的去看,那藥是一鍋鍋的煎著,那一股子藥味外街坊都聞得到。
多大病?多要緊?沒說,紋絲不露,弄得神秘兮兮。
阮芳甯在東宮坐立不安。
朝廷裡現在都僵持著,都 眼看著陛下的態度,大家都呼不準到底這天要怎麼變,他也一樣吃不準。
那含章殿裡的人到底怎麼了,他絲毫不知。
來的時候東宮就搬空了,連個熟人也見不到,嚇得他心驚肉跳的。
這些眾哪裡去了?那就算是含章殿裡要人伺候,也要不了這麼多呀。
這麼大規模的蒐羅行動,毫無疑問來自父皇的手筆,為什麼?不得而知。
那傢伙哪裡惹惱了父皇?還是父皇最終要下手了?可要對誰下手呢?是那廢物?還是他和芳庭?
芳庭那邊消息也沒有。他們暗地裡的聯絡自打父皇密旨招他入京起就斷了,也不知道是凶是吉。
父皇還不許他住東宮,處理完每日朝政,再晚都得回自己府邸,不得留宿。
這東宮晚上沒了那廢物花天酒地,靜得像個鬼屋,忒滲人。
京師裡這幾日外鬆內緊,氣氛有些詭異,他也不便多走動。每日按時上朝,按時去東宮,按時回家,三點一線。應酬也是能推就推。
到底出了什麼事了?每個人心裡都有這個疑問。
這天事情不多,天還沒暗就處理完了,阮芳甯也不大愛多待在這個如今鬼氣森森的東宮裡,於是坐了車早早的就回去了。
回到府裡,王妃杜嫣然行禮,幫著一起脫了朝服,換上便服。
阮芳甯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了她隆起的腹部上。
「委屈你了。」他目光柔了柔,握住她的手緩緩地說。
「沒事,郎君不是回來了嘛。」杜嫣然淡淡一笑,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肚子,目光溫柔而堅定。
「如今這般局勢,還不如不回來。」阮芳甯哼哼一笑,一屁股坐下,搖頭嘆氣道。
貼身的侍女撫著杜嫣然坐下,在她腰後塞上幾個軟墊靠著。
「郎君寬心些吧,這回來總比不回來好。」
「你哥那邊有信沒?」
杜嫣然搖搖頭。
「哥哥也猜不出來到底是怎麼回事,宮裡如今風聲很緊,含章殿那邊伺候的都是獨立的,紋絲不露,往日那些幫著打探消息的小廝們都縮了手,都不敢貪錢。」
「他就這樣,喜歡看我們瞎忙活,猜得累死。故弄玄虛。」阮芳甯伸手捏個豆,哼唧一聲隨手丟進酒杯裡。
豆子跌進去,泛起一陣泡,澄清的酒色立刻就渾了。
「可那人到底還是在含章殿裡好好待著的呀,又沒廢。」杜嫣然幫他把渾濁的酒倒了。
阮芳甯眼皮撩了撩。
「怎知?」
「有小宮人遠遠的看見德順管事和香附姑姑在那裡出入伺候,這兩人在,那人必然無妨。」
「到底什麼病?弄的這般玄乎。半年前不還出使過西北,怎麼就突然病了?」
「不大曉得,前段日子就聽說那人有些微恙,似乎是腸胃不適。一直由李御醫,就是那個李扶義,我這身子他也看過的。那人一直由他幫忙調理。似沒什麼大礙。也不知怎麼的,陛下就非要弄到大內去保護起來。這幾日不是說,東宮有晦,正找人除晦。」
「什麼有晦,好端端的到那幫子道士和尚們熏出晦氣來。都快成香爐堆了,重得我眼睛疼。」
「我哥哥的意思,還是讓你穩著點,別亂來。他揣摩著陛下 還沒想好。」杜嫣然壓低了聲音,幽幽的說。
「沒想好什麼?」阮芳甯眉檔一挑。
杜嫣然抿嘴不語。
這時殿外內侍來稟報,話說得含糊,只說有人來了。
阮芳甯蹭起身,回頭看向杜嫣然。
杜嫣然直起身,微微福了一福。
「恭送郎君。」
「嗯。」他點點頭,大步走了出去。
偏僻的角閣裡,燈火昏暗。
阮芳甯進去,外面立刻把門關了。
「怎麼樣?」見了人他立刻問。
「角落裡的人拱手行了個簡單的禮。
」回稟殿下,西北那邊來信了,說荊王已經不在那裡了。」
「什麼?」燈下,他臉色大變。
「不在了,那現在在哪?」
「尚不知。荊王是後半夜離開的,未曾通知任何人,走後也不許放風聲,去哪裡也不曾說。」
「竟如此神秘?連我都不能告知?」阮芳甯皺起眉,在狹窄的屋子裡踱來踱去。
「那這事,陛下知道否?」停住腳步,他回頭問。
「荊王此次離開邊疆,未有京師公文調度,恐怕……」
他聽畢絲了一聲,神色凝重。
「宮裡?」
「宮裡的消息不多,明德殿那邊口風都很緊,撬不到什麼。到是李朝善管事手下有個叫善豆的,給了條小道消息。」
「什麼小 道消息?」
「說是針鑿局那邊做了不少給孕婦穿的衣裳,送到了含章殿,聽那邊口風,似乎太子在那裡把個宮人搞大了肚子。」
「放屁!」阮芳甯砰一掌拍桌案。
「放他媽大狗屁。」他怒吼一聲,神色猙獰起來。
角落裡那人不知道他哪裡來的怒氣,急忙閉嘴低下頭。
「什麼亂七八糟的消息,給了那麼多錢就搗騰出這種狗屁不通的消息來?」阮芳甯心中一股鬱悶惡氣,破口大罵道。
「殿下息怒,屬下無能。」那人急忙說道。
他呼哧呼哧幾下,然後平靜下來。
「他不是都大病一身,還有力氣搞女人?」哼哼一笑,譏諷說道。
角落裡的人不敢搭話。
「這種不找邊的風流消息就別拿來污我耳朵了,還有別的消息沒?」他揮揮手,問道。
「禮問曹大人那邊有個口信,說陛下這幾天突然問起了太子的生辰八字,似乎有意思要選太子妃。」那人低低回答。
阮芳甯蹭一下轉過身。
「太子妃?」
那人點點頭。
「這是曹大人的猜測,他說陛下那時候低語了一句,說自己十六的時候都快當孩子爹了。所以他估摸著陛下可能有那意思。
「好嘛,這下可齊全了。他這是既要當新郎又要當新爹。雙喜臨門吶。」阮芳甯聽完哼哼一陣冷笑,臉色怪異。
角落裡那人不敢搭話,聽著這語氣怎麼覺得有點酸溜溜的詭異感覺。心想說太子都16了,要辦早該辦了,不過想起來殿下十八才大婚,快二十了才將將要做父親,這太子到是比他強多了。難怪殿下氣不過。
阮芳甯是氣不過。
你說這算什麼事。那廢物大婚,娶誰去?娶了幹嘛?他能嗎?還搞大人肚子,不被人搞大肚子就不錯了,真是供大於求下最大的笑話,就那廢物,他也行?
父皇真是昏了頭了,還真當那廢物是個寶,他就是個寶氣。
揮揮手,示意人退下。
待屋子裡吹喇叭 剩下自己,他憤憤然一屁股坐到圈椅裡,砰得踢了桌案一腳。
外面伺候著的親隨也都不知道他哪裡來的氣,個個凝神屏息,生怕呼吸聲都惱了他。
他能不氣,他當然氣。
芳庭那邊搞什麼神秘兮兮,竟然連他都瞞,虧得還是一母同胞,他這頭到還替人擔心,生怕有個好歹,卻不料人家還不交心,這私自離崗,那可是等同於謀逆大罪,這節骨眼上,芳庭搞什麼鬼?
難道說他有什麼秘密的消息來源得知自己要不利?
他眉頭一皺。
父皇也真是的,難道竟然真為了那麼個寶氣要對自己親兒子下手?
又是大婚又是孩子,看來那寶氣是廢不掉的。可為什麼要突然從東宮弄到大內去?保護 ?還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抿抿嘴,心裡一片外膩難受。
那個寶氣和自己父親那點事,他是知道的,難道父皇就為了自己私慾,把人弄到大內去?不至於,父皇還不至於這麼昏庸荒淫,在東宮這人也是他的,想什麼時候要就什麼時候要,難道誰還能不從,那寶氣又是個沒骨氣的軟蛋,哪裡敢反抗。
父皇何至於要提溜到身邊看管。
好要大婚,好嘛,這可是準備著糟蹋哪家的姑娘?嫁給那個寶氣廢物,可真是八輩子也修不到的好福氣。守活寡的滋味可不好受。
還有那個孩子?哪裡來的亂七八糟的小道消息。
突然心裡咯登了一下,似乎有一片敞亮要冒出,但又總摸不著底的感覺,飄忽忽昏沉沉,凌空不著地。
難道說……父皇搞出孩子來了。
他蹭一下從圈椅裡彈起,腳磕在踢歪了的桌案邊。
眼裡一片荒亂,不會吧,這……這不是要亂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