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望阮丹青帶孩子餵孩子那是不可能的,他能把自己帶好就不錯了。
在行宮裡又養了一個月,連大帶小,拖兒帶女的裝車咕嚕咕嚕都運回了大內。
含章殿裡,一直燒了半年的藥罐子總算撤了,敞開大門大窗,通風透氣,把那一股子藥霉味都吹散吹光。
收拾得乾乾淨淨,讓阮丹青坐下。
乳娘嬤嬤也都安排好了,四五個人伺候著那個只知道吃睡的肉團。
養了一個多月,原本紅通通皺巴巴的小臉長開了,倒是胖嘟嘟得很可愛。眼睛也早已經睜開了,咕嚕嚕的跟著人動,一逗就會笑,癟癟的嘴笑起來像個沒牙老太太似的。
阮丹青心比以前鬆了些,但仍然繃著根弦。喜順和香附回到了他身邊,胳膊沒少腿沒斷,他也安心了許多。於是就囑咐著兩人把孩子看緊了。
那人一日不來見他,不表態,他終究一日不能放心。
晚上他睡在床榻上,抬頭一望就能看見隔壁薄紗屏風後的小搖籃。香附和喜順兩個人輪班看著,還有乳娘嬤嬤各一人,也是輪班的。
含章殿臨水,晚上過了水的涼風從窗子吹進來,很是通氣涼爽,不似那行宮裡非得擺冰才睡的著。
許也是心鬆弛了些,阮丹青這幾日睡得都很安穩。
所以阮貞進來的時候,他也依然在床上攤手攤腳,死仰八叉的管自己睡。
看著床上這副放肆的睡樣,阮貞忍不住撩起嘴角笑了笑。原本繃著的臉頓時柔和下來。可這笑轉瞬即逝,想起這前因後果,他又心裡惱恨起來。
抬起腳,踢了踢他屁股。
生養過了,那原本翹嘟嘟窄窄的屁股大了些,圓潤潤的更比往日可人起來,一腳下去,軟的沒邊了。
阮丹青卻以為還是行宮裡,他和孩子兩人一床睡著,那小祖宗老是踢他。踢就踢吧,一小毛孩子的腳還能踢壞了他?他翻個身,繼續管自己睡l
側著身,那屁股撅著,顯得腰更加細。
這都七八斤的生下來了,怎麼腰到細了?阮貞皺了皺眉。
看來不是腰細了,是屁股大了。豬一樣,倒一如既往的能吃能睡。
他氣呼呼一屁股坐下,生了會兒悶氣,轉過頭,瞪著那自顧自睡著的人。
阮丹青似乎察覺到空氣裡異常的視線,睡不踏實起來。然轉身,磕在阮貞背上。迷迷糊糊睜開眼,他揉了揉,眯著眼看了看。
「芳庭?」呢喃一聲。
阮貞一開始還聽不真切,嗯了一聲,然後回過神來,炸開了毛。
「你喊得是誰?」一把拽起他,大吼一聲。
阮丹青被吼得一個激靈,眼猛地睜大,焦距調了調,看清了是誰,愣住。瞪著眼一時不說話,一動不動。
「嚇傻了?」阮貞眉一挑,一臉怒意。
他好心好意的來看他,這大半年的也好吃好喝的養著一大一小,臨到頭,他到念芳庭的好?大半夜的來個男人他就喊他的名字?他眼裡還有他沒?
「皇叔?」阮丹青好似聽不見他的話,半晌才將信將疑的喃喃一句。
阮貞皺起眉。
「怎麼?不敢見到我?」他哼哼一聲,滿肚子火氣。
「真的是皇叔?不是我做夢?」阮丹青還是一臉不信,然後伸手往自己臉頰上狠狠擰了一把。
「哎呦,好疼。是真的?」他捂著臉叫了一聲,卻滿眼欣喜的看向他。
阮貞卻不動聲色,心想你裝吧,就看你怎麼裝了。我要是現在還上你當,受你蒙,我大半輩子就算白活了。
阮丹青見他不動,心裡一陣慌,臉上也落寂起來。兩條眉毛皺起,小嘴撅起,眼淚汪汪的就來了。
「皇叔,你不要我了?是不是?」怯生生問。
阮貞冷哼一聲,一把將他甩到床上,別開頭背過身去。
阮丹青小心翼翼起身,抬頭看了看那薄紗屏風。小搖籃和人都不見了,他心裡有些慌,但想著喜順和香附看著,沒聽兩人叫喚,估計沒事。
阮貞雖然背著身,可全副精神都探聽著後面動靜,身後沒動靜,他心裡又不是滋味起來。
這孩子,光怕光哭有用嗎?趕緊的求求他,討好他呀?你沒動靜難道我這頭能消氣?他心裡嘀咕。
阮丹青縮著腦袋小心翼翼湊過去。
「皇叔,阿濃知道錯了。」
「哼,知道錯了?晚了。你堂堂太子倒騰出個孩子來,這爛攤子,讓我怎麼收拾?」阮貞哼唧一聲,罵道。
阮丹青舔舔嘴唇,眼珠子轉了轉。
「我也知道,皇叔為難。如今皇叔留我性命,還讓孩子跟著我,阿濃已經感激不盡了。所以,阿濃也沒什麼奢求了。這太子,估計是不能再讓阿濃做了。皇叔你就廢了我吧。隨便給阿濃找個封地,打發我過去就是了。實在不行,沒封地也沒關係。反正阿濃就養這麼個孩子,皇叔給口吃的,給間屋子就成。就是喜順和香附得給我留著,皇叔你也知道,阿濃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做事那是完全不行,沒他們兩個,我活不成。我活不成,那孩子不也遭殃……」他自顧自嘮嘮叨叨講著。
那頭阮貞是越聽越火大。
好嘛,合著他自己到全想好了,連往後日子怎麼過都尋思好了。去哪兒和誰過怎麼過,可這裡邊就愣沒他阮貞半分地?這小沒良心的,白對他好了。
「胡言亂語!你想好了?廢你?你當廢太子就跟廢個菜似的?」阮貞回過頭,瞪他一眼,喝叱。
阮丹青被他嚇到,脖子一縮肩一垮,低著頭拿眼梢瞟他。
「我怎麼就立了你這麼個糊塗蛋!還想要封地,我沒把你關進大牢你就該慶幸了。瞧你幹的那都是什麼事!你收攏人心,好事。你收攏道床上去,給我戴綠帽子,你說你膽子怎麼就那麼大!你眼裡還有我沒?啊!合著平日裡你都虛情假意,存心蒙我是不是?阿濃啊阿濃,你真是傷透我的心了。這麼多年來,我是白疼你了。」阮貞一邊罵一邊伸手要劈,但臨到他頭上,卻只是推了一把。
阮丹青沒敢掙扎,軟綿綿的任他推倒,很是委屈的歪著身子瞥他。
「那……那你就廢了我嘛。反正我本來就是窩囊廢,成不了大氣。靠我難道還能治天下?不靠他們靠誰呀?皇叔你也真是的,不是你也同意,平庸君主良臣輔佐,我能有什麼本事?我還不就是這副身子這張臉,他們不嫌棄也算不錯了。」他嘟嘟囔囔,不服氣的低聲辯解。
「你到還有理了!」阮貞忍不住拔高了聲音喝叱。
「你這話什麼意思?合著還是我教唆的你?」他是越想越氣。
阮丹青可憐巴巴的,可嘴卻不饒人起來,朱唇一番,歪理又冒上來了。
「可不就是皇叔你教唆的。皇叔你對阿濃好,阿濃知道。可阿濃也無以為報,皇叔喜歡我,我都把自己整個給你了。他們都也不錯,將來都是良臣,阿濃想他們留在身邊,想他們也對阿濃好。要別人對你好,你總的有抓住別人的好吧。阿濃有什麼好?除了這副身子這張臉,我還能有什麼?物盡其用,人盡其才,皇叔,阿濃也沒錯呀。」
阮貞那個氣啊,這一通什麼狗屁理論。手指神起,指著他,可都想不出能罵什麼。
阮丹青到好像找到理了,慢吞吞直起身,湊過去。
「皇叔,做皇帝都是非常人,能人則忍,當舍則舍。其實阿濃也覺得自己做的不夠好,事到如今還是惹皇叔你不快。罷了,阿濃還是不做太子,不做皇帝。皇叔你另擇高明吧。」他語重心長,沉痛萬分的一甩頭,說道。
阮貞只覺得腦子裡有根弦崩了,啪一聲脆響。
敗了,敗給這廢物了。
「你……你讓我說你什麼好。你……你這沒良心的廢物,唉!」他重重嘆氣,一拳頭捶在床榻上。
阮丹青卻不過去,雙臂圈住他脖子。
阮貞伸手要推,他就摟得更緊,將他的手壓在胸口,壓得緊緊的。阮貞到底還是推不開。
阮丹青緊緊摟著他不放,腦袋挨在他肩頭,臉頰貼在他鬢邊,鼻息間熱氣一陣陣拂過他後頸。
「皇叔,皇叔。」他身子一扭,嬌滴滴喚他。
阮貞只覺得自己好似一塊冰掉進熱水裡,正不斷的在融化。
「我的好皇叔,你怎麼就想不明白呢。」阮丹青一邊扭一邊輕輕搖晃他一邊還埋怨起來。
「我對他們好又能怎麼樣?這天底下,難道誰還能比得過皇叔你?他們哪個值得我拿命去抵?倘若皇叔你惱恨,要殺了他們,你殺便是。哪個能讓阿濃一命博?」
他緩緩鬆了鬆手,圈住阮貞脖子,面對面低著額頭注視他。
「皇叔啊皇叔,阿濃的心難道你就不明白?」低低呢喃。
阮貞眯了眯眼,然後緩緩閉上,雙臂用力一勒,將他重新勒到自己懷裡,緊緊抱住。
「皇叔,阿濃心裡,真的真的只有你。可皇叔你呢?你心裡只怕還有江山,還有規矩,哪裡會只有我。」阮丹青在他懷裡還喋喋不休的埋怨,手指捏著他衣襟上的金扣,扭啊扭。
阮貞不說話,攏著他,手撫摸著他雙肩。生完孩子後,這人圓潤不少。往日瘦骨嶙峋的地方都添了肉,越發的綿軟塑手起來。
他越揉心越軟,越摸氣越順。
敗了敗了,這廢物徹底算是敗給他了。
阿濃啊阿濃,自己這一生就折在這人身上了。
江山社稷,身家性命,對盡數交代給他了。